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嫁衣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是人就总会说谎的。即使老实如老实和尚，也不免说上几回谎。
天竺三宝虽然很少说谎，但是这次却也说了。角落里的小姑娘，本是一个不唱歌不跳舞不卖笑不喝酒的人，此时却也独自唱起来。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
老鸨乍听这词并非是花前月下之言，细听方知是看破红尘的强力吐槽。正欲差人把她赶出去，阿大伸手拦住老鸨，示意她不要多言，再仔细听下去。
“金满箱，银满箱，展眼乞丐人皆谤。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
烟花巷陌，最是多情，也最是无情。流落的烟花中人，多少也懂得些人生苦短的道理。想来烟花巷陌里出过多少奇女子，风尘之地里写过多少千古风流的佳话。
“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扛；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歌方才唱完，小姑娘手中的绣花针也刺入大红的嫁衣之中，最后一针凤凰便绣好了。小姑娘伸了个懒腰，舒活舒活筋骨，对着嫁衣发呆。
神鸟见状，走上前问道：
“敢问姑娘芳名？”
小姑娘看了看神鸟，毫不在意地道：
“知道便是不知道，不知道便是知道。你不知道我的名字，便已经是知道我的名字。”
神鸟笑道：
“说了即是不说，不说即是说了。姑娘若执意不说，岂不是着了相了？”
神鸟能与神医论禅，这机锋自然是会打的。

“好伶俐的嘴，可惜叽叽呱呱地有点吵。看我把它缝起来。”
说着，一根绣花针就飞了过来。
神鸟和神医从小便打打闹闹。神医用的也是针，虽然他武功平平，针法倒也绝非泛泛。但即使神鸟有丰富的经验，看到这绣花针却也是十分紧张。
“来得好快！”方才看到绣花针从小姑娘手中飞出，这头已经逼到了眼前。这针不直奔眼睛，却往神鸟的嘴巴而来，看来真想把他的嘴巴缝起来。神鸟迅捷地向下一倒，避开了想缝他嘴巴的针。
神医碰上了用针的对手，也是兴奋非常。看到神鸟避开了第一针，便挥手让他退下，自己向前跳去。他一边避开从各个方向飞来的绣花针，一边从袖子中拿出玄针，对准小姑娘连放了好几针。
小姑娘坐在位子上似乎毫不紧张。见神医的玄针飞来，她随手拿起桌子上绣好的嫁衣，往空中一兜，便把玄针统统收进了这件嫁衣之中。
“穿上这样的嫁衣，出嫁的姑娘肯定不会好受。”神医笑着说道，却是信手一挥。
拿着嫁衣的小姑娘正想再用嫁衣卷走这一波玄针，却发现并没有针飞过来。
“这样的针法，也能拿得出手，真是好笑。”没笑几声，笑声顿停。就在小姑娘的眼前，莫名地出现了一道金光。她想拿嫁衣去卷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毫无声息地，神医的玄针刺进了她的几处大穴，此刻别说笑，就是哭，她也哭不出来了。
“这……这是什么妖法？”看小姑娘的表情，似乎真的是要哭出来了。
“蝎心。”神医微微一笑。
闻莺栖林，风动琵琶。这蝎心与百足一样，是神医的五手杀招之一，以极快的速度与极强的隐蔽性著称，自手中飞出之后，前半程毫无踪迹，待对手发现之时，针已飞至面前，令对手毫无还手的时间。蝎心配合神医精准的打穴手法，是远程攻击的极佳选择。

小姑娘常年在中原做嫁衣，自然不知这种手法。现在的她一脸苦逼相，好像随时就能哭出来。
“现在我们问你几个问题，你要老老实实地回答。”神鸟走过来嘻嘻哈哈地说道。
“我要是不回答呢？”
“那我们就把你留在这里，等到某一天，别的裁缝来为你做嫁衣。”
“哼，你们欺负人！”小姑娘还真哭了出来。被点住几处大穴的她脸上没有表情，只有泪眼鼻涕从一张苦逼脸上流出来，差点流进大大地张着地不断抽搐着的嘴里。
“哎怎么说哭就哭，现在的小姑娘都是这样的么？”神鸟看小姑娘真哭了，也一下子变得手足无措，从袖子里掏出手巾来帮她擦眼泪鼻涕。
“解开她的穴道。”却是阿大的声音。
“师兄，你说什么？”神鸟转过头来问道。
“哼，我说解开她的穴道。”阿大提高声音重复了一次。神医摇摇头，走到小姑娘面前，把几根玄针拔出，“一盏茶之后便会失效。”
阿大走过去，对小姑娘道：
“你若是想打架，我们到外面去打。如果你赢了，什么条件任你开。如果你输了，那么就得乖乖地和我们走。”
“说话算话。”小姑娘止住哭泣。
阿大满意地点点头，叫来老鸨替这小姑娘结账后，便走出了怡红院。
一盏茶过后，小姑娘慢慢地感觉到全身恢复了力气。她朝前面瞅了瞅，三宝走得很快，似乎并不在意他们的后面还有一个小姑娘。她转念一想，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脚下抹油便开溜了。
“三个大笨蛋，把我放出来，还到哪里去捉我去？回去吃糖葫芦！”小姑娘开心地笑着。想到糖葫芦，她便加快了脚步。大白天敢在临大街的屋脊上跑的人，并不多。
可惜她不知道三宝里有两个都是跑得很快的人。

神鸟现在就在面前，背对小姑娘站着。
小姑娘见势不妙，马上回头准备往回跑。
可惜神医就站在她身后。
“我说你还是乖乖地赴约比较好。”神鸟道。
“哼！”小姑娘撅起嘴，从屋脊上下来，跟在神医和神鸟后面，不情愿地走着。
阿大就站在郊外的土坡上，乌金古刀插在地上，在太阳光的照射下发出一阵阵的光芒。
小姑娘站在他的对面，撅着嘴看着阿大。
“准备好了就动手吧。”阿大淡然道。
小姑娘举起手中的绣花针，眼睛久久地盯着阿大。
突然，她放下手中的针，垂头道：
“不打了，不打了，打也打不过你们。”
“这算是认输了么？”神鸟在一旁道。
“你们想要问什么，就问吧。”
神鸟高兴地拍拍手，第一个开问：
“你就是做嫁衣的胡加一？”
“是。”
“你和小和山龙涛客栈的小二胡加二是什么关系？”
“+1和+10086是什么关系，我和胡加二就是什么关系。”
“听说你在海外的人脉很广？”
“是。我手下的制衣厂专业做嫁衣五十年，用掉的金线连起来可以绕地球三圈，海外的人都很喜欢我们做的嫁衣，所以有不少的客户群。”
“那你怎么不回你的制衣厂督工，却在这巴蜀的怡红院里面亲手做嫁衣？”
“唉，这几年海外经济不景气，那些黄头发蓝眼睛的外国人好吃懒做，如今找不到工作，却成天在大街上举着牌子不知道做些什么，吃饭都成了问题，更不要说是买嫁衣了。而且近期不知道为什么，海外的人都说我们的软妹币越来越值钱，害得我们制衣厂的竞争力越来越低，倒让什么越南啊泰国啊抢占了市场。我怎么就没发现软妹币值钱了呢？最近制衣厂只能出口转内销，虽然这儿的人工成本也很高，工人们天天看市井小报，听小报乱吹嘘，一个个都没什么精神，大白天做着什么‘和山梦’，但是最近好像推出了什么房产税，假离婚变真离婚，假结婚变成真结婚，让我们制衣厂的生意有所好转。可惜最近为了转型升级，从海外进了几套新设备，资金吃紧，没办法，我只能亲自出马做几套纯手工的嫁衣补贴补贴家用。”
“原来如此，看来做生意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就是就是。你看我都回答了你们那么多问题了，你们是不是可以放我走了？”
神鸟嘿嘿一笑，道：
“既然我们问出我们要的答案了，下一步自然是实行计划了。”
他向阿大使了个颜色，阿大点点头，走到小姑娘面前大手一夹，便把胡加一横得夹了起来。
“带走！”神鸟又高兴地拍拍手，在最前面走着。
白帝城郊外的农夫们如果用心去听，也许会听到一些鸟语。
鸟语是这样的：
“卧特色法克！黑二浦！黑二浦！”

又出现了一位新妹子，剧情有些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