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您再多吃一些好不好？我削了整颗苹果，您还吃不到四分之一呢！」娅媛将切好的水果送至妈妈嘴边，轻声细语的劝哄着。 
高妈妈轻轻摇头，即使是如此轻微的动作都让她觉得疲倦。「不吃了，你先搁下吧。」 
娅媛心口抽痛却不敢勉强，到了这个埘候，顺着妈妈的心意才是最重要的。 
「娅媛。」高妈妈轻唤女儿。 
她今天的食量比前几天好了许多，饭后还能吃得下水果，相对的，精神也好了些。「你仔细听好，妈有很重要的话要告诉你。」 
「妈，您先休息一下吧，有什么话，等您午睡醒来再说。」 
高妈妈摇头。「不行，我自己知道这个病好不了，再不说，我怕这一觉睡下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妈！」娅媛低呼，忍不住眼眶泛泪。 
高妈妈却微笑了，她吃力地抬起手臂，抚摸娅媛柔细的长发。「傻孩子，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生灭变异是无常的道理，若再过度悲伤就是个痴儿了。」 
高妈妈能有这番豁达的领悟，是这一年多来每回迫近死期大关之际，嚼味得来的。 
但是娅媛却不能接受，她哽咽地摇着头：「妈，您辛辛苦苦抚养我长大，女儿还没让您享福……您不会死的！」 
高妈妈心口隐隐痛着，她何尝舍得下这唯一的女儿，孤苦零丁地在世上生活？但生死大限，岂能容得她抉择？ 
高妈妈不得不勉强吸口气，提振精神，该说的话、该为女儿做的事，她是半点也不能漏失，唯有清楚地交代妥当了，她才能心无里碍的离开这人世。 
而这之后…… 
娅媛的未来便只得交给命运了。 
「听我说，娅媛……」 
高妈妈握住女儿的手，软弱的力量，让娅媛心痛地体认到，妈妈虚弱得犹如风中残烛。她紧紧地回握，泪水一瞬间逼到眼眶。 
高妈妈平静地咧开嘴，像是安慰女儿。「妈有个心愿未了，希望你能在妈死后为我完成。」 
听到妈妈已经开始交代身后事，娅媛一颗心沉到谷底，但这件事既然是妈妈的心愿，她就算再难过，也得聆听妈妈最后的遗愿。「妈，您说……我在听。」她望着虚弱的妈妈，心头无比痛苦，却强迫自己对妈妈微笑。 
高妈妈浑浊的眸子似正在回忆往事。「妈现在告诉你的话，每一个字你都要记住。当年你爸还在世的时候，你有一位师伯父……」高妈妈咳了两声，才把话接下去。「他跟你爸是拜把的兄弟，师伯母在你小的时候还曾经抱过你……娅媛，你还记得他们吗？」 
娅媛摇头，清澄的双眸布满疑雾，妈妈为什么会选在这个时候提这件事？ 
「是呀，」回想起几十年前、丈夫还在世时发生过的事，高妈妈露出笑容。「都已经是二十年前的往事了。当年你也才不过三、四岁，不记得是当然的。自从你爸死后，我们母女就从台北搬到宜兰，那时候因为搬得很匆促，事前根本来不及通知你师伯父他们，人海茫茫，又经过了这许多年，那么好的朋友，就这样失去联络了……」 
高妈妈顿了顿，抬起头，欣慰地望着女儿，嘴角的笑意骄傲地扩深。「时间过得好快，这几十年像是只有一眨眼的工夫，你就已经长大了。」 
自丈夫死后，历经数十年人海沧桑，高妈妈凄楚的语调，含有无限感慨。 
娅媛却不明白。「妈，当年您为什么不跟师伯父、师伯母联络？难道爸死后，师家也像那些势利的人一样，对我们落井下石吗？」 
娅媛的爸爸当年开设工厂，却因为经营不善而倒闭，工厂倒闭后娅媛的爸爸积欠了大笔债务，许多平常跟他称兄道弟的人，那个时候避之唯恐不及，深怕他上门找他们周转，路上相遇了恐怕还会撇首仰鼻，来个翻脸不认人。 
高爸爸就是因此才会郁忿交加、心怀忧虑而过世的。 
这些过往的伤心事，是爸爸去世，母女俩搬到宜兰乡下数年后，娅媛听妈妈含着泪诉说的。 
「不，只有师家跟那些人不同！那时候你师伯父不但为我们陈家出钱，还清你爸爸欠下的巨债，还在你爸爸过世后，体贴我新寡哀痛、又携着弱女，一力承担了丧葬事宜，你爸那块墓地，还是你师伯伯出钱买的。」说到这里，高妈妈忍不住悲从中来，伤心落泪。 
　她一直心怀感恩！始终没有忘记师家给她们孤儿寡母的天大恩惠。 
「既然师家待我们这么有仁有义，妈，您为什么－－」

「就是因为师家太慷慨了，我们母女俩岂可一而再地麻烦人家？」高妈妈摇着头喃喃道，她也有她的尊严。「他们夫妇要是知道我们的消息，像他们这么重情重义的人，咱们母女俩岂不是又会成为人家的负担？」 
娅媛明白了。她解意地微笑，或许她的脾气是遗传自妈妈的性格？ 
「如今我会再提起这件往事，是因为你师伯母有样东西寄在妈这儿，这么多年过去，我本来以为再也没机会还你师伯母了。」 
高妈妈隐瞒了若干事。 
事实上，为人母的她难免还是有私心的…… 
她知道她就要死了，她死了以后，娅媛在这个世界上将无依无靠。 
若不是怜惜女儿，那样「东西」，她原是不打算还给师家的，毕竟…… 
早在高家一败涂地的当年，师家已经发迹，如今事隔二十多年，依师家老人主事精明、强悍的作风，这些年过去师家只会发展得更好！ 
况且这十几年来她天天注意报纸，早知道师家的事业非但经营得有声有色，即使在全世界也享有名声－－师家已今非昔比了！ 
陈，师高家，门户早已不相对了呀！ 
「妈，您是要我代替您，把东西送还给伯母吗？」娅媛问妈妈。 
高妈妈回过神，定了定心。她不能再为了坚持自己不值钱的自尊，而牺牲掉娅媛的幸福！ 
「嗯……妈要你亲手将东西，交还到你师伯母手上。」高妈妈敛下笑容，严肃地望着女儿。「娅媛，你一定要答应妈，亲自办到！」高妈妈一定要得到女儿亲口允诺。 
娅媛黯然点头，妈妈要求的只是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她怎会不答应？况且她心底明白，这可能是妈妈最后的遗愿。 
高妈妈见娅媛点头，释然而笑。 
当年高家和师家，凭着一样「信物」订下儿女亲家，那也是她要娅媛「还」给师家的东西。 
看到女儿点头允诺，高妈妈放宽了心。只要师家一看到这样东西，立刻就会知道娅媛为何而来了。但女儿是她生的，高妈妈最了解娅媛，她明白这孩子一向有主见，要是让娅媛知道事实的真相，她心底一定会排斥的！ 
高妈妈之所以隐瞒，也是为人母的一点私心了。 
「妈，您要我送还给师伯母的是什么东西？」 
「这样东西我一直妥善收藏着，这回入院我也把它带在身边，我把它锁在床头的抽屉里。娅媛，来，你替妈把抽屉里那包黄绒袋取出来。」 
娅媛听话地打开锁，取出放在抽屉里的黄绒袋。她从未见过这么精致的黄绒袋子，当然更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高妈妈自女儿手上接过绒袋，解开袋子上系紧的彩绳后，取出一只宝光灿润、通体碧绿的玉环。 
见到这只美丽得不可方物的玉环，娅媛忍不住叹息！这只玉环质地温润水透，鲜少杂质，就连不懂宝玉的娅媛，也能一眼看出它的珍贵。 
「来，娅媛，戴上它看看。」 
「妈？」娅媛怀疑地望着妈妈，不明白妈妈的用意。 
「听话。」高妈妈口气虽然温柔、却坚持。 
尽管疑惑，娅媛仍依言戴上玉环。 
「竟然这么合手！」高妈妈惊喜的叹息！她呆住也傻住了，不觉喃喃地道：「简直就是量了你的腕围订作的！真是……真是想不到呀！」 
这意味着什么？ 
多年来高妈妈早学会对现实不抱存幻想，唯一令她的心能感到踏实的，就是死命工作、认真攒钱，这十多年来为了供娅媛念书，母女俩苦哈哈的过日子，攒得一块钱她也当两块用。 
但现在看到这只玉环竟像自己认主人似的，完全吻合娅媛的腕围！惊异之余，高妈妈也开始抱存冀想了。 
或许……或许这孩子与师家真是有缘分的？ 
「妈，你放心，我一定会亲手把玉环送还给师伯母的。」娅媛淡淡一笑，随即卸下玉环，代妈妈将玉环放回绒袋里。宝物再美，不是她的东西，她并不留恋。 
高妈妈的嘴角自然而然咧开，她突然感到全身松弛起来，真真正正的放心了。 
仔细交代娅媛师家住址、师氏夫妇的姓名、以及一些琐碎的细节后，高妈妈终于安心躺回床上午睡。 
这一觉高妈妈睡得香甜，再也没有醒来过……

「EMMA小姐，我这是公事公办，请不要为难我。您若是想见总料理，依规定要在三天前预约。」戚微不疾不徐地回话。 
若不是职责所在，她何必费事挡EMMA的路？她肯挡路，没给她机会造次，惹师洋讨厌，EMMA其实还该感激她！ 
不过EMMA可不这么想！ 
她冲着戚微冷冷一笑，红滟滟的朱唇不着半点笑意。「戚秘书，我跟师洋是什么关系，你搞不清楚吗？」一贯地嗲声嗲气，浓妆的艳容上却没有分毫媚态，反倒显得刻薄入骨。 
这个把多月来，在上流社交圈，有谁不知她EMMA正得师洋新宠？ 
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老处女，也不过是扬升集团一名小小的秘书，竟敢三番两次把她挡在门外，现在还胆敢开口，要求她在三天前预约！ 
她EMMA想见师洋还要预约吗？！简直是笑话一则！ 
难不成她要师洋上自个儿的床，也要提早三日预约？ 
戚微皱起眉头。好个没有羞耻的女人！当人情妇也能如此洋洋自矜的？不过EMMA能这么傲慢也不是全无道理，若「情妇」能视之为职业，那么EMMA能攀上师洋，在情妇这行里总算是拔尖的了！ 
戚微不觉在心底苦笑，如今这个社会颠倒行事、烟视媚行者，个个都趾高气扬！还能反过来讥评一群安分守己的人不开窍、死脑袋。 
「EMMA小姐，私事是私事，公事是公事，请你不要弄混了。再说，总经理一向公私分明，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原本是不想多话的，但若不提点EMMA两句，想来她一定不肯罢休。 
总算宋EMMA不至于胡涂到底，听了戚微最后两句话，明艳的脸孔变了色，姿态已经不似先前放肆。 
「戚秘书，你跟师洋多久了？」EMMA问，这回倒是好声好气。 
「自从总经理入主扬升集团那天起，我就被董事长派到总经理底下做事。」 
「也就是说……你跟在师洋身边整整八年了？」这下EMMA对戚微可是另眼相看了。 
戚微点头，心想这女人变脸变得还真快！ 
「这么说来，你对师洋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一定很了解了？」EMMA积极地上前两步，态度一反先前，娇声嗲气地咯咯娇笑起来，急于想与她原本压根瞧不起的秘书攀谈。 
戚微却挪后两步，跟EMMA保持距离。 
一来她不习惯跟别人咬耳朵，在办公室里尤其避讳，二来她跟EMMA不可能有交集，因此根本不必跟她攀交情。 
「纯粹是对总经理工作态度上的认识。」戚微冷淡地回答。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EMMA想从自己口中套话？如此趋利善变的女人，戚微又何必满足她的利益？毕竟是EMMA先不懂得做人的。 
EMMA闻言撇撇嘴，知道戚微根本不买自己的帐，她的神态又回复骄横。「算了！问你，我还不如直接问师洋！」不死心地再朝师洋的办公室张望一眼，EMMA皱起眉头。「对了，你不必告诉师洋我来公司找过他，知道吗？做你的事就好，别多话！」 
戚微挑起眉，差点没指着EMMA笑出来－－ 
EMMA倒支使起她来了？标准的过河拆桥！ 
也不想想刚才是谁提醒她EMMA，别去招惹金主的厌恶，她才不致丧沦情妇宝位的？戚微已懒得再跟此女客气。「EMMA小姐，没事的话您可以请了！公司规定，上班时间闲杂人等不得逗留。」 
EMMA闻言气结，却又不敢大声嚷嚷，只能甩头而去。 
见EMMA离开时那副气呼呼的模样，戚微笑得捧肚子。某些时候，她这个总经理秘书遇上夹缠的角色，总得当个坏人。 
古来恶人自有恶人磨，这句话，一点都没错！

两天后高娅媛接到通知，她录取了。上班第一天，她终于知道为何这个打字员的工作，竟有这么多人想来应征。原因之一是，这份工作其实是实习秘书性质，将来可能有机会递补为正式秘书。 
其次，扬升集团乃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财团，只要能挤进扬升，无论职位高低，至少也替自己挣到了一只铜饭碗。 
明白这层缘由后，高娅媛失笑了，没想到自己误打误撞，竟然也找到一份除了能供给生活所需外，尚有发展空间的工作。至于寻找师家新址的事，暂时也急不得了。 
上班一个多月后，总经理的助理秘书戚微十分满意高娅媛的工作态度。 
戚微冷眼旁观，高娅媛这名清秀瘦弱的女孩做事不苟且马虎，而且办公时间不扯是非。不像秘书室里的那票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花痴女，成日只会凑在一起做白日梦，见到总经理就会猛抛媚眼，妄想有朝一日飞上枝头当凤凰，根本不愿意踏实付出、努力工作，一昧只想走快捷方式。 
就像现在，下班时间才刚过不久，整间秘书室已经人去楼空，戚微环目四顾，只看到高娅媛还坐在计算机前忙着输入数据。 
「怎么你还没下班？」戚微走到高娅媛身边，故意问道。她凑近屏幕前，瞧清楚之后，立刻皱起眉头。「这不是明天会议要讨论的报告吗？这一向是KIM的工作，她自己先下班走人，却把该在今天整理出来的报告丢给你做？」戚微口气不佳，显然对KIM玩忽职守又欺压新人的行为，感到十分不满。 
高娅媛淡淡微笑，两手仍然不停地在键盘上敲打，忙着把数据输入计算机。「不要紧的，戚微姐。我刚到公司不久，这些数据正好能让我早点了解公司内部营运，早一点进入状况，也算是另一种收获。」高娅媛明白戚微为自己不平。 
戚微却不以为然，双臂反抱在胸前，沉思了好一会儿才道：「明天你收拾收拾，准备搬出秘书室。」 
「戚微姐？」高娅媛蓦然停下敲键的动作，不安地抬眼望向戚微。 
「放心，不是叫你回家吃自己！」戚微露出笑容，幽默地道：「我打算把你调出秘书室，编列在我手下做事，你若有心学习，在我那儿会有更多工作等着磨练你。你若不怕吃苦，明天就到助理室来报到吧！」 
戚微名义上虽是秘书，但却是王昊天的得力助理，她的工作地点也不在秘书室，而是在总经理室外一间十坪大的助理室。她的身分自然也高于张倩妮等一般行政秘书。 
就这样，隔天高娅媛在KIM等人又妒又羡的目光下搬出了秘书室，调往助理室，在戚微管辖下当助手。 
「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居然把戚微姐哄得服服贴贴的！」 
搬出秘书室当天，高娅媛沉默地忍受了KIM一帮人的冷嘲热讽。 
刚搬进助理室，高娅媛忙着整理自己的文具用品，以及从原本工作岗位搬来的数据与档案夹，等到收拾告一段落后，她才抬头轻吁一口气，视线正好对着助理室一扇镶原木边的大窗。 
「这是一个新的开始，高娅媛。」她喃喃地对自己道：「想要别人瞧得起你，你一定要更努力。」 
窗外霪雨新晴，今晨原本晦暗的台北天空，绽开了冬日难得一见的金澄笑容。

浑浑噩噩地进了公司后，娅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助理室的，甚至连戚微已经走到她面前，她仍然毫无知觉。 
「娅媛，你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是不是病了？」戚微一脸关切地问。打从娅媛一走进助理室，她脸上全无血色的苍白，让戚微吓了一跳。 
娅媛澹然摇头。「我没事。」 
戚微见她脸色这么惨白，正想再问仔细一点，电话却突然响起来！娅媛和戚微都不约而同吓了一跳。 
戚微走回桌前按下通话钮，灯号显示是总经理室的内线。「戚微，请高小姐进来见我。」师洋在电话那一头下令。 
「是。」 
挂上电话，戚微心底疑惑。 
娅媛只是公司一名小助理，总经理会有什么事，要指名娅媛进办公室？不过这是上司的命令，纵然戚微觉得奇怪，倒也没多想。她一抬头接触到娅媛若有所思的目光，猜想娅媛已经听见总经理的吩咐，便使个眼色，不再多说一遍。 
娅媛神色木然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定了定神，才敲门走总经理室。 
「总经理，您找我？」 
推开总经理室的大门，她垂下眼，避开师洋犀利的眼神。 
「这份报告是怎么回事？」师洋劈头把娅媛昨晚苦心赶出来的报告甩到地上，差点打中了她。 
他冷酷的眯起双眸，冷冷的盯着一脸茫然的娅媛。 
娅媛没有闪躲，她站在原地木然地盯着他，不明白他的怒气为什么这么狂烈地冲着自己而来，她错在哪里？ 
「总经理，如果我做错了，请您告诉我。」她平静地回答他。 
「今天要开会的东西，里面的数据全部不对！你竟然还敢问我错在哪里？」他冷峻地斥责，无情地对待脸孔苍白的娅媛。 
「对不起。」她平板的说，对于他的怒气，保持一种冷淡的距离。 
「对不起？」师洋冷笑。「做错了事，老用一句对不起就想一笔勾消？要是公司因此损失上亿的生意，你拿什么赔偿？！」 
「既然是我能力不足……那么明天，我会跟戚微姐递出辞呈。」娅媛的脸色惨白。 
表面上她看起来冷静，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手在颤抖。 
「事情做不好，就打算一走了之？！」师洋把笔甩开，冷冷的盯着她。 
「既然总经理质疑我的能力，我想我大概不能胜任……」 
「你不像这么快就放弃的人！」 
「我没有放弃，只是知道自己的能力有限。」 
「那就在有限的能力内做好它！」他霸道的口气不容娅媛拒绝。「我还有事，你先出去。」 
娅媛静静地凝望他，转身离开办公室前，她轻轻丢下一句：「我会尽力修改，如果还是不行，我仍然会递出辞呈。」然后走出办公室。 
师洋僵在办公桌前。 
好像这一回，她又在情绪上占了上风。 
原本在她进来前，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但这个女人却总是能让他失控！

娅媛，总经理没为难你吧？」 
娅媛一从师洋的办公室走出来，戚微看到她脸色比刚才更苍白，忍不住走过来关切。 
娅媛摇头，淡淡地微笑。 
戚微也算了解娅媛的个性，她体贴地没再多说什么。 
「对了，」看到闪着红灯的电话，戚微这才想起有一通电话等在在线。「娅媛，二线有你的外线！」 
「我的外线？」娅媛想不出来，有谁会打电话到公司给她？拿起听筒，她按下二线。「您好，我是高娅媛。」 
「娅媛，我是小舅！」话筒响起。 
「小舅？」娅媛愣了愣。 
母亲生病那时，小舅曾经骗她跟一名五十岁丧妻的土财主吃饭相亲，主要目的是看上人家的钱，要不是那个老男人当时对她毛手毛脚，娅媛根本不会发现小舅的企图！ 
到母亲发丧的时候，小舅象征性的来安慰了几句，本来还想开口跟她提那个土财主的事，因为看见娅媛的态度冷漠，小舅才住口不说。 
记得那时候，小舅曾要求她到台北后要打电话联络，虽然母亲生病时小舅冷淡的态度让人心寒，但小舅毕竟是母亲的弟弟，小舅要求她联络，娅媛放在心上了，一在台北找到落脚处，她立刻联络小舅。 
但是她没料到，小舅会突然打电话到公司。 
「娅媛，你到底在外面借了多少钱？！」小舅气急败坏的质问。 
「钱？」娅媛不知道小舅为什么突然打电话来问她这个。「除了亲戚朋友，大概欠了一百多万吧！」娅媛回答。 
「一百多万？！」小舅倒吸一口气。「什么一百多万！昨天高利贷的找上门，说你欠他们一千多万！」 
「一千多万！」娅媛的脸色更惨白。 
她知道戚微正担心地看着她，但她已经挤不出笑容，只觉得身体在摇晃。 
「你不知道高利贷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吗？！你怎么会傻得去跟高利贷借钱？！」小舅气得大吼。 
他担心的是高利贷来找他要债！他就算卖了全家也不够赔！ 
娅媛能说什么？认识的亲戚朋友能借的都借遍了！她还有谁能借钱？当时她跟小舅开口，她记得小舅那时的嘴脸有多刻薄。 
「我不管了！我已经把你的住址告诉讨钱的高利贷，你自己借的钱，你自己负责，不要拖累到我们一家子！至于陈老板那边，你不要再作梦了！」 
「喀嗒」地一声，粗鲁地把电话挂断。 
娅媛木然地瞪着话筒。 
她根本早已经忘了那个土财主，只有小舅那种人，才会以为别人都跟他一样没骨头。 
「娅媛，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戚微看她神情不对。 
娅媛只是摇头，说不出半句话。她只觉得头好沉、身体好轻…… 
「娅媛？娅媛？」 
戚微叫了好几声，娅媛都不回答。突然娅媛的身体晃了晃，接着就整个人向前栽去－－ 
「娅媛！」 
娅媛只听到戚微的尖叫声，然后她就失去了知觉。

师洋开车往医院途中，娅媛就清醒了。 
这次她是因为受到过度惊吓，和上次血糖过低晕倒住院时的情况下同，所以才能醒得这么快。 
「我好像又给你添麻烦了。」她轻声低诉。 
睁开眼后看见是他，她的心脉竟然涌进一股温暖的热血……想起刚才有惊无险的经历，娅媛心头仍然余悸犹存。 
「也好，从根本不愿意上我的车到承认接受我的帮助，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在改善。」听来轻松的玩笑话，言语中却有浓浓的深意。 
「我听见你跟那两个流氓说的话……谢谢你，我又欠了你一次。」转过脸凝望窗外的夜景，她低声道。 
师洋没有回答，他看似专心开车，实则是在等她接下去的话。 
所以选中她，就因为她跟别的女人不同。 
对她，他会有足够的耐心。 
「我以为，你两天后才会回台湾。」顿了顿，她突兀地转移话题。 
「知道你今天会上班，赶不及上班时间回公司，就直接到你住的巷口等你。」他也说的很直接。 
两人间又陷入一阵沉默…… 
「欠你的，我会还。」半晌，娅媛终于颤抖地说出口。 
她等于已经允诺，之前师洋跟她提过的事。 
为什么要答应？因为师洋不止替她解决债务问题，还解救她免于被凌辱的命运，就如同她自己说的，欠人的，她会还，如此而已。娅媛在心底如此说服自己。 
「你考虑清楚了？」他的眸光变得深浓，声音变得低嗄。 
轻轻点头，她希望自己的动作看起来轻快，没有拖泥带水，黏着任何一丝情绪性的牵累。 
她会牢牢记住师洋说过的，他们之间，只是交易。 
「什么时候……你打算什么时候要我履行义务？」转过头，她没有任何表情地盯住师洋。 
「现在。」他毫不考虑，直接答复。 
「好。」她反射性回答，阻绝了思考，比他更轻率。 
扭头继续凝视窗外的夜景，只有娅媛知道，这辈子，她的心跳再也没有比此刻更狂乱的时候！ 
 
师洋跟着她回到顶楼加盖的铁皮小屋，她暂时寄居的陋室。 
「请进，对不起，屋子很小。」娅媛不自在地请他进门。 
她向来不在乎别人看待贫穷的眼光，可是现在她竟然也会有感到卑微的时刻。 
是因为什么原因？也许是因为他身上昂贵的手工西装，也许是因为他身上高级王龙水的香味……也许是因为他如王者的气质，如此地与这间简陋的小房子格格不入！ 
然而事实到底为什么，她不清楚，也不想弄懂。 
一进到女性的闺房，师洋通常会环视一遍再下结论，房间最能显示出一个人的品味，尤其对女人而言。 
小小的屋子包括了睡床和小桌椅，干净的地板就是她的沙发，睡床和桌椅是简陋的三夹板作成的廉价货，唯一可以看出慧心之处，是桌上的白瓷小瓶，里头插的一朵凝露红玫瑰。 
「虽然小了一点，不过很干净。」他下评语，同时脱下西装外套。 
屋子里当然没有冷气，六月天，师洋爬上五楼阶梯虽然不吃力，顶楼却显得闷热。 
因为流汗的关系，丝质衬衫黏在他隆起的肌肉上，充分显露他健美的身材，小小的屋子满屋飘散着他身上浓烈的男性王龙水味。 
娅媛红着脸别开眼，尴尬地回避他健美、纠结的肌肉。 
「只要带几件换洗的衣服就好，其它的我会买给你。」他理所当然地说着，在她的小床上坐下。 
娅媛停下手边的动作。「我有自己的衣服。」 
「那些衣服上不了台面，」他抬眼，瞄了眼她手上微微褪色的紫色小花洋装。 
她僵住，拿在手上的衣服放也不是，收也不是…… 
「动作要快点，晚上我还有一个应酬。」师洋看了一眼手表后说。 
「好……」 
随便塞了几件衣服，拿内衣裤的时候，她感到很尴尬，只好背着他胡乱在行李袋塞东西。 
「这些内衣的式样都太保守，我会买新的给你。」 
没想到师洋已经走过来，就站在她的身后，发表评论。他抚着下巴，感兴趣地观察她慌乱的动作。 
娅媛迅速转过身，紧张地把衣裤藏在身后。「我、我马上就收拾好了，你先坐下来等我……」 
他对着她咧开嘴笑，伸手想要拿走她手上的衣物。 
「给我。」十足霸道的口气。 
娅媛摇头。「我自己来就好－－」

娅媛仍然静静的回望戚微，没有言语。 
「你一定明白我说的话，娅媛。」戚微下结语。「我的意思是，你具有非常独特的气质，足以构成吸引总经理的条件。」 
「戚微姐，你太抬举我了。」娅媛的笑容僵硬。 
「不，你真的很迷人。如果说师总被你吸引，我绝对相信。」 
娅媛垂下眼，没有回答。戚微不清楚师洋和自己的协议，她却很清楚两人之间的关系绝不是戚微所形容的。 
「可是，娅媛，你也该清楚，像师总这样的男人，注定被很多女人包围。」戚微的话终于讲到重点。 
「戚微姐，你想太多了，我只是送一份早餐到总经理的办公室……」 
「如果只是我想太多那就好了。」戚微叹口气。「别怪我啰嗦，你就像年轻时的我，我很喜欢你，娅媛。」 
「我了解。」娅媛报以一笑。 
她能感受到戚微的关怀，而且由衷感谢。 
戚微走开后，娅媛盯着计算机屏幕，心底却不断回荡戚微的话：像师总这样的男人，注定被很多女人包围…… 
这是她早就知道的事实！虽然才刚到公司不久，因为就在助理室工作的关系，她已经替师洋挡过不少女人的电话。 
抽动嘴角，她莫名地对自己发笑…… 
师洋和多少女人有怎样不清不楚的关系，都不会成为她的困扰，不是吗？ 
和他之间没有任何情感困扰，是自己早就笃定的…… 
也是昨晚，他清楚说明的。 

下班时，师洋提早十分钟把车开到公司大门口，在下班人潮群涌而出的巅峰时间，他站在车门外等娅媛。 
「一起回去吧！」 
众目睽睽下，他叫住正准备走路去搭公车的娅媛，不等她回答，他径自打开车门。 
娅媛知道不能拒绝。纵然不清楚他这么做的原因，却能肯定他是故意在众人面前把她接上车的。 
「我吃了你放在我桌上的三明治。」在车上，他打破沉默。「其实，你不必替我做早餐的。」 
「不是只替你做，是因为我自己也要吃早餐的关系，所以顺手多做了一份。」凝望自己的膝头，她淡淡地回答。 
「以后我会每天接送你上下班。」他突然转移话题。 
「嗯。」娅媛仅仅点头，没有多说、多问什么。 
「你不好奇我的安排？」师洋挑起眉，对她冷淡的反应意外。 
「我很好奇。只不过我更清楚，现在我的角色是一个演员，你才是这出戏的导演。」她回答。 
「任我摆布，你完全没有意见？」他眯起眼，似乎有什么事让他困惑…… 
她的表现显得太淡然、太不专心了！这发现竟然让他有一丝丝不悦。 
「我说过了，我的要求只有一点，请你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抬起眼，她眸光闪烁地，凝视他专注开车的英俊侧脸。 
夜晚又将至，下意识地，她会有些害怕。至于害怕什么……她只害怕他会颠覆承诺。 
偏偏害怕的情绪是最容易被人察觉的。在商场里打滚多年，师洋最擅长攻击与掌握的，就是敌人害怕的情绪－－ 
他是何等精明的人，自然没有看不出来的道理。 
关于如何隐藏自己情绪的方法，她还太嫩。 
「放心，我答应给你一个月，何况时间是我自己订的，我就会遵守诺言。」他盯着前方的挡风玻璃，撇开嘴。 
娅媛的脸孔突然微微发热。被人看穿心事的尴尬，让她十分不自在。 
接下来的车途中，两人沉默以对，他看似专心开车，她则陷入怔忡的思绪，凝望窗外的街景……

就冲着他说的那一句：我最讨厌吃青菜！ 
娅媛卯起来煮了炒青菜、炖青菜、炸青菜、煨青菜、油焖青菜、红烧青菜、拔丝青菜…… 
总而言之，今晚的菜单，主菜除了青菜还是青菜。 
师洋瞪着一桌子的青菜，眉头皱得死紧。 
「我就算饿死，也不会勉强自己吃这种食物。」他仇恨地宣示。 
「『这种食物』？这样的态度会遭天谴的。」娅媛故意说。 
师洋眯起眼睛，怀疑地瞪着她。「我还以为你很温柔胆小，原来那只是表象吗？我看这一桌的青菜－－你是故意噎我的吧？！」 
他皱眉头的模样，不知为何，竟让她想笑…… 
平常他是高高在上的总经理，看上去永远道貌岸然，何况他一向那么冷静，想看到他如此情绪化的表情，实在太不容易。「多吃青菜对你的健康有益，你可以先尝一口，如果不好吃，那么我负责包办整桌菜。」她装做若无其事地回答，然后端起饭碗，先示范性地挟了一大箸青菜，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师洋的表情看起来像在忍耐！娅媛径白吃着饭，却偷偷抬眼觑着他的表情，忽然发现他闹情绪的模样，简直就像个孩子…… 
瞪着一桌菜整整半分钟，师洋终于举起筷子，挟了一根炸豆荚。 
那根豆荚只裹了一层酥炸粉，用来强调豆荚甜味，呈现青菜鲜甜的风味。「你可以蘸这碟橘醋酱，味道很特别。」她装做不经意提醒他。 
师洋犹豫了一会儿，才决定接受她的建议，蘸过酱后，小心翼翼地把酥炸豆荚往自己的嘴里送。 
娅媛突然觉得紧张，直到看见他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开，她才笑出来。 
「你笑什么？」师洋的眉头又纠结成一团。 
「堂堂扬升集团的总经理，居然不爱吃青菜。」她大着胆子，说出惹自己发笑的原因。 
师洋一向很酷的脸，瞬间有点山河变色。「我会吃下这盘青菜。」他不高兴地回答。 
「只有『这盘』吗？」她的笑意更浓。「扬升集团总经理，应该不会跟小孩一样挑食吧？」 
「你少得意忘形，我吃完这盘青菜是给你面子！」他说完话，开始埋头吃菜。 
话虽如此，不到三分钟时间，一盘炸青菜瞬间被他吃光一大半。娅媛惊讶的瞪着他，不敢相信他居然这么「给面子」…… 
「你不吃饭？」发现有人一直在「监看」自己，师洋暂停秋风扫落叶那股狠劲，突兀问她。 
「不是……」她赶紧低头，装出吃饭的样子。 
「明天再煮几盘青菜。」他忽然出声。 
「呀？」娅媛愕然抬起头，眼睛睁大。 
「说真的，你的青菜，」他清了下喉咙。「不难吃。」然后别扭地下了结语。 
「噢……」低下头，她仍旧假装吃饭，嘴角却情不自禁漾起微笑…… 
为什么？她居然会有一股温暖的错觉…… 
是错觉吗？ 
娅媛问自己。然后她在心底悄声回答：当然是错觉。 
这只是一场交易呀，高娅媛！认清楚，你要还的是一笔钱债，一顿晚餐并不能让你了解师洋。一段建立在交易上的关系，是不会有正常交集的！ 
想到自己与师洋的交易，娅媛的心情突然变得沉重起来…… 
师洋似乎也感到两人间存在一丝诡谲气氛，他不再说话。 
娅媛也没再开口。 
之后的时间，一整个晚上，两人各自沉默地吃完这顿晚饭。

隔天一早，师洋被一阵香味吸引，慢慢自熟睡中睁开眼睛。 
失火了？ 
但闻起来不像烧焦味！他的脑子在三秒钟内迅速清醒，猛然想起－－他的屋子里有一个女人！ 
他立即翻身起床，匆匆刷牙洗脸完毕，五分钟穿好全套西装。 
「早安。」娅媛已经做好早餐，正在布置餐桌。 
他错愕地瞪着她身着整齐的外出服，长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显然，她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出门上班。本来他还以为，会看到一个身穿睡衣、满身油烟味的女人。 
「有什么不对吗？」他的眼神让她不安。 
「没什么！」他拉开餐桌旁的椅子。 
「我做好早餐了，等你吃完就可以上班了。」娅媛拿起一瓶牛奶，很自然地对他说。 
师洋瞪着她，故意开玩笑问：「你打算把我变成居家男人？」 
她倒牛奶的手停在半空中。「我没别的意思。我已经解释过，因为我也必须吃饭，所以这是顺道－－」 
「你的意思是，你这么『贤慧』的行为，跟我没半点关系？」他故意问。 
「如果你要这么解释的话，也可以。」她淡道。 
他研究她的模样，注意到她又回复冷淡。「既然这样，那么你大可只准备自己的份。」他站起来，径自走到客厅。 
「我已经准备了你的早餐。」她抬头对他说。 
师洋脚步没停。「我说过，我比较习惯外食！」他打开鞋柜取出皮鞋，然后看了一眼手表。「我可以等你十分钟。」他对她说。 
娅媛转身收拾餐桌，将一份三明治包在保鲜膜里。「我们可以马上就出发，总经理。」她回过头，没有情绪地回答。 
她的表情冷淡，态度回复从前的距离。 
临出门前，师洋对她咧开嘴：「你大可不必『照顾』我，那不是你的责任，我们之间也不必有额外的关系。说明白一点，我不太喜欢牵扯不清。」 
娅媛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师洋径自开门上车，反正，他并不期待她的反应。 
娅媛沉默地上车，因为这是他的「安排」…… 
她当然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晚上娅媛一个人待在房里的时候，她从行李袋里拿出母亲交给她的黄绒袋，取出里面的玉环，盯着玉环那温润的质地发呆。 
「还没睡？」师洋的声音出现在门口。 
娅媛吓了一跳，猛地回过头。「嗯。」她匆匆把玉环藏在身后。 
「看到你房间里的灯还亮着，所以过来看看。」看到她紧张的模样，他撇嘴嗤笑。「你似乎很喜欢藏东西。」 
「有事吗？」她淡声问他。 
「我妈今天找过你？」他单刀直入地问。 
娅媛愣了一下。「嗯。」 
她转过身，把掐在手中的玉环胡乱塞进抽屉里。 
「想不到这回我妈竟然会主动找上你，她向来不管我和女人的事。」师洋自嘲地道。 
「伯母他很关心你。」她并不想知道他的感情状态。 
「你才见过我妈一面，就被她收买了？」他轻佻地开着玩笑。 
娅媛脸上没有笑容。自从知道自己与他之间竟然有那么微妙的命运牵连，她想淡然处之，却无法泰然以对。 
「我想知道，我妈跟你说了什么。」他追问。 
「没什么，」娅媛垂下脸。「伯母只是问我……问我和你之间的事。」 
「只是这样而已？」 
「伯母还提了一些事，她告诉我，你已经有了婚约。」她道。 
「我妈所谓的婚约，一定又是几百年前订的那个荒谬约定！」他嗤笑。 
听到他以这么轻率的态度否定和自己的婚约，娅媛的心莫名地抽搐了一下。 
「如果是老人来找你，指的就不是这个婚约了！」他接下道。 
娅媛抬眼望住他，替代询问。 
「老人想利用我的婚姻，巩固他的财团势力！他中意的长孙媳，是正旭营造左正辉的独生女，左岩。」师洋道。 
提起叶可岚的名字，他的情绪一点波澜也没有。 
「左家？那很相配。」她低声答。 
娅媛在报纸上看过一则报导正旭营造的新闻，知道左家下止营造事业，事实上他们也投资电子业，涉足的行业十分广泛。 
左家的实力虽然比不上师家在政商界的势力，但如果能与叶家结成姻亲，对扬升来说，也会是一股不小的助力。 
听到她的话，师洋撇嘴。「为什么我觉得你像个圈外人一样，没有一丝参与感？」 
「参与感？」她问。 
「像你现在这样是不够的！」师洋走进她的房间，站在她面前。 
娅媛闻到他身上有一丝淡淡的女性香水味。她能肯定这股味道绝对来自女人，因为师洋只擦某个品牌的古龙水。 
她别开脸，压下心底一股莫名其妙、不受欢迎的怅然。「我不知道还要做些什么才能达到你的要求－－」 
「看着我！」他突然握住娅媛的下颚，眸光变得深浓。「你一直就是这样，但这样是不够的！我要你更在乎－－那样才会让老人觉得你是个威胁！」 
盯着她闪烁的清澈眼眸，他眯起眼，忽然咧开嘴－－ 
「该怎么好呢？我要把你……」放开手，他的笑容扩深。 
娅媛的心跳蓦然加快。 
最近他的笑容常教她捉摸不定，然而她却期待看到他的笑容…… 
她别开脸，想摒除这种不该有的沉溺，这种期待不该发生在他们之间。 
「还不打算睡吧？」他的语气粗嗄起来。 
「嗯。」她故做冷淡回答。不明白，他侧身的模样、脸上那抹漫不经心的笑痕，为什么会让自己想躲开他？ 
「到客厅来吧，陪陪我，不算不情之请吧？」他笑着说。 
「明天还要上班。」她故意拒绝他。 
「我知道。」他打断她，阗合的眸子掠过一抹幽光。「不会打扰你太多时间。」他道，然后走出她的房间。 
犹豫了三秒，娅媛才跟在他身后出去。

「喝香槟，醉不了人。」 
娅媛刚到客厅，师洋就递了一杯酒给她。娅媛没有选择的接过，在沙发边缘坐下。 
「你还没告诉我，你跟我妈说了些什么？」师洋问。 
娅媛屏住气，拿起他说不醉人的香槟喝了一口，滋味有些辛辣。 
他看着她喝下第一口白酒。在他眼中，清淡的白酒就等于香槟，第一杯下醉，后劲却强烈。 
「我请伯母放心，我和你之间……没有什么。」喝了口酒，她的回答顺口多了。 
「你真的这么说？」他挑起眉，颇不以为然。「如果今天是老人来找你，你会怎么回答？」 
「你想要我怎么回答？」娅媛反问他。 
他眯起眼。「你会照着我说的回答？」 
「只要是我能接受的－－」 
「你可以告诉老人，你什么都不要，只要我－－师洋。」打断她的话，他定定地盯着她，沉声道。 
她瞪着他，因为他的话而脸红。她又呷了一口酒。 
「怎么，要你说『只要我』三个字，你说不出口？」他嗤笑，走近她，在她半空的酒杯里注满酒液。 
「我可以问……为什么？你为什么要造成错觉？你们明明是祖孙，为什么会有这么深的心结－－」 
「没有为什么！」师洋别开脸，把酒瓶放在沙发边缘的角架上。 
话再次被打断，娅媛无意识的举起酒杯，又喝了一口，她的脸孔已经开始泛红。 
两人间又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这中间，娅媛又喝了几口酒。 
「我、我想回房间睡觉了。」他的沉默让她不安，她想回自己的睡房，以避开这沉重的窒息感。然而她才刚从沙发里站起来，突来的晕眩让她两脚发软－－ 
「你还好吧？」师洋适时扶住她，像早就料到似的。 
她抬头，好一会儿视焦才对住他，星眸迷离涣散，脸蛋儿晕红。「还好……这是什么酒？我的头好晕……」她瘫在他怀里，浑身无力。 
「香槟。」他低笑。「我扶你进房间。」 
「嗯……」她已经没有力气说不了。 
他抱起已经绵软无力的她，却不是回到她的房间，而是他的房间。 
昏沉中，娅媛觉得好像有什么事不太对劲，但是她的思绪已经开始浑沌了…… 
「不舒服吗？你的脸很红。」把她安置在床上后，他笑着问。 
她点头，感到一阵晕眩。 
他无声地咧开嘴。 
「我……没事……」她呢喃，娇甜的嗓音有别于平日的淡然。 
看得出来，她已经醉胡涂了。 
她女性化的反应让他觉得满意。也只有在喝醉酒的这时候，她才能卸下平时淡漠的武装，变成可爱的女人。 
「本来我并不打算这么做，不过刚才我突然了解，为什么不找别的女人……我为什么找上你的原因。」对着喝醉酒的她，他低嗄地道。 
娅媛蹙着眉心，努力想保持清醒…… 
「你想知道原因是什么吗？」他笑着，然后低语：「你的高傲冷淡，就是我想征服你的原因。」 
娅媛的理性还没有完全丧失，她只是反应迟缓，刚才师洋所说的话她突然听明白，而且猜到了他的企图－－ 
「不……你承诺过会给我一个月时间！」她酒醒了一半，蓦然睁开眼才发现，自己竟躺然在他的床上！她挣扎着想从床上坐起来。 
「一个月的时间太长了！何况，我不喜欢你太淡然。」他的眸色深浓。「我要你参与。」一字一句清晰地告诉她。 
娅媛想摇头，却发现身体已经不听使唤，酒精的作用开始在她的身上发酵…… 
看到他眸中的坚决，娅媛终于知道，今晚已经容不得自己再逃避－－ 
因为师洋已经没有耐心再等待。

站在厨房的窗台前，只有这个窗台正对巷口能看清街景。这已经是今晚第四次，师洋借故走开朝外张望。 
「喂，师洋！」客厅里一个男人以讪笑的口吻，不怀好意地揶揄：「今晚你怎么看起来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师洋返回客厅，口气冷淡。「我跟你的生意已经谈完，你不必赖着不走！」 
这个男人叫做马海生，继续翘着他的二郎腿悠哉地闲道：「生意是谈完了，不过酒还没喝够。」 
「随便你！」 
师洋不耐烦地撂下话，第五度走进厨房。 

　 

回到公寓门口时，娅媛从门外看到屋里的灯已经亮了。她站在门口愣了好一会儿，因为自从他告诉她不必特地准备晚餐后，除非开车送她回家，师洋不曾这么早回来过。 
「我回来了！」推开门，娅媛看到客厅里除了师洋外，还有一名陌生人。 
「上哪去了？看起来，你今晚玩得很尽兴？」他没错过她嘴角的笑容。 
娅媛愣了一下。「不是……因为今天晚上我在公司加班，所以才这么晚回来。」她心虚地编了一个谎言。在她的认知里，既然自己答应陪伴他抵债，就不该有私人时间，因此即使在她这么沮丧的时刻难得让自己稍微放松一点，她却还是充满愧疚。 
师洋哼笑一声，没有表情。 
稍早前他打过电话，知道她今天很早就离开公司。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家。」她由衷感到抱歉。 
「无所谓！没人限制你的自由，你高兴几点回来，随你的便！」师洋坐在沙发上，冷冷地对她说。 
娅媛胸口一窒。毕竟是自己无故晚归，她勉强挤出微笑问：「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同样的，我早回来或晚回来，」他的笑容很冷。「也不必跟你解释。」 
　娅媛的笑容僵在脸上。 
眼见这幕剑拔弩张的景象，马海生挑起眉，笑得诡谲。 
「马海生，你刚才不是说没喝够？那就到外头，喝个尽兴！」师洋拉起赖在沙发上看戏的马海生，越过娅媛－－ 
他的表情冷得像当她不存在。 
娅媛的心莫名其妙地剌痛了一下，她深深呼吸，努力漠视那怪异的感觉。 
「师洋，不介绍一下这位漂亮小姐？」陌生男人挑起眉，眸子掠过一道促狭的诡光，慵懒的男性嗓音挟着一丝淡淡的邪气。 
英俊的男人突然说出字正腔圆话，让娅媛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她站在原地：心底突然升起一些不该有的期待…… 
在公司她的职位低下，除非送文件到他的办公室，她几乎见不到他。在公寓里他们的对话其实不多，她努力保持淡然的疏离，因为记得他曾经提醒：我不太喜欢牵扯不清。 
两个人除了夜晚的接触外，她几乎完全不了解他！然而她期待师洋能介绍自己，她希望能多认识他一些…… 
「不必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她等到的，却是师洋冷漠地回答。 
娅媛呆在门口，直到大门「砰」地一声关上，她忽然失去反应的能力，就这样呆呆地站在门前，内心荒谬地升起一股绝望与悲哀。 
尽管他的回答是事实，他的话也一向冷淡，但这次不一样…… 
在他的朋友面前，他把她伤得太重！ 
他伤人的话比打她一巴掌还重，重到让她认清现实－－现实就是她对师洋而言，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一开始就是有目的的交往，而她居然期待，跟他发展正常的关系？ 
娅媛开始挪动脚步，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然后滑坐在门后的地板。黑暗中，泪水无声落下她的脸庞，她开始喃喃问自己：真的能承受得起吗？ 
「高娅媛，你是一个自欺欺人、自以为坚强，其实脆弱胆小的傻瓜……」她喃喃嘲弄自己，然后笑了出来。 
她不是疯了，而是觉悟。 
从小跟着母亲相依为命，她没有谈过恋爱，没有喜欢过任何一个男人，所以理所当然，分不清楚爱情的界线，也理所当然，就陷入与师洋之间不正常的关系，把两人的相处，当成了爱情。 
师洋其实一开始就说的很明白，如他所言，他们的关系建立在非常清楚的「交易」上：她付出，他施予。 
是她一直不去面对现实，幼稚的是自己。 
但就在刚才，师洋的话强迫她认清真相，领悟现实…… 
娅媛忽然想起，白天王德荣曾经来找过自己的事。 
师洋找上自己的目的，就是为了师德荣。如今师德荣已经找上门，师洋的目的不久就会达成，到那时她就失去了留恋的理由，也不该再留恋…… 
至少，这是她能保留的最后尊严。

隔天娅媛请了半天假，先回到公寓炖了一锅鱼汤，再到医院探视师德荣。 
才刚到病房前，她就听见一阵吼叫声，很明显的师德荣在里面发脾气，而他的出气筒则是可怜的老吴。 
「我要出院，你快去把院长给我找来！」病房里传出师德荣的怒吼。 
锵！ 
一只杯子随着师德荣的怒气被甩出门外，摔得粉碎。 
娅媛打开门，就看到老吴愁容满面的呆立在病床边，承受师德荣的怒气。 
「你先出去吧，老吴，我来照顾他。」娅媛亲切地对可怜的司机道。 
老吴一听到娅媛的话，如蒙特赦，感激的几乎要跪下来磕头，可是他才转过身，就被师德荣喝住－－ 
「站住！」喝住了老吴，师德荣的怒气转向娅媛：「你以为自己是什么身分？！凭什么支使我的司机？！」老人瞪大了眼睛，怒气冲冲的斥喝胆敢反客为主的小丫头。 
「你的司机也是人，他需要休息。」娅媛替老吴把门拉开，自做主张地推着吓得发抖的司机出去。 
师德荣呆住，他没料到娅媛竟然真的敢违逆他的命令。 
「我炖了鲈鱼汤，虽然你身上没有伤口，不过生病的人多吃一点高蛋白、低油脂的食物，总是好的。」 
在师德荣猜疑的眼光下，她旁若无人地把热腾腾的鱼汤端上桌。 
「刚才你发了那么大一场脾气，肚子一定饿了，快趁热把鱼汤喝了吧！」她舀了一碗鱼汤，端到师德荣面前。 
「我生平最讨厌吃鱼！」老人甩开头顽劣地嘶吼，仇敌似地瞪着那碗鱼汤，根本不买帐。 
师德荣不明白，这个小丫头干嘛对他那么好引想收买他的心？门儿都没有！ 
「不喝吗？」娅媛挑起眉。「那我只好一口口喂你了。」她淡淡地说，放下汤碗，装模作样地慢慢卷起袖子。 
是谁说过老人像小孩儿的？这句话还真是贴切。 
「你这臭丫头－－你想做什么？！」 
师德荣眉头几乎打成死结，他恨透了这个小丫头跟他说话的态度－－ 
她以为她是什么东西？竟敢把他当成小孩儿一样看！ 
「好奇怪，」拿起汤碗，看着师德荣凶巴巴的脸，娅媛竟然笑得好开心。「你凶起来的模样和师洋真像！」 
师德荣愣住，娅媛趁着这个时候把一口鱼汤送进他嘴里。 
师德荣瞪大眼睛！把食物吐出来，这么丢脸的动作他死也不做！于是只好乖乖把鱼汤喝下肚子。 
「但是师洋从来没有发过脾气，而你呢？我才见过你三次面，三次你总是在发脾气。」她又喂了一口鱼汤，送进默默倾听的老人嘴里。 
忽然她了解…… 
老人有多爱他的孙子！ 
否则她绝对没有办法诱使他乖乖喝汤的。 
「脾气是这么南辕北辙的两人，竟然是祖孙呢！可尽管如此，你们两人却反常地给人重迭的错觉，你们是那么相像，简直就像到骨子里去了。」 
她隐隐感觉，师洋并不是真的讨厌他的祖父，就像师德荣听自己提起他的孙子洋洋得意一般，祖孙连心，他们之间也许有误会、也许有心结，而最大的可能，恐怕是那太过相似又极端相悖的脾气吧！试想，两个脾气一样硬的人，要怎么和平相处？她想到Y妈，那善良的妇人，夹在中间一定为难了好多年。 
「师洋是我的孙子，我们当然像！」趁着刚咽下一口鱼汤的空档，老人硬邯榔的挤出一句话，紧接着又被塞了另一口鱼汤。 
嗯，怪了，这鱼汤还真不难喝。 
「这是当然的，没有人能说不是。」瞧老人得意洋洋的模样，娅媛偷笑，把最后一口鱼汤送进老人嘴里。 
师德荣不知不觉喝完了鱼汤，直到娅媛开始收拾空碗，他才回过神来，皱起眉头说：「你给我吃了什么？」 
「你明明知道是鱼汤，不要明知故问。而且鱼汤全部是你自己吃下去的喔，这招叫做灌迷汤！」她掩着嘴微笑， 
师德荣愣了愣，随后嘴角不自觉抽动起来。 
娅媛的幽默，让师德荣全身的警戒神经松懈下来，怎么他好像不那么讨厌这个小丫头了？ 
师德荣皱起眉头。这丫头可是勾引他孙子的狐狸精，他怎么可能不讨厌她？真是荒谬！ 
「汤喝完了，我今天的法宝也用尽了，明天再来跟你周旋吧！」边收拾带来的东西，娅媛温柔地笑着说。 
「什么叫周旋？听起来像是指责我不通情理，你这丫头说话真不客气！」师德荣骂人。 
「难道不是吗？听话，不要再欺负老吴了，明天我再来陪你。」娅媛边走边说，临走之前回眸抛给老人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才开门离去。 
师德荣呆在床上，愣了半天…… 
然后，他的眉头皱得更紧！因为…… 
他竟然该死的开始期待起明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