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亮时,厉娜便坐着步辇回到了荣华宫。
照惯例,身边的太监又带来一些赏赐,荣华宫的宫人们都围在一起看那些耀目的金黄银白,唯有雯婕看到了厉娜,那美丽的脸上流露出的并不是什么喜悦的神情。
紫丹拧了把毛巾给厉娜擦擦脸,劝她早些去休息,她却摇摇头,执意去佛堂先做早课。
厉娜在佛堂诵经的时候是不许有人打扰的,于是紫丹让雯婕在外面守着,自己则先去为厉娜准备些早点。
雯婕站在这小小的佛堂外,隔着一扇门还能听到那木鱼一下一下的被敲响。
管教博士袁唯仁曾经说佛可以驱走心魔。
但她娘却说,只有胆怯的人才需要信仰,那些人害怕自己心中的东西,于是成日诵经念佛以求片刻安宁,其实都是些自欺欺人的把戏。
娘说这话的时候扯断了姑姑送给自己做护身符的佛珠,她的表情凶狠又怨毒,她说你不许求这天地鬼神,只许靠你自己,世间的一切只有你才能扭转,我们的大仇也只有你才能报,你不能是弱者,你必须是最强的!
那一天,十二岁的自己在母亲的目光下瑟瑟发抖,却从此不再过问鬼神。
只是现在,雯婕想知道,虔诚如厉娜,她的心魔又是什么呢?
过了许久,厉娜才从佛堂中出来,一脸疲惫。
此时紫丹领着三个太监走过来,只说是皇后派来的。
为首的那位端过来一碗浅褐色的药汁,对厉娜说:“厉充媛,老规矩,喝了它吧。”
厉娜脸色如死水不波,伸手端过汤汁一口喝了下去,对紫丹说:“送客。”然后转身往自己房内走去。
雯婕不知那是什么,担心得跟着厉娜,却被她关在门外。
紫丹过来拍拍雯婕的肩,只说娘娘累了,让她先休息会。雯婕无奈,便先下去做事了。
其实后来,雯婕也猜到了那药是什么,听说每次厉娜侍寝后皇后都回差人送一碗药来。
堂堂一国之母,当然不会笨得这样去毒死得宠的妃子,这些药大概只是让她们不能怀上龙种而已。想厉娜,大概也是因为这个不开心吧,毕竟花无百日红,诞下龙子,才是长久之计。难怪李响登基至今都未听说有妃子受孕,这阳蕾还真是胆大妄为。
到了下午厉娜才醒来。
紫丹打了一盆水给厉娜梳洗,顺便吩咐雯婕准备些吃的端去。
雯婕进门的时候,厉娜已经恢复往日神态,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听说那些药喝下之后会腹痛一阵,想来是痛过了。
看到雯婕进来了,厉娜便对屋内其他人说:“你们下去吧,让雯婕帮我梳头就行了。”
众人闻言退下,雯婕走到厉娜身边,看着她漆黑如夜润滑如缎的长发,正想着要梳一个什么样的发式才不会辱没了它们。
厉娜却转过身来,拉住她握着梳子的手,抬头直直的望住她的眼睛。
好久,才缓缓地问:“你说,如果拜佛的时候还心怀罪孽,是不是就永远无法解脱了?”
雯婕看她目光迷离面容凄楚,心头不忍,不自觉伸出一只手抚上她光洁如玉的额头。
谁知她却顷刻间流出泪来,埋首于自己怀中,不住地哭泣。
那眼泪,似乎流也流不尽,落也落不绝,打湿了她如丝缎的长发,打湿了自己的衣衫,也打湿了自己的心。
过了很久,厉那才缓缓地从雯婕怀里起来,她擦干了泪水,脸微红着,似有一些不好意思。
雯婕慢慢蹲下来,与她在相同的高度,伸手轻抚她美丽的面颊,怜爱的笑着。
穿着单衣长发如瀑的厉娜在她眼中如水般温柔美丽。
厉娜突然脸更红,俯身前去,吻上了她的眼睛。
很简单的,温温的,还有点湿润的一个吻,却让尚雯婕霎时静下来,好像整颗心都溶到了一池水中,不分彼此。
她的鼻子碰到了她的脖子,于是她顺势靠在她的肩膀上,温香甜软亲密无间,不分彼此。
处境不同的时候,心情自然也就不同。
比如曾焦急寻觅机会的谭维维此刻已经心如死灰;
一向大方得体的梁紫丹也有过惊慌失措的时候;
而昨晚还心事重重的尚雯婕现在却忘记了所有烦恼。
不过无论现在在什么处境是什么心情都没有关系,因为下一刻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