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ICY那首 无名歌

2011-07-12 23:19:31
　　你有可能为了一个歌手写这么长的文字吗？
　　我有。
　　我想向你娓娓而谈一个故事，这个故事为你熟稔，却又一直未被你真正所知。那个身着白衫的姑娘，正在高台上唱歌。她漫不经心地向人哼哼着什么，但又丝毫看不出有哪唱得不专心。她一袭白色长衫，这样的着装是不适于舞蹈的。她唱着唱着，脚步向前迈动几步，然后又转过身来，向后迈动几步，踏着音乐的节拍，在刚搭建成的简易舞台上一蹦一跳。这就是她的舞蹈了。但你不可否认，她这种拙拙的舞蹈，实际上是十分可人的。像一只优美的天鹅，在一泊碧绿的湖泊上踏浪。在人们的惊讶与注视中，她舒缓地汲水而来，然后又涉水而去。

我病了。
　　我是一个诗人，“时间不是治疗者，病人不再在这里”。我想表达的是，那个姑娘唱歌的姿式和模样并未被我所见。这个春天，雨水和阳光实在都来得太迟了些，诗人的吟唱还像春天一样，被层层包背，尚未开放。我一直躺在床上，等待春天的消息。有些心急。那晚，我嗅到黑色的阳光，它们暗穿过空地，穿过细密树林到来了。这是春天来了。我感到一种钻心而又十分缓慢的疼痛，就像树芽从树窝里钻出那般，牵动神经。但颤抖往往被人忽略。就是在这时候，我嗅到了她的歌声，那个白衣女子的歌声。于是，我靠在床上，把双手拿起来，五指并拢，两只手交叉着，在空气里轻声敲击，敲了又敲。

有一种说法，说那个姑娘在某一个夏天里，怀抱一把吉它，身着那身白色长衫，行走在远方的天空下面，牵起远方天空的云朵。这样的说法是有根据的，你看，她身着白衣，奔走在云朵下面，头顶上的天空如此湛蓝，掠起的白云就像她亲手放飞的风筝。天空、大地、远方，还有风筝和云朵，都是十分美好的事情，梦幻一般。对梦幻我是最在行的了，这个，你会慢慢知道。
　　

我和很多人感知事情的方式是不一样的。比如一般人靠听觉对声音感知，靠视觉对形影感知。而我什么也听不见，看不见，还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这简直是糟糕透了。看什么，听什么，说什么，似乎都成了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所以对那个姑娘的音乐，对她的一身白衣，还有远方的天空、云朵，我都要靠嗅觉、味觉以及别的感觉来实现。比方用我的鼻子，我的嘴巴，我的舌头，我的皮肤、我的手指，还有我那还尚未完全痴呆的脑子与思维。

思维和臆想是有所区别的，千万不要籍此作为嘲讽我的借口。实际上，抛开诗人，我只是一个大家常说的病人，思维和脑子都不正常，其他方面都是好的。可我固执地认为，我的思维和脑子才是正常的，而其他方面恰恰是不好的。至于我那亲爱的鼻子、嘴巴还有舌头，还有身体的本身，这几个家伙们，是对我最忠诚的朋友。
　　那个姑娘在唱歌。除了嗅到她的歌声，我还嗅到她奔跑在彩云之南那样的地方，她的衣裙在微风中窸窣作响。她唱着歌，跑啊跑，云是白色的，声音也是白色的。

白的颜色，就是触在我的鼻子里痒痒的，在我舌尖上产生麻麻的共鸣的那种颜色。就是让我感到了那个地方遥远而纯净的颜色。我坚信她在云南的日子，除了怀抱吉它奔跑，她还用铅笔在一种由草纸订成的本子上写歌。因为我抚摸那些本子，有一种太阳的味道，白色，还暖哄哄。我用手把上面的歌词抓了一把塞进嘴里，感到了舌尖上的奔跑，带动了一股风，甜丝丝。哦，云南，应该说比天空还远的地方。
　　我又许久没有做梦了。
　　

你知道，我的世界因为嗅觉、味觉的混合，再辅以头脑的想象从而显得十分混沌。在我努力完成对一件事情感知的过程里，外人往往很难领略这种艰辛。举例说吧，你说话时所发出的声音，要让我感受到它并传递出去，这对我不仅仅是听到并说出那么简单。中间要经过多重转折，就像能量守衡一般，先要把一种力转化为另一种力，一种能量转化为另一种能量。就是说我要先把声学转化为力学，在转化完成之后，我才能接受到你的声音。而这些声音被我存放在我的脑子里，贮存成一种我所不了解的事物，我称之为介质。

成为介质后，然后我要再用一种大家所不通行的方式把它表达出去，这就是我的语言。我的语言，不是用口发出的声音，也不是用笔书写的文字。总之，讲这个过程太复杂了。况且在我的世界里，牛顿的定律也是不通用的，因为我在感知、收集、处理、输出信息的过程里，还存在着一些质变的过程，就是一种东西变成了另外一种东西。这也是我和普通电脑的区别。
　　那个白衣的姑娘，在台上唱歌。我侃侃而谈，说我知道她的旅行，这是卖关子的说法。

其实是她的音乐带来了这个春天，而作为歌手的她的旅行，让诗人产生了深深的共鸣。你知道，深爱艺术的人，都是彼此憨厚并彼此忠诚的十足疯子。春天到来的这个晚上，我从床上一跃而起，从久治不愈的阴翳中动身，去参加那个姑娘的演唱会。你不要问我为什么要去参加她的演唱会，怎样去参加演唱会。诗人和歌者总是容易相通的。且她总是唱她自己写的歌，写得又那么好。我无疑是喜欢那个姑娘唱歌的。于是我挤着公汽，又换上地铁（尽管这个过程漫长并麻烦无比），

最后我在那个叫作Lama Temple的地方下车。我嗅到空气中有许许多多的人，大家都朝着同一个方向流动，那也是我想要流动的方向。于是，我也一起在春天里流动，流动。
　　她在台上唱歌，不多说话，就是唱啊唱啊，用心地唱，也不像歌星那般显摆。一个漂亮的布娃娃被放在椅子当中。她素白，在台子上跳着舒缓的步子。我们管那叫可爱的舞蹈。人群中有人大声叫嚷她大班班长，唉，真有意思。你知道，我没有大班，也没有班长和同学。

首先，我是一个诗人，但我诗歌的传承，不是用学习来实现的。我们的传说，尽管这其实并不是传说。我们是说，当诗人的责任落在一个具体的个体身上，那么他就开始担当一个诗人的责任。那时候，无数个英雄的史诗，便会自然而然地运行在他的脑海中，然后被表述出来。据说，那时候语言已经超越了诗人自己的思考。脑海只是一种储藏，一种存在。也就是说，它不在我的脑子里，而存在于你的脑子里。那么到底你是诗人，还是我是诗人，并无两样。
　

现在，我来讲讲诗人的生活。并不是行吟山水的浪漫骑士，更不是说：要有…于是便有了……的先知先觉。也不是天才，一点也不是。是这样的，首先是一个正常而普通的人，突然被诗歌降临，从此开始失聪、失明、失声，进而成为诗人。然后就从一个又一个地方，有可能是遥远的雪山脚下，也有可能是临近湖水的牧场。总之，被大家接受，你成为了一个诗人。这时他们要听你唱诗。你已看不见，听不清，也发不出声音，但你无须看见、听见，也无须发声。

这似乎是一个驳论，这样的唱诗者，那些深邃的诗歌，他的听众何以接受？恰恰正是如此，当诗人面对巍峨的雪山或者纯净的湖泊，面对蔚蓝的天空或是洁白的云朵，只要煨起桑烟，有关英雄的史诗便会跃然出来，流动于周围的空气中，在你抬起手来停顿的当口，在你盘踞而坐的石头上。总之，你在哪里，诗就在哪里。我所唱行的地方于自己而言，因为失聪、失明和失声，这样的过程就格外像是精神的梦游。这样讲吧，那些红色的丘陵，闪着光的梯田，古朴的村落，还有布满麻石头的老镇子，

木头的房子及黑油油的屋顶，还有从雪山上飘过的金黄旗云，它们不是呈现在我的眼睛里、耳朵中，而是在我的鼻子里、嘴巴中、手指上被质化成可被储存起来的介质，然后才被传递。
　　故事讲到这里，我嗅到了花香。杯水上飘散出的茉莉的香气，令我着迷。我在香气中昏沉睡去，十分香甜。你知道，那样的事件，诗神附于我身体的事件过后，我必然要在此后的时间，竭尽所能地迷恋一切的美丽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