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赫在得令打开其中一盒,里面有俩扎着口的塑料袋,“帮我把那个盒子打开,我把这两个袋子打开,你那爪子我不放心。”
李东海也听话地接过另一个饭盒打开,一看里面的结构就大概猜到了,“冷面?这玩意还能带饭盒?”疑惑地看向李赫在,李东海想他不会要把面条放河里顺一遍再吃吧?
“您就瞧好吧”,李赫在把塑料袋调好的汤汁倒在面条里,掏出筷子挑一挑,又递给李东海一双,“尝尝”。
李东海将信将疑地捧着饭盒夹了几根面条,本以为在盒子里闷了半天会软得一碰就化,没想到面条仍很劲道,汤汁虽然不是很冰但因为酸甜味儿偏重,吃着很爽口。
“怎么弄的?”李东海吸溜着面条瞪大了眼睛看李赫在,像在看天外飞仙。
“很简单呐,早上煮的时候煮生一点,留点汤在饭盒里让它慢慢泡着,冷面这种东西在饭店其实都不是煮的,就泡着,要不哪儿那么劲道,我合计你胃不好,冷面又硬,还是煮软了点再吃,至于汤嘛,那就是我的专利了,不便透露”,李赫在看着李东海吃的欢实,又接着说,“东海,真不好意思,我最近有点忙,不能陪你去旅游,你别生气。”
“不会不会,旅游不有的是机会,以后咱俩一起去巴西踢足球,去日本喝清酒,去美国吃热狗,去泰国看人妖,不对,人妖就不用看了,我天天看着你这个妖人就行了。”
“我是妖人你就是妖怪。”
“你妖物!”
“你妖精。”
“妖孽!!”
“妖红。”
“嘛叫妖红??”
“回家自己查字典去。”
“哦……”
李赫在说他恐高,所以海盗船上并排的两个座位只有李东海一个人系着安全带全副武装。
电铃响过后船身开始前后摇摆继而上下晃动,李东海倒是一点不害怕,玩过多少回的小意思了。
他在急速转动着的世界里寻找李赫在,在他眼里扭曲变形了的世界里李赫在背着双肩包一个人站在围栏外笑眯眯地看他在大怪物上面目狰狞。对,他就是看得清远处李赫在的表情,一开始觉得神奇慢慢习惯了的他调皮的、气愤的、害羞的、温柔的各种表情,他并不是只有一种表情,他会像小松鼠一样把嘴里塞得满满的鼓起脸颊,他会挑着眉毛假装生气地逼自己喝水,他会皱着眉头拍拍自己的头问自己难受么,他会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说东海生日快乐。
你们都不知道的,他有多好,又有多孤单。
和李赫在相处的时间长了李东海才明白李赫在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清冷,更准确的该说是孤单。
像是世界上只剩下他一个人,那样的孤单无措。
他相信李赫在说的因为不想耽误学习而不搭理小姑娘,但他问过许多回为什么男生朋友也就他一个人,李赫在却每次都不回答。
李东海就会在心里想他喜欢我呗。后来李东海才知道那是因为他的境遇,他生来便要负担的家庭的重担,压得他没了享受玩闹的资本和心情。
看着李赫在瘦瘦的身影李东海觉得自己似乎是流出了生理眼泪,嗯,就是身体对高速大风的生理反应。
下了海盗船李东海赶紧跑到李赫在身边,不管三七二十一搂着李赫在的脖子把两个人的距离拉到最近。
李赫在以为他是玩得怕了便伸出手慢慢拍着李东海的后背,贴在他耳边轻轻地说“没事儿没事儿,没有海盗了,风平浪静了。”
那声音像咒语一样抚过李东海剧烈跳动着的心脏,渐渐平复了呼吸和心跳。
李东海抽抽鼻子才闻到李赫在身上有一股麝香的味道,很淡,如果不是自己离他这么近肯定察觉不到的。
趁李赫在不注意李东海眼疾手快地扒开他T恤一边,肩膀上果然贴着块不大的膏药,而旁边的皮肤都泛着淤血的青紫色。
“怎么回事?李赫在你跟人打架了?”李东海赶紧松开双手急切地问李赫在。
“不是,我跟什么人打架呀,不过是摔了一跤”,李赫在避着李东海的目光慢慢地解释。
“扯淡,怎么摔能在肩膀上摔出淤血来啊,李赫在你跟我说实话”,李东海两只手抱在胸前,脸上明显有了愠色。
“不信算了,我还有事,先走了”。李赫在始终没看李东海一眼,拉拉背包带子落荒而逃。
李东海愣在原地,一开始还有点害怕,进而觉得伤心,李赫在又回到那张冰冷漠然的扑克脸,但马上他就觉得李赫在一定是有什么事瞒着他,不然他不会是这个样子。
即使自己偶尔会任性地跟他耍赖,即使做过更过分的事情他也不会是这样的反应,他最多举着拳头真的打自己一下,而不是像这样把自己当成陌生人一样擦身而过。
第二天天还没亮李东海就跑到李赫在家附近蹲点监视。
李赫在家住在一个老旧小区,垃圾箱里隔了夜的垃圾发出难闻的酸臭味,李东海捂紧了鼻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李赫在家的楼门口。
晨光熹微,空气里浮动着细小的水珠,这个城市正在慢慢苏醒,开始新一天的光怪陆离。
六点不到李赫在就出现在李东海视线里,灰色的T恤略显肥大地罩住他精瘦的身体。
李东海悄悄跟着李赫在,看他穿过小区花坛边的小石子路,看他走在沾着露水的人行道,看他走进一片正在施工的工地,看他戴着黄色的安全帽用自己细瘦的肩膀扛起一袋袋水泥,看他看到自己时瞪大了的眼睛。
在朦胧的视线中李东海看到李赫在用脖子上搭着的毛巾擦了擦头上的汗,和身后的几个人招呼一下就向自己走来。
不不,不要过来,不要让我知道你受过多少苦,我会心疼,我会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对你再好一点。
李赫在看到站在工地门口的李东海时心里一直悬着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早晚要让他知道的,自己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这样让他看到也好。
只要把该说的跟他说完,剩下的决定就交给他。只要走过去,给他擦擦眼泪和他说一下就好。
一点都不难的,李赫在。
“东海,你怎么在这儿啊?那个,你看我还在干活儿呢,这样吧,晚上在家里等我,我去找你。”
那天晚上李东海坐在自家楼门前的木椅上听李赫在平淡的声音。
他说就像你看到的,我在工地干活,每天100块钱,这样到开学前大概能凑齐了学费。他说他爸在他小时候就离开了他和他妈,他妈就此精神时好时坏,这些年全是亲戚邻居拿钱供他上学。他说有时候他会特别不愿意回家,想一直呆在干净明亮的学校,但老妈看不到自己会一直闹。他说他没有钱像普通男孩子一样给自己喜欢的女生买她们想要的东西,甚至没钱请她们吃一顿几十块的肯德基,也没有钱和男生们去打球去KTV去打电动,他要省下钱来养活自己和老妈还要给老妈买药。他说东海其实我这个人挺虚荣的,他也想玩想恋爱,他也想打开皮夹就掏出几张红色毛爷爷,但他没有资本虚荣。他说如果你觉得我这个人挺能装挺虚伪的,如果你不想再和我做朋友了,我尊重你的决定,不过请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我这个人脑子笨,你不告诉我我会一直等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