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我终于爬上来了
Chapter 6
在床边的地毯上呆坐了好一阵子，哈利才动了动僵硬的手指，从床下抽出一个盒子。
壁炉里跳动的火焰是虚假的，这并不妨碍它散发出真实的温暖，但此刻哈利觉得那所谓的温暖一定是什么骗人的玩意儿。太冷了，寒气透过层层衣物侵入他的皮肤，他的肌肉，他的骨髓。
他打开盒盖，抽出相册——这是一份恐怕不再会被送出去的礼物，记录着他和西弗勒斯的点点滴滴。西弗并不喜欢拍照，于是很多东西都是朋友们无意间拍下的。他厚着脸皮，屡屡从朋友们那儿要来有他跟西弗身影的照片，日积月累，居然也能填满一本相册了。
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哈利慌忙拿手背抹了一下脸颊，失措地撞进对方的双眸。那双眼睛里是他所久违的熟悉的温和，可是鉴于对方近来的反常，哈利实在不知道命运又会在下一秒带给他什么。
西弗勒斯坐在他身边，依旧温和地看着他：“哈利，我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说。”
“我也有事跟你说。”哈利朝旁边坐过去一点，生怕对方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没错，他暗暗告诉自己，最近两个人的步调很不一致，相恋不该是这样。“结婚”这样一场对于他人而言意义重大的仪式，大概真的对他们俩来说反而是负担。西弗勒斯一直是个别扭的家伙，口是心非……仔细琢磨一下他刚才那段高谈阔论，西弗大抵是觉得他不能给自己带来事业的帮助，还有孩子的问题……可是这些对他来说根本就不重要——至少没那么重要。
但是他现在该怎么办？用一句话来说服西弗勒斯，看上去似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胡思乱想着，突然听到如大提琴一样低沉的声音震荡在月色中：“不管你是否相信……我不是你的恋人。”
一只无形的手攫住了他的心脏。哈利不知道自己的脸色在对方眼中瞬间变得苍白，他只知道自己有好一阵子都无法呼吸。他无法分辨那句话的意思，那句话一定是中文或者日文或者随便什么……总之不该是他听到的那样。
他感到西弗勒斯握住了他的双手，才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哈利试图把手从恋人……不，从斯内普那温暖的手掌中抽回来，却一点也使不上力气。对方叹了口气：“不是你想的那样……哈利，我很抱歉，或者说，我‘还’不是你的恋人。”
又过了好一阵子，哈利才找到了自己的舌头。他结结巴巴地重复着，仿佛回到第一年进入霍格沃茨，第一次在魔药课上被对方提问的时候：“你‘还’不是我的恋人……是什么意思？”
他突然一阵惊恐，生怕对方是什么人用复方汤剂或者阿尼玛格斯变成的，而他真正的恋人已经不知所踪……不对，他知道自己的恋人，除非对方从相识伊始就是个骗子。哈利试探地叫着他的名字：“西弗勒斯？”
“我是。”
这样的回答让哈利稍稍放宽了心，但他的神经立刻又因对方的下句话而绷紧——
“但恐怕我不是‘你的’西弗勒斯，哈利。在我的认知里，你应该属于七年以后……或者换个说法，我对你而言是七年前的西弗勒斯?斯内普教授。”
哈利捧着温热的牛奶杯，裹着毯子坐在壁炉前——毯子是对方硬披在他身上的。橘色的跳跃的炉火映着西弗勒斯轮廓刚硬的侧脸，一时间哈利无法相信对方刚才的话是真的——说什么“来自七年前”的鬼话，他明明就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一样的固执，一样的刻薄，一样的……温柔。
然而他知道自己必须要打起精神来。
“你记不记得两个月以前的那个早晨？你加班回来叫我吃饭。然而对我而言事情是另一种形态：我躺在尖叫屋棚的地上，听到你们离开的脚步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一点点流逝……然后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一间精致而专业的魔药实验室，面对着我所向往的银质全号码整套坩埚跟无数魔药材料。”
哈利微笑：“对你来说一定很棒，对吗？”
西弗勒斯也翘了翘嘴角：“没错，是很棒，但是时机完全不对。我绝无可能在这如同厄里斯魔镜一样的幻想里放松警惕。于是我走出房门，发现其实自己是在蜘蛛尾巷，但它已经变得面目全非，我只会是一个误入别人家的不速之客。然后我看到大一号的救世主躺在我的床上，睡得死沉，像只喝醉了的三头怪——不容置疑，墨绿色的窗帘浅绿色的被褥只会是我的品味，于是我相信这绝不是厄里斯魔镜了。”
哈利忍不住为自己辩驳：“拜托！我在那之前连续值班20小时……而且你不知道你前一天晚上……”他猛地住了嘴，脸颊烧红。
西弗勒斯了然地点点头，继续说了下去：“我听到那只自称多多的家养小精灵叫我‘西弗勒斯主人’，说‘哈利主人’吃了我留给你的早餐才去睡的。于是我猜自己是在和你同居，但并不能确定。我不能贸然行动，于是想干脆把自己关在实验室，试图推测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一定很难，你都没什么线索。”
“后来你们轮流叫我吃饭，你对我的称呼让我明白了我们……你和‘未来的我’的关系。说实话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或者说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你’。我绝没有跟救世主相恋的主观愿望，所以这不可能是我的死亡前幻觉或者天堂地狱之类的地方，倒有可能是黑魔王或什么人为我制造的幻想——我知道有类似的魔药。但我想不通在这样关键的时机怎么还有人费心理会我这个已经没用了的背叛者。”
“……我们把你带回了城堡，教授。”
“如果叫我的名字会让你不自在的话，你可以叫我的姓，哈利。我已经不是你的教授了，对吧？”
哈利勉强笑着摇摇头，“但我仍然乐意这么称呼您——我们相处的前几年都是这样。不过那时候你不会叫我哈利。”
西弗勒斯僵硬地点了点头，然后恢复如常地继续说下去：“在这样的环境中，以不变应万变是我最好的——或许也是唯一的选择。我只需要保持沉默，人们就会替我说话。你的话让我知道你跟我——你跟你的恋人之前有所争执。然后我去拜访了我的朋友们，从聊天中大体知道了我的状况，并且推测没有人可以制造这么庞大而真实的幻境，更何况只用来对付我。所以我猜——大概有个莫名的魔法让我一下来到了七年后的世界。”
“那一定很可怕。”哈利不由自主地握紧了西弗勒斯的手，为这一段时间他可能的煎熬而心痛：一个人来到一个熟悉但又陌生的世界，周围的人都是认识的，但跟自己的关系又截然不同；他甚至不能判断这个世界是真是假，自己是梦是醒。
西弗勒斯并没有抽开手，而是温和地看着他：“其实也没什么。一开始，我的确进入了极度紧张的状态，你大概想象不到，头一个星期，我完全不敢接触任何不由自己亲手料理的食物，甚至连去马尔福家都不会喝纳西莎泡的茶，”看着哈利惊讶地睁大了仍带着雾气的眼睛，他安抚般地握了握对方的手，“当然，就像我刚才说的，在这个过程中我也在推测自己的境遇。我很快就发现，这样去防备所有人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也没有必要，于是索性扮演一个……闹别扭的恋人。冷漠于我而言并不是陌生的表情，于是过去这段时间对我而言真的很轻松，尽管最早并不适应我们……我的角色，但我不能否认，这段经历于我而言非常美好，——抱歉可能于你而言并不那么美好。你给了我家的感觉，哈利。但我不能这样下去，”他迅速地说下去，然后微微侧过头，避开哈利的视线：“因为我并不是你的恋人，我也不知道七年后的我去了哪里。另外还要抱歉，如果我这一阵子的举动给你和……你的恋人带来困扰的话。”
看着欲言又止的西弗勒斯，哈利平静地点头，等着他的下文。西弗勒斯开始考虑自己接下来的话是否太过无情，但他还是开了口：“鉴于这样的事实，我们如今再住在一起可能并不合适。蜘蛛尾巷现在是你的家，我会离开。”
说着，西弗勒斯站起身来，却被一只手死死拽住了衣角：
“不！”
对方的反应比西弗勒斯所预期的要大得多。他看到那孩子抬起头，用那双不知何时蓄满了眼泪的翠绿色眼睛盯着自己，那只拉住他衣角的手在微微颤抖：“西弗，你不能走——我刚才说过，我也有事告诉你……”
哈利停下来。
西弗勒斯预感到接下来他所听到的话将是足以打乱他之前所有计划的重磅炸弹，他甚至不确定自己该不该阻止那孩子说出接下来的话。
然而他没有。于是他听到绿眼睛的青年艰难地开口：
“……我怀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