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边淡蓝色的海陵灯忽明忽暗，绵密的乌云和隆隆的雷声却遮掩不住地面上的人嘶马鸣。纵横不过十里的宣海卫城像狂躁汪洋中的一叶扁舟，在尸山血海的冲击下摇摇欲坠。
“不！！等等！别杀我，我投降，我······”一个身着简陋棉甲的士兵满面惊恐得瘫坐在地，一面向后躲避，一面不断讨饶，直至靠在女墙内侧无处可退。
一支透心而过的长枪令其求饶之声戛然而止。一个黑面的汉子啐了一口，踩着尸体拔出长枪，随意得甩了甩枪尖的血滴，恨恨得望着城下潮水般退去的敌兵，面泛喜色。
“呵！又杀退一次！”黑面汉子将长枪靠于墙上，大手向后一挥，“矮脚骡！酒！”
但手就这样悬了半晌，却没见回应，更没有烧酒奉上，黑面汉子扭过头大骂：“罗六！！滚哪去了！？”
“章将军······”旁边一个士兵战战兢兢的指了指不远处，守城士卒们正在清理战后留下的尸体和血迹，一具被盖上草席的尸体下露出一个银线描过的酒葫芦。

二.
这场被称为流民之乱的战事已经持续了整整一年，自从西面的知远城被流民攻陷，季墟城城主陌樾就下令季墟城附近的各卫城严加防范,严禁主动寻战。宣海卫城位于季墟城以西，坐落于官道之侧，原有守军一千，在陌樾下令戒备之后，季墟城遣镇军左营旗将章虔，梁思辰率兵两千驰援。城主柴越泽神经紧绷得过了三个月，却始终不见知远城方向的流民有任何发兵的迹象，直到三天前流民众突然开始大举攻城，攻守双方均伤亡惨重······
宣海卫城的中军大帐设置于原先的官衙之内，静悄悄的府衙在火把的照明下渗透着肃杀的味道，此刻，各级将官的眼光正凝聚于帅案旁的城主身上。
“这么快······”柴越泽低声嘀咕了一声，将书信掷入火盆之中，随后转身面向众人，“刚刚收到的季墟城的书信，不止是我们宣海城，其他南边的卫城也遭到了流民的袭击······”说到此处他顿了一顿，话锋一转，“梁将军，今日之战，我军斩获如何？”
镇军旗将梁思辰初战之日被流矢击中，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闻声后一步上前，拱手道：“ 禀柴城主，今日一战，我部斩首五百零七，亡一百三十，带伤者两百余，章将军的情况与我部大致相当。据我观察，此股天合军已是强弩之末，但依旧死战不退，举止十分反常，被我们俘获的人也三缄其口，敌营的情况暂时无法查明。”
“如此······，”柴越泽听后略有所思，喃喃自语道，“看来确实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主帅的低语令在场众人大为不解，黑面将军章虔是个急性子，当即问道：“柴城主，什么没办法？今日之战，末将连亲兵都拼光了！若真有破敌之计，我章虔愿为先锋！！”柴越泽盯着章虔看了一会，随后挨个扫视着帐中诸将，面目在火光的照映下忽明忽暗，最后，他一字一顿的说道：“兴安王手谕，大军将至，择日反攻。”

三．
四周的荒原上一片寂静，天空依旧是铅灰色，不见一丝光亮，令人心生压抑和厌恶，空中的猎鹰像上神一般俯视着大地，它们久久得盘旋，随之开始嘶鸣。伴随着猎鹰的鸣叫，柴越泽感觉耳边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的声音，金戈交错，铁蹄踏地，在战鼓擂擂声中，天合军已显败像。季墟军的前锋直接击穿了对方的阵线，骑兵开始肆意猎杀天合溃军，步军紧随骑兵之后，以长枪结阵，缓缓的将来不及后撤的天合军逼至一处，以弓弩射杀。随着天合军中军大纛的倒下，战场胜负已分。奥翼城城主陌亦勋率领包括柴越泽在内的诸军主将在战场东面高地设帐，此刻正兴致勃勃的看着麾下部众绞杀着最后的残敌。
“柴城主！我军大胜，敌溃出十余里，是否继续追击？”这熟悉的声音将柴越泽从失神之中拖回现实。章虔身着重甲，手持三尖枪，此时胸前沾满殷红的血迹，正以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注视着柴越泽。
望着战场上一边倒的战况，柴越泽却感到隐隐不安，这份感觉已经伴随着他半月有余，自从天合军拼死攻城开始，他就始终觉得，冥冥之中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操控着战事进行的方向，而此时战场上的数万季墟军，就像是应邀前来的猎物，一直在猎手的注视之下。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柴越泽自己也不明白。“但愿这是因为北境令人烦闷的天气吧······”章虔看着柴越泽面色忽晴忽雨，最后幽幽的冒出这么一句不明不白的话，不觉大恼，大吼：“将军！！此刻不是吟诗对句的时候！请柴城主下令，准我军追击残敌！！”
柴越泽闻之一震，却不气恼，对着章虔挥了挥手，道：“诸军皆在杀敌，就如将军所愿，但务必与梁将军合流，以骑军追进五里为限，万不可轻敌深入。”
“末将领命！！”章虔持枪拱手，引麾下数骑绝尘而去。柴越泽目送章虔离去，又看了一眼远处溃退的天合军，突然，乱军之中闪过数个黑色的身影犹如针芒一般刺入柴越泽的眼中，柴越泽眯起眼睛，试图再次捕捉到那几个黑衣骑者，但是乱阵之中人影攒动，那几个黑影如同石沉大海，再无踪迹可寻。
行时已至，鬼照灯的灯火开始被善水灯所取代，战场的吵杂渐渐被整齐的欢呼声所取代。刀剑辉映之下，胜利者们的声音在战场上久久回荡。
“烈烈兴安！大哉吾王！”
“烈烈兴安！大哉吾王！！”
······

烈烈兴安，大哉吾王！！

有种大坑的赶脚......任重道远啊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