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爱的长颈鹿先生吧 关注:39贴子:2,120
简介:出生在雅安雨城的女孩马卓,自小父亲死于非命,母亲去向不明,由奶奶抚养长大。九岁那年,马卓失踪许久的母亲林果果忽然出现,带她逃离常年潮湿阴翳的老宅院,来到了繁华的大都市成都。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13-04-28 15:07回复
      十八岁那年的夏末秋初,我终于到达北京。
      我坐的是飞机,阿南一直送我到安检处。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坐飞机,行李托运了,我只背一个小包,非常轻松。把证件递给安检人员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下阿南,他正朝我挥手,隔着很远的距离,我清晰地看到他眉间的“川”字。我迅速地把头别了过去,不让他看到我眼眶里的泪水。
      阿南老了,我走了。
      我知道他会夜夜想我,像我想他一样。
      但我一定得走,这是一件多么抱歉的事。
      我在飞机起飞的前一刻给阿南发去短信:老爸,珍重。我的手机是他才替我买的,诺基亚5330,音乐手机,还特别配了1G的存储卡,可以放上千首歌。他总是尽力给我最精致的生活,可我总是违背他的意愿。从十岁一直到十八岁。这漫长的八年里,我不知道我对他意味着什么,但他对我,意味着一座山。
      不动不移,一直在那里的一座山。
      阿南,请等我回来。
      我一定会回来,我发誓。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13-04-28 1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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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卓
        PART1 过去
        (1)
        我叫马卓,是个川妹子。
        我出生的小城,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雅安。也有人叫它“雨城”。雨城的雨名不虚传,一下起来就没完没了。奶奶说,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我们这里的天漏了一小块的缘故。我的奶奶是个藏族人,她其实并不算老,但她的脸上有很多皱纹,还有一双看上去很神秘的眼睛,她说的话我差不多都会相信,因为如果不信,兴许就会遭殃。我的爸爸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他在我两岁那年的一个晚上不顾奶奶的坚决反对非要跑出去见一个什么人,结果被一把牛耳尖刀插入心脏,当场死亡。
        当时我的妈妈只有二十岁,还没有跟我爸爸领结婚证。爸爸死后她丢下我独自去了成都,于是我跟着奶奶长大。雨下个不停的时候,奶奶会给我唱歌,用藏语,与众不同的调子,飘飘忽忽,像是天外飘来,直至把我唱入梦乡。
        九岁那年,妈妈终于从成都回来看我,放学后我回家,看到她坐在我家的堂屋里,瓜子脸,尖下巴,大眼睛,是个标准的美人。一把把有些婴儿肥的我搂进怀里,她用一种轻快的语气问我:“你就是马卓吗?”
        我叫我叫得太客气,仿佛我只是邻家一个长久不见的孩子。我怀着失望轻轻地推开她,她却又把我拉回怀里说:“好在我没给你买新衣服,你比我想像中矮好多呢。”
        奶奶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块腊肉,夏天的腊肉失去它本来的光泽,变得干巴巴的,让人没有任何食欲。妈妈放开我,轻声唤了奶奶一声:“妈。”
        “滚!”奶奶把手里的腊肉一下子砸到地上。吓得我一哆嗦。
        妈妈轻声说:“我来看看马飙,还有马卓。”
        马飙是我爸爸的名字。
        “这里没啥子人是需要你看的。”奶奶说完,拉过我的手说:“马卓,你到屋子里头做作业去。”
        我依言去了里屋。屋子里很黑,我没有开灯,在黑暗中抄完了当天的生词作业,抬起头来,才发现又下雨了,雨打在屋顶的青瓦上,让这个秋天的黄昏变得恍然如梦。屋外很久都没有声音,我猜她是走了,于是我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跨出去,却没想到又看到了她,她站在屋角,那里挂着爸爸的一张照片,她把脚踮得高高的,伸手去触摸他的脸,这么多年来一直挂在那里我却从来都没敢认真看过的一张脸,她纤细的手指迟疑地深情地抚摸过他的脸庞,空气里有灰尘碎裂的声音,和着滴答的雨声,让我要窒息。
        我蹲下身子,大气不敢出。直到她回转身,看到我,走到我身边,拎起我的两个胳膊,把我拎直了,让我望着她的眼睛。然后我听到她说:“马卓,要不我带你走吧?”
        “嗯哦。”我喉咙里发出一个短促的古怪的音节,然后试图挣脱她。
        “你跟你爸长得真像。”她柔声说,“听话,让我带你走,我们再也不回来了。”
        我不敢看她,我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的花裙子,上面有紫红色的一个一个的小图案,像某种动物的眼睛。我的天,我没有妈妈,这个从天而降的人怎么会是我的妈妈?可是她一拉着我,我就没力气挣脱她。就在我们俩拉拉扯扯的时候奶奶带着小叔进门了,我的小叔虎背熊腰,力大无穷,他走上前来,分开我俩,扬起手来不由分说地就给了她一耳光:“*子,你害死了我哥,还有脸回来?”
        她捂住脸,鲜血从嘴角渗了出来,但她在微笑,只是笑,没有申辩任何。
        “你趁早给我滚。”小叔说,“别让我再见到你,不然见你一次我打你一次。”
        她好像并不怕,而是转过头来长久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用清晰的,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可以,不过我要带走马卓。”
        小叔咬牙切齿地说:“林果果,信不信我砍死你!?”
        原来她叫林果果。
        “我信。”她继续微笑着说,“那么在你砍死我之前,我把马卓带走。”说完,她走上前来拉我。
        小叔转身,直接奔进了厨房。
        我看到奶奶低喊一声,跟着跑了进去,堂屋里就留下我们两个。她俯下身来,冲我做了个鬼脸,在我耳边说:“我们跑!”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13-04-28 1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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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使劲,鬼使神差的,我竟然跟着她跑出了门。雨下得越来越大,她拉着我跑得飞快,裙子上全是泥点也不管不顾。巷口刚好停着一辆的士,我被她推上了车,然后她也像个炮弹一样地跌了 进来,喘着气对司机说:“去长途汽车站!”
          透过被雨点打湿的肮脏的车窗后玻璃,我看到高举一把锃亮的菜刀飞奔的小叔渐渐变成了一个看不见的小黑点。
          她在车内笑起来,咯咯咯,声音像银铃一样的清脆。
          然后她转头看我,用一种又吃惊又高兴又怀疑的语气问我说:“马卓,你怎么可以长得跟你爸一模一样哦!?”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13-04-28 1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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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久以后我才想明白,她那次回来,本来只是想看看我,后来忽然决定带我走,是因为我的样子让她想起了爸爸,想起了她和他曾经有过的美好却伤痛的岁月。而我,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跟着她逃离我生活了九年的家,却只有一个原因,她是我的妈妈。
            我是一个需要**的孩子。
            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13-04-28 1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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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后我发现自己浑身大汗淋漓,仿佛生了大病似的就要虚脱。
              人生变得太快,不是小小年纪的我所能接受。或许我还是该回归老老实实的日子,那样才能得以永久的安全。
              她不再抱着我,却仍然向着我,但睡得很沉,我只能从均匀的呼吸里分辨。天光熹微的时候,我还在凝视着她那张美丽的脸,我想我一定不能忘记这张脸,不管过去多久,不管我们以后是不是可以在一起,我都一定要记住,不可以忘记。
              她一直在睡,没有发现我的注视。
              我终于下了决心,从被窝里起身,穿上我的鞋,我的外套。我打开她放在枕边的钱包,发现里面有不少的钱,不过我只拿了一张十块的,走到门边,轻轻的开了门。就在我要出门的时候忽然听到她唤我:“马卓!”
              我惊慌地回头,发现她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她的长发有些乱,挡住了她的一只眼睛。但我却清晰地读到她眼里的忧伤。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13-04-28 1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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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有来得及吃一口饭就背上书包往学校跑,但那天上学我还是迟到了。我坐在*墙边的位子,同桌周典名死坐在那里,就是不肯让我入座。我维持我的礼貌对他说:“你让一下。”
                他就像没听见。
                我又说:“请你让一下。”
                他还是不理我。
                我的书包一下子就砸到他的头上去。
                他捂住头叫起来,正在黑板上写字的班主任回头说:“周典名,你怎么回事?”
                “马蜂窝用书包砸我!”周典名大声地委屈地说。
                马蜂窝是我的外号,我最讨厌人家叫我这个外号,于是我的书包又一次重重地砸到了他的头上去。
                全班哗然。
                “马卓!”班主任说,“迟到你还有理了?!你给我站到教室最后去!”
                我在教室后面站了整整两堂课,脚都站酸了,没有一个人叫我回去坐,没有一个人同情我。不过我不许自己掉眼泪,站就站,站又站不死人。直到数学老师来上课,我才被允许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没妈的孩子,没教养!”我听到班主任这样对数学老师说。
                我还是没有哭。我为什么要哭?
                我当然不会哭。
                哭给谁看,谁会心疼?
                一般中午我是不回家的,一天两块钱,可以在学校代伙。但那天我决定回家,折腾了一夜,又站了一个上午,我实在吃不动饭,只想回家睡个午觉。可是等我刚踏进家门的时候,却发现情况不对,大门紧锁,奶奶不知道去了哪里。于是我绕到后面,从厨房的窗户爬了进去。我正准备在厨房里找点吃的东西的时候忽然听到小叔房间里有动静,他这时候居然在家!
                一定有什么事发生。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13-04-28 1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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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摸到小叔的门口,听到小叔在问:“我哥那五万块钱,你到底弄到哪里去了?”
                  没有声响。
                  “六年过去了,你连本带利,加上我哥一条命,还个十万,不算多吧?”
                  还是没有声响。
                  “你不给,我就去成都跟你那个香港老公要,听说他很有钱,我看也不差这十万八万的,你说对不对啊?”
                  还是没有任何人回答。
                  “你要是答应,就点个头,不答应就摇个头。”小叔说,“我可以给你考虑到下午五点,马卓放学以前,不然,不要怪我不客气!好好考虑,老子在外头打牌等着你。”
                  听到这里,我赶快躲到了厨房的门背后。
                  没过一会儿,透过门缝,我看到小叔和三个年青人从他房里走出来,在客厅里支上麻将桌,真的打起牌来。
                  其中一个问小叔说:“这婆娘很烈啊,要是真不给钱,你打算咋子办?”
                  “弄死她。”小叔咬牙切齿地说。
                  我吓得莫名地一激灵。
                  “你妈知道不行吧?”
                  “放心吧,我妈被我支开了,不到晚上不会回来。”小叔说,“不吃不喝不上厕所,我就不信她真能挺到那时候。我们打两把,再进去她就什么都答应了!我哥一条命,这么多年我想起来都觉得心里堵得慌,这次她自己非要送上门来,算她倒霉!”
                  我再笨,也已经猜到里面是谁。她一定是回来找我,所以被小叔关了起来,我的天,我该怎么办?
                  我躲在门后,脑子飞快地转着:
                  如果他们一直在屋里打麻将,我是没办法进屋去救她的。如果我报警?天啦,我该怎么报警?小叔会不会被抓起来,奶奶会不会被连累?
                  我只是一个九岁的孩子,按我有限的智商和经验,我实在想不明白这些问题。
                  但我一定要救她,这是毫无疑问的。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13-04-28 1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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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我躲在厨房门 后思考,差不多有一刻钟的时间。这一刻钟像一个世纪那个漫长。终于终于,我有了主张!
                    我轻手轻脚地从厨房的窗户又爬了出去,飞奔到街上,找到一家公用电话,打我家的电话。电话响了,接电话的人自然是小叔。
                    “小叔。”我说,“有人到我学校找我了,他要见你。”
                    “谁?”小叔警觉地问。
                    “不知道,成都来的。”
                    “男的,女的?”
                    我拼命吞了口口水,答道:“男的。”
                    “让他等我。我这就来。”小叔说完,挂了电话。
                    我放下电话,躲回巷口,看到小叔和那三个人一起很快出来,他们打了一辆车,往我学校去了。我赶紧跑回家,大门还是锁着的,我只好又从厨房翻进屋里,打算推开小叔的门救人,可是我一看就傻眼了,小叔的房门上竟然也上了一把锁!
                    我在堂屋里绕着圈,好不容易找到一把锤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地闭着眼睛就往锁上锤,但是我力气太小了,我敲了半天,大锁纹丝不动。我喘着气,忽然想起来,我可以从我房间的窗户爬到后院,再从后院爬进小叔房间的窗户,前提是……他的窗户没有关起来的话!
                    我跑进我的房间,该死的天又下雨了,雨点把窗台打湿,变得很滑,我的球鞋害我一脚从窗台上掉了下去,好在我家是平房,窗户不高,摔不死我。我抓住窗边的铁杆爬起来,终于爬到小叔房间那扇窗户旁,用力一推,谢天谢地,窗户开了!
                    我跳进去,第一眼就看到了她。她被五花大绑地绑在椅子上。眼睛被布蒙起来,嘴巴也被胶布捂得紧紧的。我先替她解开蒙着眼睛的布,她看到我,露出欣喜的神色,我再替她把嘴上的胶布一把撕开,她终于可以开口说话:“马卓,快救我!”
                    可是,我无论如何也解不开绑在她身上的绳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如果小叔到了我们学校,发现一切都是骗局,等他们再折回来,我和她,都会死得很难看!
                    “找把剪刀!”她提醒我。
                    可是,小叔的房间没有剪刀!
                    我又从窗户爬了出去,到奶奶房间找到一把大剪子,再爬回小叔房间,终于剪开了那些绳子!等我做完这一切,我已经全身发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获得自由的她倒是生龙活虎,把我从地上一把拎起来说:“我们走!”
                    我还是有些犹豫。
                    “跟我走,马卓。”她说,“我为了你差点被整死!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她发亮的眼睛看着我,我在她的眼睛里看到我自己,这是命吧,我是她的女儿,我们应该在一起,这是命吧!
                    “好马卓。”她搂搂我:“走吧。”
                    嗯……走。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13-04-28 1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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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没敢走正门,我还是带着她从厨房的窗户逃跑。快爬出去的时候她忽然对我说:“等一等。”
                      她飞快地跑到堂屋,踮脚取下爸爸那张照片,小心地抱在怀里。微笑着对我说:“我们带你爸爸一块走!”
                      我们跑到巷口。拦了一辆的士,这回她不去长途汽车站了,而是跟司机说:“直接去成都。”
                      “六百。”司机说。
                      “少废话,我给你八百!”她狠狠地踢了司机的座位一脚。
                      车开了,好像是被她踢开的一般。她翘起嘴角,得意地笑了。
                      一路上,她已经叮嘱我无数次:“别叫我妈妈,叫我小姨,要是有人问起你,你就说跟我来成都耍的,过阵子就回雅安,听到没?”
                      我点点头。
                      “你也别难过,跟着我不会太苦的。我知道你会想你奶奶,过阵子你愿意回来我再送你回来,反正我是不能露面了,你小叔都疯了,你没见到吗?”
                      我点点头。
                      “姑娘家要凶一点,才不会被人欺负,你晓得不?不过今天看你救我的样子,还是真有点儿我的风采咯。”
                      我点点头。
                      “你叫我一声?”她忽然温柔地说。
                      我想了一会儿,低声唤她:“小姨。”
                      她一巴掌打我头上:“我是你妈噢。”
                      我摸着头:“是你让我叫你……”
                      “那是有人的时候。”她说,“没人的时候,你得叫我妈,听到没有?”
                      我再点点头。
                      “叫啊。”她说。
                      我却叫不出口,整个人傻傻地呆坐在车里。她并不强求,手放到我肩上来,把我搂住,问我说:“你体谅我的难处么?”
                      这又是个有点难度的问题,我又半天没吱声。她用冰凉的掌心捂住我的眼睛:“马卓,这个名字是我起的,我那时候特希望你成为一个卓越的人,是不是有点傻气?”说完不等我回答,她自己又笑起来:“我那时候是特别傻气,你没见过。”
                      “怎么个傻法?”我忍不住好奇,问道。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13-04-28 1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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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泸州的,十七岁跟家人到雅安来玩,遇到你爸那个坏蛋,运气坏,很快就被你爸给拿下了。你奶奶最恨的就是我,我那时三天两头跟她吵架,吵得最凶的一次吵得口腔溃疡。不过呢,你爸就是喜欢我,她也拿我没办法。我跟了你爸后就没回过泸州的家,我爸跟我说,没有我这个女儿。十八岁的时候生了你,生你的那天我痛得要死不活,大出血,差点就死了,刚恢复就跟你爸去爬雪山,结果发高烧,又差点死了。你一岁的时候我跟你爸去西藏做生意,你爸骗了人家三万块,人家拿着猎枪来追,我又差一点被打死了,子弹从我头边上飞过去的,我到现在都记得那响声,嗖嗖的。后来十个人围着我们两个,我跟他们讲道理,杀人是犯法的,把钱拿回去就算了,最多我们多还点回去。人家不干,要我陪他们 睡觉,我*,我说睡觉不可以,但是喝酒可以撒,他们欺负我,认定我是婆娘,不能喝,结果那晚我一个女的喝倒八个男的,那个领头的服了,下令放了我们,哈哈哈……”她越说越来劲,眉飞色舞,像讲评书,不像是在讲自己的故事。
                        前排的司机都忍不住插话:“你摆龙门阵嗦!”
                        “信不信由你们。”她说完,闭起眼睛说,“累死我了,我要睡会儿,到了喊我。”
                        她真的很快就睡着了。我独自品味着她的故事,看着窗外的风景慢慢变得陌生,知道自己离家越来越远了。只是“家”对我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呢,没有爸爸**的家,还算得上是家么?
                        我想像着小叔回到家里暴跳如雷的样子。我想我是暂时回不了那个家了,至于奶奶,我对她而言,一直是个负担,如今没有了我这个负担,她应该感到轻松才对吧。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3楼2013-04-28 1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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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间里很静,这里不再是雨城,没有没完没了的雨,可是我一定是有毛病了,耳边全是没完没了的雨声。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走到我身后,从后面抱住我:“我都说了,我有苦衷。”
                          “生下女儿是可以不管的吗?”我转身,用力推开她,指着她刚小心放到茶几上的我爸的照片大声喊:“如果可以不管,为什么又要生下我,为什么当初不干脆把我杀掉算了!”
                          “马卓。”她被我吓到,朝着我伸长手臂,试图走近我。
                          我退后,坚决地说:“我恨你们!”
                          她无语地看着我。
                          我面对着她,用力挽起我的裤管,给她出示我腿上的伤疤。那疤痕已经过去了两年,粉红色的丑陋的疤痕,我曾为它痛得夜夜难眠。
                          她走近,蹲下,抚摸它,问:“怎么回事?”
                          那一年我七岁,邻家的孩子放恶狗来咬我,我吓得爬上墙头依然未能幸免,他们胆敢以捉弄我为乐趣,只因为我是一个没爸没妈的孩子。
                          她站起身来,用无比温柔的语气说,“你一定饿了吧,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我当然饿,我从早上到现在什么都没吃。可是就在这时候她的手机响了,好像是有人要请她吃饭,她大声笑着说:“是不是鸿门宴啊,我要小心些噢。哈哈哈哈。”
                          那个电话,她从客厅讲到房间,从房间讲到阳台,讲了差不多有半小时,等她终于挂掉后,她*在沙发边懒懒地问我说:“要不要跟我一块儿出去吃?有人请客。”
                          “不要。”我说,“我想睡觉了。”
                          “那我给你带点吃的回来。”她把我拉到卫生间,“来,你先洗个澡,穿我这件睡衣,睡一会儿,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衣服和吃的。”
                          我在喉咙里“恩”了一声。
                          “对了,你应该还要上学。”她皱着眉想了一下说,“明天我去问问附近的学校,马卓,你念几年级来着?”
                          “三年级。”我说。
                          “好吧。”她拍拍我,“我们慢慢来。”
                          我进了卫生间,有些用不惯那个喷头,打开喷头,水就像下雨一样落出来,落在身上时我总是一个激灵,起一身的鸡皮疙瘩,水温倒是不热也不凉,舒服得很。我没有用她的沐浴露,太大的瓶子,倒起来很费劲,那个香味我也不喜欢,太香了,让我想打喷嚏。奶奶说,沐浴露不能天天用,越用身子越脏。我不敢不信。洗完,我换上她的睡衣。那件睡衣实在有些大,几乎要从我身上全部滑落下来。桌上放着饼干和一杯奶,我胡乱吃了一些。走进她的房间,我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梳妆台,着实吃了一惊。奶奶的梳妆台上,除却一把旧得掉齿的梳子和一瓶永远也抹不完的雪花膏,什么也没有。可是,她却有这么多的瓶瓶罐罐。我只是惊奇,却一点也不想把玩。我知道,除了她,在这里我还有许多的东西需要去适应和接受,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这样想着,我爬上了她的床,很快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应该是半夜,我听到外屋有响动,不过我太累了,所以没有起身。我躺在那里,卧室的门忽然被撞开,她几乎是跌进门内,透过清冷的月光,我看到她身上的血,吓得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5楼2013-04-28 1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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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扑上来,捂住我的嘴,不许我尖叫。
                            我浑身发抖,不明白她到底是怎么了。
                            她捂住胳膊,轻喘着气命令我说:“把床头柜打开,给我药箱子!”
                            我拉开床头柜,找到她想要的东西,拎出来放到床上,再替她把盖子打开。她的脸灰白灰白的,看上去一点血色都没有,咬着唇问我:“你会包扎吗?”
                            我摇摇头。
                            “来,我教你,你先把云南白药拿出来,对,就那个小瓶……再去打盆温水来,剪刀在厨房台子上,拿过来剪纱布……”
                            我按她的吩咐一一地做,她手臂上方被人插了一刀,刀口看上去不算太深,但一直在流血。我声音颤抖地问:“不用去医院吗?”
                            “我还不想死。”她答非所问。
                            我替她清洗了伤口,上了药,笨手笨脚地替她缠上纱布,她皱着眉,看样子痛得很厉害。她找了一颗白色的止痛药,服了,*在床边,叹口气说:“看来这是我的劫数,逃也逃不掉。”
                            “小叔吗?”我问她。
                            她轻蔑地笑了一下:“你小叔,也就在雅安那小地方耍一耍,成都轮不到他演戏。”
                            我的天,原来她还有敌人!
                            “我最近得了一笔钱,总有人眼红。”她说,“马卓,你一定要记住,钱是这个世界上最有用的东西,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害人的东西。所以,切勿太贪,钱够用就行!”
                            “多少算够用?”我问她。
                            她看我半天后答:“你跟很多孩子不一样。”
                            我答:“因为我是孤儿。”
                            “呵呵,”她笑,“马卓你知道吗,你真的很像我。”
                            我不知道她是夸我还是骂我。
                            她歪在床边,看上去有气无力,不知是不是药物的作用,她好像一秒钟就能睡过去。我替她把枕头放下来,问她说:“你真的不用去医院吗?”
                            “我没事。”她坐直身子,“这刀是我自己扎的,我心里有数。”
                            我惊讶地捂住我的嘴,居然有人拿刀自己扎自己,我的天啦,而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我多年不见的母亲!
                            我真疑心自己是在做梦!
                            “值得。”她说,“血债血还,这一关总是要过的!”
                            我看着她,无语,心酸,说不出的滋味交织在心头。跟着这样的妈妈,我真不敢想像,等待着我的新日子会是什么样!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6楼2013-04-28 15: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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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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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这里的雨,和雅安是不同的。雅安的雨,就像似有似无的纱布,轻轻的,薄薄的,仿佛从来都没有声音。没有声音地开始下,没有声音地,就停了下来。可是成都的雨,却有着特别大的劲儿,一粒一粒结实地,啪啪地砸在玻璃上,有时,会惊天动地的响好一阵子。我从地板上爬起来,把窗帘撩起一个角,看那些大颗大颗的贴在窗户上的水珠,看映在玻璃上的我自己模糊的脸,雨让我想起一些东西,心里发慌,以至于随时可能窒息。
                              我想起雅安,也想起奶奶。九岁的我还不能很好地明白惦念的滋味,我只是忽然觉得不安,心一会跳得快一会跳得慢,兴许是盯着雨看得太久了,眼前竟有幻觉,是奶奶,她穿了对襟的黑色棉外套,伸手过来拉我,说:“马卓,快下雨了,来我这。”
                              我后退了一步,用手拼命按住已经闭上的眼睛,直到觉得疼痛。
                              半响,我终于回神。走到床边,在黄昏不足的光线中看她熟睡的脸。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不发出鼻息,我走近,看到她微微抖动的眼皮。哦谢天谢地,她还活着。
                              我已经不记得我已经在这个屋子里呆了多久。或许三天,或许五天,或许更长。小房间还是堆满了酒没有整理,所以我只能暂时和她睡一个房间,一张床。每天只有送外卖的人来,其余时间,就是我和她两个。外卖是叫来给我吃的,她自己吃得很少,有时候叫我给她倒杯牛奶,有时候躺在那里咀嚼一两块饼干。大多数时候,她都皱着眉头,苍白着脸和唇,一声不吭地躺在那里。
                              我估计她一定很疼,但我不敢问她,我怕问了,她会不耐烦。瞧,我一直都是这样一个小心翼翼的孩子,小心翼翼到连自己都心疼自己。
                              没有**的时候,我曾无数次地幻想过,如果有一天,可以和她生活在一起,该是什么样的。她会让我睡在她怀里吗?她的头发上会有好闻的香气吗?也许我会慢慢地离不开她的发香,哭着闹着每天都要和她睡在一起。她会依我,什么都依我。
                              在那个潮湿的小旅馆里,我忘记闻她的头发上到底有没有香气,后来,也便再也没有机会。现实击碎幻想总是不留余地,好在九岁的我并不能深谙其中的道理,反而可以不必那么痛苦。
                              “马卓?”她忽然睁开眼,看着我问,“你怎么了,是不是饿了?”
                              我摇摇头。
                              “我就快好起来了。”她笑着,努力支撑着身体爬起来说,“哦对了,你会买东西吗,到楼下超市替我买点鸡蛋上来,好不好?我有点想吃荷包蛋呢。”
                              我点点头。
                              她伸出手把床头柜上方抽屉拉开。我看到里面有厚厚一沓钱,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钱。她抽出一张一百块钱来递给我说:“想吃点什么别的,自己买。下楼左拐,不到小区门口就有一家超市。门不用关了,轻轻带上就好,我懒得起来给你开门。”
                              她为什么把钱都放在抽屉里,而且那个抽屉没有锁?我记得,奶奶都是把这样的一百块钱放在一个锁着的小铁柜子里,藏在鞋盒中,连同鞋盒一起放在衣橱的最深处。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7楼2013-04-28 15: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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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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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我又想她说的荷包蛋。我想我应该给她做荷包蛋吃。我努力回忆奶奶做的步骤,应该很简单,只需要一点水,一点糖而已。我再次来到厨房,把厨房里的柜子打开,里面却忽然爬出一个黑色的大蜘蛛。我吓得不轻,蹲在地上 大口喘气。
                                我并不是一个胆小的女孩,只是陌生的环境让我失去一些平时该有的勇气。
                                我无力地跪在那里,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大,压得我快喘不过起来。我走到窗口,把窗户大力拉开,让雨点统统落在我的脸上。我闭着眼睛,享受着清凉的雨水,就像有一双手,在替我细细洗脸一般。
                                我觉得我需要清醒一下。
                                虽然我不知道什么才是清醒,但我却知道,再这样下去我就要哭了。我可不能让自己哭。绝对不能。
                                我让自己冷静了好一会儿,雨点打湿了我的头发和脖子,我用厨房里一张不知道是做什么的干毛巾擦干净了它们。然后,我开了火,做了两碗没有放糖的荷包蛋,每个碗里有三个稀里糊涂的蛋。不是不愿意放糖,而是我找遍了厨房,也不知道糖放在哪里,或许她自己从来都不做饭,真的像蓝图说的那样,想吃的时候就到别人家混吃混喝。
                                我端着两个碗出去的时候,发现她卧室的门已经关了起来,我看着紧闭的门,不知道该不该端进去。犹豫了一会儿,我坐到客厅里的桌子上,把碗放下,自己先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我想我是饿了,我把一碗荷包蛋吃了个精光。就在这时,屋内传来“嘭!”的一声闷响,好像是她摔碎了什么东西。门很快被打开了。那个叫阿南的男人低着头走出来,他走到卫生间里,拿了一个拖把,又走进了她的卧室里。我端着碗怀着好奇的心跟着走过去,发现地上碎掉的是一个酒瓶。
                                酒的气味溢满了整个屋子。阿南把拖把*在墙上,蹲下身子,缓慢地把那些透明的玻璃碎片拣起来,轻轻放在一个塑料袋里。
                                我看清他额头上有一块褐色的部分,褐色粘稠的血液从里面流出来,流到他的鼻子上,嘴巴上,快要滴下来,可他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擦都不擦一下,甚至眼睛都不眨一下。我突然有奇怪的感觉,全身颤抖,仿佛自己的额头也破了一个洞似的,疼痛难忍地闭上了双眼。手一松,手里的碗跌落在地上。
                                他机敏地站起来,一边说:小心。一边跨着步子走过来,从我身后一把抱住我,把我举得高高的。
                                我第一次被人举得这么高,心一下子拎了起来。
                                他迅速把我放在另一处干净的地板上,转身继续对付起地上的脏东西起来。
                                他用手背漫不经心的擦了一下自己的脸,对床上用被子捂住脸的她说:“不吃东西不要紧,但酒一定不能喝。”
                                “让我喝!”她把头从被子里伸出来,很凶地喊:“你管我个屁!”
                                “我做了鸡汤来,还有你喜欢喝的绿豆粥。”男人不屈不挠地说,“你和马卓都可以喝一点。”
                                她没再理她,又用被子把头飞快地蒙了起来。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20楼2013-04-28 15: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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