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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的夏天来的特别早特别狠，白天毒辣日头高照，到了晚上连一丝儿凉风都没有，这个美丽海滨城市的仲夏夜也感觉不出什么浪漫，只有让人窒息的闷热空气。狂叫了一天的知了精疲力竭，终于消停下来，高大的棕榈树耷拉着焉巴巴的叶子纹丝不动。大街上没什么人，商业区都关门了，只有娱乐休闲广场依然灯红酒绿，泡夜店的高富帅白富美男屌丝女屌丝们在不同规格的酒吧夜总会里发泄着多余的精力。
滨海市人民医院急诊大厅旁边的小值班室里，护士梅小雨懒洋洋地趴在办公桌上，抬眼向墙上的挂钟瞄一眼，11点25分，将近零点，医院里很安静，带着孩子来看急诊的小夫妇已经打完吊针走了，现在大厅里一个人都没有。刚才远处好像有人放鞭炮来着，噼噼啪啪的有一阵子，大晚上的又不是过年，真是神经病啊！
嘴里嘟噜着，梅小雨继续捏着素描笔在桌上的速写本上信手涂抹，寥寥几笔，一条神气活现的小鱼跃然纸上，叹口气，再几笔，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几颗临水的树现出隐约的阴影，斜着笔再划拉几下，梅小雨在最下面开始写字：我是一条鱼，家住山涧溪……
突然，梅小雨停下手中的笔，竖起耳朵，远处好像传来救护车的声音，职业习惯下小雨对这个特别敏感！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比救护车的声音更加急促凄厉，梅小雨噌地跳起来冲出门去，刚到大厅门口，值班医生小林也从医生办公室里跑出来，两人对望一眼，同时往门外看。
一辆警车鸣着警笛闪着红蓝相间的警灯高速冲到大厅门外，一个急刹，车后门砰的一声被踢开，三、四个身穿特警服的大汉跳下车，抬着一个人风一般冲进门来。
“医生，医生，快快快……”四个大汉一叠声的大吼。
“怎么啦？！”小林还在发愣。
“这边这边，放推床上！小林，快呀，送手术室！”梅小雨像弹簧一样跳起来，冲到一边拽过来一张推床。她的反应一向很快。
小林赶快过来帮忙，在值班室的另外两个医生和几个护士都闻声跑了出来，大家七手八脚把人放到推床上，几名警察推起来就向前飞奔，差点走岔了路。
小雨冲上去拉着床头，指引着方向，跑得一点没落下。一边跑还一边问情况，语速正常。
“怎么回事？”小雨瞄了一眼推床上的人，脸色惨白，一看就是失血过多，眉头深皱，嘴角紧抿，深蓝色的夹克敞着，露出里面卡其色的休闲衬衣，在胸口位置一大块明显的血迹，半边衣服都被血染红。
“左胸中弹，已经采取紧急措施止血”一个30来岁的警察沉声答道，声音中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时，小林的手机响起来，他跟在床后跑，没搭上手。
“喂……谁呀？……周院！什么……哦，知道……了，马上……准备……”小林气喘吁吁地跟着冲进手术室外室。
一进手术室外室，梅小雨就把几个大汉挡了出去。
“你们别进来了，不要妨碍我们救人！”
“医生医生，一定要救他，你们一定要救他！”一个看起来十分年轻的高个警察带着哭腔。
“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力！你们，去办一下手续吧，枪伤的备案程序你们应该清楚！”小雨砰的关上手术室门，跑进去准备消毒。
护士小方在给伤者量心跳和血压，上各种监控仪。
小雨剪开伤者的上衣，左胸位置紧紧扎着一大团急救纱布，已经染得血红。旁边还有几道旧伤痕。
小林正在穿手术服，边系带子边说：
“赶快做好手术准备！”
几名医生和护士有条不紊地各司其职，消毒、麻醉、登记伤者各项生命指标......
周院长接过一把锃亮的手术刀，开始进行手术。很快血库的血浆送过来，小雨马上给伤者输血。
手术室里气氛有点紧张，除了周院长偶尔几个命令，没有人说话，只有金属器械不断碰撞的声音。伤者伤势很重，子弹弹头几乎是紧挨着心脏擦过嵌到背后的骨头里，一条主动脉血管破裂引起大出血。
小雨站在靠近伤者头部的地方，不停帮周院长擦掉额头的汗，不时观察伤者的脸色。小雨眼角飘过，感觉伤者紧闭的眼睛似乎睁开了一道缝，而且似乎有什么光芒一闪而过。
“咦？哎，你醒了？！听得到吗？”小雨睁大了眼睛。
“怎么啦？”周院长略带疲惫的声音透过口罩威严地传来。
“我觉得他好像有意识了。”
“不可能，全麻下怎么会有意识，这不科学！”
小雨再看向那张惨白的脸，眼睛闭着，呼吸微弱但是很均匀。
“没事了，可能我眼花。”小雨不敢再说话。
手术室恢复了紧张忙碌但有条不紊的状态。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取出来了！”良久，周院长将夹在镊子上的弹头丢在白色搪瓷盘中，“铛”的一声，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弹头嵌在了骨头上，很是费了一些功夫。
“心跳、血压？”周院长检查了一下切开口，麻利地进行伤口缝合，小雨给他擦着满头的汗。
“心跳60，高压80，低压58。”
“小伙子身体真好！命也大，子弹只要偏那么0.5公分，我也难说能不能救回来了。”周院长缝完最后一针，看一眼墙上的挂钟，6点15分！手术足足进行了6个小时。
“送去ICU，这两天是危险期，密切监测！这个病人我亲自做主治医生，小雨，护理方面由你负责，等会过来找我。”周大林处理完伤口，声音有掩不住的疲倦。
“是，知道了”小雨和另外几个医生护士一块将病人从手术床上移上推床，把血袋和输液药水袋一边一个挂在铁架子上，推出手术室。
一开门，几人都吓一跳，手术室外的走廊上站满了人，大部分穿着警服，也有几个着便服的，门一开“呼”全围过来，都是专业的身手敏捷，一下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情况怎样？”一位五十多岁沉稳威严的警察问，看肩章应该是位领导。旁边那几个昨晚送人过来的都在，防弹背心都还没脱，胸前特警两个字很醒目，高个小年轻红着一双眼直钩钩地盯着小雨。
“手术很成功，子弹已经取出来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这几天还是危险期。”
话音未落，已经传来一片欢呼声，年轻小警察的眼泪唰地下来了。有几位表达感情的方式狠了点，两旁的墙壁被几个拳头砸得咚咚响。
“哎哎哎，这里是医院，你们小点声！病人要马上送到ICU去，让开让开！”小雨不乐意了，瞪了那哭得像个孩子的警察一眼，那小子抓着推床的铁架子就是不撒手。
“都散开，让医生同志们工作！小高，放手！”刚才气度不凡的警察大叔发话了。
训练有素的警察们刷地让出一条道，红眼小警察恋恋不舍地放开手，站在边上等推车过去一直跟到了ICU门口。
“好了，都回去吧，还有很多收尾工作等着我们去做！薛刚，医院的保卫工作你来负责。”一脸威严的市公安局高局长下完命令，迎着从手术室出来的周院长走去。
“周院长，辛苦了！具体情况怎样？”
“到我办公室去谈吧。”周大林满脸疲惫，挥挥手带着高局长往前走。窗子外面天已经大亮，天边射出一缕阳光，太阳正冉冉升起。
他们身后，市公安局刑警队队长薛刚正在安排安全警戒工作。红着眼睛的年轻特警队员高强站在ICU门口不肯走，透过玻璃盯着躺在里面的人。市公安局特警队副队长张超和几名特警队员站在他身后，看着，沉默着。
“走，我们还有任务要做，等他醒过来，我们要交一份漂亮的活给他。”张超哑着嗓子转身往外走，几名特警队员紧随其后。高强盯着玻璃，一抹眼一跺脚，转身追过去。
走了几步，张超回头，对着薛刚：“薛队长，这里拜托你了。”
“他是我的老搭档！”薛刚黑着一张脸。
院长办公室，周大林疲惫地靠坐在沙发上，果然是岁月不饶人，几个小时的手术站下来，有点吃不住劲了，想当年自卫反击战时在野战医院，几天几夜连轴转地做手术，中间只能抽空眯瞪一会儿，还是整天精力充沛得嗷嗷叫。
“老周，情况怎样？他是我们局特警队的队长韩光，功勋狙击手，对局里极其重要！我一接到他受伤的消息，第一时间就想到你！”高局长坐在对面沙发上，欠着身。
“韩光？去年被全市通缉那个特警狙击手？”周大林停下按摩腰部的动作抬起头，很惊讶。
“那时他在完成一项极其重要极其危险的任务，为此他付出了重大牺牲，任务完成得很出色，他荣获一等功，升任为特警队队长，为了方便开展工作，也为了他的安全，我们没有对外公布此事。他这次受伤，是在昨晚歼灭持枪贩毒团伙的行动中，为了抢救一个孩子！”
“这样能忍辱负重的年轻人现在不多了！”周大林沉默一会，叹息一声，正色道：
“他的伤确实很危险，子弹擦着心脏过去，钻进了骨头，要是再偏那么1公分......我也回天无力了！而且我在手术时发现，伤口附近还有陈旧性枪伤造成的创痕，旧伤对他这次的伤势也有一定影响，这几天还是危险期。我们医院的设备和条件都是全市最好的，你放心吧！我会派人24小时监测他的情况。”
“嗯，老周，拜托你了！他的安全由我们的人负责，他的身份属于机密，接近他的医护人员都必须保证绝对安全！”
“放心吧，老高！主治医生由我亲自担任，护理工作由我的学生梅小雨负责，她去年从华东医学院护理专业研究生毕业，大学期间就入了党，觉悟很高，最重要的是，她是老梅的女儿，绝对安全！”周大林说起这个学生嗓门又提高了。
“老梅？原来咱们师野战医院的梅临风？”
“哈哈，没错，就是这个｀梅超风′！他前几年转业了，现在在咱们市武警医院当院长。”
“周院长，我来了。”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看看，说曹操，曹操就到......进来！”周大林提高声音 。
“周叔叔，你找我有事吗？额，这位是？”高局长一抬头，刚才在手术室门口训人的那个小护士蹬蹬地开门进来了，没戴口罩，样子很清秀，眼睛不大，很黑，很有神，有种神采飞扬的意思。
“来，小雨，认识一下，这位是市公安局的高局长，也是你父亲的老朋友啦！”
“高局长，您好，我叫梅小雨，您认识我爸爸？”小雨歪着头看向高局长。
“哈哈，认识！当年野战医院的梅......梅大侠名头可响着呢！”
“梅大侠？嘻嘻，我知道我老爸外号叫梅超风，您就别给他贴金了！”小雨吃吃地笑。
“哈哈哈......”高局长一下就喜欢上这个小姑娘。
“哈哈哈，小雨，你这丫头，不怕你爸收拾你！来，说正事，那位伤员是市公安局特警队的，他的身份需要保密！这样，他的护理工作由你负责安排，他的情况还很危险，这几天要特别注意，要保证绝对安全，能做到吗？”
“是，保证完成任务！”小雨啪的一个立正。
“你个鬼灵精，哈哈，去吧！”
“周叔叔，那我去啦!高局长，你的人交给我就放心吧，保证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小雨转身风一样就出了门。
两位已经花白头发的老战友相视摇头一笑。
一上午就忙忙碌碌的过去了，病人情况稳定。中途周大林过来检查了一次，让小雨连拖带拽地轰了回去休息。
中午草草扒了几口饭，从昨晚一直忙碌到现在，实在顶不住了，小雨交代一声跑到值班休息室补觉。不知怎么了，原来沾着枕头就能见到周公的小睡神梅小雨同学睡得很不安稳，迷迷糊糊眼前总晃着那一对皱着的眉。
下午五点，梅小雨爬下床，她很郁闷，这觉睡得太累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今天中邪了吧。
摇摇头，晃晃悠悠走到洗手盆边，捧起凉水浇在脸上，搓搓脸，彻底清醒了。看看镜子，满脸水珠子，小脸清净透亮，白里透红。
“梅小雨，你这印堂也不黑啊，今天抽什么风啊你啊！”梅小雨很是鄙视了镜子里的自己一把，擦把脸出去了。
回到ICU病房，先看了看病人，很安静地躺着，各项指标没有异常。
“哎，小雨，你怎么这么快过来了，不是一晚上没睡吗？”小云很纳闷。
“唉，今天邪性了，睡不着！你先吃饭去吧，给我带点，今晚我得在这看着。”
“行，我先去了啊。”
半夜的时候，韩光开始发高烧！
“百合......百......合，你别......走.......”
“冬......儿，你......别怕......”
“秃鹫，抓住......别.....松手......”
“爷......爷，我......想你......”
“乌鸦……好多……乌……鸦……妈妈……我……怕……”
韩光不断呓语，眉头皱得死紧，额头烫得吓人，心跳仪上的曲线不再平稳，紊乱不堪。
正在院长办公室套房里休息的周大林闻讯赶过来采取紧急处理措施，加大降温和消炎药的剂量。
小雨不断给他全身擦拭酒精进行物理降温，也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只是下意识地不停轻柔地应和着他，试图安抚他狂躁不安的情绪。此时的韩光给小雨一种很无助的感觉，有点像，一个迷失的孩子。这个认知让小雨的心变得很柔软。
几个人忙进忙出，把门口的两个便衣紧张得够呛，伸长脖子死盯着玻璃里的人，唯恐一眨眼人就消失了。
红楼梦的经典音乐响起，小雨睡眼惺忪地抓起手机，屏幕上“韵韵”两个字欢快地跳动着。
“哎......”小雨一声长叹，按下通话键“喂......”
“哎呀亲爱的，你在干嘛呀，吃饭了吗？你都几天没回来了......”一个欢快的女声兴高采烈地哇哇响。
“萧韵同志！我郑重地再次强调，不要用那么肉麻的称谓，冷死我了！吃饭？现在几点啦？”
“哎呀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糊涂啊，都12点多了！还没吃饭？”
“坏了，睡过了！不跟你说了，我赶着上班啦！”
“哎，等等等等，你今晚回来吧，我煲汤给你喝。”
“回不去！这段时间我都不回去了，我这有很重要的任务！”
“哎呀，是不是那个“周大炮”给你派了很多活，想累死我小雨啊，看我不找他算账！”
“妈！！别胡搅蛮缠！我真有很重要的工作！”
“OK，我不说了，别太累了宝贝，几时回来给我电话，拜！嘟嘟嘟......”
梅小雨看着手机苦笑！怎么就摊上这么个活宝妈！小雨很为老爸和自己感到悲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