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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墓笔记】生命之轻(瓶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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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13-04-27 18:00回复
    夜色很凉,张起灵推开那道古旧的房门时,解雨臣正跪坐在桐木地板上用樱桃果汁送服大量药片,他眼疾手快地打翻解雨臣手里的药瓶。白色药片稀里哗啦散落一地。
    张起灵不置一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窗外的蔷薇花香飘飘渺渺。
    解雨臣轻扬下颌,幽幽的月色朦胧了他精巧的五官,他凌厉出挑的桃花眼寂寂如枯井,忧愁得仿佛一声轻叹。
    「……张起灵。」解雨臣看着他,轻轻地微笑,「你说生命,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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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食用注意:
    《生命之轻》盗墓笔记二次衍生
    半架空
    配对:瓶花
    属性:SE
    writer:未语盒
    BGM:我心永恒(万能曲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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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三角得知解雨臣患有抑郁症的时候是在一个黄昏。
    那日残阳似血,灯影朦胧。吴邪的小铺子里的旧瓷器被涂抹上浅淡的金橘红,张起灵仰着头看天花板不言不语,胖子依旧东拉西扯没个正经,吴邪放下电话听筒,转过头来对他们说:「我得去长沙看看小花。」
    张起灵难得偏过头看他,用一双静如池水的墨瞳表示询问,胖子没心没肺地开口:「怎么,解当家出事了?」
    「小花割腕了。」吴邪急匆匆地去收拾行李,「解家瞒不住了,小花的抑郁症已经晚期了。」
    张起灵听了他这样说,素来缺乏表情的脸上依旧漠然无波,他在脑海里搜索解雨臣的信息,回想起来的只是金棕色短发下,灿若晨星的一双眼。
    那个青年,喜欢粉色系的物品,身姿柔美,五官俊秀,他依旧记得解雨臣那日站在他面前,傲视群雄盛气凌人的架势。一双剪水秋瞳波光潋滟,生来多桃花。
    刚刚吴邪说,他割腕了。
    无法想象那个场景。那个人,明明是孤高自傲犹如天边飞鸟,抓不住留不下,然而如今飞鸟折翼跌落云端,鲜血浸透他柔软的绒羽,他俊朗温柔的脸容碎成千万残片,从此解雨臣不再完美无瑕高不可攀。
    他有病。
    实际上张起灵不明白抑郁症是什么疾病,但是能把那么骄傲的一个男人逼到割腕的地步,想来也知道不是什么小病。
    他站起来,提起从不离身的黑金古刀,对吴邪微微颔首:「一起去。」
    &
    张起灵在医院的特护病房看到解雨臣。
    他皱着眉毛,魅惑人心的桃花眼紧紧闭着,纤长的眼睫毛轻轻搭在苍白的脸上,整个人像是虚浮的幻影,美得毫不真实。
    张起灵走到他的病床前,阴影遮盖了他的脸庞,解雨臣的睫毛微微颤了一下,像是蝴蝶的羽翼般精致细微,他翻了个身,垂下一只胳膊,张起灵下意识的扫了解雨臣的手腕一眼,厚厚的白色纱布缠绕着他纤细的腕子,看不出手腕伤势如何。
    吴邪走进病房来,向张起灵点了点头:「我刚刚去问了小花的情况,医生说主要是失血过多,不是特别要紧。」
    张起灵没说话,用眼神示意吴邪看解雨臣的胳膊。
    吴邪看了一眼,走到张起灵身旁低声说:「虽然抢救过来了,但是医生说,小花的心理情况非常糟糕,他手腕上划的这几刀全部都是冲着动脉划的,一般人第一刀下去后多少有些害怕,第二刀的力气往往会轻上不少,可是小花却根本是刀刀一个力度划下去的,简直不把这手当成自己的。」
    吴邪叹了一口气轻声说:「小花的抑郁症刚开始的时候几乎没人发现,后来发现了也没人敢对他说去看医生,直到他切腕自杀了才知道已经严重到了这个地步。」
    张起灵沉声开口,双眼不离解雨臣的脸容:「他自己又不是傻的,为什么自己不来看医生?」
    吴邪伸手替解雨臣掖了掖被角,摇头低声叹息:「他自己根本不当一回事,折腾到这个地步才知道晚了。」
    张起灵看着解雨臣沉睡的侧脸,没有再说话。
    &
    吴邪呆了两天,因为有个大客户要接待,加之铺子里有事要他打理,他只得返回杭州,然而放不下发小解雨臣,解家本就如同镜中水月空中楼阁,在解雨臣手下艰难维持,如今解当家患上这样的疾病,并且迟迟昏迷不醒,不少人开始蠢蠢欲动,表面的平和一旦被戳破,立刻就如一盘散沙,顷刻灰飞烟灭。
    「小花交给你,解家上下没一个靠得住的的,万一发生了什么,你在也好照应一下。」吴邪走时看着张起灵郑重地开口,「请帮我照顾他。」
    张起灵双手插兜低垂眉眼,什么话也没有说。
    吴邪走后,张起灵索性向医院是申请加一张床,ICU病房平素是不许闲人进出的,但院方考虑到解家的特殊性以及张起灵慑人的气场,破例批准了他的要求,张起灵得知后说一声谢谢,脸色沉静如水毫无表情。
    他本就不喜四处走动,时常在解雨臣的病房里一发呆就是一整天。医院是甲级医院,设备装修全部是国家标准,张起灵抬头看着天花板,粉刷得很均匀,然而也许是年月久了,微微泛出一种淡淡的昏黄色,让他不由想起那一年与解雨臣初次相遇的时候,侧过脸看去,铜镜里折射的刺眼光线。虽然颜色并不十分相像,然而本质是一样的。
    冰冷,陈旧,毫无温度。
    再后来,他有时会盯着解雨臣的脸发呆。
    王胖子常常笑话解雨臣长了一张娘们脸,说他是娘娘腔是人妖,然而仔细看去,解雨臣确实是美的青年,他的睡颜很好看,看一辈子也不会厌。
    张起灵直直看着他,看了许久他也不稍稍颤颤睫毛,张起灵莫名其妙觉得有些失落,于是很低声地问他:「你怎么还不醒来?」
    解雨臣不回答他,闭着眼,呼吸轻的看不见胸口的起伏,葡萄糖溶液一滴一滴,静静地往下落。
    他醒来仿佛是在张起灵意料之中。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噼里啪啦敲在玻璃窗户上,刺目的闪电划破阴霾天际,张起灵看着药水快要滴完,按下了紧急呼叫铃,又犹豫了一会儿,看了一眼解雨臣,走出门去找护士。
    当他带着护士急匆匆回到病房时,解雨臣正半依着床头,静静地看着他们。


    3楼2013-04-27 1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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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量失血使他的脸色变得青白,弱不禁风的美态。张起灵第一次发现他瘦到这个地步,因为瘦,显得眼睛格外的大,直直地看着一个地方的时候,简直不像是真实存在的。
      张起灵看了他一眼,朝他点点头:「你醒了。」
      解雨臣像是没有听见他说什么,不动不笑,宛如陶瓷做的人儿,色彩生动活灵活现,但却是死的。
      张起灵走到病床边掀开被子,示意护士来换药瓶。
      身着白衣的护士走过来,娴熟地开始换药,她看了一眼已经清醒的解雨臣,扭脸对张起灵说:「请你先看好他,我这就去找医生。」
      张起灵点点头,坐在病床边缘,不声不响地看着解雨臣。护士换好药,转身出了门,她的鞋跟敲在大理石的地板上,一声一声地远了。
      「你喝不喝水?」张起灵伸手拿过床头柜上的水杯问他。
      解雨臣听了他说的话,慢慢转过脸来看他,那眼神空幽幽的,里头什么也没有,他看着张起灵,一言不发,伸手缓缓接住了水杯。
      张起灵看着这样的他,一时间很是恍惚,他想象不出来,如今这个样子的解雨臣是当年叱咤风云横扫长沙的解语花,那个时候的他世故冷漠又高贵,时常斜着一双桃花眼看人,微勾的唇角魅惑又妖娆,整个人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剑,散发的气息令人不敢直视。
      怎么会到现在这个样子的?
      张起灵看着他,思绪漂浮到很远很远,他想起很多的事情,记忆翻江倒海般的向他扑涌而来淹没了他,他觉得脑袋很痛,大量的信息流入他的颅内,他抱住自己的头,重重地低下去。
      直到一声脆响在他耳边如惊雷般炸开才惊醒了他。
      张起灵抬起头,只见白瓷的茶杯在地面上碎成千片万片,茶水肆意地流淌在地砖上,解雨臣猛地向下一扑,白皙纤细,骨节分明的手指狠狠压在地面上,鲜血立刻在他的指尖开出大朵淋漓的红花石蒜。
      「你做什么!」张起灵一把抱住他的腰往床上一滚,阻止了他继续要拿碎瓷片的举动。
      解雨臣没有说话,漂亮的黑瞳子凝视着他,紧着着高高扬起右手扇在他的脸上。
      张起灵的脸被他打出深刻的红印,混杂着细小的碎瓷,解雨臣手掌上的血落在他的脸上,又缓缓顺着他的轮廓流淌下来,犹如血泪,看上去触目惊心。
      张起灵挨了这样一巴掌,然而只是稍稍偏了偏头,双手依旧有力的按住了他,接着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医生护士一并走了进来,见到这样的场景,医生只是稍微愣了一下,旋即大力挥手,招呼出几个虎背熊腰的男护士:「快,给病人先打一针镇静剂!」
      立即就有人上前压制住了解雨臣,张起灵这才得以脱开身来,被注射了镇静剂的解雨臣很快就沉沉睡了过去,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医生走到张起灵面前递给他一张纸巾:「都是我们看护不力,真是抱歉。」
      张起灵接过纸巾,放进口袋,用手摸摸自己的脸颊,解雨臣的血早已干在了他的脸上,细小的瓷片刺的脸颊火辣辣的发痛,然而他只是说了一句:「为什么会这样?」
      身着白衣大褂医生看了一眼面前的年轻人,伸手扶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怎么,你还不知道他得的是什么病吗?」
      张起灵出沉着脸回答他:「我只知道他得的是抑郁症,但不知道抑郁症究竟是什么病。」
      医生摇了摇头,仿佛是在笑话他的浅薄无知:「抑郁症是一种常见的心境障碍,以显著而持久的心境低落为主要特征。虽然不知道解少爷是因为什么引起的,但是他现在的情况已经非常严重了,可能会时常出现自杀念头和行为。但是如果配合药物治疗,还是有好转的希望的。」
      「原来他刚才是想自杀吗?」张起灵皱着眉看着昏睡的解雨臣,感觉手心里有冰凉的寒气。
      「得了这个病相当费精神。」医生冷漠的翻开病历本,「要格外仔细他,一不小心他兴许就寻了短见。」
      他抬头看了一眼伫立在他面前沉默的张起灵,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的态度太过绝情了些,于是歉意的笑笑:「你也不用太担心,我们会有专人看守着他,轻易不会让他出事的。」
      张起灵没有再说话,低下头,慢慢走到窗边,拨通了吴邪的电话。


      4楼2013-04-27 1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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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虽然解雨臣不愿领张起灵的情,可是平心而论,张起灵已对他很好很好。
        解家上下,从他发病开始,就不曾有人前来真心探望,他方才从昏迷中醒来,神智尚不清醒的时刻,曾来了几个本家的叔叔要他让权,是张起灵把他们拦在了病房门外。
        虽然张起灵不说,可他不是不知道。
        他们本无过多交集,萍水相逢,仅仅为了吴邪的一句嘱托,他就能如此待他,已是解雨臣前世烧香积来的福分。
        只是这福分积得太浅太薄,他不能再奢求更多。
        他解雨臣人轻命贱,不敢妄想什么。张起灵肯照顾他,对他好,听他喋喋的抱怨,忍他多变的脾气,都只是因为吴邪的一句嘱托。
        那日他醒来问张起灵,『你怎么在这里』的时候。除了诧异,其实也有一个小小的声音,打从心底里叫嚣着快乐。
        可是张起灵告诉他,是受了吴邪的嘱托,这才留下来照顾他。
        张起灵的好,张起灵的温柔相待,来自于另一个男人的慈悲。
        张起灵不是自愿的。这对于解雨臣来说,是最大的耻辱。
        解雨臣没有再和他说话,翻身装作睡去,他清晰的感觉到,有一滴冰冰凉凉的液体,缓缓滑过腮边,没入枕头,瞬间消失无痕。
        不多,只有一滴泪。
        张起灵和解雨臣,只有一滴泪的缘分。
        解雨臣突然想起幼时师傅曾请来半仙给他们一群孩子算命,半仙说吴邪的命格好,注定多贵人相助,一生都能平安喜乐。
        小解雨臣听了羡慕得不得了,急急忙忙伸出手去要半仙给他看看,半仙用苍老如树皮的手握着小解雨臣娇小白皙的手,对比很鲜明。小解雨臣在心里默默想,难道会有哪一天,他的手也变成这样吗?师傅用折扇敲了敲他的脑袋,要他专心听半仙解命。小解雨臣立即挺直了腰板聆听教诲,半仙看着解雨臣,脸上的神情高深莫测:「这位公子手长得最好,骨骼匀称指节分明,将来一定有大作为。」
        解雨臣听了话,开心得要跳起来,正急着要去向伙伴们炫耀,半仙却又缓缓开口:「可惜生命线短不过半掌,且多分叉,最后与姻缘线相交,是最坏的手相。公子命中多贵人,多桃花,但都是半贵人,半桃花,没有能修成正果的。生命线与姻缘线交错且止于姻缘线,是说公子将来必定为情所伤,桃花债重。」
        师傅沉默了一会儿,牵过解雨臣,递过几张钱钞,笑着问半仙:「那半仙看看,这该怎么化解的好?」
        半仙推拒了钞票,摸起自己的拐杖站起身来:「公子若想长命百岁,只需记住,凡事不强求,不妄想,不与人交心过深。」说着就随着拐杖敲击青石板的声音走远了。
        那年解雨臣还小,并不放在心上,然而如今辗转多年,这才发觉真是一语成谶。
        这是一个月色如水的良夜,张起灵就睡在另一张床上,夜里很静,可以清楚得听见他均匀的吐息。解雨臣用脸颊蹭着冰冷的被面,低低笑着开口。
        「早知道今生会遇见你,我前世就该多烧几柱香。」
        &
        解雨臣出院那天吴邪还是没能够来。
        张起灵拿着手机,吴邪连连冲他道歉:「小哥真对不住,我本来都处理好了,可胖子非说又折腾出个宝贝让我给他出手,你还别说,真是个好东西,现在不少大头抢着要,我正在帮着抬价,最多再半个月我一定来接你的班,麻烦你这么久真是太抱歉了。」
        张起灵抬起眼看看忙着收拾东西的解雨臣,回答他说没有关系。
        张起灵刚刚收了线,解雨臣便提着行李箱走到他面前。
        「怎么,小邪还是不能来?」
        「他说再过上半个月就来看你。」
        解雨臣轻笑着点点头,他今日终于脱去了那雪白的病号服,穿回了自己的衣衫。淡粉色的衬衫笔直的西装裤,把他苍白的脸色映得很好看,病态的白里晕开一抹桃花色。
        到了院门口,医生拉着他的手淳淳教导:「你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定期来医院做心理辅导,保持健康积极的心情,遇事不多想,不硬求,一旦有什么不对劲的,立刻让你这位朋友送你来医院。」
        不强求,不多想。
        解雨臣听了医生的话,笑着颔首,多年来有不少人都劝他万事不强求不多想,他们难不成都已看透他的命格?
        与医生告别后,解雨臣与张起灵一起站在医院门口等着公交。
        解雨臣拎着皮箱,漫不经心地眺望远方,张起灵伸手接过箱子,随口问他:「怎么解家没有派人来接你?」
        解雨臣拍拍得到解放的双手,唇角微微一挑:「我叫他们不要来,我没有坐过公交,很想试试看是什么感觉。」
        「你要坐公交,以后多的是机会,不急在出院的今天。」
        「我也知道……」解雨臣脸上笑意渐淡,「但要是万一以后没机会了呢?」
        「一定会有机会的,」张起灵认真的看着他的黝黑眸子,「到时候,我陪你来。」
        解雨臣很短促的笑了一声,神情像是漠不在乎:「谁知道你到时候在哪里呢。」
        张起灵还要说什么,公交已经远远的驶了过来,解雨臣几步冲过去,仿佛很快乐的扬起胳膊招呼着,他无暇的脸貌,出挑的身姿,引来街头不少人的眼神,然而却唯独张起灵看见了他惨白的手背上青紫的针痕,注意到了他虚弱的体态。
        解雨臣……
        你不会死的。
        你不会死。
        张起灵抿了抿唇,加快几步跟上他的步伐。


        6楼2013-04-27 18: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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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府极大且气魄非常,佣人管家列队在门前欢迎他的归来,明明是热闹的场景,张起灵却不知道为何还是觉得这屋子空空荡荡的,没有人气。
          解雨臣回到解家,其实和他独自守墓的感觉差不了多少。
          这个家里,没有人是欢迎他回来的,他是主子,给佣人工作按时发放他们的工资,虽然有点挑剔,倒也不算太坏。然而对于佣人们来说,只要按时发放工资,不克扣不拖延,主人到底是谁,其实无所谓的。
          他在家里的时候,一定感觉非常寒冷。
          解家上上下下老老小小通通指靠他一个人,时时刻刻还要提防人想着夺权,有的时候他也感到疲累厌倦,真的很想喊一句让给你们全部让给你们,我不要了。
          可是,他不行啊。
          他是解家唯一的指望,他身为解家的后代,理所当然有振兴解家的义务。为此,繁多的公文复杂的人际,通通压在他并不魁梧的肩胛骨上。
          人家只说解当家果然年少有为,没有人知道他为了一个最合适的方案熬夜到晨星隐退。人家只看见解家一步步走向至高至上的位置,没有人知道他为此一人浴血奋战满身伤疤。
          解家向前走的每一步,都浸透了解雨臣的心血。
          所有人都渴望依附于他,所有人都希望他能给予他们救赎,为他们指明一条康庄大道。
          可是他们都忘记了,解雨臣,不过也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
          压在他身上的担子太重了,他只被人一味的索取,从没有人试图去了解过他的心。
          直到他切腕自杀,他们才意识到,解雨臣,并不是他们想象中无所不能的神。
          ——他想逃避。
          张起灵看着他纤弱的背影,紧紧握住了手里的提箱。
          「你什么时候走?」张起灵随解雨臣进了房间后,解雨臣转了个身看着落地镜问身后的张起灵。
          「大概,等吴邪来了吧。」张起灵正欲将皮箱放下来,解雨臣扬起下巴指指衣柜,他拉开衣柜的门将皮箱放进去,「你很盼着我走?」
          「哪能呢,来了就是客,何况你曾这样照顾我,我怎么会盼着恩人您走啊。」解雨臣嬉笑着答复他,笑容圆滑世故又冷淡。
          张起灵觉得他这样的笑容刺眼无比,索性扭过脸去打量衣柜。解雨臣轻盈地几步走过来,身形像是只灵巧的麋鹿,他用手拨开大堆衣服,从衣柜深处扯出一件戏服来:「好久没有唱戏了,怪想它的。」
          「张起灵,你喜不喜欢听戏?」解雨臣很温和的微笑着,与他一贯的笑容不一样,这个笑脸明媚又真实,「到时候,我唱给你听吧。」
          &
          在张起灵数到第一千零三十一只羊还没睡着的时候,他确认他失眠了。
          这是他入住解府的第一个晚上,晚风习习凉而不寒,解雨臣特地让佣人收拾了最好的一间客房给他住,柔软的天鹅绒被宽阔的大床,最合适睡眠的条件。
          可他失眠了。
          张起灵轻轻咳了一声,发觉自己喉咙干涩的像要烧起来。他翻身下床,足尖落在木地板上的声音很轻。
          当他缓缓转动房门把手的时候,突然发觉他已经不再和解雨臣一间房了,解雨臣自从患病以来就睡得极浅,加之服用药物的影响,他的睡眠时间极少,张起灵稍微大一点的动静就会惊醒他,久而久之,张起灵练出了轻手轻脚走路的习惯。
          张起灵摇了摇头走向厨房,脚步依然轻如落鸿。
          解家的厨房大且洁净,张起灵没有开灯,借着清朗月光拿起玻璃杯接了一杯水,仰头一饮而尽,冰凉的纯净水顺着喉咙流进肠道,张起灵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气从身体最深处翻涌而出。
          在这里,他感觉到寒冷。
          张起灵放下玻璃杯转身回房,途经解雨臣的房间,他下意识驻了足,屏住了呼吸。
          很轻微的声音,不仔细听不出来,像是一粒石子跌落的声音。
          啪嗒。
          张起灵打开房门,一把冲上前去打翻他手里的药瓶,白色药片稀里哗啦散落一地。
          他望着跪坐于地下的解雨臣,唇角仿佛有半分冷淡的笑弧。
          「张起灵……」解雨臣抬起一双平静的眼看他,窗外的蔷薇花香轻轻摇曳。
          「你说生命,究竟是什么?」
          张起灵静默了一会儿,还是诚实的回答他:「我不知道。」
          仿佛是在意料之中,解雨臣如玉如瓷的容颜上琢开一缕细细的笑纹:「我就知道你不懂。」张起灵闭口不言,弯腰拾起跌落于地的瓶子。
          帕罗西丁。
          他看解雨臣一眼,解雨臣安静地笑。
          「……你睡得不好,不要吃这种药。」他看着药瓶上的文字,剑眉微皱。
          「不要紧。」解雨臣朝他伸出一只白玉般的素手,「只是烦请你拉我一把,我头晕,起不来了。」
          张起灵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很凉,仿若是冰雕的:「要不要紧这不是你说了算的,这种药用了就不能随便停,它会诱发你的自杀倾向。」
          「你懂得真多。」他站起身来,眼前一片天旋地转,他强自站定了,装着没事的样子,「我知道了,以后不吃了。」
          张起灵扶他回床上,犹豫了一会儿替他打开壁灯,将光线调至最柔和:「我就在隔壁,你有事尽管喊我。」
          「我知道。」解雨臣笑着点头,「夜里凉,你快回去睡吧。」


          7楼2013-04-27 18: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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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起灵点头应允,正欲离去突然又蹲身捡起一枚药片仔细端详。
            「你看什么,快走吧,我明日让佣人来收拾。」解雨臣催促他,张起灵偏过头看他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飘渺又不真实。
            「你吃安眠药?你哪来的这么多安眠药?」张起灵向着他一步步走过去,短短的几步路,他像是走过了万水千山,这条路全是惊惶,恐惧拉住他的脚跟,「你骗我?」
            「我没有骗你。」解雨臣的笑意慢慢融化,「这就是帕罗西丁。」
            张起灵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药片在他手中碎成齑粉:「大晚上的你爬起来吃抗抑郁的药?你一次吃五十片帕罗西丁?」
            「你管的太宽了。」解雨臣眯起狭长的凤眸,「如果我真的要死,就是你十个张起灵也拦不住。」
            「你究竟为什么要死?活着有这么难吗?」
            张起灵看着他高傲踞然的样子觉得心中莫名地发酸,自他留在解雨臣身边开始,他发觉自己开始有些许细小而不可忽视的变化,但是他还来不及明白为什么,解雨臣就一心想着求死了。
            「可是……我很累啊。」解雨臣把腿蜷缩起来,他将脸靠在膝盖上,笑容显得明亮又天真,「你能够帮我吗?帮我重整解家,帮我扫清障碍,帮我走向至高至上的地位?」
            张起灵知道,他不能。
            他没有过去,也不会有将来,解雨臣是他的现在,但是就连这短暂的现在,他也留不住。
            他在墓中是威风凛凛的斗王,可是到这复杂的社会中,他只是懵懂的羔羊,那些藏于污泥浑浊中的阴暗魑魅,轻易就可以吞噬了他。
            而解雨臣,他仅仅二十出头的年纪便涉世已深,甚至做到需要仰望的地步。
            其中艰涩,他不是能够懂的。
            「如果你不要解家,我可以带你走。」张起灵看着他,给予了最后的答复。
            「走?走去哪里?」解雨臣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凌厉的凤眸弯成柔美的弧度,「我若不要解家,只有一死谢罪,哪里有逃了的道理?」
            壁灯昏黄的光吻在张起灵墨黑的发上,晕开浅金色的光圈:「只要你不死,哪里都能去。」
            「若你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你说的真好,就像唱的戏文一样。」解雨臣认真的点点头,「可惜我现在,什么也不想要。」
            「被你看透了,我的病根本没好,我装出好转的样子,因为医院我实在住不惯,撒泼发疯只会被关的更严。」
            「我确实一心想着死,这人生我已经受够了。学戏艰苦,家庭败落,这些人生艰险我通通熬过了。重整家业,清扫宿敌,一直到我走上解家的巅峰,这长沙市里,没有人敢在明面上忤逆我的,这人生荣光,我也悉数经历了。」
            「我已经将别人一辈子的生活都过完了,我真的厌倦了。」
            解雨臣侧着脑袋含着笑看他,眼神像是珍稀的土耳其安哥拉猫,温驯里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之气。
            「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你的人生。」张起灵静静看着他。
            「那是他们只看见我人生的光鲜,没有见着我的苦难。」
            从那个晚上以后,解雨臣不再伪装。
            他恢复到了张起灵在病房里第一次看见他醒来时的模样,不笑不语,时常托着腮看向远方,有的时候一看就是一整天。他一直那样安静而端庄的坐着,从清晨斑驳的星辉抚摸他的棕发一直到傍晚绚丽的晚霞亲吻他的面颊。
            他开始拒绝服药,张起灵让他吃药,他要么当场就抛出窗外,要么丢在地上碾碎。
            张起灵知道他应该劝他,可是他没有立场。
            他是谁?是解雨臣发小的朋友。吴邪托他照顾好解雨臣,他也确实做到了,解雨臣的衣食住行,他一手打理,硬是把自己从生活残障变成游刃有余。
            如果仅仅是为了吴邪的嘱托,他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解雨臣的心理问题,他没有能力,也没有义务去解决。
            在解雨臣第十一次丢弃药片的时候,张起灵很冷静的看着他说:「今天天气很好,我带你出去散步吧。」
            解雨臣不看他也不回答,面容如玉石雕刻的神像,圣洁不可侵。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张起灵将轮椅推来,硬把他扶上轮椅,推着出门去了。解家的小女仆毕恭毕敬地给他们开门,询问是否回来吃晚饭,张起灵说回来,但也许会稍微晚一些。
            临近傍晚,太阳已经渐渐沉了下去,张起灵推着他一步一步向着夕阳的方向走去,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
            天色是略暗的蓝紫色,夕阳鲜艳光涂染在解雨臣的脸上,轮廓边缘泛起一层明亮的金。张起灵低头看着他,恍惚间有一生一世都已度过的错觉。
            「很漂亮。」解雨臣看着天际绚丽的云霞,随口说出这样一句话。
            「你喜欢看,以后可以天天来。」张起灵推着他继续走下去。
            解雨臣很轻的笑着:「不了,即使天天来看,见到的景色也不会和今天一样。」
            「就是不一样才要来看」张起灵将他跌落于额前的发拨开,「场景都是一样的话,再好看也会腻。」
            解雨臣听他这样说,转过头仰起脸来看他,眼瞳像是至纯的黑曜石:「你天天看我的这张脸,会不会腻?」


            8楼2013-04-27 18: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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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起灵低下头来直视他的眼睛:「你不一样。」
              「我不会腻。」
              「你说话越来越好听了。」解雨臣转回脸去,嘴角有很久不见的笑弧,「吴邪还有几天来?」
              张起灵稍稍算了算:「大概还有五天。」
              解雨臣点点头示意知道了,于是再没有说话。
              再走了许久,夕阳已经彻底落下,华灯初上,街市显露出与白日不同的景象,星星点点的光源照亮前行的路。
              「往左拐。」解雨臣突然开口,「我想去北正街教堂。」
              张起灵依言推着他转了一个弯,再走了几分钟,果然远远就看见教堂的红色平瓦屋面。
              「我没有想到你居然信教。」
              「我不信。」解雨臣眯起眼看见教堂的石库门,「我这个人本来是最不信命的,可是活到现在,我居然也有点敬畏了。」
              「其实小的时候,师傅也常带我去教堂。」解雨臣笑着说,「我问师傅,师傅你不是基督徒,何必常常去做祷告?你猜猜看师傅怎么回的?」
              「我猜不到。」
              「师傅说,活的越久,就越信命,他经历了这么多年的事情,终于明白了人的无可奈何。」
              「我不懂。」
              解雨臣将双手十指交错放于膝盖上,眼神幽幽看向远方:「不要紧,我以前也不懂。」
              一路都有街摊小贩热热闹闹地招徕着生意,独独那教堂远远地立着,带着一种浊世独立的气质。
              行至教堂前,解雨臣说要进去看看。
              时值七点,远处钟楼传来悠扬钟声,惊起大片飞鸟掠过暮色。
              张起灵推开虚掩着的雕花铁门,稍稍抬头一看,一墙爬山虎青青葱葱。
              走进教堂内部,映入眼中的是巨大的鲜红十字架,解雨臣感慨万千的说:「和我小时候去过的教堂一点也不一样,小时候师傅常带我去的教堂很大,教堂的彩色玻璃很好看,光线透过玻璃流淌进来,一屋子七彩的光。」
              因为是晚上,并没有多少人,零星有几对情侣坐着祷告。
              张起灵推着解雨臣走向第一排,解雨臣示意要站起来,张起灵扶他,终于看见他左手腕的疤痕,大约七八道,白玉般的手腕上尽是触目惊心的疤痕。
              解雨臣看见他愣住,看了他一眼,发觉他在看自己手腕上的疤痕。
              「已经好了的。」
              张起灵这才反应过来,搀着他坐下来:「到底留疤了。」
              解雨臣含着笑摇摇头,伸手招呼张起灵也坐下。
              「小的时候和师傅去做礼拜,牧师教过我祷告词,我还记得一些,背给你听吧。」
              不等张起灵做出反应,他已经自顾自地念起来。
              「Our Father in heaven, (我们在天上的父,)
              Hallowed be your name。( 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
              Your kingdom come。(愿你的国降临。)
              Your will be done,(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
              On earth as it is in heaven;(如同行在天上;)
              Give us this day our daily bread。(我们日用的饮食,今日赐给我们;)
              And forgive us our debts,(免我们的债,)
              As we forgive our debtors;( 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
              And do not lead us into temptation,(不叫我们遇见试探,)
              But deliver us from the evil one。(救我们脱离凶恶。)
              For Yours is the kingdom and the power and the glory,(因为国度、权柄、荣耀全是你的,)
              forever、(直到永远。)
              Amen。(阿门。)」
              「我不明白这祷告词究竟想表达什么。」张起灵很诚实的告诉他,「但是你这样念起来很好听。」
              解雨臣很宽容的笑着,眉目里有温存的光芒,如同圣子临世:「小的时候念过太多次了,所以才记得很熟。它的意思,我其实也不懂。」
              微风拂过,树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它们种在教堂里,大概也是信教的吧?』张起灵这样想。等回过神来,发觉解雨臣双手合十,低眉垂目轻声地在祈祷。
              「我万能的主,请赐予爱我的人安康与幸福。」他的侧脸有种祥和的温柔,「而我爱之人,求您给予他平常的心,我爱他就如同爱您,愿他今生不皱眉,不涉险,事事如意,时时安详。我愿以我之余生为他祈福,直至我生命终结。天赐安宁,阿门。」
              解雨臣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眼睫低低一颤,如蝴蝶破茧般,睁开了那光华万千的眼眸。
              「你这样祷告有用吗?」张起灵问他。
              「我不知道。」解雨臣脸上的笑容很浅很淡,不仔细看不出来,「不过我为他们祷告了,心里仿佛就真的觉得他们能平安喜乐。」
              张起灵听言,也笨手笨脚的模仿起他的动作:「求主赐予解雨臣健康长寿,阿门。」
              他笨拙的样子很好笑,说他是生活残障其实所言非虚,解雨臣脸上的笑意加深了几分:「你从未信过基督,你这样祷告,天父一定不会理睬你。」
              「我为你祝祷了,我就也觉得你会长命百岁的。」张起灵并不笑,瘫着一张俊脸很严肃的说。
              「我骗你的。」解雨臣唇角的笑弧慢慢褪去,他恢复了原本面无表情的模样,「我们都不是基督徒,不会受到天父庇护的。」
              张起灵看着他多变的神情,不知如何回答,只是慢慢扶着他坐回轮椅上,推着他回了家去。


              9楼2013-04-27 18: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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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到了吃药的时候,解雨臣不再做出任何抗拒性的动作,来十片吃十片,末了咽下一大口纯净水。
                张起灵伸手帮他揩去嘴角残存的药粉,解雨臣眼角没扫荡漾着泠泠的冷笑,像是千年不化的上古寒冰,「你知道没用,我好不了的。」
                「你会好的。」对于他这种不配合的态度,张起灵已经无话可说,「早一点睡吧。」
                他替解雨臣调好壁灯光线,掖好被角,正要离去时,他听见解雨臣用很轻很轻,微微发着抖的声音说:「你别对我这么好,我活不长的。」
                张起灵回过头来看他,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缘故,解雨臣锁着眉,桃花眼之间一片愁云惨淡。
                「你别多想,你会长命百岁。」张起灵安慰他,「我今天替你祷告了的。」
                解雨臣没有再说话,躺下身闭上眼。张起灵动作很小的关上房门,站在走廊里,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浊气。
                解雨臣说的没错。
                他确实活不长了。
                他不肯住院,对待药物的抵触情绪世间少有,即使吃了下去也会趁着没人的时候想法设法地吐出来,去医院做心理诊疗的时候他扮出一副乐观向上的态度,所有医生都告诉张起灵:「别担心,他一定很快就好。」听了医生的诊断解家的人个个噤若寒蝉,不敢放肆,他们英明神武的解当家就将病愈,到时候不安分的必定死无全尸。
                只有张起灵一个人知道,他是真的不想活了。
                他这一生,遭遇了太多也经历了太多,他累了。
                张起灵慢慢走过空旷的走廊,隐约之间仿佛听见死神执着镰刀慢慢走近的脚步声。
                半夜时分,张起灵被解雨臣的叫喊惊醒,他立即翻身下床冲出房门,解雨臣将房门上了锁,,张起灵情急之下一脚直接踹开,断裂的锁片飞溅。
                「解雨臣你醒一醒,你怎么了?」张起灵坐在床边,抓住他的胳膊摇醒他。
                解雨臣猛然睁开双眼醒过来:「……张起灵?」
                「你怎么了?」张起灵端详着解雨臣因为惊恐而煞白的脸,额角有细细密密的冷汗,「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解雨臣从迷糊中清醒过来,看着张起灵俊美无双的脸颜,痛的直吸冷气,慢慢的苦笑起来:「我小腿抽筋了。」
                张起灵默默帮他揉抽筋的小腿:「你梦见了什么?」
                解雨臣露出一个凄楚的笑:「我梦见我在唱戏,唱的是霸王别姬,许多人看着我,拔剑自刎的时刻,我发觉那把剑是真的,我想停下不演了,可是观众都嘘我,逼着我一定演下去,于是我就真的自刎了。」
                「你入戏太深了,以后大不了我们不唱霸王别姬了。」张起灵像哄孩子一样劝他,眉眼慢慢弯成快乐的弧度,「这是好事,你想活下来了。」
                解雨臣拨开他的手:「别揉了,不抽了。」
                张起灵含着笑凝视着他,直看到解雨臣慢慢地扭过脸去。
                「你能不能等一等,等我睡着了再走?」解雨臣不看他的眼睛,用最波澜不惊的声线乞求他。
                张起灵点头答应了他,找了把椅子坐下来:「我不走,你睡吧」
                解雨臣安心的背过身,合上那双惊恐不安的眼。
                『并不是这样,张起灵』
                『我并不是害怕死亡,而是害怕那种被众人排挤,被众人逼迫的感受。』
                他混混沌沌地陷入了沉睡之中,此后一夜无梦,安睡至天明。
                第二日解雨臣醒的很早,窗外的天空刚刚泛开鱼肚白,他下床穿鞋,抬眼间突然一怔。
                张起灵。
                他靠着椅背睡着了。
                他一直在这里。
                解雨臣屏着呼吸轻轻走到他面前打量他,解雨臣一向知道张起灵是少见的俊美青年,只是他平日里醒着的时候气势太强,眼神像是锋利嗜血刀刃,轻易不敢直视他。
                如今他睡着了,这才显出他和柔温顺的一面,额前的刘海轻轻搭在坚挺的鼻梁上,他的眼睫毛很长,像是把小刷子,看上去可爱的很。淡色的嘴唇紧紧抿着,都说嘴唇薄的男人最薄情,解雨臣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然后笑了。
                薄情人遇薄情人,不是两败俱伤,就是用情深者先输。
                解雨臣站直了身。
                我认输,张起灵,我愿意用命来赔。
                &
                时光就像握紧在手中的沙,一不留神,它便从指缝里流去了。
                五天转瞬即逝。
                自从那天打教堂回来了以后,解雨臣听话了许多,按时吃药,不闹脾气,张起灵说什么他都听,乖得简直像是模范病人。
                张起灵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是又偏偏看不出什么端倪来,他只是更加注意解雨臣的日常举动,不让他做了傻事,可是解雨臣却仿佛根本没想过寻短见一样,到了傍晚还闹着要去散步做复建运动。
                「不要推轮椅,我自己走。」他认真的告诉张起灵,眼瞳里的光芒璀璨如金刚钻,对生命的热望真切的散发出来。
                他一定是装出来的。张起灵这样告诉自己。
                可是确实有什么不一样了,解雨臣身上灰颓的气息慢慢消褪,他的眼睛不再像以往那样黑蒙蒙的,而是洋溢起生命的光。
                尽管难以置信,但是他确实开始转变了。
                或许他开始想通了,张起灵想。


                10楼2013-04-27 18: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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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吃饭的时候,解雨臣笑着问他:「明天吴邪会来对不对?」
                  张起灵正在低头扒饭,听见问话抬起头来看他,解雨臣双手托腮,笑意盈盈,见他发愣,解雨臣把脑袋一偏:「怎么了?我问吴邪明天会不会来啊?」
                  「会。」张起灵惊了一下,差点呛到,「我打了电话确认,他说明天上午十点就能到。」
                  「我真开心。」解雨臣很快乐的笑着,一双桃花眼弯成最天真的弧度,视线投向远方,显现出一种憧憬的模样:「多谢你们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明天我唱戏给你们听吧,说好了的。」
                  张起灵看着他满怀希望的模样,最后也微微笑了:「好,明天我们听你唱戏。」
                  临睡前张起灵让解雨臣记得吃药,解雨臣摆出一副天真幼稚的模样:「我今天不愿意吃。」
                  张起灵叹一口气:「你不要耍赖,前几天你也都按时吃了,今天是怎么回事?」虽然这样说,然而张起灵却总算放下了心来,解雨臣终于回复了原本的模样,不愿吃药喜欢赖皮。
                  「快一点吃完,早点睡。」张起灵把药片悉数递过去。
                  「我说了不吃!」解雨臣脸色大变,眉目间一派风雨欲来的架势,连他手里的药瓶也打翻,「张起灵,你还真当自己是什么东西?你凭什么管我?」
                  他看着滚落一地的药片皱起了剑眉:「吴邪托我照顾你。」
                  「吴邪托你照顾我?」解雨臣脸上凄惶的笑像是风雨中找不到栖身处的蝴蝶,「他不过是我的发小,他也管不了我!」
                  「你到底怎么了?」张起灵看着完全失态的解雨臣,稍稍后退了几步,抱臂站定,以探究的眼神打量着他。
                  「我受够你了张起灵,你凭什么这样对我?你凭什么对我好?吴邪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吗?」
                  解雨臣咬紧牙看着他,酸楚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
                  这是张起灵第一次看见他哭,在张起灵的心目中,这个男人以骄傲为生,即使患病了也是一副坚不可摧的模样,然而如今他跪倒在自己面前,满目的悲哀痛楚,泪流满面声声凄厉地质问他。
                  「你别对我好,我说过多少次了你别对我好!」解雨臣双手掩面,泣不成声。
                  他曾经一个人度过了多少凄寒苦楚的冰冷日子,那些伤害将他弄得鲜血淋漓满身疤痕,他一个人依旧可以云淡风轻的微微一笑,倨傲的桃花眼里什么也容不下。
                  然而张起灵出现了。
                  张起灵护在他的身前,替他挡住了风霜也挡住了磨砺,他变得软弱变得无力,开始渴望有人依靠。
                  这不该是解雨臣……
                  这不该是,一身钢筋铁骨,笑傲世俗的解雨臣!
                  「本来我一个人,过的好好的。」解雨臣的指甲用力地嵌入掌心,摇着头发出微微的呜咽。
                  我一个人,真的可以过得很好,你看之前的二十多年,我不是都熬过来了吗?虽然并不快乐,但是我依旧做到了最好。
                  我一个人真的可以的。
                  「你明明知道不能够陪我一辈子,你何苦这样娇惯我?」
                  解雨臣本是天空高翔的雄鹰,张起灵将他扑捉,养在金制的丝笼中,他给予雄鹰食物,于是雄鹰遗忘了扑食的技能。他剪去了雄鹰的翅膀,从此雄鹰再也无法翱翔。他这样娇惯着雄鹰,磨去了雄鹰尖利的脚爪。雄鹰沦落为家雀,只记得卖乖讨巧,遗忘了他曾怎样高高翱翔,如画江山尽在眼中。
                  现在的解雨臣离开张起灵,他毫无生机,死路一条。
                  解雨臣抬起一双泪眼,隔着朦胧的水汽看向高高在上的张起灵,嘴角泛起一丝无助悲哀的笑痕。
                  他一字一句,字正腔圆地说,带着鱼死网破的决绝勇气。
                  「张起灵,如果我说我喜欢你,你能不能一直留在我身边。」
                  最后的质问,最后的乞求,如果我说爱你,你是否能够为我停留住脚步?我去不了天涯海角,但是你若驻足,我们至少不用分离。
                  为我停留吧……
                  以爱我的名义。
                  回答我啊,你不是一直天上地下,鬼神不怕的男人吗!
                  听了他近似自虐的告白,张起灵的头脑中仿佛被投下一枚原子弹,大脑哄的一声失去了思维的能力。
                  什么意思?解雨臣怪罪他不该对他太好?他向他告白?他问他能不能一直留在他的身边?
                  「你发昏了,你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早点睡吧。」张起灵几乎是逃一般地冲出了房间。
                  怎么可能?他们明明都是男人,然而解雨臣刚刚说喜欢他,希望他留下来。
                  ……这不是真的。
                  他对解雨臣究竟是什么感情,他自己也不明白。
                  他没有爱过人,不知道爱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感觉,然而看着解雨臣的时候,他常常会想到一生一世。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爱着解雨臣,然而他知道,只要解雨臣愿意,一生一世他也可以陪着他过下去,解雨臣有抑郁症不要紧,他会按时叮嘱他吃药,解雨臣喜欢闹脾气不要紧,他反正反应慢半拍又不爱生气,解雨臣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不要紧,他可以推着轮椅带他出门去散步,看那庭前花落花开,岁月静好如斯。
                  但是,他不知道自己爱不爱他。
                  『再给我一点时间吧。』张起灵按住自己的胸口,那里有最鲜活最热烈的跳动,『让我留在你身边,我总会明白我究竟爱不爱你。』


                  11楼2013-04-27 18: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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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沉如水,斑驳的光阴擦肩而过,惊扰了谁的清梦。
                    第二日一早,一夜无眠的张起灵早已收拾好一切,他看向窗外,天色极好,朝阳如金,天边一层一层渲染最明艳的色彩,从鱼肚白到玫瑰紫,从桃花粉到朱砂红,美得如同解雨臣嘴角的笑痕,变幻莫测惹人揣摩。
                    他推开房门,为了避免早晨与解雨臣相遇尴尬,他特地一大早就去接吴邪,大不了多等几个小时罢了,他又不是没有耐心的人。
                    「你起得真早。」
                    张起灵走过走廊,途径客厅,不期然遇见了解雨臣。
                    他坐在真皮沙发上,端着一杯清咖,微微的蓄着三分纯洁笑意,凤眸低垂,感知到他的到来,睫羽轻轻翻飞,露出一双黑盈盈的美目望着他。
                    「你起得真早。」解雨臣轻抿一口咖啡,再次开口。
                    「早点去,车站的人少。」张起灵看着他的如花脸颜,他的天真笑色,他的轻巧身姿,张起灵感觉自己大脑嗡的一声就失去了冷静,他移不开自己的视线,他的眼里是他, 心里是他,脑子里也全部是他。他的思考能力在解雨臣的巨大美貌前下败下阵来,解雨臣问了什么,他便只有应答的份。
                    解雨臣听了他的回答,噗地一声笑出来:「你是呆的吗?你早去有什么用处?吴邪还是十点才会来的。」
                    他的笑容既真实且快乐,仿佛昨夜的凄寒苦语已成旧日黄花,苦苦哭求的模样是演给他看的。
                    『抑郁症患者一般不会有大的情绪表现,如果能够让他们大肆发泄一场,好转的就会快得多了。』张起灵想起医生说过的话,于是放下了心,连着微微的不安,浅浅的失落,一同重重的压下去。
                    真好,你快好了。
                    「你快去吧,早点回来,我唱戏给你们听。」解雨臣见他久久不答话,轻轻笑着对他说。
                    张起灵点点头,转身出了门,关门的时候他用余光瞥见解雨臣把咖啡杯放在茶几上,磕嗒一声轻响。
                    出了大门,张起灵看见一院子枯萎的蔷薇花,这就是夜夜送来幽香的精灵,开的时候,盛大且热烈。然而光辉不会永存,昔日里热闹繁盛的花朵萎谢成颓败的花骨,只有依旧挺直的茎叶脉脉诉说着过往的深情。
                    张起灵没有再多看它们一眼,快步走出了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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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起灵一路向前,路过北正街教堂时他稍稍停住了脚步,看着常绿的爬山虎,眼中有轻轻的笑意,那天在这里,他曾为一个男人祈福,愿他健康长寿。
                    教堂的厚重大门被推开,白衣灰帽的老阿嬷走出门来,拿着一把园艺剪,看着张起灵盯着幽绿的爬山虎,露出歉意的笑容。
                    「前段时间人手不够,直到今天才有空来收拾。」说着阿嬷用力一扯,大片大片的枝条被拽落下来。
                    张起灵看着跌落的爬山虎,仿佛感同身受般的觉察到了它们的疼痛,他冲着阿嬷礼貌的点点头,快步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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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雨臣换下淡粉的衬衫,拿起白色的底衣换上。他从红木柜子里取出头面来。「这么漂亮,我还真有点舍不得。」
                    他含着笑,伸出芊芊玉指轻轻拂过珠光宝翠的头面,满足的微微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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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起灵按着佣人所说的路线上了公汽,想起来解雨臣出院的那一日和他一起坐过公汽。那个时候他的身体还非常的虚弱,不坐轮椅的话基本难以行动,张起灵扶着他的腰,环在臂膀中简直不盈一握,轻飘飘的好像下一秒就会飞走。
                    因为正值上班时间,车上拥挤的不得了,连个容身之地都没有,更不要说有空位,张起灵不免怀念起当日众人给解雨臣让座的情形,他的苍白脸色和脆弱体态是让座的理由,但也不排除有几位高中女生是被他的容颜蛊惑。
                    一念至此,张起灵摇了摇头,抓紧了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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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雨臣伸手取来粉底,搽在脸上,慢慢的摸匀开来,镜中的人儿眼角眉梢已显露出倾国倾城的气势,他冲着镜子,展露出一个璀璨的笑容, 霎那间仿佛天地失色。


                    12楼2013-04-27 18: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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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这个模样颇像待嫁的新娘,不由得失笑,堂堂的解当家其实也不免有自己的小心思,他轻启朱唇,端端正正地念出一句台词来,接着用手掩着嘴,笑得不可自抑。
                      「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身披金甲圣衣,驾着七彩祥云来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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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子再转了一个弯,张起灵看见了当时解雨臣住着的医院,他们曾在这里度过许多的日夜,张起灵依旧记得那些静悄悄的夜晚,他的身边就是沉睡的解雨臣,他只需偏过头去,就可以看见那人备受爱慕的美貌。
                      他曾经和解雨臣一同在医院里漫步,他推着轮椅,解雨臣安详的坐着,双手交错安放于膝上。
                      湖心亭的栏杆上的朱漆有些黯淡了,但是正是这一分缺憾,才显得他身边那个谪仙降世的解雨臣更加真实。解雨臣随手抛一粒石子入水,打碎两人倒影,一池锦鲤纷纷涌出水面,争看他冷冷清清的俊秀眉眼。
                      这是个非常美丽的医院,有的时候会让人想到一生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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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雨臣将额前的发用一把木梳固定在发顶上,从梳妆台上取过一只眉笔,轻轻描绘最优美的曲线。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他想起小时候师傅教他的这句诗,唇角的笑意浓上几成,待到张起灵回来,他必定问他这眉画的好不好看,若他不识相说画得不好,他非逼他为他解雨臣重画一遍不可。
                      心下这样盘算着,手上不觉用力过重,眉笔喀拉一声,断了笔尖。
                      解雨臣看着断了的眉笔,沉思了一会儿,换了一只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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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起灵下了车,步入人潮熙攘的火车站。
                      他目不斜视,眼梢的弧度如冰雪初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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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雨臣拿起木梳,缓缓梳理自己的头发。
                      他低声念着,嘴角的笑容柔情蜜意。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有头有尾,富富贵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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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哥!这里!」吴邪提着笨重的行李箱,奋力推开几个中年大婶挤向张起灵。
                      张起灵看了吴邪一眼,沉稳的点点头:「吴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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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雨臣吩咐佣人退出门去,他说:「没有我的吩咐,你们不许进来。」
                      佣人们鞠了一躬,纷纷离去,末了扣上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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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邪随着张起灵上了公交车,因为已经过了上班高峰时期,他们很轻易的就找到了位置,终于能够坐下来喘一口气,吴邪笑着打量沉默不语的张起灵。
                      「诶我说小哥,怎么觉得你有点不一样了?」
                      张起灵淡淡地扫他一眼:「是吗?」
                      「还真是。」吴邪将地下的行李箱拖进一些,以免阻碍到过道,「感觉你……怎么说呢?多了点人气,不像以前那样冷冰冰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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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雨臣将衣柜身处那件珍藏的戏服拿出来,用疼惜的眼神打量着,慢慢穿上了身,一粒一粒的扭住盘花扣。
                      小时候算命,半仙都说了,教他万事不强求,不妄想。
                      出院的时候,医生也讲过,劝他万事不多想,不硬求。
                      「要是这么容易就能改了命,这人生也就不是人生了。」解雨臣这样低声告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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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了公交车,张起灵不由得加快了步伐,老远就看见教堂墙上那一片爬山虎早已被扯了下来,地上也清理的非常干净,什么也没有留下来,仿佛那一面青翠只是张起灵的臆想罢了。
                      他脚步不停,快速的走过。
                      「小哥你走慢点,那么急着回去做什么,我这还拖着一大箱行李呢!」吴邪跟在身后怨声连连。张起灵转过身看他一眼,直看得吴邪脊背发凉。他伸手接过吴邪手中的行李箱,大步迈着走向前去。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总是发慌。」张起灵头也不回,丢下这么一句给吴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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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雨臣轻轻叹了一口气,望着镜中的穿戴打扮齐整的自己,伸出手,做了一个极为婉转的手势。
                      「大王——」一声凄绝,恰似啼血杜鹃,催尽了满山的花朵。
                      他看了一眼钟,上午十一点三十一分。
                      钟摆依旧滴滴答答的摆着,他不再留恋,走出了房间。


                      13楼2013-04-27 18: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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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起灵快步走着,本身就旅途劳顿的吴邪累得够呛,连连囔着让张起灵慢点走。
                        「小花在家里还会有什么事情啊,就快到了,小哥你慢着点!」
                        张起灵看看吴邪确实疲累的脸孔,又看了一眼路途,还有一个转角就能见到解府,他强自压下心中的不安,减慢了步伐。
                        吴邪看着终于听了话的小哥,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也有了聊天的心思。
                        「小哥,小花的病快好了吧。」
                        「不好说,总是反复,前几天还算听话,昨天晚上不知道闹什么,又不肯吃药了。」
                        吴邪让他放宽心,说这病本来就是这样的,还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迎面跑来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女孩子,面色惊慌,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中写满恐惧,张起灵认出她是解家的小女佣,是个极为羞怯的女孩子。
                        「张,张先生,您快回去吧!解少爷,少爷他要跳楼了!!」
                        张起灵看着小女佣的脸,凉飕飕的恐惧紧紧攥住他的心脏。
                        他抛下行李,像发了疯一样的大步跑向解家。
                        短短的两百米的路程, 仿佛是踏过了几十个日夜光阴,解雨臣唇角的纯洁笑意,滚落在地板上的苍白药片,落上一层灰的金属轮椅,跃出水面的争食鲤鱼,他们之间,珍而重之,却又少的可怜的回忆如同走马灯般跃上心头,明明太阳热烈的照射着这并不美好的人世,然而张起灵却觉得从头至尾都冒着彻骨的寒气。
                        解雨臣……
                        解雨臣!!
                        你不要死……
                        算我求你,你不要死啊!!
                        解家的楼下已经围了一圈看热闹的闲人,他们嘴角挂着冷冰冰的笑容,彼此交头接耳,围观着这个长沙城最靡坚不摧的传奇的下世过程。
                        看热闹的闲人永远不嫌多,慢慢的还有增加的架势,张起灵被阻隔在外层,连解家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都看不清楚,他心急如焚,一个翻身,踩着几个中年秃顶的脑袋,这才进了院子。
                        院子里的佣人遇见这样的事情全部没了主意,男佣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转来转去,女佣则抱在一起哭成一团,见张起灵回来,纷纷如同见到救星,一股脑的涌到他面前。
                        「张先生您快劝少爷他下来啊!太危险了啊!」
                        「少爷爬到六楼去了,他站的那么高,这该怎么办?万一少爷一个不稳就摔下来了啊!」
                        「先生您快想个办法……」
                        「张先生……」
                        顺着佣人的指点,他努力昂起头,清晰的看见了高高站立着,华服盛装的解雨臣。他站的那么高,就像是真正的谪仙,如今他在尘世的磨难苦楚受够了,就即将离他而去,重归天庭,位列仙班。
                        一时间,他好不容易恢复的冷静自制通通被丢掉,看着摇摇欲坠的解雨臣,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快要爆表。
                        别跳,解雨臣,求你别跳。
                        千言万语涌上心头来,张起灵不知道该先说哪一句话才好,他遥遥地向着解雨臣伸出手,仿佛要迎接他的世界。
                        用尽全力的嘶吼,他的声音微微发着颤:「解雨臣,你在干什么!」
                        解雨臣隔着十几米的距离看着他,嘴角的笑意如同纷飞的白蝴蝶,带点妩媚的娆人架势。
                        「张起灵,你来了。」
                        明明隔了那么远,张起灵却几乎可以看见他所有细微的举动,他的嘴角含着笑意,他的瞳仁中闪烁着狡黠的流光,甚至于他的衣摆在风中摇曳的模样,张起灵通通看的一清二楚。
                        再没有哪一刻,张起灵会比现在更加害怕,然而他的声音却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带点劝诱的意味。
                        「乖,雨臣,你先下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你先下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你要提什么条件,有什么要求,我通通满足你,别说陪在你身边一生一世,就是你要我上天摘月亮,下海捞星星,我都会毫不犹豫地照做。
                        我只求你下来。
                        解雨臣扬起一只素手,慢慢的托住自己的下巴,他的眼角眉梢显露出最生动的明亮情意,唇角的笑意凝成张起灵今生心中化不开的一抹朱砂。
                        他说:「……好,我这就下来。」
                        话音刚落,他如同一只折翼的蝴蝶,中弹的飞鸟,以一种势不可挡的态度,从六楼一跃而下。
                        如此决绝的姿态,是他对这个世界,最后的宣战。
                        「解雨臣!!!!!」张起灵的大脑一片空洞,下意识的冲上前奢望能够接住他。
                        生命从他耳边呼啸而过。
                        迟了一步,只是一步,解雨臣飘荡的衣袖狠狠擦过张起灵的指尖,他就在他的面前,毫不留情的碎成了千片万片。
                        瞬间,天崩地裂。
                        「解雨臣!!」张起灵跪倒在地,紧紧把他抱在了怀里,那张他最熟悉的脸,他闭着眼都能描绘出的美丽容颜,此刻露出最真实,最温柔的笑意。桃花眼如流星秋波,带着最深厚的情意,望着他。
                        一霎即成永恒。
                        解雨臣笑着,大片大片的污血从他的嘴角流出,张起灵手忙脚乱的去擦,然而怎么也擦不净,擦着擦着,他的眼泪大滴大滴的跌落在解雨臣的脸上,晕开他吐出的鲜血,仿佛是融开一滴清墨,一层层漾着散开了。


                        14楼2013-04-27 18: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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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哭。」解雨臣费力的抬起一只手轻抚他俊美无双的脸容,「你是顶天立地的张起灵,你不许哭。」
                          「我不哭,我听你的。」张起灵紧紧握住他的手,然而泪水依旧抑制不住,「可我叫你不要死,你怎么就不听我的呢。」
                          解雨臣的脸色愈发苍白,鲜血染在脸颊上,像是涂了最上等的胭脂,他比任何一刻都来得美艳动人:「我素来不听人话的。张起灵,你说我的眉毛,画的好不好……咳……好不好看?」
                          「好看,你什么时候,都是最好看。」张起灵死死抱住他,仿佛这样就能拖住他的生命,不让死神靠近他半分。
                          「你这样说,我很高兴。」解雨臣把眼神投向远远天际,几只白鸽高高飞过,「现在,我终于能和你走了。」
                          带我走吧,天涯海角也和你去。
                          「好,你不要说话了,等你好了,你要去天涯海角我也奉陪。」张起灵搂紧他,把头埋在他的颈窝里,妄图触摸他身上未褪的暖意。
                          「……你知道来不及了。」解雨臣嘴角的笑意慢慢散开,慢慢扇动的睫毛如同乏了的蝶翼「我的内脏都碎了。」
                          张起灵知道的,从他刚刚抱紧解雨臣的身躯时就已经知道了,他只是想着,或许不说,这一切就不是真的,他哽咽着,狠狠摇着头:「不会,不会,救护车就要来了。」
                          你不会死的, 你不会死的。
                          你还要和我去天涯海角啊。
                          「张起灵……我那天给你祈了福,我死了以后,你一定会过得好。」解雨臣看着张起灵的脸貌,仿佛想要把他的容颜雕刻在心里,死后也不忘记。
                          「你死了,我怎么会过的好?」张起灵咬紧下唇,双眼不离他的脸孔,「我也为你祈了福,怎么上帝不保佑你?」
                          「你不知道,你说你是因为吴邪才留下的,我听了很难过。」他艰难的呼吸着,生命的跳动越来越缓慢,解雨臣费力的眨着眼,纤长宁谧的睫毛拨开他们之间的重重浓雾。
                          「不是,是为了你才留下的,和吴邪没关系。」张起灵拼命向他解释,生怕他听不见。
                          「昨天……我说喜欢你,你不回答我。」他双眼慢慢涣散开来,只是凭着最后一口气说出自己一直郁结于心的悲愁。
                          他听不见张起灵的回复了。然而事到如今,张起灵究竟怎么回答他,其实也已经不重要了。
                          他这一生受够了禁锢,他只是不想留下遗憾。
                          「我也爱你,真的,我都打算和你过一辈子了。」张起灵看着他苍白的面容,心中的恐惧愈发沉重,再没有哪一刻,他体会如此的生命之轻。
                          「张起灵……」他拼尽全力,留下一个最璀璨的笑容,恰似优昙,一瞬即谢,「你说生命,究竟是什么?」
                          话罢,他的手重重垂下,左胸一片寂静。
                          他死了。
                          「混蛋,醒过来啊!!」张起灵忍不住大声的嘶吼,「我还没有回答你,你怎么敢就死了!」
                          无论再怎么哭喊,再怎么挽留,他还是死了。
                          张起灵早就知道他是要死的,然而他总是想着,再久一些,再拖一会儿,说不定这样一捱就能捱到一辈子去,所以直到今日解雨臣下世离去,他才会如此惊慌失措。
                          「你总问我生命是什么,其实生命不过就是一种意识形态罢了,你若是死了,便什么也没有了。」
                          「你这个人最讨厌,从不听人话的,也不管是不是对你好的,我说爱你,你居然都听不见了。」
                          「你不知道,我还没有听过你唱戏,你快起来,正正经经地给我唱一出吧。」
                          「为什么你这么轻?这样看来,你的灵魂一定也不重,求你别走,我怕我留不住你。」
                          千言万语,归根结底,只化成一句话。
                          你不要死。
                          张起灵用力搂住他一寸一寸冰冷下去的身躯,仿佛下一刻他就会醒来。


                          15楼2013-04-27 18: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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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解当家死了,人们反而都记起他的好来,以前人们常常抱怨他的手腕决绝冷断,现在想起他行事大胆又不失谨慎,要是没有他,解家也不会有今天的成就。
                            整个长沙城,也找不出能与他并肩的人。
                            解语花下了世,引来不少戏迷的伤心哭泣,从此之后他们再也见不到那倾城美人,听不见那戏腔婉转,想来实在有点难过。
                            再怎么赞扬他也没有用处,那些旧日往事,昔日荣光,随着解雨臣的香消玉殒,都化作了史书上幽幽的一笔墨香,只能用来凭吊追忆。
                            解雨臣的葬礼办的盛大且隆重,像是与一个辉煌时代的告别,来了许多张起灵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他们统一穿着黑西装,胸口别一块丝质手帕,端庄又合礼节,只是显得很生疏。
                            所有来吊丧的人里,最有理由大声哭泣的人是张起灵,然而整个葬礼上,唯一没有哭泣的人就是张起灵。
                            他答应过他,再也不哭了。
                            吴邪安慰张起灵,劝他人死不能复生,让他千万想开一点。
                            他说:「你待小花生前这样好,就算你不再为他做什么,他也一定不会埋怨你。」
                            张起灵不反驳,很温顺的点头应允,解雨臣的丧事他不闻不问,只在最后下葬的时候和解家人稍稍发生了争执,解家执意要土葬,在墓地飙升的情况之下,不惜花重金购下大片土地,然而张起灵坚持说依解雨臣的性格,他一定会选择火葬。
                            「他最爱干净,一点一点腐烂的感觉他一定不能忍受。」
                            争论无果,解家人一意孤行,然而张起灵执刀靠着解雨臣的棺木,敢上前一步的人统统砍死。
                            于是最后还是屈服于黑金古刀的凌厉刀芒之下。
                            闲下来后张起灵有的时候会想,解雨臣大概也没有想到,他死之后,居然也会有这么多人怀念他。
                            然而死了毕竟就是死了,活着的人还是要继续活着。地球从来不会为了一个人的逝去而停止转动,长沙城依旧灯红酒绿歌舞升平,交杯接盏的同时勾心斗角。
                            这个世界上,少了谁也是一样过的。
                            解雨臣从生到死皆是是一个传奇,他的故事占据了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谈资一段时日,但是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解雨臣这个名字慢慢淡出人的视线,新生一代甚至从未听说过他。
                            慢慢的,他的故事,就只成为张起灵午夜梦回时唯一上演的戏码。
                            解雨臣死了,然而张起灵的日子一如往常,没什么不同的。没有解雨臣之前,他不是也好好的活了这么久吗?
                            他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偶尔会去下几个感兴趣的斗,一切都没有改变。
                            然而吴邪和胖子都说,张起灵不像是以前那个闷油瓶了。
                            他搬离了吴邪的小铺子,全国各地都有他的足迹,有时几个月也得不到他的半点消息。然而没有人觉得突兀,张起灵毕竟也是一个传奇,他的一举一动,并不是凡人可以预料的。
                            生活也就这么过吧。
                            那一代的人,日日夜夜,晨晨昏昏,时时刻刻地老去了。
                            &
                            海边风很大,带点咸腥潮湿的风扑面而来,张起灵的衣角在风中猎猎飞舞,他握紧脖子上挂着的小瓷瓶,含着笑轻声说。
                            「你知道吗?世界上真的有一个地方,叫做天涯海角。」
                            这是在中国海南,一个小小的海滩,伶仃的几块石头伫立着,孤寂又冷漠,一点也不美。
                            「我说过会带你来的。」
                            他眺望着遥远的天际,仿佛从大片绵软云朵中看见了那个人的明亮笑颜。
                            「虽然这里不好看,但是在你还活着的时候,我就该带你来的。」
                            算前言,总轻负。
                            「不要紧,我们未来的日子还长的很,这大好河山,我通通带你走一遍。」
                            手中的瓷瓶依旧冰冷,这一次再没有人会回答他。
                            这个故事,就讲到这里了。
                            《END》


                            16楼2013-04-27 18: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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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555!!!!盒妹你肿么能这样!!!


                              来自Android客户端17楼2013-08-06 14: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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