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我们在海洋主题的餐厅里相对而坐,此时静下来,周遭的噪音反而像掀起的巨浪,一层高过一层,鼓动着我的耳膜清晰的律动着。
他点了一杯蓝山咖啡,而我只要了一杯简单的白开水。
当饮料端上来时,他却用一只手将自己身前的蓝山咖啡推到了我的身前,同时用另一只手将我身前的白开水拿了他那边去。
而我就是在那一刻看见他无名指上的那枚闪着银光的戒指。
我听见自己低低的吸了一口气,好一会儿才问道:“你结婚了?”
“嗯。”他并不否认,并且眼角带起了些许笑意。
“她是个怎样的女人?可以说一下么?”我突然很好奇,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女孩子才能让他这么满心欢喜的娶来。
然后他在蓝山咖啡升起的白雾缭绕中讲述了他与他妻子的故事。
他们的相识是在中学时代,彼时他还不熟识那个笑起来能看见眼里的水光的女孩子。直到大学时他才真正接触了她。
他说她是一个爱笑、爱讲笑话的女孩子,什么难过的事情在她身上她都可以让它减轻减轻再减轻,最后像是废弃的物品一样完全抛开。他说她是那么富有生机活力与自由的,就像是生长在东北的黑土地上的植物,春的暖意顺着她柔软的脚掌攀岩进血管里,缠绕着上行,在她的四肢长出自由地枝桠,她与那明媚的天,如黛的山是一体的。——当然你可以认为后面这一段是我顺着他的意思潜移默化地意思了一下,他那样吝啬词汇的人是绝不可能这么煽情的。
最后,他望了望我,目光深沉。他说她有一头像是阳光映照着的一样的栗色的长发,她笑起来的时候咯咯声的,像是珠玉落地般的声音。
我怔了怔,望向光滑的桌面中映着的自己的面影,一头阳光映照着的一样的栗色长发轻轻垂下。
庄周与蝶,则必有分矣。
·04·
我不知道一个人的记忆该是会有不靠谱,我越发的发觉自己像是有什么东西被遗忘了,它时时闪现出来,却来不及等我看清就消失了,我为此苦恼不已,导致第二天工作时一直心不在焉。
午饭后,老板终于长叹一声,拉着我坐下。
“昨天怎么了?有发什么么?”她关切地问。
我摇了摇头。
“那他有说什么不好的话么?”她又问。
我依旧摇了摇头。
“那你今天是怎么啦,怎么恍恍惚惚的?”她再次问道。
而我再次摇了摇头。复又说道:“我好像我忘掉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总觉得和那人有关。”
她眨眨眼,说:“你知道他是谁么?”
我一愣,突然想起自己好像没问过他的名字,而他也只叫过我的名字一次,“乔禾”这两个字硬是咬得僵硬而生疏,怪别扭的。
老板再次长叹一声,说:“楚子航听说过么,他就是那个财产大亨的儿子楚子航。”
我又是一愣,心里说这名字我当然熟悉,前阵子同事的女孩子跟我讲他读大学的时候是在美国芝加哥读的,之所以回到中国的原因也不是很清楚,更奇怪的是她竟然没提到过他结婚了,我认为这才是她关注的首要才对……
“他素来都是以脾性淡漠、行事裁决刚毅果断而著称的,你说他怎么会专门来找你这丫头?你还说忘掉了什么东西……”她忽然凑近我,神秘地说“喂,你该不会负了人家吧。”
天地良心,我一定是十分悲屈的,我和他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他来找我我都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可能我之前又负过他。
而就在这么倏然间,我猛地一顿,我的头脑却顿时清明,迷雾散开,排空了一切障碍。像是南非草原的一场雨,植被蜿蜒着自己的身躯在广阔无垠的地面上尽力地舒展着,绿色铺天盖地地覆盖了贫瘠的土壤,而这一切的感官都因为这快速的生成而感到清晰的疼痛。
我的记忆一下子如泉涌进入自己的大脑,高速运转地连我自己都觉得惊叹——我大概又将侧重点放错了地方。
就像灵魂瞬间调换过一样,我看见脑海里的那一抹瘦削的影子站在雨里,沉痛而肃然。
老板说有什么事情感觉到了就去争一下,如果以后会想起来就不用后悔的。我觉得老板大概是会错了意,但是看她那伤怀的神情,大概是联想到自己不幸的情感的坎坷之路。也实在吐不出一个字回复了。
而她忽然眼睛一亮,面容望向门外神情又古怪起来。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我看见屋外的阳光正好,青年穿一件洁白无瑕的t恤衫,右下方是浅淡的蓝色的颜料所组成的简单的图案。
我知道,那是灯塔水母,像是在梦境里自由地遨游着。
门外的青年,长身玉立,我知道他在等我,等我一步一步,仿佛是从天边一般,一点一点的迈开脚步,走到他的身边。
·05·
他说他始终相信我活着,我信了。
他说他一定会娶我过门,我信了。
他说他是真的真心实意,我信了。
他说我们将会是相伴终生的灯塔水母,我信了。
他说我们将会是永生,我信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