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runch / 转捩点 (中下)
他又变回原本一开始的姿势了。
只不过场景转换,细细的白雪纷纷自天空落下。落幕般的雪宣告著旅程的终点,周防放松身体躺在先他一步被雪覆盖的草原上,灰白色的云层尽职的达成使命,继续将这世界染成纯净洁白。
看著逐渐飘落在身上的雪,周防也习惯了自己感觉不到温度的事实。
但说实在的,这个世界给他的既视感简直是强烈到让他想吐。
手掌中的雪似乎没有融化的迹象,他的右手握了几下后又乾脆将整只手举起,掌中一些失去平衡的小雪堆直落落的砸在他的脸庞,可是伸向天空的手除了雪,他碰触不到其他东西。
他放下手,闭上眼,感受著近乎虚无的纯白世界。
真安静。
周防对这突如其来的感想有些意外,他平时不是会注意到这些细节的人,但或许是耳旁吵吵闹闹的日子过久了,这种太过死寂的氛围反倒让他不适应。
他张开嘴,动了动喉头,可是在下秒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麼才好的又闭上了嘴。
他又重复了几次这动作,但每每当他要发出第一个音的时候,他又打消了说话的念头。
他并不是害怕被剥夺感官,只是单纯的对声音的存在与否感到困惑。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找不到一个适当的词或名字来打破这窘境。
就这样思考著,他又突然想到那个曾称自己是他朋友的那抹蔚蓝。
他想,也许自己在最后除了道歉外还欠他一句谢谢,虽然他绝对不会在他面前对他说出口。
「…………宗像。」
如同叹息一般,那人的名字就这样轻易地被他呼唤出来。
周防极不自然的咽了口口水,曜金色的眼睛有些瞠大的看著天空。
刚才喊出这个名字的一瞬间,他明显的看见整个空间也随之一颤。
然后,雪不再下了。
虽然他面对著的天空仍旧是灰白色,但是周防的直觉告诉他,那一大片的云层已经渐渐散去,不久太阳就会露脸,雪会融化消失,将大地唤醒并彩绘成青青郁绿。接著到时候,他的身旁就会被五颜六色的鲜花嫩叶所包围。
他会闻得到花香,看得到其他斑驳的色彩,也许还会听到鸟儿在空中歌唱的动人声音。但是也有一点是他能确认的,他肯定还是不会感受到任何温度。
但那已经无所谓了。
在春天来临之前,他还有很多时间需要消磨。
现在,他困了。
睡意就像千军万马般袭来,带走了最后一丝的清醒。
周防将一只手枕在脑下,阖上眼,然后陷入沉睡。
睁开眼,意外地眼前还是一片白。
但是刺鼻的消毒水味以及滴答作响的电子仪器无一不在提醒他这是医院的事实。他缓缓的坐起身,嘴巴乾涩地发不出声音,他瞥了瞥几眼房内的摆饰,接著眼神扫到了窗外的风景。
春……不,已经是夏天了吧?
看来一直待在冷气房里,让自己对季节变迁的敏锐度都下降了。
周防无表情地一面思考一面顺手拆了几个手臂上的累赘线路,等到他把最后的点滴软针拔出来后,一抬头,急忙赶到的医疗团队正目瞪口呆的看著自己。他们似乎对自己的病人已经恢复意识这冲击性的事实当中还没反应过来,一个个惊愕的看著周防准备扶著床的扶手想要站起来。
一个应变能力较强的医生见状立刻清醒过来,指挥著其他人把周防押回床上并打了镇定剂。
脑袋顿时又昏昏欲睡。但也在这时周防才鲜明地意识到,他还跟那家伙活在同一个世界。
那麼等他溜出去之后,首先要做的就是找到他,然后去喝一杯。
这是他再一次失去意识前最后的念头。
对周防来说,溜出医院这种事并没有什麼太大的困难度。
他只要在那群白大袍出现之前换好自己的衣服,并混入来探病的人群中就足以脱身了。
他一身轻便地走在街上,穿的还是那件去年冬天胸口被开了个洞的白色V字裇,至於那件黑色的连帽外套就被他以碍手碍脚的原因给丢在医院了。
在他人眼里,他大概就是与漫无目的地东绕西逛无异,但周防自己知道以他们之间的多次偶遇默契,这才是最快找到那人的方法。
他拐过个弯,远处迎面而来的便是那抹熟悉的蔚蓝。
看吧,只要像这样随便走走,那人就会自己冒出来了。
周防勾起笑,笔直地朝著宗像礼司的所在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