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基本不会说英语,他不知道怎么礼貌地拒绝凑过来的人的搀扶与问询是否需要帮助,再加之自己这样子实在够没有形象,只能连连摆着手说着“Thanks.”退入电梯。
等电梯门一关上,他才重重地靠在壁上,以缓解膝部的压力,一面尽量活动着,寻找一个疼痛的范围。后天就要出警,这次来的唯一目的,在此时却受了这么不必要的伤,想起来不禁更加窝火和懊恼,不过这下再不敢随便撒气了。
一瘸一拐刷卡进门,撩起裤腿时检查发现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应该没牵扯到骨头旧伤只是拉伤而已,自己上了药手嘴并用绑了绷带,冲澡是冲不成了,草草擦洗一下就关了灯拉过被子躺下。
满室驱不散的浮躁寓于黑暗之中,消停了有一阵之后,吴邪突然扯着头发咕哝着坐了起来,结果动作太猛扯到了膝盖痛处,晚上第二次倒抽一口凉气,这下把本来就一点点的瞌睡赶了个干净。不过一直就愣愣地瞪着天花板没睡着,一闭上眼就莫名心惊,砰砰砰直跳。
这几乎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事情,一直以来自己虽然睡眠不稳,但那是多梦却比较容易入睡,今天这种情况,是第一次。
下床拉了窗帘,鼓鼓囊囊抱怨着这低楼层,他不想让不停过往的车辆头灯和偶尔仍会闪过的建筑物大灯影响到室内,钻到床上企图再次入眠无果后,开了电视。
无论张起灵一直以来对自己的有一种了解的自信,并且这自信渗入到各个方面,只要计划妥当,基本没什么能逃出他掌心。但是他现在干的事情,牵扯到那个人的事情,不得不让他在心底一遍遍地压制那些像毒气泄漏一样的不安。
方向感超好的他不出意外顺利沿着记忆中的资料中纸上文字,找到了警方的驻地,车还没停稳,就看见吴邪匆匆出来,穿越自己的车前的空地,目不斜视的进了另一栋建筑。
即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张起灵一时半会内第二次看见吴邪时还是带给了他巨大的震动,他将身子努力后压在座位靠背上,想靠此来缓解一下自己哽在嗓子眼过狂的心跳。
等了几乎有两个小时,等到张起灵这样耐心出奇好的家伙都生出一丝焦虑的时候,他这才确定吴邪原来竟住在这另一个宾馆里并没有和组织一起,心下免不了生疑,胸口不安又浓重了些。
已经将近十一点钟,这地方远比他们住的那糟糕区域安静,他将车重新停了个隐蔽的位置,下了车小心翼翼尽量不引起注意地轻关车门,各楼层的灯已经在他等待的两个小时中渐次灭了个差不多,楼下此时已经是一片黑暗,就在张起灵还没来得及想想怎么可以找到吴邪住的房间时,一小块光像水银绸缎一样恰好照在了他站的地方,轻柔地铺满了他全身,他下意识的抬头看,正看见吴邪一扬手把窗帘拉上,在上面投出了比他本人大好几倍的清晰影子,然后消失,去了他看不见的地方。
后来又关了灯,整个屋子在瞬间黑暗过后,忽闪忽闪起来,张起灵猜这家伙肯定是睡不着打算熬夜看电视,他抬头看了那些距离不算太开的空调外挂,在心里产生了很少有的冲动,即使早已隐约感到危险,既然来了,要好好看看吴邪的念头让他把理智毫不费力就搬到了一边,再次往四周环视了一圈,没什么人。楼里什么情况不知道,会不会还有别的警察也不知道,所以他只能选择———猛地一跳蹬上了水管,同时手已经够上了一楼的空调,接着手脚并用地整个人都攀了上去。
因为动作极为敏捷,层层一次成功,所以没有弹跳回落的动静,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连续几次重复一样的动作,终于攀到了吴邪的窗侧,拍拍土,一连爬了五层却不见喘。体格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人没话说。
张起灵知道自己骤然出现定会吓死吴邪,直接掏枪也绝对可能。
想不出接下来还能怎么办,他终于在空调外挂上背靠着冰墙慢慢地蹲了下来,在这个角度,恰好可以透过偶尔晃动的窗帘缝隙看见吴邪认真的侧脸,电视机不定的光源,在他脸上明明灭灭蔓延,就着稍稍上翘的嘴角。他眼里有一股不同于以前的澄澈又空洞,但是因为这空洞,却让张起灵感到轻松与安心,让电视机里的时间,在他盖着双腿的被面上,在他双眼里,静静流淌。在这个离他们原本的生活隔着不止一片大海的城市,好像有心灵感应一般,被召唤着来到了这个狭窄而危险的地方,万般不顾,却在终于到达的时候,只能悄悄蹲在这里,怅然若失,无所适从。
在很多年后,指腹摩擦着月色一样冰凉的玻璃,让他意识到,早在那个晚上越过重洋的月光普照下,他就已明白,他们之间隔着的,早已不仅仅是这一层玻璃。
曾有很多个夜晚,两个人挤在沙发上深夜看碟的时候,吴邪枕着他肩膀,瞌睡得摇摇欲坠,温热的呼吸像海浪一样规律的拍打着脖颈,他的心思当然完全不在电视上。这姿势,曾经让两个人都感到安心。
吴邪会在他昏昏欲睡时突然指着电视屏幕上摇他醒来看,当然他从不提问一些姑娘们喜欢死缠烂打的问题,只是做着这样那样的假设,不过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的吴邪做的假设都是有用的,这让他很奇怪那家伙哪里来这么一语成谶的奇妙预感,不,通常都不怎么妙,不过即使时光重回多年前,他也不会上心地做那些“以后如果怎样怎样”的情景演练,因为他也知道这些在时光的铁蹄面前没有用。吴邪那家伙,怎么能挺得住如今两人的境遇,那么这一切,就由自己来多承担一些好了,现在这样,已经是当初自己不敢企望的最好结果。
这份爱情,在吴邪的生命里,就是那么一下子,兵荒马乱的一下子,愿它过了也就过了。
不过张起灵不知道,余生里有人选择固守,有人选择放在心底去迎接姹紫嫣红,而他的吴邪,很不幸,是前者。直到吴邪后来脑部后遗症持续发作,以至于失忆后发生的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但脑海中仍有那么一些没有记忆的记忆中的爱情,一辈子占着他脑子不拉屎。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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