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时我被大人唤为“神童”,因为我不但会背唐诗,还会读几个简单的英文单词。知识分子出身的父亲常把我抱在膝盖上,一面用短而粗的胡子扎我,一面指着院子里那棵大树考我:
“那是什么?”
“大树。”我稚气地回答着。
“用爸爸教给你的英语说。”
“是Tree。”
每到这个时候,我便是父亲的骄傲,因为我从没有错过。父亲自豪地仰着头,笑眯眯竖起一只大拇指:“我的女儿,大学生的材料,她一定是名牌大学的优等生。”
可是这个愿望随着我的小学生涯的开始慢慢地成为泡影。我的成绩并不优秀,这样说还不够准确,应该说我的语文成绩名列前茅,而数学却总是在危险的边境上徘徊,严重的“偏科”成了父亲的心病,为此,每晚他牺牲自己的业余时间为我辅导,可惜收效甚微。于是父亲的脾气又慢慢地坏了起来。他经常威胁我说:
“我看你干脆不要上了,在家里待一年算了!”
这是发生在我小学一年级的事情,那时母亲不以为然地在一旁替我说话:“别这样说孩子,她是女孩子嘛,慢慢地就好了。”
母亲不是很在意我的学业,因为她想把我培养成像她一样的“淑女”。母亲嫁给父亲的那一天,惹来了很多看热闹的人围观,原因只有一个:新娘太“惹眼”了。
漂亮的母亲希望我和她一样文静,她常在晚饭后带我去田野间散步,让我背唐诗,教我唱“小燕子,穿花衣”。
“我们咏梅,一看就知道是个大家闺秀!”母亲曾经自豪地对她那帮姐妹们说。
母亲的苦心也没有得到相应的回报,刚满八岁后的第三天,我打碎了邻居汪大娘的一整盆鸭蛋,母亲用一把尺子把我的手心给打肿了。她失望的表情显示出她此时的心痛绝不亚于我手心的疼痛。
小学二年级,我和同班男生小梁打架,这是班主任柯老师第一次来到家里做访问的原因,小梁跟在她的身后,鼻孔里插着一条带血的卫生纸。我永远也忘不了母亲当时的眼神,她瞪大眼睛看了我足有五分钟才说出话来:
“你到底像谁啊!”
我从此没有了靠山。
女子无德便是才,母亲和父亲从此成了一条阵线的人,管我管得更严了。
我被他们约束得几乎要窒息,只能偷偷在学校的小花园寻找一点乐趣,捉蚱蜢、蚯蚓之类的东西去喂大公鸡,或者偷偷地摘几个桃树上的小毛桃吃,放学后不急于回到那个监狱般的家,而是跑到山上去寻宝,若不是因为一个农民从天而降制止了我,我和另一名男生差一点就把别人的祖坟给挖了!
小学三年级,我突然爱上了书,爱“闲书”。父亲当然不支持我看这类书籍,他的理由是:“闲书不可读!你们这个年纪,还没有分辨是非的能力,看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学坏了怎么办?”
但我却为他嘴里的“闲书”而痴迷,于是我们常玩“侦察”游戏。放学后,我有一小段自由时间,可以独自呆在我和妹妹的卧室里,但这小小的幸福所付出的代价是:这一段时间必须用来复习功课和完成作业,我把课本平摊在书桌上,却将闲书放在腿上观看,一旦门外有风吹草动,我便会将大腿紧紧地顶在书桌底,躲过大人们的突击检查。这种“侦察”游戏的赢家绝不是我一个,父亲与我平分秋色,结果,那些被我视若珍宝的书要么是被一撕两半,要么是变成刑具向我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