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时分，慕容炎果然是来了，他越来越阴晴不定，姜碧兰再也拿捏不住当初可以在手心里玩弄的那个男人。有什么东西不变了，不，自从左苍狼那个女人死后，就什么都变了。她不再是那个可以三千宠爱集一身的姜碧兰，后宫也不再是那个她可以独占君宠的后宫。慕容炎已经不是人了，他没有心，把所有人都不再放在心上，却能挑动的整个后宫为了他乌烟瘴气。如果跟左皇后有那么一点相似，就会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不然，就是冷宫寂寥一生。他诱导着整个后宫去学习左苍兰那个女人的一言一行，他还逼着自己去这么做。她已经锋芒太露了，失宠的下场就是死无全尸，姜碧兰不敢去死，如果她有这样的心气，在改朝换代的时候，她就可以一袭白绫，结束此生，而不必挑着左苍狼在身旁的时候，演这一场。那时候的她不敢死，如今她更没有这个勇气。

是了，左后，那人已经被追封为后了呢。她已经是他的妻，他终于不能容忍自己占着那人的位子了。左苍狼，如今是昭月皇后，天地可鉴，心昭日月。而她不过是一个封号都没有的继室，简单的一个姓氏便是她的封号。她也曾似真非假的抱怨过，为什么不赐她一个封号。他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随意的挥了挥手，让她自己随便拟一个就好。古往今来，自己拟称号的后妃，怕是绝无仅有吧。他反正什么都不在乎了，她姜碧兰还丢不起这个人！

掌灯后，慕容炎就来了，静静的坐在角落，带着微笑陪皇后用餐。这样诡异的场面让姜碧兰手心发汗，若不是知道慕容炎不屑于对付她，姜碧兰一定会以为慕容炎在菜里下毒。
“左儿，这是你最爱吃的翡翠碧玉羹，尝一点好吗？”
看着慕容炎讨好的笑容，姜碧兰拼命的压制着自己的恨意，含下了那一勺递到唇边的汤羹。到底是什么时候，他的眼里再也看不到她了呢？是左苍狼死的那天，还是更早的时候？利用他对无力挽回母妃悲惨一生的痛恨，利用他幼时的誓言，让他看不清自己的内心，一次次把左苍狼逼入绝境。其实在他伤了左苍狼，自己却慌的无法入睡，没日没夜的陪着她，只求能哄着她入睡，拼命的想要讨好她的时候，自己就知道了吧。只是不甘心啊，那个不知道出生，乡野长大的狼崽子，如何能斗的过她自深宅大院，勾心斗角里成长起来的世家千金！她姜碧兰曾经把天下间最尊贵的人玩弄于鼓掌之间，又何惧再做一回。那是多久之前呢，不过是被摸了一下手，自己就要去绞发守节。那股狠劲，可不是镇住了慕容若慕容炎两兄弟呢。他那样尊贵的太子，从来只有人赶着贴上去，哪里受过这样刚烈的拒绝。这才让名望如日中天的太子，从此之后对她另眼相看。那时候的慕容炎，不过是跟在她姜碧兰

“左儿！”慕容炎脸色大变，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事实惊到了一样，直接越过了桌面，把她揽在了怀里。“太医，太医都死到哪里去了，给朕传太医！”慕容炎捧着她的手，像是捧着世界上最珍贵易碎的宝物，指尖沁出的一滴血，就像炙烫到了他的心尖之上。直到太医们战战兢兢的赶来，把早已经不再流血的伤口一再包扎。那制造混乱的源头，从来英明圣武的皇帝陛下，才渐渐平稳下来。只是不住的拍着她的背，在耳边轻轻的低喃“不会再让左儿受伤了，不会再让左儿流血了，不要流血……左儿的手可是要使烽火连环箭的，不要留指甲了好不好，不要伤到自己了好不好？”看到那专注的眼神，姜碧兰有一刻竟然迷惑了，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谁吗？什么时候，自己已经这么像左苍狼了呢？左苍狼不施粉黛，所以自己抛却了华服美钗，左苍狼不会撒娇，所以自己日渐沉默……左苍狼擅武，难道自己还要学习箭术不成？久久等不到她的回答，慕容炎只好在她脖颈处讨好的磨蹭着，像是要不到糖的小孩，想要寻求大人的一个承诺。姜碧兰知道他想要什么，但是她不愿。这么久了，即使她以左苍狼的面貌活着，自己的骄傲，也不允许把自己否定的那么彻底。莫容炎的怀抱渐渐僵硬了起来，似乎从一个不愿意醒来的梦中，

被人惊醒，还是一样的距离，还是一样的姿势，却有生冷的寒意从骨子了渗透而出。就在慕容炎的眼里，开始弥漫着猩红的杀意的时候，一声喟叹彻底的击碎了他们之间渐渐滋生的坚冰。“主上，阿左不敢了……”姜碧兰闭上了眼，她还是怕死的，她不想死，所以她再也不会蠢到去挑战这个人的底线。左苍狼的死，已经耗尽了他们之间最后一丝的情分。如今她活着，还是承了左苍狼的情。毕竟这个后宫之中，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左苍狼的一切，没有人能比她装的更像，这就是她如今存在的意义。就算再不愿意又怎么样，她不敢死。慕容炎如在梦中，有些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抱着她，就像抱着全天下一样的满足“左儿，你又叫我主上了！左儿，我，我太高兴了，我很高兴……阿左，我的左儿……左儿不怕，主上是凶你，我是太害怕了，我以为你又不见了……”这样卑微求全的慕容炎是姜碧兰没有见过的，身周的人，都不敢说话，知道如果打破了君王的黄粱一梦，没有人承受的起那雷霆一怒。他们匍匐着，不敢有任何表情，不敢有任何的声息，但是姜碧兰知道，他们内心里一定是在嘲笑着自己。但是这又怎样，当年她能投先帝所好“烈女忠贞”，今日也能随君王所好自欺欺人！只要她想，总能得到自己要的。

慕容炎在药力过去之前离开了栖凤宫，再美的梦总也是会醒。黄粱酒再烈，也温暖不了凄凉的心。
又一次没能留住帝王君恩，栖凤宫里的主子，砸碎了一地的珍宝，才堪堪纾缓了点心中的屈辱。宫人们沉默的打扫，一地的珠翠还没有收拾完，内务府马上送来了新的摆设珍玩。宫里最会见风使舵的老人，也摸不准这帝王对这位主子的态度。要说好，不管是宫宴还是家宴，这位主子是半点也出不得宫门，连亲生的两位皇子，都不能养在身边，几乎是被人囚在此处。若说是失宠，帝王不重情色，这些年也是公认的了。朝中再想卖女求荣的大臣，也渐渐息了送女儿入宫守寡的念头。可是这帝王，偏偏每月会有几日，前来这栖凤宫看望这位主子，风雨无阻。联想到那改朝换代的前朝旧事，大家就不得不在心里重新掂量几分了。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位主子又能一飞冲天，要是这时怠慢了，可不是要倒了大霉。这内务府还真不敢送些个假货过来糊弄人，有道是真佛面前不烧假香。要说以前的左将军那万事不放在心上的主子，玩弄些个以次充好，只要不太过分，倒也不会被发现。左将军其人虽然领军杀敌，是见过血的人物，话说应该是心狠手辣，偏偏不是那计较的性格，就是犯了什么事儿，也不太为难底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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