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好好的搬出来做什么。”
“买了房子就是住人的嘛，也省的我妈天天唠叨。”
“就这些？”
“还有别的。”
“……”
路上人少，前天又下了场雪，白花花的，寒气逼人，鲁路修坐在车里有点冷，话都说得很慢。朱雀干脆把车停在路边，解了大衣把他裹起来。鲁路修左推右推，狭小的空间里顿时混乱起来，他有点着急，微微一用力就控制了他的行动。朱雀俯身时鲁路修抬起的手蹭到了他的耳朵，突然想到他趴在他身上搂着他的脖子吻他的耳垂那个场景，脸颊马上烧红了，忘记了反抗。
朱雀没太注意，继续开车。身上的毛衣和衬衫不御寒，却不觉得冷。
一处环境优美的公寓，一栋楼五层，朱雀家在三楼，正正好好看到楼下花园。不过现在还没到春天，没什么看头，鲁路修把窗帘一拉，白光刺目，迎面一根树杈上的积雪“咔嚓”一声跌了下去。鲁路修不禁想到，过不多久这树就绿了，郁郁葱葱的，多好看。
“绿树长到了我的窗前，仿佛是喑哑的大地发出的渴望的声音。”
他想起《飞鸟集》，作者仍是他最为欣赏的那个诗人。这些句子虚无缥缈，却异常温柔清婉。也许是鲁路修太温柔了，甚至有些优柔寡断过分踌躇，所以才会喜欢这些东西。可他确实有点像暗哑的大地，渴望着他最爱的那人。即使这份感情的终点已模糊可见。
鲁路修，原来你这么不实际。他站在窗前嘲笑自己。
“中午吃什么？”朱雀站在身后蹭他。
“我点了你做？”
“我冰箱是空的。”
最后选了离家最近的西餐厅。
刚过年没多久，稀稀拉拉几个客人都老大不小西装革履，一副谈生意的模样。两个出众又随性的年轻人一出现，门卫都觉得眼睛亮了亮。
鲁路修知道朱雀讲究吃，干脆把菜单交给他，自己盯着窗外发傻。一辆马车从街上驶过，车轮在雪地上留下两条黑色的痕迹，十分的刺眼。
“怎么了？”朱雀配好菜，顺着他的目光向外看。
“沿着这条路再走七分钟。”鲁路修用手指尖点着玻璃，“是我第一次遇到你的地方。”
朱雀愣了一下。突然回忆起来自己第一次看到鲁路修时的感觉。
那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无论如何也移不开眼睛的吸引力，枪声响起的揪心，以及把他搂到怀里时的理所当然。守护他已经成为一种潜在心理，剔除不去。
面前的人侧着脸，西餐厅光线本来就不算很好，看的不真切。朱雀突然有种模模糊糊的预感，他可以这么看着他很久很久，久到他想象不出来。
他希望自己的预感准一些。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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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事实上鲁路修根本走不了多远，因为全中国都是战火纷扬。但是对于两个人来说，是确确实实的要分开了。
父母把家里收拾好，一行人惶惶的就要走。前天又有一家人被害了，有人说是反政府的人干的。鲁爸混到今天这地位，免不了和某官员有什么商场上的交易，一连几天没睡好觉，于是急匆匆的了了生意，明天就走人。
十一点整。
鲁路修走到窗口拉窗帘，突然看到楼下停了辆车，差不多要被夜色吞没了。
那是朱雀的车。鲁路修知道他为什么不上来，鲁路修不想哭给他看，朱雀也不想哭给自己看。他没拉窗帘，熄了灯点起一支烟，橘红的火光，像花火一样闪烁在黑暗之中。朱雀竭力反对他抽烟，鲁路修顺从但绝不认同，他不相信抽这么几口自己就没命了。
支连着一支，不间断的点燃熄灭，他用手指夹着烟却不抽，然后把烟扔到地板上踩灭。
朱雀一定看到了。因为十几分钟以后，那辆车悄无声息的掉头离开。
离开这个城市的时间是凌晨，天刚亮。鲁路修坐着的车路过朱雀的公寓，那家伙一定没盖被子。他想。
车继续往前开，眼前是越来越熟悉的景色。鲁路修咬了咬牙，终于在经过那个建筑物的一瞬间说道：“停车。”
他让司机开到前面等他几分钟，然后在一车人的注目下下了车。
鲁路修站在高大的欧式建筑下，转过身面对街道。
他看到一街的人。他们都摆着手鼓着掌高声欢呼，欢天喜地，利瓦尔在人群中挤来挤去。
他看到远远徐徐驶来一队汽车，为首的军官对人群敬礼，他身姿潇洒，背挺得那么直，眼睛那么漂亮，那些姑娘看到他瞳孔都发亮。
而他站在建筑物的阴影里对着他那么一笑。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笑出来，对自己最讨厌的人笑出来。
后来他喜欢上他了。他对他说我也喜欢你啊，那时候他是有目的的。
最后却跳进了自己挖的坑。
风吹的脸生冷，鲁路修才发现他哭了。赶紧抬起手抹掉泪，然后对着空无一人的街道深深地鞠了一躬。

……有一天他说我真的真的真的喜欢你。
是不是这样更加容易的拿到保密资料？他说我也是——实际上那个时候他喜不喜欢他自己也不清楚，后来发现自己开始很轻易的被他和他周围的事情影响。
过完年他开车说我带你去我家。结果先顺路去了他办公室。
恰好明天才完全恢复工作，楼里没什么人。他说我去拿东西，大概要二十分钟，你等我。然后就没影儿了。鲁路修在他办公室里面转圈，最后没忍住拿着备用钥匙跑去保密室。
仅仅是当时场景的重现，那时候担任团长的人也因为屠村被责罚降职，不久后横尸沙场。
那些堆在胸腔里的复仇的想法一下就扑了空。其实鲁路修这些年也不怎么敢想这事儿了，他没时间沉浸在回忆里。说句实在话，回忆从前，母亲的笑他还真不太记得，她总是在哀叹命运的不公平。想些好的东西，除了和娜娜莉在一起的时光，都是这些年别人对他的恩情，还有——
还有过年的时候他说我爱你。
鲁鲁修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是憋着股劲儿要报仇。这股劲儿现在松了气顺了，他却缓不过来。
在地上坐了一会儿，赶紧将东西归位然后回到办公室。
没过几分钟朱雀就回来了。鲁路修有些庆幸自己动作还算迅速，坐到车上的时候朱雀笑着看了他一眼——那一眼……
朱雀是故意带他来的。
鲁路修这么斩钉截铁的想着，鼻子突然就酸了。
讨厌国军。没错他讨厌国军。实际上看到这些史料，照着他的性子应该是和朱雀直接断关系的。鲁路修不知道他想没想到这一层，可朱雀一直知道自己想看这段资料，所以他还是带他来了，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就冲这一点，让那点儿讨厌在这个人面前全都见鬼去吧。
朱雀在谈话中避开战争大概也是想要保护自己的。
鲁路修靠在车座上，竟然冒出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就像当年鲁家要收养他那感觉一样。
他在他家住的第一天早晨，醒过来时才六点多。朱雀背对着他睡，一条手臂垫在头下。他恶作剧般拨弄他翘起来的卷毛，朱雀动都不动。鲁路修失笑着拍拍他裸露的肩膀：“军官先生，你醒了吧？”
沉默了一阵，他突然翻过去压住他笑：“军官夫人，你今天真漂亮。”
鲁路修也笑。
朱雀说想和他一直在一起。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下下下下辈子，下下下下下辈子……最后要掰着指头数“下”的个数。鲁路修笑上半天，最后难得坦率地说，我也是。
这句话有多么不实际，他们都知道。可说这话的时候是真心的，他们真的是想一直在一起的，他不娶，他也不娶。就两个人，不管是活在什么年代、有什么样儿的生活，哪怕是世界毁灭呢，也能在一起，这只手一伸那边就有人牵住，就可以。
鲁路修想起勃朗宁夫人的十四行诗。
“那昏黑的诅咒落上我的眼皮，
挡了你，不让我看见，
就算我瞑了目，放上沉沉的‘压眼钱’，
也不至于那么彻底隔绝。唉，
比谁都厉害，上帝的那一声‘不行！’”
什么都不要，就两个人。
只这么一个卑微到极点的要求，怎么就不行。
怎么就不行呢。

（十三）
从战斗结束开始，朱雀就在屋里关着没出来过。
“师座到底怎么了？”
“不知道呀，吃什么吐什么……”
“怕是害病了吧？”
“怎么会呢——他那身体……”
“再等等吧……”
打完仗的时候还没什么情况，军长嘉奖，留在城里休整两天。事儿一了结朱雀又开始自虐，在他屋里谁也不见，昨晚几个战士闯进去按着他吃东西，刚吃几口就全吐了出来，最后他还搞了个锁把自己锁里面了。到了第二天中午，塞希尔实在不放心，又喊上人砸开门进去喂牲口似的给他塞东西吃，这一回不仅全吐出来，还不停的干呕，最后把胆汁都呕了出来，墨绿墨绿的，那样深而无神的颜色，像他的眼睛一样的颜色。
这消息当然被封住了，除了塞希尔和那几个警卫兵勤务兵以外，部队的人都不知道。
看着重新瘫倒在床上的朱雀，几个人面面相觑。最后塞希尔发了话。
“让他自己吧……”
于是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塞希尔摇了摇头，转身轻轻关上门。对于自己这个远房表弟，她一丁点儿辙都没有。
是为着鲁路修？那个朱雀口中的——“挚友”。
朱雀没想到自己的身体反应也会这么激烈，到了这一步，他甚至有点欣慰。
鲁路修，我这样的在乎你。
躺着躺着就睡过去。
他做了一个梦。鲁路修和他老了以后，两个人都是一副安详静好的样子，脸上都有皱纹了，可看着他的军官夫人还是那么好看。他们穿着颜色很深的并不精致的衣服，两侧都是低矮的房屋。是什么时候？对了，是夏天吧，树上还有蝉鸣声，真是十分的聒噪，鲁路修说。可朱雀一点也不嫌弃，他拉着他在街道上走，走着走着看见座公园，那不是他们常去的公园么？他很高兴的对鲁路修说。鲁路修说他一把年纪了还不消停，老小孩儿老小孩儿。朱雀就笑起来。
像以往一样，他们租了船，慢慢的向湖心划去。湖上还是没什么人，也许是天气太热了，都在家里避暑。鲁路修说下次要带个遮的东西出来，朱雀说哪里用得着，反正你也晒不黑。
笑了一阵子突然安静下来，谁都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对岸。鲁路修的手扶在船沿儿上，朱雀就把手搭上去，两只手叠在一起被阳光照着，暖融融的。他们都老了，这手也老了，不像年轻时那样兀出漂亮的手骨，可还是修长的。
朱雀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就说了一句，我爱你。鲁路修很受用的低头抿嘴一笑，看着他张了张口。
“我……”
你说什么？朱雀往过凑了凑，鲁路修又说了一次，风好大，听不到。他看着鲁路修的口型，可怎样都看不出来。鲁路修好像是有点生气了，猛的抽回手，船身跟着晃了晃，呼啦一下竟然翻了过去，鲁路修在水里浮浮沉沉，又说了一句话，他还没听见，转头就游走了。游到岸上擦了擦水珠，才说了一句：我怎么没救鲁鲁修呢？
他再回头去看湖面，已是风平浪静，一碧万顷。
塞希尔又轻轻把门推开，朱雀缩在床上有点发抖。她过去打开叠在一边的被子，突然听到他断断续续念叨着什么东西。
“鲁……”
“……鲁路修……”
果然是为着这个。塞希尔叹口气，城里的人都撤走了，城上的人也炸碎了，如果他的朋友真的在城头上，那连尸体都找不到。
她抖开被子，轻手轻脚的往他身上拉。朱雀像个癔症患者一样皱着眉缩在床角，浑身都在颤抖。
“别别……别开炮……”
“不……我……”
“不……不想杀你……”
“别……我没有……”
塞希尔伸出手去，想抚抚他的头。
“……我，我爱你……”
手指在空中僵住了。
“你别说……求你……一直都爱你……”
塞希尔连着往后退了好几步，突然捂着嘴跪在地上，现下十分的明白，像有个人突然给了一巴掌，一下子把她扇醒了，把她脸上扇出几道口子，往下流血，惨红惨红的，血淋淋的疼，钻心的疼。
朱雀醒来的时候天边儿已经挂上红了，他像个大病初愈的人一样坐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扶着头轻轻笑了起来。
已经死了。他的鲁路修。那个整天叫着军官先生的人。那个被他称作军官夫人的人。已经死了。
凶手是自己和自己的弟兄们。
他不会原谅任何人。尽管鲁路修欺骗了他，是作为一个解放军的身份牺牲的，他也不会原谅任何人，特别是他自己。
朱雀决定放弃一切杂念，从现在开始，目标是让战争尽快结束，所有成为实现目标障碍的人，都视为敌人。
朱雀穿好了军装，手一扬大衣上肩。
他端端正正戴好军帽，然后对镜子里的自己敬了个标准军礼。
鲁路修讨厌战争。他一定也是这样想的——让战争快点结束。让那些能活下来的人好好活下去。
他是他无条件认可的命令。
“8x师上校师长朱雀，领命出征。”

朱雀在战壕里躲着，觉得有点儿悬。要是让他们给劈开，估计就得让人给包住。再瞅瞅自己这破地理位置，要是被包围了铁定突不出去，退一万步说突出去了，一个师能剩下俩团就不错。
塞希尔拍拍他肩说你不是常胜之师的师长嘛，怎么能这么没信心呢？
朱雀有点无奈的笑了笑：“可这次很难打啊。”
副师长一直在骂7x师，现下跺着脚说亏你俩还能笑得出来，朱雀看他一眼，他想说兄弟你别说风凉话了，火烧眉毛了，最后叹口气一句话没说。
7x师来了通知，说前边儿有个山头双方都抢着攻，他们底下的中低级将领都上战场了，师长让朱雀部派队人去占了那个地方。
那师长黄埔毕业，挂的中将衔，训话训得倒是挺熟。朱雀是校官，理论上还属于中级军官，这档口哪家的旅长团长营长不上阵？分明就是命令他亲自去打。朱雀踌躇了一下，在场的士兵纷纷说道师座快去吧，也只有你能行，这地儿我们能守住。他提枪就跑了。现在这战况，占了高地确实有利，早打完清净。他只是心疼窝在战壕里的那些士兵，这一会儿功夫又有多少人丢了命呢？
一个地方，东西两个坡面，朱雀带着人从东突，西侧是解放军。很久没这么撒开跑过了，腿一迈耳边生风，竟然想起他拉着鲁路修奔跑在山路上的那时候，眼神忽的又冷了下来。跟在后面的人吓得发傻，只觉得眼前一花，领头的那人扛着挺机枪窜出一大截子。
且不管后头的人跟不跟得上，朱雀第一个跑到顶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儿。站在上头端着枪冲着下面一扫，解放军就退下去了，高地总是有优势的。
战局逐步逆转。打到后半夜，解放军方面已经制定了详细的撤退计划，并且开始逐步实施。前面的人拼光了子弹，干脆上白刃战，手边有啥就拿啥打。这种时候如果朱雀上场，那么就具有有绝对优势，如果从上往下看，会发现他像支箭一样将敌人直线劈开，转着圈往前打，后面的人围也围不住，刀钝了从旁边随便抽一把，旁边没东西就徒手打——拿刀的愣是干不过他。
所谓猛将，也只是因为有了什么迫不得已的理由，不得不反抗而已。
“师座，你一走7x师的师长就把我们全线往前推了几十米。”
朱雀去看伤兵，一个头上腿上都缠着绷带的人对他说。他认出来这是一名营长。绷带缠的很潦草，腿上的更像是自己缠的，他解开亲自给他重新绑，那名营长抹了把眼睛，说师座还记不记得那个小兄弟——帮我们捡柴禾那个。
朱雀原本在认真的打结，现下歪着头想了想：“我记得。”
“……他牺牲了。”
那小兵是闭着眼睛走的，朱雀为此感到欣慰。他脸上粘的全是灰，朱雀愣了愣才认出来，在众目睽睽之下跪在地上脱了手套给他擦脸，然后像上一次一样，忽的笑了笑。
（十五）
四月是真正春暖花开的时节，午后有个空闲，鲁路修在树荫下看书。
昨天听说另个战区的部队被朱雀打得溃不成军伤亡过半，鲁路修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不可思议。他记忆中的那个男人，还是为了几十个敌人就哭的没样儿的形象，如今他带兵重创己方军队的消息一条连一条，转变太快，他接受不来。
冷不防膝盖上的书被抽走，鲁路修轻轻地“啊”了一声，有些气急败坏的回头。夏莉居高临下的瞪着他，一脸鄙夷。
“书还我。”看见是熟人，他也不生气，伸手要拿书回来。
“叫你很久还不应——你真的在看书吗，鲁路修？”
“没必要在意吧，这些事情——快还我。”
夏莉叹了口气，合上书双手交还给他。
“你最近总是发呆，有什么事情吗？”
“是吗。”
“是啊！”
鲁路修抬头看了看十分认真的女孩儿，有些欲言又止。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这个，夏莉——如果一个人在短时间内发生了很大的转变，原因会是什么？”
“很大的转变？”女孩儿偏了偏头，橘色发丝和脸上细细的绒毛都被阳光映的熠熠生辉。

鲁路修看到桌上的烟盒，继续问他：“你抽烟？”朱雀一愣：“哦，有时候。”鲁路修就点点头，几不可见的苦笑了一下。
我抽的时候你让我戒，现在我戒了你抽上了。
怎么还是不统一。
鲁路修叹了口气站起身：“先去吃饭吧。”朱雀在后面一把抓住他的手，张了张口又闭上。
——因为鲁路修竖着食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吃完饭，再说别的。”
他对他始终保持着绝对信任。
还是靠窗的位子。虽然不是他们那个城市那条街，但仍旧是当初的两个人。依旧是朱雀来安排吃什么，鲁路修在对面看着，居然有种小小的满足感冒了出来。朱雀还了菜单察觉到他的注目，就眯起眼睛侧着头对他一勾嘴角，一下就花了眼睛。鲁路修调了个坐姿，用手撑起下巴，低声道：“不抓我吗？”
“什么？”
“你知道。”
“那鲁路修也知道的吧。”
他们都笑起来。
朱雀回到宾馆的第一件事是擦枪。这把枪跟了他很久，天天挂着也有感情了，平常蹭一下他都肉疼。刚才摔地上，居然没多难受，大概是鲁路修回来了的缘故。擦枪的时候都快要哼起歌儿，有多惬意。
鲁路修跟那儿站了会儿，蓦地说了句：“我明天就走。”
朱雀变了脸色，停下手里的活儿，抬起头直直的看着鲁路修：“……哪儿去？”
“解放区。”
这回朱雀是结结实实的被他打了一棒子，气得连枪也没放下，就这么窜到他跟前：“你都回来了——你干嘛要回去？那边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种身体——你怎么能……”
他气息紊乱，语无伦次。鲁路修安安静静的听了一阵，冷不防来一句：“……你觉得我会留下？”
“……”朱雀忽的闭了嘴，站在原地十分怔忪。
鲁路修却愈发泰然，干脆走到沙发边自己坐下道：“其实我今天来的目的就是和你商量起义的事。”
“……你说什么？”
他看着他的眼睛，用眼神告诉他你没听错。
话题郑重，没有重复的必要。
“你应该和我站在一起。”他盯着他的脸说，“国军是什么模样，你比我清楚得多。这样一支部队的领导者是不可能完成他所谓的‘建国大业’的。而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朱雀，你明白。”
朱雀咬着下嘴唇，握枪的手紧了又紧。
“你应该和我站在一起的。”鲁路修又强调了一次，突然放松了身子向沙发背靠去，“如果你执意与我为敌——别说你手里有枪，即使你手无寸铁我也无法反抗你。”
“你知道我厌恶战争。我们有同样的目的。朱雀，决定权在你。”
他张口的时候嘴唇轻轻颤动，然后咬住了牙，向前走了几步将枪放在鲁路修对面的桌上。
“我不会伤害你，鲁路修。
——我也……不会起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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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诺比他高了一个头，朱雀抬脸看他，却没感到任何不自在。
“那时候我觉得党国是值得我效忠的，但现在——你认为它还值得我你我尽忠吗？”
基诺愣了愣，没赞同也没否认。朱雀当着他的面举枪上膛，就像他当初在自己背后一样“格拉”一声把枪送到他面前。
“你是因为鲁路修——变成这样的吗？”
“……”
“我当初就是知道他亲共，才告诉他尤菲米娅和你订婚的事情。”
朱雀握枪的手猛的一颤，脸色便更沉了些：“你——说了？”
“朱雀，你得看清现实。南京有你的父母，有你发誓效忠的党国，鲁路修他却——他妹妹——就死在你表哥手下。”
“……”
“共齤产党能解决问题吗？——能结束战斗吗？”
“那么党国就能解决问题吗？！”
没抑制住的吼声在夜里静静地回荡。
“你想结束战斗，我也想。我们为此参军，宣誓效忠——然后日本人走了，我们把共齤产党当敌人，把自己的朋友当敌人，结果大家都死了，敌人越来越多。鲁路修的妹妹也是，尤菲米娅也是，昨天还对我笑的战士也是——你原本是我最好的朋友，现在我这样，我这么对着你——也是。
要看清楚现实的是你！党国做了什么？减少了战争？
基诺，你和我从内战开始到现在做过的事情——全部都没意义！通过这种方式得到的结果，我也好你也好大家也好都不需要！”
他从没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说完了却一点儿也不喘，还是瞪着基诺。僵持了一会儿，基诺突然把手放在他肩上，狠狠按了按。
“你父母，我会尽力帮你照顾。
你快走吧。”
朱雀把手放下，还有点儿呆，基诺按着他的肩把他的身子转过去，往前轻轻一推。他踉跄了几步，还是回头看了基诺一眼，然后才转身慢慢走出去。
“朱雀——”
他远远地喊他的名字，他就回过头去，看见基诺那一头金毛在月下闪闪发着银光。
“——给鲁鲁修带个好儿！”
朱雀点点头转身跑走，跑着跑着突然就笑了，直笑得身心愉悦，脚下是真的如有风助，停都停不下来。
军队里素有怨气，只需稍扇点儿风过去，那火便一发不可收拾的染了起来。副师长已经被控制，全军整装待发，只要和徐师长等人的部队汇合，起义基本上就算是进入尾声了。
朱雀突然出了口气，像是积压了几年的一个郁结突然打开，浑身上下都舒坦得不得了。夏莉在旁边笑出一口白牙，她说鲁路修还不知道你也起义了，他会很高兴吧。朱雀有点不好意思的哼唧了一声，然后大家就一起笑了起来。
有一个成语，叫做乐极生悲。
就像是几年前，朱雀初次遇到鲁路修的那个场景。在她笑起来的那一瞬间，凌空一声突兀的枪响。

（二十）
朱雀在冬雪埋过脚面的那天，去给夏莉上坟，和鲁路修一起。
他在墓前微微鞠了个躬，然后眯起眼睛来歪着头笑了。
“那个，对不起呀？现在是冬天，所以找不到花。
不过我和鲁路修一起来了，你看夏莉，他很高兴的。”
鲁路修扭头看了眼朱雀，靠到他身边，对着墓也笑了。
起义前总是要闹一些令人追悔莫及的事情，譬如，忽略了狗急跳墙的可能性，以至于被压制的人打倒了身边看守的士兵，抢了士兵的枪出现在压制他的人眼前。
夏莉在塞希尔的惊叫声和朱雀的枪声中摔在地上。
那一枪应该射在朱雀身上，结果打中了他斜后方的夏莉。而那位开枪的副师长的头也立刻被子弹穿透。场面立刻混乱起来，部队中响起各种参差不齐的声音。远方传来三声枪响，是徐师长的部队到了。
“夏莉你看！徐师长来了！”
朱雀扳着她的肩膀轻轻摇晃，塞希尔手里的火把印在脸上，是跳跃着的橙色。
“哦……徐师长来了……”夏莉仰起头笑了笑，把目光定在朱雀脸上。
他们都愣了。
经过简单的交涉和停顿，身边集结好的部队开始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徐徐前行。
“……朱雀？”
“是。”
“……我喜欢……鲁路修。”
“嗯啊，我知道。”朱雀咧开嘴，蹲坐在她旁边，“鲁路修肯定也很喜欢夏莉。”
她却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对着他又点点头，意思是说“他喜欢的是你”。
朱雀快哭了，又觉得自己不应该跟这儿号丧，也就忍着。夏莉看他沉默，就动了动手指，把手抬起来，被朱雀一把接住。
“朱雀……能不能……和鲁路修一起，来看我？”
朱雀说能，能，肯定能的。
“我想看……花……
我喜欢……夏天的花。”
朱雀说我给你带，鲁路修也会带给你的，我们会摘很多花给你。
夏莉又轻轻的摇摇头：“嗯，我要一朵——就够……了。
摘得……太多，就……没有了。”
朱雀说那我们给你种，给你种好多行不行？
夏莉就笑了，苍白无力的手指想要握紧朱雀的手。
“……朱雀，是个好人……”
“我……很感谢……鲁路……修，他也，很好。”
血越流越多了，眼睛开始变得没有神采。朱雀突然用力晃了晃夏莉，那对眼睛就忽的又亮了几分，像大梦初醒。她张着嘴，很想再说一句，却说不出话来了，最后也不再坚持，只是看了朱雀一眼，勾起唇角闭了眼睛。
我梦到了鲁路修。
她喜欢着鲁路修，仰望着他。可他太远了，不要说抓不到，往哪个方向伸手她都不清楚。
后来他发现他似乎是喜欢着一个男人。可这不影响她对他的喜欢。鲁路修喜欢的一定是个很棒的人。夏莉想。
她见到他喜欢的人了。高大俊秀，温和善良，甚至有点傻乎乎的孩子气，比她想的还要好，的确是个很棒的人。
她很高兴，她想朱雀一定对鲁路修很好。如果朱雀参加了解放军，解放后她就能看到他们幸福安详的样子，她可以和他们一起去看鲁路修说过的那个公园，听鲁路修说那里夏天没有花开，怎么可能呢，她还为此和鲁路修打过赌。
虽然鲁路修大概已经忘记了那个赌局，但她还一直记着。
……可现在她要失约了。不过夏莉一点儿也不难受，如果那一枪打中了朱雀，鲁路修一定会非常难过。
她只是很遗憾，没跟鲁路修说“再见”。
这是一个过于悠长的梦。
朱雀背着夏莉向前走去。远远地，他看到了大部队起起伏伏的影子。
十分奇妙地，他想起了那句话的后半句，然后就落下一行泪来。似乎是很久以前，就预示了今天的结局一样精准而微妙。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他把这句话说给夏莉听。她沉沉的睡着，伏在他背上，很是惬意。
朱雀哭着哭着又笑了，他想着，死如秋叶之静美不也挺好的么。的确是最符合夏莉的、陷入梦境的方法。
“所以。夏莉，睡个好觉。”

（二十二）
最近鲁路修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儿，他看着眼下的境况，估出个大概。回家跟朱雀说，朱雀却不太理解——现在的日子太好了，而且国家整个是一种蓬勃向上的趋势，要说出大问题，真的不太可能。
1958年闹着大跃进，天天超英赶美，家里的东西是铁就交出去。鲁路修晚上回了家先冷笑，朱雀被他吓着了，一问怎么回事，他淡淡地说：“今年在家里，多留点粮食。”
朱雀没什么意见。粮食这东西虽然还是按量分到人身上，少吃多存就是了。
紧跟着就三年饥荒，他们早有准备，京城的供应也凑合，不至于太夸张，可到后面还是有点困难。这时候朱雀的胃病就又翻起来，绞疼，疼得浑身发抖，话都说不成，冷汗一层一层的冒。朱雀疼多久鲁路修就在旁边守多久，拿着毛巾给他擦汗。有时候晚上疼起来，朱雀把鲁路修推开，他就站在远处看着他。
有天晚上朱雀突然抱住鲁路修，在他耳朵旁边吹了口气。鲁路修一抖，说我明天有工作。朱雀嗯了一声，贴着他轻轻地吻他的颈后。
“鲁路修？”
“嗯……”
“我是22年的哈。”
“……废话……”
“马上62年了吧。”
“是啊……”
说完这句话他突然就愣了。然后听见朱雀说，鲁路修，人都说四十不惑，除了你我什么都不在乎。
鲁路修就翻过去吻他的脸，他说：“你终于长大了，军官先生。”
关起门来两个人之间的称呼。
文革开始那年朱雀正好四十四岁。很多人不喜欢这个数字，他不迷信，但也觉得心里不舒服。外面整天整夜的闹，好在他们这一片儿的人身份都特别，受到中央的保护，每天都关在家里也没出过什么事。
鲁路修最近更加沉默，朱雀以为他心里烦，也不敢多打扰他。实际上鲁路修心里有底儿，他知道这运动肯定要闹大，因着自己过去那个少爷身份，肯定得出什么事儿。可他又不想表现出来，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这场运动中活下去，他怕朱雀受不了。
朱雀说他们都受保护的不用担心。鲁路修嘴里应着，脑子却不这么想。
中央保护他们，是因为他们曾是国军的将领，如果被带出去根本不用想活着回来。
可鲁路修，他不是国军。
组织上找鲁路修去问话，第一次还好，第二次找他出去后，朱雀终于开始惶惶不安。塞希尔来家里安慰他，说鲁路修是有战功的，他那么聪明，不会有事的。
到了傍晚鲁路修才回来，一进门看见朱雀在院子里看着花花草草发呆。他平平淡淡的说了一句“我回来了”，朱雀蓦地抬起头，原本阴沉的脸上忽就绽出笑容来，笑得很开怀，一直透到心里去。
“你回来啦。”
鲁路修应了一声转过身，不知为什么就想哭。
那天两点多，太阳很大，多数人都在家睡着。迷糊间朱雀听到了砸门的声音，他跳起来又被鲁路修抓住。
“你要是和他们打起来就是害我。”
他这么说着，就自己走出去开门。
他还是被带走了。那些人抓着他的手，推推搡搡的。鲁路修面无表情，背挺得很直。街上好多将领出来看，因着大家都怒目相视，来抓人的几位也膈应的慌，推鲁路修的动作大了点，他一踉跄就摔了一下。朱雀还差几步就跑到近前了，被身后的一位老将军抓住手摇了摇头。
他站在原地咬着牙。他想你们别碰他，脏死了，鲁路修肯定觉得很恶心。他想你们都滚开谁给你们打他踢他的权力，他身体不好，你们不能这样。他想你们凭什么抓他，他从来没想反抗过——
——他都不让我反抗，你们怎么能抓他。
鲁路修知道朱雀肯定就在后面，所以他就不敢回头。快走到街口的时候朱雀突然叫了他一声。
忍不住就微微侧脸回去，他看到了朱雀。他穿着衬衫长裤，站得笔挺笔挺，乍一看就像个学生，站在一片阳光里，眯着眼睛对他开怀的笑。
他瞥见他对自己招了招手，他听见他说——
“你早点儿回家。”
鲁路修扭过头就哭了，又没敢出声，直哭的把嘴唇都咬出血来。
鲁路修不在那几天，朱雀恢复到从前的假死状态——水米不进通宵不睡。从熟人到朋友，街坊邻居都来劝，最后那个老将军要指挥人给他塞东西吃的时候被塞希尔阻止了——她怕他这次呕出血来。
常先生走过来拍了拍他的手，说我在上面也有点熟人，我帮你想想办法，你别着急，你得好好的，要不然他回来了看见你多难受。
朱雀缓缓地点了下头。不知道是听见了，还是无意识的。
这时朱雀深刻的感受到四十四是个坎儿，他却不知道怎么迈过去。鲁路修和自己没有任何亲缘关系，就算他面子再大，也保不了他。
可还好他有这么些朋友在。塞希尔和徐师长每天都来看着他，怕他出什么事儿，常先生就帮他托关系一层一层往上捎话儿。朱雀不知道他们为着自己忙活是有什么理由，可他知道不能每天黑着脸给人家都添堵，看见他们来了他就摆出一副有信心的样子让他们安心点儿。这时候塞希尔才明白朱雀真的长大了，他不像以前那样无休止的折腾自虐了，但他还是原来那个朱雀，笨笨的总在想着别人，无暇顾及自己。
——可这也正是他们都在帮他的原因。也不光是因为朱雀对别人好、或者鲁路修对别人好，而是他两个的底细他们都知道。跋山涉水的好不容易走到一起好好地过到现在却又回到从前状态，就像上天就那么一意孤行、态度坚决的对他们两个说着“不行”。
塞希尔走到了朱雀家，他不在院里。走到屋门口先悄悄往里看了看，朱雀坐在桌边没看见她，一手掐着胃一手捂着自己的嘴，很努力的不让自己呻吟出声，手臂上的肌肉凸显着，看的人心里不由泛起一阵寒意。过了一会儿他放松下来，眯着眼睛伏在桌上喘了口气，似乎还有点儿迷糊，扶着椅子的扶手站起来，半睁着眼说：“鲁路修？帮我拿……”
然后他突然就停住了，过了一会儿缓缓坐回椅子上，撑着头咬住下唇，悄无声息的落了泪。
塞希尔逃跑一样窜出院子，漫无目的的跑出一阵站在街上就哭。
朱雀这一辈子，就这么一丁点儿幸福。他追着这一丁点儿幸福，跑了几十年。可就这样的努力，怎么就抓不住。

（二十三）
大概是上天也愧疚了，他把鲁路修还了回来。
——常先生把关系托进上层的时候，恰好赶上一位朱雀和鲁路修以前的首长，把奄奄一息却还活着的鲁路修救了出来。他本该直接回家里去，却临时改了主意先到徐师长家里凑合一晚上——他不能让朱雀看见他这样神情憔悴的，身上还带着血。
塞希尔告诉朱雀鲁路修被救出来的时候，朱雀正在给夏莉的花浇水。听到他的名字，喷壶就从手里脱落滚到了地上。
“……他？……”
“明天早上就回来。”
然后如愿以偿的，塞希尔在朱雀眼睛里看到了久违的明媚的光。
到后半夜他也没能睡着。去洗手间擦了把脸，抬起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这张脸他看了几十年，到现在居然没怎么变。
……“唉，我又老了一岁啊，鲁路修讨厌我了怎么办？”
他想起自己以前说过的话，心下突然万分庆幸，还好我没变老呀，啊不对，是没长老呀。
朱雀直起身子揉了下自己的脸，好久没开怀的笑过，现在都忘了怎么笑了。他试着对着镜子笑了一下，然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就把头抵上去，一边笑着一边放声哭了出来。
这个时候朱雀大概已经意识到了。
鲁路修踏进家门，朱雀正好从屋里走出来。
两个人就保持着那样的姿势没动。
过了许久鲁路修突然一笑，说：“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
朱雀说着就要迎上去。
他往前走了几步，突然觉得眼前一花，什么东西就都不真实。隐隐约约也看到鲁路修走了过来，他想睁开眼看看他的表情，却突然开始咳嗽，拼命地想抬起头，胃部的疼痛却让他不得不半弯下腰去。
塞希尔原本是笑呵呵的从门外走进来，却恰好看见——
朱雀在鲁路修臂弯里咳了几嗓子，紧接着吐出一口血，黑红黑红的，死气沉沉。
醒过来时，隐约听到身边有鲁路修的声音。他笑了一下，还好还好，他还是回来了。
他的——军官夫人。
不知怎的就想起了这称呼，已经好几年没叫过了。上腹还在隐隐作痛，朱雀不知道具体是为什么，可能是自己年轻的时候总是超负荷运动，到现在来报应了吧。所以说有得必有失嘛，他病了鲁路修就回来了，挺值的。
鲁路修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看到朱雀睁了眼就伸手拨开他额前的发，轻唤他的名字。朱雀喉结动了动，似乎是要答应，最后没说出话来，就翘着嘴角眯眼笑了。
“终于醒了啊，军官先生。”
这句话脱口而出的时候，他才想起这称谓已经数年未提了。似乎冥冥之中就有这么一股劲儿，让他又说了出来。
朱雀眨了下眼，冲他歪了歪头。鲁路修知道朱雀在问他怎么了，于是伸手摸着他的脸说：“胃病。”
朱雀点了点头。这时鲁路修说道：“明天是7月10日。”
明天朱雀就四十五岁了。
朱雀很高兴。可他突然又想到，今年十二月鲁路修就四十四岁了，就又不高兴起来。他们在一起聊了一些有的没的，朱雀说只言片语加以眼睛对视就能与他完成交流。他从没听鲁路修主动说过这么多话，颇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可聊了一会儿就又犯困，不知道怎么了浑身乏力，话都不想说。鲁路修把手放到他眼睛上说你睡吧，朱雀不想睡，鲁路修说，我也没地儿去啊。
他终于睡着了。鲁路修在他身前坐着，看着窗外发呆。
……因为朱雀的身份关系，还是找到了一位通情达意的医生。简单的询问以后，医生说他早年作息饮食不调，又长期郁结，肯定是有胃病。综合近期的症状来看，很可能是胃癌。
听到这句话塞希尔常先生徐师长全都倒吸了凉气，转头去看鲁路修。可鲁路修没有任何反应，他反倒是最正常的一个，跟医生询问了相关事宜后客客气气把人家送了出去。
鲁路修知道呕血是胃癌的中晚期症状，可要说这病能让朱雀赶上，他还不是很相信。
——他是不想信。
I

（后记）
开始码后记的时候，恰好是午后。阳光从树叶间往下落，落到楼下花园里的湖中。站在窗外这么一看，突然看见湖中间儿有条船，船上……
咳咳咳！对不起上面是胡扯的。
那么，首先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这篇文章有一些不太合理的语句和情节，对此我感到很抱歉。但大家都坚持看下来了，并且时常给予我鼓励，在此由衷的表达谢意。
以及特别感谢离子。她给了我很多灵感和关于人物性格的建议。
《旧民国》原来只是个短篇，可能因为我是个民国控，结果就发展成了这样。实际上心里一直有个遗憾，就是不能拉长了写。说实话，个人认为结尾不是很满意，我觉得中间还需要一些铺垫，但是马上就开学了，中考就近在眼前所以……非常的遗憾。
对文章的把握，其实这一点我实在是觉得很惭愧。写鲁路修的时候总觉得不是很顺，也许是我比较侧重于朱雀的关系？所以很多部分都是从朱雀的角度来写的。文章的背景，实际上也没有很好的铺设开来，水平和时间都是个问题……嗯。我会继续努力的。
写着写着就成了反思了啊哈哈。那么我简单地说一下我眼里的这两个人物。
朱雀，我很喜欢他，真的很喜欢。朱雀的性格一直都是直来直去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所以他经常对鲁路修说一些直接的表达感情的话我觉得也是能够理解（笑）。我觉得我写朱雀写的很累，主要是替他累得慌，因为他经常就钻牛角尖儿了，经常玩儿个自虐什么的，自己难受还不愿意让别人看见。虽然朱雀的理论总是歪七扭八的，但他真的是个很温柔的人，我觉得他是真的真的真的在喜欢着鲁路修，到下下下下下下下下辈子也是真的真的真的……（打）。朱雀到了后期患病以后，性格就开始变得有点儿粘人和磨叽？我觉得应该是这样——不仅仅因为他已经不行了没劲儿了，他风风火火一辈子，临了儿爱人在身边，我觉得他很满意了。
鲁路修，我不太会把握他的性格，水平不够理解也不够，都是凭着感觉写（……）。所以有时候自己返回头去看看，不知道是该说OOC呢还是不OOC呢（笑）。大概因为一开始动机不纯，鲁路修在感情上总是飘来游去的完全不笃定，所以清清楚楚说一句“喜欢你”我觉得对他来说真的很难，大概是害怕随便给了承诺朱雀难受。鲁路修也是个太温柔的人。到后期鲁路修开始正视自己的感情，发现他还是很喜欢朱雀的时候朱雀已经不行了，这个时候我觉得鲁路修可能也就筋疲力竭，就是他在结尾回忆过去的那个时候感觉到的。实际上鲁路修对朱雀的感情也很深，朱雀难受的时候陪着朱雀也好，放任朱雀想做就做（！）也好，他只是有点儿不坦率。到了文章结尾，鲁路修回到和朱雀相遇的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很成熟了。
在文章一开始他们两个相遇的时候，鲁路修原本应该是“站在阳光下”对朱雀笑，这样。但是凭空就出来一枪，实际上他那一步就没有完成，所以这一路就磕磕绊绊的……嗯，到最后也是，朱雀在差一秒到零点的时候就走了，鲁路修还犹豫了一下才抓住他的手的。但是鲁路修还是完成了那一步，包括对朱雀说出“我爱你”什么的。
所以他们两个还是在一起了，嗯。
Happy End！！！
附带一提。朱雀最后许的那个愿，我也没有一个明确的句子可以写出——即使有了也不会写的啊哈哈。无论如何，都是那个结果，大家都懂。
于是这个坑爹的后记就完成了……
再次感谢大家，一直以来对我的鼓励。
因为2月27日正式上课，以后就很难见到了。不过我会记得大家的，中考后就会滚回来！祝我好运！（笑）
斛子
2013-02-21

栗子看我连后记都转了酷爱来表扬我ww【等等！这种莫名的自豪语气从哪来？】

栗子写得很棒，个人很喜欢这种风格，不过结尾朱雀死了实在是……鲁鲁修会怎么办，栗子要不要我帮你写个番外【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