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流年，我们的坐标在哪里？（ZT）

记忆闪回到05年，晚上在朋友家吃饭，朋友是晚报的摄影记者，无意中说起窦唯烧了人家的车，种种种种，就在他大爆内幕的时候，忽然看到我眼中闪动的泪水，调门顿时降低了下来，轻轻放下筷子，不再说话了。
我把刀给你，你们这些杀害我的人。
窦唯引用的话，来自一个叫顾城的自杀的诗人，也是我最喜欢的诗人，当无聊的现实将一个理想主义者逼到墙角的时候，我们还能说什么呢？

不久后的一天，又是司机爸爸的儿子，我的发小，神秘地拿出一盘磁带，记忆里似乎有些模糊，权当是我看到了一个黑色的豹子头和几个长头发的人吧，当时被封面给吸引了，当老师的录音机在咔咔声响中释放出音乐时，我顿时惊了，这不是正在大哥哥们中间传唱的《无地自容》吗？！
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窦唯，只知道黑豹，专辑里的歌声瞬间征服了我们，此后的很多夜晚，我们喝了酒，带着懵懂的醉意和莫名的忧伤，游荡在午夜的大街上，尽情嘶吼着黑豹的歌，也会哭泣，也会流泪，也会发出癫狂的笑声，更会从路边捡起石头，将碍眼的路灯全部消灭掉。
我们在宣泄什么，我们在表达什么，很难说得清楚，时代的印记悄然留在我们的身上，却没有任何注解，现在我也猜不透，也不想猜。

那个年代的我们，就好像当初痴迷霹雳舞一样，对崔健和黑豹痴迷，也对齐秦痴迷。
把齐秦和摇滚联系在一起，是因为听那些玩摇滚的大哥哥们经常说起，齐秦采风的时候曾经来过我们的小城，和他们一起抽大麻什么的，当时特别兴奋，齐秦有一首很HIGH的歌，可能很多人都不记得了，叫《爱的感觉，荒》，这首歌在我的记忆力非常深刻。
发小的爸妈离婚了，父亲经常外出，他们家就成了我们的据点，我们听崔健，听黑豹，抽烟，喝酒，和女生玩着谈恋爱的游戏，当聚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就会作出同样的动作，就是好像纳粹一样伸出手臂，又像MJ一样另一只手捂住裤裆，放着《爱的感觉，荒》，然后有一位男生会将一个裤衩做成的旗子从一个杆子上升起来，然后挂在阳台上。
多年后，有一年回家，朋友们重新聚在一起，都在问起那个裤衩儿到底是谁的，到了最后，难言的哽咽让所有人都陷入沉默，最终将烈酒灌进肚子里。

一次音乐课上，年轻的音乐老师为我们放了三首歌，我们无法理解他那时的哀伤，当时听得并没有什么感觉。
直到过了一段时间，我们才知道唱歌的人叫黄家驹，他去世了。
随之而来的，便是家驹掀起的风潮，我们听家驹的歌，粤语的，国语的，痴迷于家驹的嗓音，更痴迷于音乐背后的故事，当时的一个阴谋论被我们所有人接受，那就是家驹是被日本人害死的。
我们在《冷雨夜》的SOLO里，流着泪，拿着蜡烛，头上缠着红绳，似乎要与看不见的敌人决斗，狗日的小日本，你等着！

时间到了93年，或者是94年，摇滚的火种已经在小城点燃，一曲梦回唐朝，让我们在无数个夜晚发出鬼一般的叫声，多年以后，当我们重新回到已经面目全非的街道上，似乎依然能听到少年时代的回声。
从那个时候，我开始逃学了，朋友的姑父开了一家音像店，也是书店，成为我最好的逃难场所，就是在那里，我认识了魔岩三杰，窦唯的名字，真正刻在我的生命中。
孱弱的张楚，变得沉静的窦唯，张扬的何勇，我们一遍一遍的听，不厌其烦，就好像我手里拿着的苏童的《城北地带》，一遍又一遍，泪流满面，莫名痛楚，又是极度兴奋。你说不清，道不明，就好像灵魂被撕裂了一般，破碎带来的快感和痛楚同样存在，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是谁出的题这么的难，到处全都是正确答案，姐姐，带我回家，上帝保佑。

可能是改革开放的脚步加快了，天堂，指南针，轮回，超载，一系列摇滚人的名字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那个时候开始喜欢罗绮，因为他高亢的嗓音，也因为她被打瞎了那只眼睛，让我感受到特有的硬朗和凌厉。
后来她从戒毒所出来的时候，还出过一盘专辑，好像叫做《新天》，我是托朋友从外地买来的，虽然风格已经不再摇滚，但那时的我也不再疯狂。

在躁动的歌声中，我恋爱了，也失恋了，堕落了，也开始本能的挣扎，再听窦唯的艳阳天，心情似乎抹上了一缕亮色。
高中时代，我转校后休学了一年，重新回到母校，也认识了一位比我更喜欢窦唯的朋友。我是休学，他那时是直接退学，据说是在家里写诗。他和我一起回到校园，很静，只听窦唯，只有在谈起那首《窗外》的时候，他才会提到自己写的诗。
对于未来的迷茫，让我们在挥霍中开始消沉，多年以后，当我和那位朋友北漂到北京，我们和一大群边缘人住在贫民窟，写诗，画画，听山河水，听幻听，也开始听许巍的新歌。
转身后的许巍变得没那么摇滚了，我还是喜欢他的青鸟，喜欢我的秋天，那种敏感而压抑的特质，曾经让我痴迷不已。
新歌很好听，我赶上了许巍最辉煌的时期，并一路追随了他的三张专辑。
胡同尽头是一位摇滚小青年，在天桥底下卖唱了一年后才买了二手的电吉他和混音器，我们喝酒的时候就听他弹黑豹的老歌，特别激动，后来听说他去了三里屯，组织了什么乐队，就此就消失了。

听着艾敬的歌，回到1997，那一年，中国足球被黑哨所摧残。
记得有一天，《足球之夜》里放着辛德勒名单的小提琴，黑色背景上，打着几个大字——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在黄健翔的解说中，坐在电视机前的我流泪不止。
那一年，94红磡的录像姗姗来迟，家里添置了家庭影院，有两个立柜音箱，兴奋的我们将音量开到最大，当窦唯出来的时候，顿时发出欢呼声，飞溅的啤酒沫，溅满了电视屏幕。
香港的姑娘们，你们漂亮吗，我们大喊，漂亮。
笛子，窦唯，我们大喊，窦唯，我爱你。
我们唱了一个晚上，那也是记忆中，我最后的一次疯狂了。

后来窦唯离婚了，被各种负面新闻包围，那时的我已经进入大学校园，一切似乎都离我远去，学校的图书馆和校门外的KTV，成了我最爱去的两个地方。
那时，我不知道为什么一切会变得如此模糊，我开始听枪花，听德战，听THE CURE，很少再听内地的歌曲，现在想来，一切似乎正是后来窦唯所说的，一场阴谋？
王菲的《浮躁》是摇滚盛世的一个分水岭吗，真有一场自我意识与工业文化之间的战争吗，郑钧的第三只眼已经让我失去了回顾一切的兴趣，过去的时代再也回不去了，我们也回不去了，也许天堂就在你抚摸的瞬间。

在海淀公园，一次在雕塑公园，雕塑公园的印象比较深，可能是因为当初扰民，主办方给周边百姓赔钱了，上了新闻。
那一年印象中最深的是脑浊，还有艾斯卡尔，另外就是一支说唱乐队，乐队我非常喜欢，名字呼之欲出，却又想不起来，懒得去百度了。总之他们的音乐很好听，也很有煽动力，当明天的太阳升起，一定会照亮我手中的麦克风。
期间，一次在中关村的海龙广场，朋友打电话说有高旗的演出，急忙就去了，看着依旧年轻的高旗，听着高亢的声音，却总有点酸楚，一大群民工围在我们周围，双手抱胸，一脸茫然，似乎想不通台上的哥们瞎激动啥。
在西单文化广场，51的时候领教了挂在盒子上的煽动力，几位女朋克非常火爆，场面很好，忽然回想起一个叫张潜浅的女摇滚人，那位大姐很静，在迷笛的时候唱的是崔健的假行僧，虽然台下有起哄，有将矿泉水泼在她的身上，但她始终面带笑容，唱完了整首歌，我很敬佩她。

05年还是06年，记不清了，内蒙葛根塔拉草原的音乐节要来临了，我们借来一百零五升的双肩包，一人一个，防潮垫，帐篷，睡袋，整整齐齐，踏上了前往内蒙的火车。
那次出去我们很省钱，坐得硬座，事前我从北影的小兄弟那借了四个学生证，门票省了一半，在呼市几乎没有停留，就坐着班车北越阴山，直奔草原深处。
各路英豪将帐篷扎在山包上，大家喝着酒，聊着天，听着音乐，夜晚狂风暴雨，我们从演唱会现场急忙赶回营地，就见风雨中大家都在叫，都在笑，四处追逐着滚动的帐篷。
当窦唯出场的时候，全场一片沸腾，虽然窦唯没有唱歌，但我们站在台下看着，就觉得特幸福。窦唯住的是蒙古包，后来我们去了，没有找到人，听说窦唯来的时候已经没地方住了，蒙古包是临时腾出来的，大家都很谦逊，难有的平和。
压轴的还是宝刀不老的崔健，那晚变成了卡拉OK大合唱，延长到好晚，朋友的哥哥专门开车接我们回去的，临时住在一个办公室中，我们四个人裹着睡袋，丝毫没有睡意，瞪大了眼睛，只有到最后想到一切已经结束的时候，才觉得疲惫起来。

内蒙的音乐节，是我最后一次追逐窦唯，追逐摇滚，尽管摇滚早已不再，但人总是本能地想抓住一点什么，舍不得撒手。
窦唯后期的音乐，我都是作为工作时的背景音乐来听，黑梦，艳阳天，山河水，雨吁，依旧是我的最爱。
还有萧乐冬炉，能让我感受到独有的一份安静，我知道窦唯就在那里，从来没有离开过，只是他走在一条不愿意让人看见的道路上，他或许是希望我们不是用眼睛，而是用耳朵，用心灵去聆听。
所以我会一直听下去，用音乐在我流逝的青春和生命中，写下一个一个的坐。
或许有一天我们都老了，我想我们会像儿时一样，守在一个破旧的录音机前，听着窦唯的音乐，顺着那一个一个的坐标，追溯往事，去感受那个独属于我们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