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如果一个人在意起另一种状态下的自己，这样的感情和因此所作出的令旁人费解的行为，是叫做——
自恋吗？
乔凡娜并不想把这个词用在那名可爱的褐发少年身上，并且她认为“自恋”并不能够准确诠释彭格列首领所呈现出的心理状态。可她实在找不到另一个词形容她看见和推测出的一切了。
她曾经怀疑过在这具名为“沢田纲吉”的身体里，是否存在两个灵魂，因为少年转换模式以后带给人的感觉相差很大——她不确定少年成长以后会是什么样，但现在要把两种状态的沢田纲吉完全视为同一人对她来说并不那么容易。
几天前，Reborn曾邀请她一同参与对沢田纲吉的训练。等待的时候，她把自己的疑惑告诉了少年的家庭教师，对方却说这么久以来，她是第一个产生这种想法的人。
“是死气之火。超死气化的阿纲体内充满大空的死气之火，导致他的瞳色产生变化，由平常的棕褐变为大空的金橙。同样，死气之火的产生是由于人的内在潜能被激发，所以超死气状态下他的战斗能力会上升，思维也变得比平时更为敏捷。当然这些也要归功于他的超直感和学习能力。”
Reborn从来不介意当解说员，重点是任何事只要从他的嘴里说出来，总能教人信服。
不过，两个灵魂吗……真是有趣的说法。
乔凡娜隐约听见身旁彩虹之子若有所思的低喃。
她没有问过沢田纲吉本人怎么看待“不同的自己”，因为他大概根本没有这个意识。而且根据Reborn的话，他身边的人也没问过类似的问题。在他们眼里，沢田纲吉还是沢田纲吉，即使气场变了性格变了声音变了，他还是他，这点永远不会改变。
——到刚才为止，乔凡娜对此事的看法都在慢慢接近彭格列大空的守护者们。
这次作战，乔凡娜和沢田纲吉一起行动，负责主要任务。作为桑托家族的继承人，她有义务代替身为首领的父亲肃丨清家族的反叛者。最后到达反叛头目跟前决一死战的，也只有她和沢田纲吉。后者以压倒性的优势将敌方打得站不起来，接着用零地点突破·初代版冻住了那个可怜的人。这位不忍取人性命的少年像是要让她安心般筑起了一面和自己等高的冰墙，并解释说这是只有集齐彭格列指环才可以融化的冰。
所以直接这样回去复命就可以了。乔凡娜想，他想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吧。
正想调侃少年的善良和天真，对面发生的事却让她脑海里瞬间一片空白。事后回想起来，她只庆幸Reborn一直留守在外，守护者们也还没赶来，这震撼的一幕没被更多人看见。
——背对她而正对着冰墙的沢田纲吉，皱着眉头静静凝视了自己的倒影好一会儿，然后犹豫地伸出手，贴在倒影的脸部，用大拇指轻轻摩挲。他看着冰墙上的倒影，沉静而专注，金橙色的目光仿佛要融化自己筑起的冰。后来，他闭上眼，仿佛感受着对方，又仿佛正以倒影的身份享受自己的抚摸。
整个过程中，乔凡娜不敢做出任何举动，连呼吸都极轻，生怕打扰到这位忘我的少年。她不知道除了“自恋？”、“双重人格相恋？”还能怎样解释沢田纲吉此时此刻的行为。
只是，她觉得不是那样的，至少不完全是那样。而几乎就在产生这种替对方辩解似的想法的一刹那，她竟然把闭眼的倒影错看成了正常状态下的沢田纲吉。
少年头顶的火焰渐渐熄灭，睁开眼后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更糟糕的是，他想起了身后安静目睹了全部过程的人。
连向自己都不知道如何解释的沢田纲吉丧失了全部转身面对乔凡娜的勇气。
乔凡娜把回意大利的机票订在了周一上午。自从上个星期沢田纲吉在袭击中救下全部人，她就一直在考虑要不要给彭格列首领一份感谢礼，不管肃丨清的任务有没有圆满完成。毕竟面对同盟大家族的首领，拜托了人家还没一点表示实在有失礼数。
不过对方似乎不很在乎这些，而且对于中学生来说，像这种力所能及的帮忙，估计也就请一次客的事。平凡的大空首领，平凡的日常，平凡的愿望。
但是啊。
乔凡娜想起那孩子凝望自己倒影的景象。
这应该是不寻常的吧？不知为什么，她觉得那一幕很美。
——永远无法相见的对象。一直在一起，一体同心，却永远无法以各自的姿态相见。无法并肩，无法对话，无法在同一张照片上留下永恒的纪念。
可这样想很奇怪，因为他们是同一个人啊。难道还要把沢田纲吉分成两个不成？
乔凡娜侧身靠在桌子旁，手撑在桌面上时碰到了她还开着的个人电脑，屏幕上是在日本游玩拍的一张照片。
啊。
想到了，礼物。
沢田纲吉早上吃完早饭坐到前院一边看蓝波和一平相互追逐打闹一边等乔凡娜。Reborn始终没有下楼，而是站在窗边俯视时不时劝蓝波不要这样的少年。
昨晚这位彭格列首领被乔凡娜从敌方基地里拉出来之后，强打精神称赞和感谢了每一个参与行动的人，结果到家就直奔卧室，倒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紧，像刚逃过猎狗追捕钻回了窝的兔子。Reborn早就感到不对劲，在乔凡娜离去之前询问了原因，可对方背过身，只说了句明天我还会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顿了顿，她又补了句：“请不要责备他。”
责备？
他现在这个样子只想让人狠狠教训一顿。
如果又是因为一些蠢透了的理由……
Reborn的表情瞬间阴沉下来，坐在底下的沢田纲吉打了个寒战，正想要不要回卧室拿件衣服，就看到乔凡娜提着个电脑包，身上还挂了个相机，穿得一身清爽地在门口和他打招呼。
“早上好，沢田先生。”
和她同时出现的还有突然站到Reborn身边的彭格列初代首领Giotto。
“您知道发生了什么吧，初代。”
Giotto点点头，诚恳地对Reborn说：“关于昨晚拒绝回应你的呼唤这点，我感到很抱歉，但我恐怕无法给出一个恰当的答复。既然乔凡娜小姐今天会来把事情和十代说清楚，那么由十代亲口说出更为妥当。我是这么认为的。”
Reborn沉默了，很长时间没有回应。他看到楼下奈奈给乔凡娜和阿纲送来茶点，碧洋琪也把蓝波和一平哄回了室内。
——请原谅，我一直有个疑问，沢田先生的体内，是否存在两个灵魂？
——原来是大空之炎，得找机会向沢田先生道歉啊，对他说了那种失礼的话。
——是不小心说出来的，说超死气化以后的他不一样。
“我以为，”Reborn勾起嘴角，黑色的眼睛变得愈加深不见底，“他不会为‘这种年龄’的事烦恼成这样。”
说完，他像对整件事失了兴趣般回到房间里，跳上吊床准备睡觉。
“不打算听下去吗？十代的想法。”
“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听他幼稚地阐述那种危险而愚蠢的想法，我担心我会忍不住一颗失忆弹飞过去重新打造沢田纲吉这个人。”
“……你连这种东西都有吗？”
“有也改变不了什么……纲是大空，和初代您一样，有着包容一切的胸襟和气度，不管风雨云雾还是太阳都不能动他分毫。能撼动大空的，只有天空本身而已。”
本是充满赞美意味的话，Giotto对那句“和您一样”怎么听怎么别扭。
说得好像他也……“自恋”一样。
Giotto开口想说什么，却看见Reborn已经睡着了。

今天是个好天气。
蔚蓝的天空漂浮着几片薄云，还有温暖的阳光。明媚的天气让乔凡娜想起意大利热情的沙滩和开阔的海洋。
如果她有天赋的才气，她一定会为热爱的祖国写下震撼人心的诗篇。为那个发生过无数传奇故事的地方，那个许多人心驰神往同时又被另一些人调笑贬损的美丽之地。
“说起来，沢田先生也有意大利血统吧？”
“嗯……”沢田纲吉想了想，大概在算到他这一代究竟还剩下多少意大利血统。“大概……”
“意大利是个好地方哟。”乔凡娜伸手将沢田纲吉勾过来，故意凑近他说，“女孩子们可热情呢。”
“乔、乔凡娜小姐……！”
被揽住的人没有挣扎，只努力和她保持一定距离。而玩心大起的乔凡娜在他毛茸茸的脑袋上蹭了蹭，才放开他，说起了正题。
“你昨天那样，是因为我说的话吗？”
见少年一脸茫然，她提醒道：“就是我说……你和超死气化的你不一样。”
沢田纲吉愣了愣，抬手挠挠脸，稍稍移开视线：“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直接联系，我是有点在意您说的话，因为以前都没人提过。”
“那么Reborn先生说的你最近精神不振和神色恍惚……”
“没那么严重啦！开始我也没料到会这么在意，只是后来时不时想起您说的不同，就会去想到底不同在哪里呢，如果有谁和我长相相同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那会是什么样的情况呢……可这些再怎么想也是没用的吧？因为，”沢田纲吉重新把视线投向乔凡娜，“因为我就是我啊。也许超死气化后战斗力更强，并且如您所说，外表上也有变化，但不管在别人眼里区别有多么大，我们……就是同一个人啊。我的意愿贯彻始终，我保护同伴的心情没有变，我所做的一切决定都与我个人的意愿相一致。所以和，呃，和那家伙是否出现没有关系。”
说到“那家伙”的时候，他换上了犹疑的语气，想必是不确定该对超死气化的自己报以怎样的称呼。
乔凡娜微笑着伸手覆上他的头，轻轻抚了抚。
“我了解了。不过，我很好奇你打算如何解释昨天的行为。”
果然，沢田纲吉垂下脑袋，不做声了。
“说实话，我相当吃惊。”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原来彭格列的首领是个如此自恋的家伙啊。”
“不是的乔凡娜小姐！”沢田纲吉立马摇头摆手断然否认，“真不是这样的！”
自恋什么的……他欲哭无泪。虽然这么说是没错啦，而且谁看到昨天那一幕第一反应都是这个吧。但……和自恋还是有不同吧，不是对自恋的人有看法，可自己昨天那种郑重而小心翼翼的心情怎么想都不是自恋啊……也许是自恋程度的问题……？
不要承认了啊喂！
沢田纲吉陷入到抓狂而无力的境地。
“我知道，同时我也知道这样很奇怪。”乔凡娜坐回来，开始摆弄她的电脑和照相机。
“还记得训练那天你被Reborn先生抓住头按到湖面上叫你好好看清自己的模样吗？当时你愣愣地盯着湖面一直没动静，直到Reborn先生出声叫你你才反应过来。结果翻身起来以后，你脸上的迷茫和失神的状态一扫而空。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当时没在意，但联系昨天还有制定作战计划时你的表现，我想，大概在那个时候你就确定了某些事，并且做到了不再让它扰乱你吧。这点，我很欣赏您，沢田先生。”
“那是……因为在那之前，山本和狱寺明明还带着伤，却主动提出接受训练。所以，我决定至少在一切结束之前都不去想区别不区别的问题了。不过托Reborn的福，我提前证实了自己的心情。那天在湖面上，我觉得和超死气化的自己进行了一次简短的交流。他说我们是一样的，还说不管我怎么想，他都和我一样。所以，永远一起努力吧。”沢田纲吉突然自顾自地笑起来，“像个笨蛋一样呢。”
“有没有想过，如果他出现在你面前，你会怎么办？比如，想对他说什么，或者，想和他做些什么。”
沢田纲吉诚实地摇摇头。
“谢谢您，乔凡娜小姐，是您让我意识到燃起觉悟之炎和缺乏觉悟的我究竟有多大不同。虽然从很早以前我就知道觉悟的大小一定程度上决定了我所能激发的力量，但我非常高兴自己注意到了那个……可能我这么说很奇怪，那个更加帅气的我。我想努力成为那样的人，成为那个可靠又强大的自己。”
“自恋。”
“诶——？！！”
乔凡娜微微笑了。像这样毫无顾忌地捉弄彭格列家族的首领，这大概是第一次，同时也是最后一次。再次见面的时候，眼前的褐发少年一定已经成长为名副其实的黑手党首领。更主要的是，她大概不会有机会再像今天一样用如此轻松随意的心态面对彭格列家族的第十代首领了。
“坐好，然后微笑。”她走到距沢田纲吉约十步远的正对面，举起相机示意。“请配合一下，沢田先生。”
“啊，好！”
刚刚明白过来的沢田纲吉慌乱中坐得笔直，在乔凡娜耐心的指点下渐渐放松下来，开始越来越自然地面对镜头，对于乔凡娜的某些动作要求虽然觉得奇怪但为了满足对方也是有求必应。
“那个，乔凡娜小姐，现在换我来给您拍吧？纪念照的话，怎么能只有我呢？”
看着镜头里有些不好意思的沢田纲吉，乔凡娜终于把她一直计划的事说了出来。
“介意转换成超死气模式吗？”
“诶？为、为什么？”他的目光扫过对方手里的照相机，这才恍然大悟，“难不成，您……？”
答对了。乔凡娜别有深意的表情回答了一切。
“这将成为我送给你的谢礼，沢田先生。”
至此，这段小插曲正式告一段落，并盛也恢复了日常的喧闹和宁静。
乔凡娜离开的日子因为是星期一要上学，沢田纲吉只好委托Reborn和碧洋琪送行。其实他很想亲自去，因为他太感谢她的礼物了——那是他第一次亲眼见证合成照片的诞生，尤其当照片里的主角是自己，意外和惊喜便更加难以言喻。
看到原本不会有任何交集的两人在鼠标和键盘的配合下毫无违和地并肩而立，背靠背而坐，甚至还能微妙地表现出手牵手和手搭肩这样的动作，沢田纲吉既惊讶又佩服。当然对方关注的显然不是早已烂熟于心的合成技巧，而是看到完成品后他的反应。
——真是有趣呢，沢田先生。
乔凡娜当时这么说着，叫原本微红了脸的少年愈加难为情。
但他依然拜托她合成了很多张。所有照片都被保存在U盘里，可能得过些时候，他才能以更为平和的心态将它们展示给同伴。到了那个时候，他也能对这段时间不寻常的自己有更为深刻的了解吧。而不管未来作出什么样的回答，他都不会忘记乔凡娜展示合成照时说过的话，更不会忘记当时流遍全身的温暖。
放学铃声响起。
“十代目，一起回家吧！”狱寺瞪开围过来的女生，跑到他面前开心地说。
“阿纲，今天去我家吧，老爸又开发出了新品种寿司。”山本凑过来，也邀请了视线范围内正在收拾书包的京子和黑川花：“笹川和黑川也一起吧，顺便叫上笹川前辈。”
“诶？为什么我们要——”黑川正要回绝，却听京子一口答应下来。
“嗯，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真拿你没办法啊。”
“哈哈，有什么关系嘛。”山本双手叠放在脑后，笑道，“人多才热闹啊。对吧，阿纲？”
……
他不会忘记的，与他共创回忆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和每一份心情。
——就像你们真的有过这些回忆一样，不是吗？
——不仅仅是共有，而是共度时光。
+++++ FIN +++++
感谢点阅 O(∩_∩)O

很感动的一篇文。之前对我来说如此。
如果有言，大概也就是如此了。

吧主救命〒_〒，前面写的都是什么啊……求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