【一】
“请给我一把剑。”我推开那铁匠铺的门,两个男子在打铁,大汗淋漓,当时的我浅薄如纸,脑海里只有“英俊”二字,多年后,有歌云“如玉山之将崩”,我才明白,他是何等风华。
“这里是打铁用的,不是铁匠铺。”右边的男子开口,慵懒的声音。
“我需要一把剑。”我明白他们不久就会追到这里,焦急地重复。
“你要用剑作甚?”右边的男子不疾不徐的开口。
“杀人。”
“剑沾了血气,便成了工具,失了精魂,你可知?”
“人若要杀我,我便只能杀人。”家道中落,我再无依靠,但我想活下去。
外面传来嘈杂的人声,那右侧的男子却先于我推开了门,对外边吵嚷的打手说:“他值多少钱,我买下了。”我心中暗自惊讶。
“你也不是很贵啊,才三十两。”他气定神闲的将我的卖身契揉作一团,扔给我。我忙战战兢兢地接住,那是我的命,虽然在他们眼里,那不过是三十两白银。
那买下我的男子走过来,凑到我耳边说了句:“竟是女儿家吗?”我这才看清,他长得那般漂亮--在那之前,我从未想过可以用漂亮来形容一个男子,原谅我词语的贫乏。
“我没有去处了,可以留下来吗?”我厚着脸皮说。
“那是自然,我可是花了三十两白银将你买下,你自然要跟着我。”那漂亮男子开口。
“子期,把他留下来,我缺一个书童。”
我就那样留在了那里,才知道他是我曾多次听闻的名士嵇康,而那漂亮男子是他的至交,向秀。
我依旧男装,怕他知道之后赶我离开,我想我喜欢上他了。
“你叫什么名字?”
“苏笙。”我刻意隐去了名字的最后一个字,即是怕生事端,也是想重新开始我的人生。
“阿笙,为我磨墨吧。”
“是,大人。”
“别叫我大人,像他们一样叫我叔夜就好。”晴朗的声音。
“是,叔夜。”我想我念出他的字时声音一定有些颤抖,微微上扬。
只是在此处,有一个人极令我头疼。
我初搬进府中时,向秀特意跑来我所住的西厢房,说:“你说,叔夜若是知道你是女儿家,会怎么样?”
“向大人,阿笙别无所求,只希望您能保守阿笙的秘密,阿笙愿意报答。”
“放心,我看不上你这样不像女孩的女孩子。”
我发誓,我当时真的很想将多年来学习的礼仪全然抛却,然后把鞋脱了摔倒他脸上。
“我会保守秘密,只要你听话。”他提高了尾音,说得我脊背发寒,然后便拂袖而去。
嵇康总与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带着疏离,只有面对挚友才会真正地开怀大笑,愈发让我感到悲哀,却也不敢痴心妄想,只求能一直做这个小书童,看着他就好。
向秀倒是常跑来与我说话,只是每每在我觉得他这人还不错的时候把我恶心得说不出话,于是每次见到他,我都无视他漂亮的外貌,避而远之。常常听闻府中侍婢说大人身边的小书童总对向大人不敬,真真不识抬举。
我一笑了之。
书童的生活不同于深闺中或牢笼里,没有女红与琴棋书画,亦没有谩骂和鞭打,除了女扮男装有些麻烦,无论磨墨还是应付向秀,都是鲜活的。
鲜活得让我几乎忘记了外面是怎样混乱的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