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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连载】《十二夜·人间劫卷》——紫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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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风七公子不用在阁内照顾席阁主吗?”卡嘉莉见到御风,脸色几分复杂,故意闪躲着目光。 
 御风也注意到了,所以他转向慕容释:“御风特来向慕容神医致谢,若不是神医相助,我碧影怕是要遭逢大劫。” 
 慕容释含含糊糊又“唔”了一声。 
 “不过御风还是多嘴问一句,我阁主受伤一事,神医怎么看?” 
 慕容释把最后几根肉丝挑进嘴里,十分不舍地放下了盘子,然后如梦初醒地“哦”了一声:“我不知道啊。” 
 卡嘉莉瞥了他一眼:“我要是信你,就是傻子。”她心里很清楚,这个家伙虽然武功不济胆色极差,肚子里的肠子却是七拐八弯的。 
 “对了!”慕容释突然招了招手,仿佛要开始精辟文章一般,卡嘉莉和御风都盯着他,谁知他笑眯眯地招呼道:“掌柜的,青椒肉丝再来一盘!” 

 御风看他又开始挑肉丝,起身告辞。 
 “风大侠请等一等,慕容释有一贺礼送上。” 
 “贺礼?” 
 慕容释面露难色:“昨日那位李大侠着实……可怕呀~”想到昨晚按在他脖子上的那把剑,他吞了口口水,“我怕是不敢到大侠您喜筵道贺了,故此先请大侠您收下贺礼。” 
 “这……” 
 “慕容释穷酸得一毛不拔,今日居然送上贺礼,真是天下奇闻,想必是因为风大侠结缔了天下良缘。”卡嘉莉微笑道。 
 御风愣了一下,只得跟着慕容释上了楼。 

 “你找我来,应该不是送礼那么简单吧。” 
 “风大侠您想太多了”,慕容释从随身的包裹里拿出一盒酥饼递了过去,“在下真的是来送礼的。”他笑着,“很好吃的~望风大侠和娇妻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多谢厚礼。”真的是一盒再普通不过的酥饼,盒子上还很白痴地写着“一合(‘合’通‘盒’,古代没有这个‘盒’字)酥”三个字。“昨日的事,多谢你了。” 
 “举手之劳。” 
 “怕不是举手之劳这么简单吧,林师兄已替阁主号脉,说是只有绝顶高手才能以内力相救,”御风皱眉看着慕容释,他的脸色竟如病中的自己一般苍白,“你真的没事吗?” 
 慕容释靠在窗前,光线从窗棂的缝隙里漏了进来,勾勒着他的笑靥宛若隔世——隔世得有些似曾相识。御风只觉得眼前浮现出这样的画面,那个紫瞳的少年这样云淡风轻地笑着,笑得身后不断流动的浮华都凝滞。 
 “你放心吧,席阁主不会死,我也……死不了。” 
 “是么……那就好。”御风咳嗽了几声,“那么,御风告辞。” 
 “小心林湍涯,”慕容释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我的所谓‘医术’,怎么瞒得过一个真正的大夫?——酥饼,好好吃。” 
 御风停了一下,又是一阵咳嗽,退出门外。 
 我……死不了。慕容释伸开右掌,疤痕在层叠的光线下,蠕动得分外清晰。


IP属地:上海41楼2008-01-27 17: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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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风回到房间,才有心情看看慕容释给他的所谓“贺礼”。 
    “一合酥”,三国时候曹操在一盒酥饼上题了这三个字,杨修见到便把酥饼分给了众人,曰:丞相曰“一人一口酥”,修何敢抗命乎? 
    慕容释的抠门可见一斑。难道他就打算用一盒酥饼打发了碧影那么多人么? 
     
     走出内院,林湍涯正从软禁露娜的房间出来,御风叫了声林五哥,便从他身边绕了过去。 
     林湍涯很冷淡的样子。 
     美铃站在露娜的房门外:“风大哥。” 
     从门的缝隙看过去,可以看到露娜失了魂魄一般坐在床边。“姐姐,她是无辜的。”美铃的粉色裙衫飘了起来,上面水烟的朵朵梅花,每一朵都似乎散发出清香,“虽然爹不怎么管她,但是只有我知道,她有多在乎爹爹,在乎这个家。” 
     御风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切都会好的。” 
     美铃突然狠狠抱紧他,哭得彻底。 
     御风沉默,然后轻轻环住她的肩:“别哭了,明日,你该是最美的新娘。” 
     “……恩。”她抬起头,对他信任地微笑。 
    大家都说她是爹的掌上明珠,但是明珠,本就是上天留给人间的一滴眼泪。 

     御风从美铃离开的方向慢慢收回神。 
     终于意识到,自己不日即将成亲。 
     不明的失落感完全打败了成亲该有的喜悦。为之奈何?聪明如杨修,即使料到主公有妒才之心,也不过只能坦然接受。他御风,连过去都不明,又怎能不顾一切去追寻一个虚无的梦境。 
     也许睡着了,是一件如此美妙的事情。 
     因为噩梦,始终还是假的。 

    纷飘柳絮, 
    渐断来时路。 
    莫怨阳关秋已暮, 
    道尽相思无数。 

    酒阑歌罢残诗, 
    倚窗唱韵新词。 
    枕上淋漓清泪, 
    伤心却又谁知? 


    第九夜:醉饮重华 
     
    欲书无绪烛成双, 
    散乱青丝遮面庞。 
    寄语春风无限意, 
    共观残月上西窗。 

     今日,中原武林都知道的一件大事。 
     中原武林一呼百应的碧影一阁七公子,将迎娶碧影阁主的掌上明珠。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七公子的“惊神一剑”曾在两年前一露锋芒便让天下黯然失色,武林中人都在说,席老阁主已为自己挑选好了继承人。 
     于是今日,不论是真心祝福这一对璧人还是虚情假意为自己今后的青云路铺个台阶,武林各派都派了代表齐聚洞庭君山,这飘渺仙境沾染了这浩浩荡荡的人气,也显得庸俗起来。 
     但是却不掩这场亲事的浩大隆重。 
     八百里洞庭,宛若春风一夜,一片嫣红韶华。 

     慕容释虽说怕了李麟,却还是抵不住热闹的诱惑,跟在一些小门小派后面上了山,然后挑了一个自认为很不起眼的位置坐了下来。 
     周围的人熙熙攘攘似乎都与他无关,他只管埋头喝酒。 
     不远处的正座上,碧影的重要人物都坐得端正,只是首位上不见碧影阁主,小厮们把所有事宜都向端木樾禀告了。这些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大侠们此刻显得万分平易近人,不论是谁上前敬酒他们都起身相迎。 
     慕容释左边有人提着酒壶起了身。便听到一个嗤之以鼻的声音:“天雷门前几日被魔宫全灭,只余下不成器的少主一人,杨少主可真是够胆啊,都这样丢脸了也敢到君山贺喜敬酒?” 
     那位杨少主狠狠回瞪了那人一眼:“敢问阁下尊姓大名,何故与我家先人过不去?” 
     “在下永陵仙子林毓,并非跟贵先人过不去,只是替他们可惜而已。” 
     “杨某行走江湖时日也不短,从未听过什么永陵仙子,永陵又是什么地方?” 
     “你!”那仙子怒颜,撩出身旁玉剑。 
     慕容释眼见自己头顶有难,只能慢吞吞地插了句:“各位有话好好说……” 
     “你又是什么人?!”两个正准备干架的人竟然异常合拍地质问慕容释。 
     “我……阿……看热闹来的。” 

     镜中是娇羞的红妆。 
     散在肩膀的头发被一缕一缕挽起,编成繁复的花髻。身上穿着的,是大红的嫁衣,肩狭忍冬,兰草镶边,霞帔上绣的是百鸟朝凰,就连云带上都精细地绣上了鸳鸯戏水。 
     凤冠和喜帕放在一边,无比华贵的凤冠,珍珠结顶,白玉滚边,四角垂下了夜明珠。所有的一切,都意味着,她是今日最美的新娘。 
     卡嘉莉苦苦地笑了一下,眼中已然有些酸涩。


    IP属地:上海42楼2008-01-27 17: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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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我突然觉得好害怕。” 
       有人说盖着喜帕的女子该是此间最幸福的一个,手中握着的苹果,握紧的是一辈子的平平安安。但是也只有真正成为这样的人才能感受到,盖上喜帕那一瞬间的黑暗。未来也在这样的黑暗里,显得未知起来。 
       “姐姐……姐姐?”美铃轻轻掀起喜帕的一角,唤了几声。可是屋里仍是空荡荡的没有回答。“姐姐?……卡嘉莉姐姐……?”她扯掉了喜帕,屋子里更是空无一人,就连那些端着莲子花生的侍女们都不知所踪!“姐姐!”她更加慌了,推开门,院子里也没有人,只有一轮淡月。“有人吗?……有人……”只感觉一股若有似无的芳香,如雾气将人包拢,将人的灵魂不经意地带走。 

       “魔宫贺七公子大喜,薄礼一份,望公子笑纳。”雷做了个手势,几个人抬上了一个大箱子。打开,万千珠玉,宝光熠熠,而极不协调的是,在这些人间至宝中,却躺着一朵如此妖冶的花朵。 
       “这算什么?宣战么?”李麟吼了一句。 
       人都知道彼岸花开、月沉星落是何其艳绝的诅咒,当年仙灵圣境,就是在这样的美丽中凋零。 
       周围的侠客侠女们,各个面露惊慌之色。这朵花竟然这样开在人间,开在了这样的喜宴上。 
       “你们不要太嚣张了,这里没有一个愿为瓦全的孬种,就算玉石俱焚也不会让你们活着回去的。”天雷门仅存的那位少主握拳站了出来。 
       雷只是云淡风轻地扫了他一眼,略带讥讽地:“杨少主最好收敛些,天雷门留你一个也不容易。” 
       那少主怎经得起这样一激?作势便要拔剑,只听当一声,刚要拔出的剑就这样生生收回鞘内。仔细一看,是一个滚在地上的酒杯。 
       雷淡淡一惊,转身望着主席上的碧影七剑:“原来中原武林就是这样对待客人的么?” 
       “各位魔族贵客远道而来,碧影怠慢了,”御风淡淡捡起杯子,“不过我御风何德何能,怎可受贵族如此大礼?” 
       “魔宫敬佩七公子为人,这才专程前来道喜,”雷不屑地看了一眼天雷门少主,“我族不做苟且之事,真要决一胜负,也不会不厚道搅人喜宴。” 
       杨少主正要发作,却被一支筷子压住了手。慕容释目光掠过杨少主、御风、雷,然后摇了摇头,收回了筷子。 
       “既然来了便是我碧影的客人,还请魔宫的各位上座。”端木樾发话,“其余各位也请坐吧。” 
      于是喜宴上的众人各自怀着敌视或是恐惧的目光坐了下来,只是喧嚣的喜宴一下没了气氛,每个人都正襟危坐着。 
       这时候有人喊了一声“新娘到”,唢呐和鞭炮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战战兢兢地响了起来,可还是不成原来的调子,有些破哑的怪味。 
       喜娘搀着新娘进了喜堂,一身的烟水红,如此明艳而喜庆的色彩,此刻却显得无比突兀。喜娘把红稠交到了御风手里,便由御风把自己的新娘牵到了行礼的烛前。 
       端木樾喊了句:“新郎新娘行礼——”这时候,在场的人才如梦初醒地稀稀拉拉站了起来、机械地鼓了几下掌便停了,仿佛这是个必要的仪式,无论发生什么都应该走的,有些人还象征性地起哄了几声,算是给足了面子。 
       接着便是俗套的“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只是太过沉默的喜堂让人不怎么自在。 
       端木樾若无其事地继续喊道:“夫妻对拜——” 
       御风牵着红稠让新娘转了个方向,似乎是不经意地扫视了全场——不见那个身影。他苦笑了一下,微微弯下腰去—— 
       “御风小心!”忽地听到一声呼喊。 
       接着出乎人意料地,从新娘的嫁衣下,竟伸出了一把匕首,直直地插向御风! 
       刺入皮肉的声音。 
       血花四溅。粒粒跳跃的血珠一闪,便掩盖了整个喜堂里所有的鲜艳。 
       
       “卡嘉莉——!” 
       温软的身体倒入他的怀抱。 
       满堂宾客愕然。 
      喜帕飘落,美铃的眼睛毫无光彩。见到满地的血,她似乎骤然清醒,急急地退了两步,摇头:“……卡嘉莉……姐姐……” 
       她的胸口盛开着这样娇美的一朵花,这朵花,本应该生长在我的身体上。 
       为什么,你会这样义无返顾? 
       “大夫,大夫!”御风抱紧了她的身体,“慕容释!” 
       慕容释的手指已经按上了卡嘉莉的胸口,几个穴位点落:“抱她回房间。” 
       御风毫不迟疑地抱起她,疯了一般冲出喜堂。 
       那些红绸、刻着喜字的红烛、甚至是身穿嫁服呆立在一旁的美铃,都成了不相关的风景。 

       我独醉饮,笙歌里不知重华落尽。 
       醒来历历风景,才知道此生执子之手,才是这个梦境里,唯一所求。


      IP属地:上海44楼2008-01-27 17: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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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独醉饮,笙歌里不知重华落尽。 
         醒来历历风景,才知道此生执子之手,才是这个梦境里,唯一所求。 
         “阿斯兰……御风……危险……”御风握着她的手,混沌里她一直叫着“阿斯兰”的名字。御风的手一直都是冰凉的,卡嘉莉的手中的温度被他一点点夺走,掌心还有些微微的出汗,“阿斯兰……阿斯兰……你为什么……不记得……” 
         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阿斯兰”这个名字,也没有再觉得那么陌生。眼前的此情此景,是如此似曾相识: 
         做仙好么?好,无忧无虑。人间苦么?苦,但是人间有你。 
        “阿斯兰……其实我……从不后悔嫁给你。” 
        烟波梅海,喜堂高烛,我挑起你滑落在胸前的发。 
        妖红遍地,我握着你濡湿的手,从云端降落。我们以为只要离那片灿烂越来越远,就可以不再彼此相对无言。 
        “她没有事,伤不在要害,只是太过虚弱才会昏迷不醒,你不需要太紧张。”慕容释端着一碗药在他身旁坐下来。 
        御风平静地点点头:“我知道,只是,我想再陪她一会罢了。” 
        “不打算把喜事继续么?” 
        御风不回答反问:“你和她很早前就认识?” 
        “恩。” 
        “你认识一个叫‘阿斯兰’的人吗?”不等慕容释回答,他自顾说了下去,“她不止一次……在我面前提起这个名字,而我,并不觉得陌生——其实这次的婚事,我感到很空虚。我有一些东西失去了,一些不惜用生命去保护的东西。——你相信么,自从她出现,我就不停地做梦,梦里是一片梅花,梅花树下却开满了蔓珠沙华,片片纠缠,最后那个世界就看不清了。我醒过来的时候,常常看到镜子里自己穿着战袍的样子——你相信吗,我觉得我就是阿斯兰!” 
        “她一定,很爱那个叫阿斯兰的人。在这个世间,如果有一个人这样爱你,为她放弃一切又如何?” 
        御风低下了头,一丝丝苦笑在嘴边蔓延:“所以……我想我不应该娶美铃。” 

        此时的喜堂。 
        满堂宾客并没有离去,甚至没有任何骚动。所有人似乎都安静地等着一场好戏。 
        “这下好了,碧影阁轰轰烈烈的喜事,却完全成了一个笑话。”李麟耸耸肩,自嘲地说。 
        美铃仍然坐在新娘的位置上,凤冠霞帔,本该拥有今晚最灿烂的笑靥,可是现在,不是新郎为她挑下遮掩娇羞的喜帕,甚至……她失神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上面沾染的红色并未来得及洗去,仿佛只是嫁衣上的颜色太浓烈,才把喜气沾在了她的指尖而已。 
         “现在师父昏迷不醒,大小姐身中妖术,天下有多少人要看我们的笑话,不行,说什么这场婚事也得给我继续!”端木樾当机立断,“去把御风给我找来!” 
         “可是师兄……” 
         “闭嘴,绑也得给我绑来!” 
         “不用了!”美铃突然站起来大吼道,随即又缓缓瘫坐了下去,“我想……不用了……随便他吧……” 
         “小师妹!” 
         “的确不用了,仙灵的骁骑将军,早就是有家室的人了。” 一个略带青涩的声音,从门外清楚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 
         透过敞开的门,对面房顶上分明站着一个少年。 
         红灯笼的光亮里,少年脸上的疤痕分外狰狞。 

         “何人该擅闯我碧影内院?!”李麟握紧了手中的剑。 
         他如同黑夜里的夜煞,年轻的脸上是不屑和敌视,殷红的瞳里满是血色,就要迸裂出火焰般。 
         李麟在这样的目光里不觉退后了几步:“魔族……?” 
         刚才喜堂内的安静就好比是纸包住的火,将纸吞噬干净后,燃烧得更加猛烈。但与其说是骚乱,不如说是恐惧。 
         这时候有人把注意力放在了雷一行人的身上。林湍涯哼了一声:“云倦公子就是这样来贺喜的吗?” 
         雷淡淡一笑,放下手中的酒杯,拱手道:“真少主,别来无恙。” 
         真飞鸟懒懒散散地应了一句:“基拉呢?” 
         “不凑巧,我主不在这里。还有真少主,既已成我宫之人,直呼我王名字不觉得不妥吗?” 
         “别把我跟你们混为一谈!”他弹出一指,雷面前的桌子竟然裂为两半!“回去告诉他,三日后他若再不来,我就去夷平你们魔宫!”他转身欲走。 
         “慢着,”一把银针钉在了真的脚边,林湍涯直视着他,“我碧影也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吗?”


        IP属地:上海45楼2008-01-27 17: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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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雷及时扶住了他。 
           他略微清醒了一些,抹了一下额头沁出的汗,他看到拉克丝站的位置上站的仍然是更为担心的阿斯兰:“……阿斯兰的事……我会尽力……” 
           “基拉,”阿斯兰站在他面前,叫着他的名字仍然有些生硬,“如果你想因为这个拼命,我死都不会原谅你。” 
           他垂下了眼帘,笑得几分欣慰几分苦涩:“好好照顾自己和卡嘉莉,还有真少主——也交给你了。”他含着复杂的笑意转过身去,阿斯兰听到基拉用很轻的声音说得只有他听到:“离开碧影。” 
           略一恍神,基拉已经被黑袍遮住了。 
           卡嘉莉大喊一声:“等等!”然后是一字一顿的问句:“什么、时、候、回、来?”她有一种错觉,基拉此番的面对的黑暗正在将他吞没,记忆里的那树桂花正在纷纷落下。 
           基拉的声音似乎来自梦乡,还带着孩提时候对她的调侃:“我不回来、那你就去抓我,然后要打要骂随便你好了。” 
          黑袍渐行渐远地融入了黑暗,袍上的那些蔓珠沙华却异常灿烂了起来。 
          人们闻到奇异的香味,接着感觉到脚下的土地移动了几寸,一朵朵生命喷薄而出,迅速张开得如此浓艳。 
          “不!”有人尖利地尖叫。喜堂顿时从刚才仙灵月华天宫的恍然里清醒了,他们意识到那个名字的另外一个身份,“魔族来了,魔族真的来了!”人们四散而逃。 
          卡嘉莉站着不动,这样熟悉的颜色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感到有人搭住她的肩膀 
          ——这个夜晚,他离开了,你回来了。 
          ——反复的梦境让我不敢相信。 
          妖红模糊。 
          泪水,是否成为了这个梦境的唯一真实? 


          “欢迎回宫,王。”穆躬身守侯在流沙殿外,似乎笃定他一定会回到这里。 
          魔界似乎多了一些人,他看到不少身穿铠甲的兵士握着各式的武器守在那些千篇一律的宫殿外,有几队兵士在巡逻,整齐的脚步声和铁甲碰撞的声音加重了这里的阴寒。 
          冥河的水还是仿佛静止一般,深沉不见底的蓝,蓝色中浮沉着一丝丝银色——那是逝去的人们无家可归的记忆。 
          河的两边依然是一丛丛鲜艳的花朵,轻轻摇曳里,绽放着人们已经遗忘的那些或喜或悲。 
          “主人,请更衣。”芙蕾手中的托盘里盛着一件白稠的衣服,衣领上绣着那些繁复的图案。 
           他皱了下眉,叹了口气,换下了自己作为“慕容释”存在的那件书生气的白衣。 
           如今,他真的已经是魔宫之主。 
           玩了个游戏,又回到原点。那个疼痛醒来的日子。看到身边久违的人、陌生的花。 
           不同的是,那时候仙灵还在。他还有骨子里的不服。 
           而现在,换了一个地方彼岸花开。他已经看到所谓结局。 
           荧荧烛光下,他不自在地坐在软塌上,穆和雷静立在两边,恭声汇报着他离开几个月内的情况。 
           “那么,影澈真的已经执掌朝政?” 
           “恐怕不完全是,大胤虽然残喘许久,早已满目创痍,但毕竟是气数百年的一朝,虽然觊觎的边境小国有很多,但始终没有人敢轻举妄动。如今夏国一起,但恐怕有不少不满和希望扩展的想法。” 
           “那我们魔宫呢?” 
           穆听到他说“我们”有些惊讶,然后是欣慰,接着是矍铄的一眨眼睛:“望我主恕罪,王不在这段时日,属下执掌宫务,已经擅自做了一些准备——现在,我们若冲进皇宫,怕是不难。” 
          密密的雨帘覆盖了天地。掩没了声息。 
          本该是安静的魔宫,也感受到那种窒息。 
          连泪都不能流下的窒息。


          IP属地:上海49楼2008-01-27 17: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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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你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坏,”阿斯兰的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只是,你被你的感情蒙蔽了心。” 
             “感情?”真替露娜捡去头顶上的一片落叶,“感情这东西,天下有几人能说清?你吗?还是月华天宫?”他望着手中那片梅花花瓣,仿佛花香荡漾成朦胧江面,雾气里浮现出那个让他始终不愿醒来的梦境,他不禁紧紧捏住拳头。胸口,又一次压抑起来。 
             阿斯兰一指点在他的眉心。 
             他显得更加疲惫:“你和月华天宫……还真是……滥好人啊……你难道不知道……” 
             “我知道,”阿斯兰说得很平静,“我们两个人的命,都不长了。”他说罢轻轻咳嗽了两声,坐了下来,看满树梅花的飞舞,仿佛又回到仙灵的那片烟波。 
             只是我们都知道,我们回不去了…… 
             “你还恨仙灵,恨基拉吗?” 
             真张开手掌,任那片梅花卷入风里。 
             很快,就融入那片烟波。 
             花就是如此,是春风将它的芬芳吹开,可又是这春风,将它无情吹落。 
             “几转生死,其实我唯一明白的便是,这个世间,本没有因果。” 
             “是么……”阿斯兰转向露娜,露娜正茫然望着他,“但是为什么世间总有那么多人,为因果所伤?” 
             “哼,我还以为你早明白了,”真偏过头遥望着碧影阁主的院落,“月华天宫是什么人你比我清楚,他倾了大半内力救活的人,为什么到现在都没醒?” 
             阿斯兰站起来,一抹斜阳斜斜照下。这个院落的纷红,离乱飘飞得更似曾经仙灵。 
             “我知道……只是,一直都不想承认。” 

             魔宫,祭坛。 
             三支清香,袅袅的香气向上盘旋,却被顶端的阴寒之气压制,于是只能向四周扩散开去,香气触碰得彼岸花轻轻摇曳。 
             穆低低俯身。却见长长的影子从后面延展过来。他微微一笑:“王。” 
             基拉默默地走近,对着清香默立良久。 
             “多谢王,贱内必定受宠若惊。” 
             “祭的是穆叔的妻子?” 
             “是。”穆走近,身上的白袍摩挲着地面,那些花朵红艳如鬼魅,“是我对不起她,我为了护住幼主,把她一个人留在了这里。” 
             “……对不起。” 
             穆轻轻拔去已经燃尽的清香:“王不必道歉,为我族牺牲,是每个族人的本分。” 
             红花漫天,仿佛当天的一场大火燃烧到了今日。 
             那些沉淀了十几年的哀伤,在这样隔世的花朵前重现。 
             他们的爱、他们的恨、他们的不甘……都这样灰飞湮灭了。 
             只有我活了下来——为什么只有我活了下来? 
             你们都可以为我死去,可以为我痛失所爱。只为了我可以活下来。 
             为什么我可以活下来? 
             因为我带着你们的爱、你们的恨、你们的不甘。 
             所以我必须活下来。 
             “穆叔……我可以打败影澈吗?” 
             穆抬起头,先是惊讶,然后低下头,用很低的声音回答:“他与你,是一体所生。没有你,便没有他。”


            IP属地:上海51楼2008-01-27 17: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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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铃其实一直都站在廊后,手中的药碗发出颤抖的声音。 
               这是她的父亲,一直以来把她当作宝贝捧在手心里的父亲,谁能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苍天总是如此,在你梦醒来的时候,告诉你其实一切都是假的。 
               情何以堪? 
               她低下头,冷冷地笑了,一步一步迈向廊外——却有一双手拖住了她,接过了她手中的药碗:“走。”不大的力把她推开,她看到她的姐姐端着药碗站在了廊外。 

               “露娜……”林湍涯显然有些惊讶。他朝思暮想却不能相见的女子此刻站在他面前,一脸平静,“露娜……你没事了吗?” 
               “放开我爹。” 
               “露娜……” 
               “放开他!” 
               林湍涯手中的银针移开了几寸。 
               “露娜,”席中天笑着点了点头,神色间带着愧疚,“你没事,爹已经很开心了……现在快走吧,你没有欠碧影任何东西,只管离开。”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露娜凝视着她父亲两鬓的白发,“我娘的事。” 
               席中天略点了一下头:“采阑院。” 
               他把这里的名字改成了采阑院,十几年来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未曾移动分毫。只因为他此生最爱的女子因为这里的梧桐雨声让他亏欠了一生,于是他要把她的名字刻在这里的每一座亭台楼阁、刻满梧桐的每一片树叶。于是他不要改变一丝,只因为这里的草揉碎了她的发香,这里的树都听过她的琴音。 
               采阑、采阑……水碧沙清两岸苔,小廊回合曲阑斜。 
               他用前面半生荒唐亏欠,就必须要用后面半生尽心偿还。 
               “露娜,”林湍涯对她大喊,“你别信他啊!”我为你,不惜舍身成魔,“你跟我走吧!” 
               “不。”那女子斩钉截铁地回答,不给他半分余地。 
               “可是我为你……” 
               “你什么也不曾为我,只是用你的手毁了我的家!”她盯着那个男子的眼神里只剩下愤怒,“你口口声声说你爱我,但是你却对我好残忍。你用你的清白换来的妖魔伎俩逼我对爹爹刺下一剑、你让我的妹妹在出嫁之日差点杀了她的新郎、你让碧影差点全毁了。你可知道这里是我的家,他是我的爹爹,美铃是我的妹妹啊!他们是我唯一的亲人,这个世间唯一的亲人啊!” 
               我以为我给了你全部,却不知道毁了你的所有。 
               爱太自私,情却太痴。 
               “不!”林湍涯的眸子里已然泛出血红之色,“不是这样的,露娜。你应该是要跟我走的。不是这样的!是他、是他对不对,是席中天这个混蛋骗你了,对不对?!一定是这样的!”他反手甩出一把银针! 
               “爹!”露娜张开双手,挡在席中天面前! 
               “露娜!” 
               只听到空中几声脆响,接着所有的银针都反向林湍涯飞去。 
               深插入骨的声音。 
               针上的毒也迅速蔓延。 
               黑发的少年轻轻落到地面,抬眸问:“你没事吧?” 
               “真公子。” 
               真飞鸟点了下头,傲然看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林湍涯,然后眼中是同情。 
               “你……” 
               “影澈是不是告诉你,只要你舍身成魔,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女人?——你错了,他不过是在利用你的欲望,成魔的人,从来不会得到任何承诺的。”他按了按自己的胸口,不屑,“冰火相煎,舍去一身清白,可所能得到的,不过是对自己的残忍——所有人都会看不起你,你不过是个半人半鬼的怪物,你还有什么资格去得到她。”人总是因为心底的欲望败给魔,以为能用清白交换,谁知道欲望在你交换了之后,只是从梦变成了泡影。 
               林湍涯口中泛着黑色的血,死死盯着露娜。他奋力往前挪了几步,伸出手——却停在半空、颓然垂下。 
               他依然是睁着眼睛的,眼睛里映下的只有她一个人的影子。 
               爱到痴、爱到痴……爱到对自己残忍,可是最后伸出的手抓不住她的云罗衫,我们相望的距离,依然是相隔天涯。 
               “林师兄……” 
               “你不必自责,这对他来说,也许是最好的结果。” 
               席中天深深叹了口气,拍了拍露娜的肩膀:“放心走吧,爹会好好安葬他的。” 
               “爹……?” 
               席中天却转向真:“你是北纵的孩子吧?” 
               真飞鸟点了一下头:“只是我让北纵伤透了心。” 
               “你是个好孩子。这次来碧影,不止是为了月华天宫吧?”


              IP属地:上海53楼2008-01-27 17: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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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远及近的厮杀声越来越清晰。火把的光芒渐渐映亮了天宇。 
                 而碧影阁主站在金梧桐下,吹着一管箫。目光中是梧桐化雨的温和。 
                 “阁主。”端木樾轻轻地叹了口气。 
                 席中天吹完了一段箫,放下。仰起头望过墙去。 
                 有几骑骏马飞奔入茫茫夜色。 
                 此时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浅草没了马蹄的声息。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樾,你们也走吧。” 
                 端木樾没有说话,转过身。 
                 门敞开着,又一段箫声响起。 

                 凶悍的马踏进了碧影这座古旧的小院。“席阁主多日不见。” 
                 席中天依旧平静地吹着箫。箫里是洞庭灵雨的五湖烟霞。 
                 
                 一道火光震破了天际。 
                 “不——!” 
                 “美铃,你冷静点。” 
                 “放开我,爹爹还在那里啊!” 
                 “可是你去了也不过是白白送命,如果你真是爹的女儿,就好好活着。”美铃抬起头,她的姐姐正站在不远处满含泪光地望着她。 
                 她呆住了,然后怔怔地望着远处地狱的红莲一朵朵盛开,失声痛哭。 
                 所有人都沉默了。 
                 第二次了,惊醒了梦境,在这样黑沉夜里,看着妖红盛开,化作寥落繁星。 
                 阿斯兰握紧了拳头,捶在了树上。树轰然倒下。 

                 悠远的箫声透过夜色传来,仿佛隐含着告别。 
                 梧桐树叶片片飞舞,亲吻脚下盛开的火花。 
                 这是我为你珍藏一生的曲子,只为等你接我归去。 
                 洞庭的烟波化作了雨。落在每个人的面庞。 
                 
                 不要怕,当红莲吞没我的时候,只是我又进入了梦境。 


                 皓月盈空,风竹落影,横笛扫尽云霄去。 
                 纵使年华依旧,豪气犹存,忍漂沦。 
                 每指前程,云烟寥落,醉来彻夜空蒙雨。 
                 懊恨浮生,岁月虚度无痕,苦惊魂。 
                 雀楼朱阁,锁不住,红颜幽怨。 
                 挑灯戏水飘零,千里残照乾坤,望青云。 
                 荆城书生泪,烈日寒窗怎度? 
                 汗穿鹅管,只盼天凉,又见黄昏。


                IP属地:上海55楼2008-01-27 17: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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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夜:不见沧海 


                  朝烟渐灭, 

                  正暮霭凝霜,桂枝香别。 

                  淡淡忧伤乍起,便知秋节。 

                  月边疏影苍桑忆,燕南飞、幽思凄切。 

                  落红于野,菊黄枯叶,梦含香雪。 

                   

                  怎忘得、词风数叠, 

                  叹独赏孤芳,杜鹃啼血。 

                  雅韵诗风千载,浅吟低约。 

                  小窗闲对清歌赋,洗心襟、争欲攀折。 

                  与君同醉,朦胧笑眼,望关山月。 


                  “王,该起程了。”芙蕾站在他身后,手中托着他的匿石。 

                  雕花的窗格,窗内飘着奇异的紫檀香味,光线昏暗。窗外是深沉的河水,河水蓝得忧郁静默,河两旁的彼岸花无声摇曳,层层光芒汇杂在河面,却依然抵不了河水不见底的蓝。“恩。”他收回目光,从芙蕾手中接过了剑 

                  ——这是上古时女娲撑天际所用之剑,如今却到了他这魔宫之主的手中。他想想就觉得讽刺。 

                  昨日,雷告诉他,魔宫的军队已整备完毕。 

                  只等他们的王一声令下。


                  IP属地:上海56楼2008-01-27 17: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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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纱帐中的女子正弹着琴。 

                    帝王坐在帐外,半眯着眼睛。 

                    突然铮的一声,弦断,曲戛然而止。她的血从指尖溢出,她却浑然不觉疼痛,怔怔地看着。 

                    “拉克丝。”影澈站了起来。 

                    拉克丝面对他的目光却是一脸茫然。影澈吓了一跳。 
                     
                     
                    他成为大夏国主的数月来,其实并不安宁。九州各地不断有起yi反对他这个外族人,他仅有的几个亲信被暗杀,碧影阁也在前不久失去了,还有魔宫——他自然很清楚基拉在做什么——魔宫在他们的王回去之后,从隐晦在地下一下子跃出地面,而且在不断扩展。 

                    但是他却从来不曾害怕过,除了今天。拉克丝,越来越冷淡,甚至开始不认识他了。


                    IP属地:上海57楼2008-01-27 17: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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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基拉,住手!”拉克丝突然挣脱了卡嘉莉冲上了楼台,挡在影澈面前,基拉的剑已到手边却生生被收回,他的喉腔一片腥甜。巨大的反冲力逼得他后退了几步:“拉克丝?……” 
                      她以一种近乎哀求的口吻对他说,“基拉,住手……不要杀他……”绝美的女子如风中脆弱的蝴蝶兰,跌坐下来,双手紧紧按着小腹,“基拉……我们回不去了……我有了他的孩子……”她仰起头,泪流满面,“我已经有了他的孩子!”几乎是用尽全力喊出了这句话,她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宛若祁连山顶苍穹的眼睛无助而空洞:“对不起……” 

                      “你……说什么……”基拉的嘴角不可相信地抽动了几下,他似乎突然间觉得失去了天地间所有的支撑,不得不扶着一桓断壁才能勉强站住。他的指甲深深嵌近了墙壁,后退间,墙壁上划出了五道深深的血痕,这个梦境里所有刻骨铭心的伤,都顺着这些血液缓缓流下,无声无息。 

                      “对不起……如果你恨我,就一剑杀了我……我……” 

                      他的声音却依旧是云层之底的温和,他的嘴角淡淡笑了,笑得如一朵洁白的梅花,清澈美丽却也有冬日飞雪的冰冷:“你明知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杀了你——今生如此,来世也是如此——” 

                      无怨无悔。 

                      “基拉……”台阶下站的是他的昨日,可是此刻,却已经没有人有这个能力站出来,告诉他其实一切都是假的了。 

                      “走。” 

                      “主人!”有嫣发女子奔上了台阶,扶起了他。 

                      有什么绽放在芙蕾的肩膀。 

                      只是乱发遮住了他的脸,已经分不出究竟是血还是泪。 

                      “芙蕾,你让他们走,”他的声音是无力却也充满决绝,“马上给我走!” 

                      曾经沧海难为水,李义山的这句诗不是对爱情的至死不渝,而是何等绝望,过往人间三千,却寻不回一个曾经,几乎要化作灰烬的绝望…… 


                      “主人吩咐了,我宫已占领此地,各位请回吧。” 

                      “基拉……” 

                      “走!”他突然开口吼道,随之而来的是一口鲜血汹涌而出,污了他胸前的衣衫。 

                      “基拉!”拉克丝痛苦地喊着他的名字,却只能这样地望着他。 

                      我只能这样地望着你,没有办法再让自己属于你了,这样的距离,几乎是咫尺天涯。 

                      曾经沧海、曾经沧桑,我们都太贪心地要求回到从前,结果贪心让我们走上了修罗道路,我们错得酣畅淋漓,伤得鲜血淋漓。 

                      “拉克丝,我们先走吧。”卡嘉莉抚摩着她的头发。 

                      她几乎是软倒在卡嘉莉的身上,泪水沾满梦境。 

                      今日终于知晓,为何古今总有那么多人,梦中含雪。 

                      只因我愿与君同醉、朦胧笑眼,却因此间的分离,不禁流泪,不得放手。 

                      突然有一只手抚上了她的眼睛:“别哭了,拉克丝……”你的眼睛是祁连山顶两泓圣洁的湖泊,我怎能允许它们流泪?影澈坐起身,就像安慰孩子一般:“我把他还给你,好不好?”他轻轻拥抱着拉克丝,耳语在她耳边,“你是那么爱他,对吗?你想给他生一个孩子,对吗?——没关系,我来满足你的愿望,只要你不哭。” 

                      他凝视着她,那么温和而澄澈。 

                      然后他本冰冷的身体竟然变得渐渐温暖,温暖到放出光芒来,拉克丝发现他的发丝丝丝飞扬,抱住自己的双手竟然变得透明了起来! 

                      “阿澈你……” 

                      “你别忘了,我和基拉,是一体所生,我的本原不过是一朵莲花,而身体里的一半灵魂,是基拉的。我这就……把基拉还给你,把你的孩子……还给你。”他轻轻吻在她的额角。 

                      他的身体里散发出一种清香,奇异的清香,闻之即能让人心境平和。 

                      瞬间光芒更加笼罩了整座宫城,那用幻术构造的阴魅世界,一点一点变得浅淡朦胧,阳光从密密的云层之后透了出来。 

                      从他身体里飘散出碎碎的花瓣,一片一片,每一片,都诉说着离别。 

                      花瓣向基拉飞去,似乎是落雪,沾到他身上的时候,就消失无踪,他身上的一处处伤痕,竟都奇迹般愈合了。 

                      “你……你不是恨他吗?”意识到什么的拉克丝抓住他的衣袍。 

                      “但是我不能让你哭。” 

                      可是你并不爱我…… 


                      他的眼神渐渐迷离。 

                      远处的云层散去了,东方是一片洁白。 

                      那是祁连山上终年不化的积雪。 

                      那里的朝霞浓艳,霞光滑落在山颠,那里的雪莲是这般寂寞而安静地开放。 

                      我每日如此单调地看着霞光升起又滑落,已经三千年。 

                      直到有一天醒来望见的是她的笑靥,她旋转起舞,舞裙亲吻着我的双眼。 


                      “你是花神吗?我天天来跳舞给你看好不好?” 


                      阿瓦古丽,阿瓦古丽…… 


                      初雪渐渐散去,少女长大了,粉色的发丝和安静的冰蓝眼睛。 

                      依旧是明媚的笑靥:“你在等我吗?” 

                      对……我等了你三千年。 

                      “我叫拉克丝,你呢?” 


                      拉克丝?竟然是拉克丝—— 

                      我一直在等的人,是拉克丝? 

                      漓江畔,紫幻城颠,我们下着一盘未完的棋局。 

                      原来不是不能完结,是我不希望它完结,是我害怕完结了之后,你便会离我而去。 

                      所以……我才会在这样的梦境里企求更长远的生命。 

                      所以,沙漠深处、云海之颠,我一直拉着你的手,却骗自己你只是她的影子,原来我错了。 

                      我想牵着的是你的手,我想陪你在这个梦境里走得更远。 


                      曾经沧海、曾经沧海……世人如此可笑,明明已经得到,却依然要感叹曾经。 

                      在一个又一个梦境里颠沛流离,迷失自己。 

                      但是世人都不可恨,因为有爱,所以执着罢了。 


                      影澈最后无力地伸出手,抚摩着她的眼睛:“傻丫头,我怎么可能不爱你,我骗你的啊……”在这个梦里有太多后悔的决定,但是爱上你,是我唯一不悔的选择。 

                      无怨无悔。 


                      傻丫头,不要怕,以后我就可以和基拉一起,好好守护你了。 

                      我们都 

                      ——无怨无悔。 


                      蓬莱阁上寄情柔, 

                      曲成幽,意难休。 

                      多少黄昏,细语共轻舟? 
                       香尚沾衣人却远,空寂寞,满心头。 
                       
                       当年旧地又登楼, 

                      水长流,恨长悠。 
                       锦绣香囊,夜梦问谁求? 
                       举目过江皆是泪,天未老,怎销愁?


                      IP属地:上海61楼2008-01-27 17: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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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犹未醒: 




                        这里是渡苍山碧桃谷。 

                        此时人间是冰天雪地,渡苍山顶是一片苍茫洁白,但是此处地气湿暖,有一汩温泉从地底流出,缠绵环绕了整个山谷,所以这里终年长春。 

                        桃花开得盛艳,粉红和粉白,枝间点缀着可爱绿叶,有成对的蝴蝶穿梭其间,终日嬉戏打闹,安宁的景致,给人一种恍惚世外之感。 

                        他在桃林间练剑,非常流畅的剑法,如果世间有人见了他的剑法,必定会感叹惊动神明。 

                        只是他的剑法,有一种难以言语的忧伤。 

                        看似随手的一甩,几朵桃花从树顶落下,风静止,花朵一片不少地停留在他的剑锋。 

                        “行人莫问。”有人在树后报出他剑招的名字。 

                        他停下来,问道:“真少主多日不见,敢问你的煞气解得如何了。” 

                        “你还在担忧什么?你我本是将死之人,能活下来已属不易。”真飞鸟在一株桃花下席地而坐,“你究竟还要向这世间询问什么。” 

                        “我不甘心,”阿斯兰把剑锋上的桃花抖落在地,“那日你我侥幸,闻到天山黑莲的香气,安抚了心中的魔性,但是基拉……” 

                        “他只不过是把自己原本的一半灵魂收回去了而已。”真站起来,言谈淡淡,“他和你从小一起长大,你该比我更了解他,他怎会轻易让自己堕入魔道?” 

                        “但是他的心碎了,这个世间让他太过失望。” 

                        “心碎的人,谁也帮不了——影澈是他的一半灵魂,所以也只有让他自己驾御自己心底的挣扎。” 

                        其实谁的心底没有魔呢,只是,你是否让它从心底生长罢了。 


                        十个月前的宫城之变被人称作“拂晓之变”。 

                        宫变后魔宫之主没有自立为王,却扶植亡朝大胤的流亡一脉宗室为王,改国号为“臆”,新王立基拉为“翼纾侯”,授予王令,邀其共同执掌天下。 

                        魔族立为圣族,王昭示天下要以礼待之。 

                        于是天下人对翼纾侯爷一半是景仰,一半是恨之入骨。 

                        江南一带自建小朝廷,拥立前朝大胤的其他几脉王室遗孤为王,周边各派也乱成一团。 

                        天下再入纷争之年,就如同仙魔战后。 


                        “美铃她们怎么样了?” 

                        “碧影阁已重建,如今在江南一带活动。” 

                        “仙灵一脉也不甚安分,毕竟人间沦为魔道,太多人不甘,基拉今后的路,将会走得异常辛苦。” 

                        “你不也同样不甘,”真靠着桃树,他脸上的疤痕已经淡了,魔性散去,这成魔的标志自然也会逐渐消失,“你心里一半苍生、一半是好友。” 

                         谁人没有不甘?…… 

                        “我再问你一句,”真飞鸟额前的乱发遮住了眼睛,“如果基拉真已成魔,无法再回头,你怎么办?” 

                        阿斯兰不答,拾起剑向桃林深处的一间简陋竹屋走去。 

                        良久,真飞鸟听到他充满叹息却说得几乎没有起伏的语调 

                        ——我亲手杀了他。 



                        风雨夜。 

                        山里的风雨在冬季是硬的,敲打着地面,满谷桃花都冷得瑟瑟发抖。 

                        阿斯兰站在竹屋外,门里传出的是一声一声痛苦的呻吟。 

                        呻吟隐没在风雨里,几分压抑的灼痛。 

                        这便是生命降临时刻,必须要经历的痛苦。 

                        “拉克丝,再忍一忍,马上就好了。”卡嘉莉不停拿热毛巾给床上的女子擦汗,而自己也是急得满头大汗。 

                        而拉克丝更是苍白如纸的脸,豆大的汗水不住从头疼滑落,她的手紧紧抓着床单,把它揉得不成样子。 

                        “基拉……” 

                        有泪光在她眼角闪烁。 

                        仙灵,人间,塞外,中原……我们都如此辛苦…… 

                        影澈的身影从她的泪光里渐渐淡去,化为片片雪花,融化在基拉的身体里。 

                        这是我的孩子……他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 

                        我们的孩子。 


                        天突然晴了,云层迅速散去,一轮满月从云后渐渐浮现。 

                        非常皎洁的月光。 

                        如一顶纱,轻柔笼罩了这个世间。 

                        尚未干涸的雨水悬挂在株株桃树上那些粉红粉白上,十分可喜。 

                        一声婴儿的啼哭穿透了这个世间的阴霾。响亮而精神,宣布着这个新生命的到来。 

                        “卡嘉莉!”阿斯兰推门进来。卡嘉莉满颜欢喜地坐在床前,怀中抱着一个婴儿,拉克丝虚弱地躺在床上。虽然面无血色,却显得很开心。 

                        “拉克丝,恭喜你,是个漂亮的女儿!”卡嘉莉把孩子凑近她。 

                        确实是个很漂亮的孩子,晕着粉红的脸蛋,稀疏短短的粉色头发,此刻正专心咬着自己的手指。她好奇地睁开眼睛,几分天真几分疑惑地望着给予自己生命的那个女子 

                        ——澄澈如水晶的紫瞳。 


                        泪再次不禁流下。 

                        她降生了,我们的孩子。 


                        “拉克丝,给她起个名字吧。” 

                        拉克丝透过窗,望见窗外的美好月色。一如从前,仙灵燕剪清风,人间白塔佛光。 

                        金风邀素月,逐梦到天涯。 


                        “慕容月华。” 

                        谁的梦醒了,谁的梦依旧在醉。(《十二夜·人间劫》已完结) 



                        下卷预告: 


                        [官配]《十二夜·烟华舞》 


                        人间再次动荡。 

                        大臆一朝,人都说这个“臆”字极为不详,如同梦境一般一触即碎。世间纷乱复杂,仙灵境、碧影阁,魔宫,还有与大臆对峙的各方力量都有不甘心之感。 

                        一种巨毒流落人间,可是世人却当它神药一般纷纷服食,据说服用之后便可以拥有和神魔相等的力量。 

                        和神魔相等,所以能与神魔抗衡? 

                        魔宫之主、仙灵鲧神之子又将如何面对? 

                        阿斯兰、卡嘉莉如何面对曾经仙灵和现在的基拉? 

                        拉克丝何去何从? 

                        慕容月华,成长中有必定诸多坎坷…… 

                        请继续关注《十二夜·烟华舞卷》 


                        十二夜夜夜纠结。烟霞明灭间。 

                        不过谁的梦醒了,谁的梦依旧在醉。


                        IP属地:上海62楼2008-01-27 17: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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