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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著】《秦时明月之荆轲外传》 作者:温世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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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13-05-20 20:22回复
    历史武侠小说《秦时明月之荆轲外传》是已故台湾作家温世仁先生的遗著,取用历史人物,但故事为原创。以真实为本、架构一部秦代的武林风云,精彩的故事中交织着爱恨情仇、刀光剑影,小说情节跌宕,处处机锋。小说由温世仁生前初步定稿(仅为第一部的稿)并投影出他提剑追梦的一生。深情重义的温世仁,在小说中挑动普遍性的公理,诉诸人性价值。(温世仁仅留下第一部初稿、第二部大部分初稿、全八部的初步构思。温世仁病逝后由相声瓦舍续写,明日工作室出版)。目前在中国大陆热播的动画《秦时明月》,便是受到温世仁初稿的启发而改编。


    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13-05-20 2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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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录】
      第一章 濮阳之血
      第二章 问道剑圣
      第三章 激战牛首村
      第四章 情深谊长
      第五章 惊天十八剑
      第六章 名扬燕国
      第七章 临危受命
      第八章 风云际会
      第九章 易水送壮士
      第十章 意外拦截
      第十一章 托孤重任
      第十二章 图穷匕见
      第十三章 亡命天涯


      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13-05-20 2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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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荆轲站起身来,向盖聂深施一礼,然后抽出青铜剑来,捏了个剑诀。盖聂却仍跪坐在主位,纹丝不动。
        荆轲目光炯炯,开始寻找出手机会。
        盖聂虽然像是随意地坐在原地,但气势如山,全身的每一个部位都在恰到好处的位置上,而且彼此之间呼应联系,整个人浑然一体,竟然无一丝空隙可钻。
        荆轲脑子里飞速地掠过无数招式,但面对安坐不动的盖聂,只觉每一种进招方式似乎都变得笨拙且漏洞百出,令他不敢轻举妄动。
        两人僵持了半盏茶的工夫,荆轲心里不禁焦躁起来,公孙剑派最讲究的就是气势,临战之际,最要紧是有一往无前的气势,像今天这般的情形他从未碰到过。荆轲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冒险出击,然后再随机应变。
        不了他的肩头微微一动,盖聂的目光便刺了过来,荆轲好像被芒刺扎了一下,肩膀下意识地一缩,登时打破了平衡,剑气骤然涣散。
        荆轲并未气馁,鼓足勇气,接连数招连环欲发,然而只要他身形略动,即使是剑尖略略扬起,安坐不动的盖聂都能立即以眼光射向他的破绽之处,使他尚未出招既已落败。二人就这样在瞬间以目光和姿态的细微挪动过了十余招。
        这十余招中,荆轲身形似动非动,盖聂的目光则如一把凌厉的锐剑,一招破过一招地从荆轲的额头、咽喉、肩颈、心口、肋下、丹田一路刺下去,剑气纵横。荆轲只觉有数十把利剑插入身躯,自己已被刺得千疮百孔,全身冷汗涔涔而下,只得将青铜剑弃于地上,叹息道:「先生剑法甚为高明,荆轲输得心服口服!」
        一旁观战的丽姬,并未看出其中蹊跷,见荆轲颓然放弃,不服气地问道:「师兄,为什么不战而降?」
        荆轲苦笑道:「我在盖先生面前,犹如虫蚁见龙,不能知其乘风云而上天。再比下去,只能徒增笑柄。」说完,转身对盖聂深施一礼,道:「盖先生,多谢您让在下一睹剑道之真谛,一招之赐,令荆轲一生受益匪浅。」
        盖聂轻喟道:「荆兄弟天资绝佳,可惜公孙先生为国捐躯,致使璞玉未及雕琢,实在可惜。」荆轲凄然一笑,便与丽姬一同拜别盖聂。
        眼见荆轲两人举步欲行,盖聂忽道:「其实天下剑术名家众多,盖某只是忝亨大名而已,荆兄弟不妨另寻名师。」
        荆轲心念一动,一旁的丽姬反应更是灵敏,已然抢着道:「如此,便请盖先生推荐一位。」
        盖聂微笑道:「在邯郸就有一位剑术大师,荆兄弟不妨去试试,看他能否准你拜入门下。」
        荆轲惊讶道:「哦?邯郸除先生之外,还另有大师,在下倒从未听说过。」
        盖聂缓缓道:「此人名叫鲁勾践,只因生性淡泊、遗世隐居,故天下之人知之者不多。我也只是来邯郸后,机缘巧合方见过一次。」荆轲道:「不知这位鲁先生剑术如何?」盖聂淡淡一笑,道:「与我在伯仲之间。」
        荆轲心中大喜,以盖聂的剑术和名气,居然对这位鲁勾践如此推崇,足见此人确实不凡,忙道:「如此还请盖先生告知鲁先生居处,荆轲即刻前去。」
        盖聂笑道:「二位也不必如此着急,待我为你们修书推荐,明日你们便去拜师吧。」
        荆轲、丽姬得了盖聂的推荐书简,面露喜色。盖聂送他们到门口,荆轲再拜首道:「愿有一天,弟子能追随盖先生左右。」
        盖聂笑道:「公孙羽门下弟子,如能将公孙先生的兵法剑道融成一体,则必将无敌于天下。」他说到此处一顿,又道:「其实,武功的高低,还在于学武之人悟性的深浅,不知荆兄弟以为如何?」
        荆轲垂首,回味着盖聂的临别赠言。


        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13-05-20 2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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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个大的关节一直无法参透。
          这一日丽姬又到峰顶给荆轲送饭,见荆轲踞坐在一块大石上,看着前方呆呆出神。丽姬娇嗔道:「师兄,你又在发什么傻?」
          荆轲神情沉重,长叹道:「丽姬,我怕我会辜负鲁先生,也许我根本不是一块学剑的材料。」
          丽姬轻轻放下食篮,柔声道:「盖先生和鲁先生两大剑术名家都说你是习剑的绝佳人选,为何你自己还这样没信心呢?」
          荆轲愁眉不展,道:「不是我妄自菲薄。鲁先生已倾囊相授,而我在剑术上却未有寸进,这不是我愚钝又是什么呢?」
          丽姬抿嘴一笑,道:「绝世的剑术怎么可能如此轻易便可学到?你呀,总是心太急。」她蹲下身从篮中取出饭菜,嘻嘻一笑说道:「还是先吃饭吧,不吃饭哪有力气练剑!再说,我看你的武艺在一天天精进呀!」
          荆轲听到师妹的鼓励,沮丧的心情有所宽慰,他沉声道:「师妹,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丽姬没有答话,自从听了荆轲与鲁勾践的一席对答之后,她知道已无法动摇荆轲刺秦的决心,于是只好将自己的心事深埋。她只期望眼下这般与荆轲相伴度日的生活能够多一天是一天。未来,不是她不愿多想,只是,他们还有未来吗?
          鲁勾践摇头道:「耽搁久了,只怕我的那些朋友会有危险。」
          丽姬更是难过,这些日子里,她已感觉到鲁先生好像对自己隐藏的心绪有所明了,梗咽道:「鲁先生,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鲁勾践一笑,转首对荆轲道:「若是有缘,相见又有何难。只是此地暂居可以,长留多有不便,你们也早些离开吧。」
          荆轲叹道:「我二人天涯飘零,无家无业,又能去哪里呢?」
          鲁勾践点点头,略一思索,道:「昔日我游历齐国时,途径一座大山,雄伟清奇,齐国人唤做泰山,居此山中能观察天地声息之变化,对悟道修身大有好处,你们不妨道那里去看看。」
          荆轲感激道:「多谢鲁先生指点,荆轲没齿不忘。」
          鲁勾践凝视着荆轲与丽姬二人许久,叹了口气说道:「荆兄弟,临别之际,我有一言相赠。」
          「先生教训,荆轲无有不从。」荆轲闻言,俯身拜下。
          「你言重了,快快请起。」鲁勾践扶起荆轲道,「天命大义,取其势要,如今强秦日盛,虽说天下未见得就归于嬴政,然而眼下时势在彼却是不争的事实,你孤身一人,如何挽得狂澜?」
          荆轲没想到鲁勾践的临别赠言竟是如此,一时语塞。


          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13-05-20 2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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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明则道:「音儿,天明哥哥为你报仇,你看着!」言罢,蹲下身子,举起小小的拳头,一拳向绊倒女孩的石头擂去。扶苏及奶娘被惊得「啊」了一声。只见天明的小拳头顿时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他却只是紧皱眉头,倒吸了口凉气,却怎么也不肯落泪。
            奶娘登时号啕大哭,呼道:「公主,皇子,你们这可要了连氏的命了!连氏这条贱命保不住了!」
            女孩被这一幕惊呆了,顿时止住了哭泣,当看到天明的伤口,似是又要哭出来:「天明哥哥,一定很痛吧?」天明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道:「音儿一哭,天明哥哥就会很痛很痛。音儿不哭了好不好,给天明哥哥笑一个!」
            女孩重重地点了点头,连忙用小手胡乱地擦去脸上的泪水,强自微笑。
            正当此时,园子外忽传来一声:「大王驾到!」奶娘立时瘫软在地,浑身颤抖。
            秦王大步走来,见几个孩子均已在园中跪拜恭候,十分开怀,道:「皇儿们,都平身吧。」待三个孩子起身,秦王却见音儿与天明都受了伤,他顿时眉头紧蹙,「嗯」了一声,目光转向垂首跪拜的连氏。
            连氏打了一个冷颤,连连顿首,泣道:「连氏该死,连氏该死!」
            秦王露出极为厌恶的神情,他未假思索,便命侍卫:「将她拉下去,斩了!」
            连氏闻听此言,登时昏厥过去。音儿忙跪倒在旁,呼道:「奶娘,醒醒啊!奶娘!」侍卫们得令,上前欲将连氏拖出。
            天明见状,忙上前拦住,又转向秦王,道:「父王,您且留步。儿臣有一事相问。」秦王似乎颇感兴趣,停下脚步,道:「但说无妨。」
            天明道:「儿臣想问父王,何谓‘仁者’?」秦王答道:「仁者爱人。爱人者,皆为仁者。」
            天明又道:「那么何谓‘爱人’呢?」秦王答:「爱人,便是爱护亲眷,庇佑人臣,福荫百姓,宽宥罪错。」
            天明道:「那么欲得天下者,是否便该爱全天下之人?」
            秦王哈哈大笑:「你这鬼灵精,绕着圈子,说了这一大套,是不是要父王赦免连氏啊?」天明难为情地笑了。随即点了点头。
            秦王又问:「这些话是谁与你说的?」天明道:「是伏先生教与儿臣的。」
            秦王颔首道:「天明,学得很好!今日看在你勤修学问的份上,寡人就饶了连氏不死!下不为例!」
            天明与音儿喜不自胜,连忙代连氏叩谢秦王。秦王则看也不看仍然昏倒在地的连氏,转身离去。
            夜间,又是伏念教授天明功课的时间,天明便将日间发生的事情,详细将给伏念听。伏念轻捋长髯,微微笑道:「天明,你做得很好!不枉为师教你一回。作为大秦皇子,你正应该如此,推己及人,胸怀宽厚,方可得人心,进而得天下!」
            天明听到先生夸奖,心下暗喜,立时道:「天明谨记先生教诲!」
            天愈来愈冷了。一个衣着朴素,面容端正,腰际佩着一柄青铜剑的中年男子立于街头,他拽紧了衣襟,向冰冷的双掌中哈着热气,感受仅剩的温暖。天真的很冷。不知是何原因,这几年的冬天是一岁冷过一岁,是因为漂泊在外的缘故吗?
            街口一间酒馆的招牌迎风摇曳着。这男子仿佛只想多找些和「温暖」有关的东西,他走进了酒馆。寒冬腊月,对于一个长年漂泊在外的人而言,能找上一家小酒馆喝上几杯暖暖身,是最称心不过的事。要不是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叫,他本可以一醉方休的,但街头似乎又出现了骚动。
            中年男子跃出窗外,正好看到几个地痞拉扯着一名貌美的少妇,肆意轻薄,口中道:「省点力气。待会儿大爷们和你乐呵的时候,再……」这句话他还没来得及说完,身上已挨了中年男子一掌。
            中年男子方才还是沉静平稳,此时的出手却似流星划破天空一般迅捷。他一掌将那为首的地痞打出三丈之远。
            几个地痞见状,口中发出几声野兽般的吼叫,一起向中年男子攻来,其中几人手中还提着明晃晃的长剑。中年男子只击出二三掌后,他们的吼叫皆整齐划一地转为哀号,而后纷纷跪地求饶。中年男子俯身伸手扶起少妇,少妇一个站立不稳,倒在他怀中。
            「没事吧?你的脚扭伤了吗?」中年男子以为少妇受了伤。
            「我没事,多谢壮士相救。」少妇腼腆一笑,转身离去。
            此情此景,令中年男子眼前忽然出现多年前的一幕。
            那一年,年方十岁的丽姬,在他的眼里还只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而他自己,则是个刚满二十岁的热血男儿。
            「哎呀!」他尽顾着教丽姬练剑,一时没拿捏好力道,险些伤了她。
            「怎么了?伤到了脚吗?」他放下剑,俯身关切问道。
            「韩大哥,你真好。丽姬要你永远当我的大哥!」丽姬忽地抬起头,稚嫩的声音中却有着认真坚定的语气。
            他楞了一下,兀自低着头默默地为丽姬查看伤势,轻声道:「慢慢转动脚踝,痛的话就说出来,别强忍着。」
            「不痛。韩大哥还没回答丽姬的话啊?」丽姬嘟起小嘴又问。
            他忍不住被丽姬的模样逗笑了,难得灿烂地一笑。他仔细思索后,问道:「丽姬要韩大哥永远当你的大哥,那荆轲呢?丽姬想让他当你的什么人,可以告诉韩大哥吗?」
            「我……不知道……他是丽姬的师兄……丽姬没想要他当我的什么。」丽姬突然红了脸,羞涩道。
            当时,他其实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问这样的问题。「仅仅是好奇吗?」他在心中这么问自己。
            天仿佛越发冷了起来。韩申抬头看看阴沉的天色,转身又步入酒馆里。
            「知道吗?燕国也快要被咱们攻下啦!宫里头上上下下都在传说,那燕太子丹竟然吓得要派出一个叫荆轲的使臣来秦国,准备要献上督亢地图,还有樊将军的人头,向大王磕头求饶啊……」
            听见酒馆里的士兵一席话,令韩申的心燃起了熊熊烈火。


            来自Android客户端24楼2013-05-20 2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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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易水送壮士
              更深人静,就连窗外明月也悄悄藏匿起半边脸庞,在一片乌云之后偷眠。此时此刻,能放心安稳沉睡的只有夜。夜里的大殿上,灯烛已阑珊,殿上之人,却依旧毫无睡意。清醒的心,在寂寥的夜里更显澄净透彻。
              「傍晚时分探子来报,秦国大将王翦已经在五日前攻下赵都邯郸,俘虏了赵王,尽收其地。如今,秦军已达赵燕边境。」太子丹心情沉重地道。
              荆轲与田光获此消息,不禁相顾失色。
              没想到,事情来得如此突然。荆轲思忖良久,觉得是自己出征的时候了。一颗心是喜是忧依旧无法理清。他只知道,一切结局即将浮出水面。
              田光略略思索,对太子丹分析道:「秦国这次攻打赵国尽出大军,足以见得是蓄势已久。如今咸阳空虚,本应乘此良机,派精锐大军直捣咸阳,必定可以击溃秦国。但是,燕国距离秦国路远途遥,长途跋涉,军未至而将士疲,粮草又恐供应不及,所以此计不可行。但,那秦军刚刚攻陷赵国,士气大振,又尽夺赵国珠宝粮草,给养充足,军备整齐,若在此时大举进犯燕国,以燕国十万之众仓促应战,恐怕是艰难至极。」
              太子丹蹙眉问道:「不知先生言下之意究竟为何?还请先生明言。」
              田光瞥了荆轲一眼,发觉荆轲也正在看着自己,眼神中有说不出的坚定。
              田光无言,荆轲不语。然而,他们都想着同一个答案,也是唯一的答案。
              「刺秦的时机终于到了!」荆轲忽发此语。
              太子丹一惊,田光一震,荆轲一笑。
              「时势使然,荆轲该执行任务了,只是在行动之前仍需要周详计划才是。」荆轲侃侃而道。
              「荆卿所言极是,丹也不愿见你轻易涉险,只不过如今情况危急……」太子丹不忍再道,一时沉默。
              田光沉着道:「太子殿下,臣有一愚见。」
              「先生请说!」太子丹忙道。
              「不知太子殿下还记得那樊将军否?」田光问。
              「丹当然记得,樊将军至今依然安身贤士馆内。」
              「如今秦王正悬赏千两黄金、万户食邑要索樊将军的项上人头。只要能够把樊将军的首级献给秦王,那么必然能顺利获得秦王召见,果能如此,取他性命,便多了许多胜算!」田光分析道。
              太子丹一震,还拒道:「樊将军逃亡来到燕国,投效于丹,一直致力于操练我军士兵,只期有朝一日可以率领大军攻打秦国,报效我燕国。而今,为了能让荆卿近身秦王,而不惜牺牲其性命,这等不义之事,断不可为!万望先生再另谋良策!」
              荆轲示意田光一眼,田光又对太子丹劝道:「殿下,牺牲樊将军一人之性命,却可换来燕国之长存,及天下百姓之安居,孰轻孰重,还请太子三思!」
              太子丹望着田光,叹口气问道:「难道再无他法了?荆卿,你以为如何?」说着,目光忽移向荆轲,眼中尽是殷求之意。荆轲低下头,轻声而坚决道:「在下驽钝,但认为此计可行。」田光在一旁促道:「大丈夫行事应当果决。如今您若一时不忍而迟疑不决,待秦军一举攻破蓟城,则一切晚矣!」
              「罢了!暂且勿提此事!」太子丹悲痛道。
              「欲见嬴政,光凭樊将军的项上人头还不够,况且荆轲入秦王宫殿,身上绝无法佩带刀剑。因此,最好找一样即可藏兵刃、又不会让秦王心生警戒的东西。」田光又提一议。
              荆轲道:「我向来惯用长剑,照田先生的说法,长剑是无法携带了。那该使什么兵器才好?」
              田光微微一笑,道:「我以为匕首甚好。」
              「匕首?」荆轲眼睛一亮。
              「匕首?」太子丹原本神色萎靡,听闻此言,也不禁好奇起来。
              「对,匕首!只有匕首短小易藏而不会被发觉。」田光解释道。
              「但那秦宫中戒备森严,凡进宫晋见嬴政者,入殿之前皆需经卫士仔细搜查全身方可通行,若欲将匕首藏于身上,似乎不大可能啊!」太子丹忆起过往为质于秦国的情景。
              「这倒真是个难题。」田光当下也觉得十分为难。
              便在此刻,荆轲见到案上的竹简忽灵机一闪,微微一笑,道:「我有一个法子,还请太子、田先生听听,是否可行?」
              田光精神一振,连忙催荆轲言明。荆轲轻声道:「在下想到的法子,可能又会让太子十分痛心而不舍。」太子丹催道:「只要不是樊将军的首级,杀得了嬴政,哪怕是丹的人头,丹也愿意双手奉上。」
              「太子言重了。臣要的,是督亢地图。」荆轲一字一顿明白道出。
              「督亢地图?」
              田光恍然大悟道:「妙计也!荆轲,你是否想将匕首卷藏在地图中,趁摊开地图,让秦王细阅之时,拔出图中的匕首,一刀叫他毙命?」
              「先生所言极是!」荆轲脸上浮起胸怀胜算的笑意。
              「丹明白了,这点牺牲换来燕国之安乐,再值得不过!」
              不知不觉,外头已经传来了公鸡啼晓之声,荆轲与田光相偕步出宫殿,只见东方欲晓,天际慢慢浮出了一片鱼肚白,晓风残月,宛若胜利的初兆。
              一转眼,日子又溜过了几天。
              在这燃眉之际,每逝去一刻时间,就仿佛失掉一分存活的机会。
              燕国上下,人人都不由暗自祈祷光阴的脚步稍作歇息,哪怕只是为生命多争取一刻的时间也好。没人知道,下一刻还能够继续存活的会是自己;更没人清楚,一旦强秦入侵,自己究竟还能存活多久?
              但有种人是例外的,他们勇于和时间搏斗,他们不追赶时间,反倒能够让时间跟随他们的脚步走。乱世英雄的可贵之处便在于此。
              这天,蓟城出现了难得一见的好天气,艳阳高照,浮云悠游,风和日丽得让人好生讶异。毕竟这是暮冬季节里罕见的异象,悲观而敏感的人就称之为暴风雨前的宁静。
              的确,贤士馆内正酝酿着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血雨腥风……
              田光向荆轲一颔首,起身对樊于期说道:「将军当年为秦国出生入死,立下赫赫战功,后来为了一点小事得罪那暴君嬴政,落得灭族流亡的悲惨结局,实在是令人深感不值。而今,外面四处流传着悬赏千两黄金、万户食邑求购将军首级的消息,不知将军……」田光有意顿住,凝视着樊于期,只见樊于期早已泪流满面了。
              樊于期哽咽道:「每当夜深忆及那不堪的过往,就叫我感到有如椎骨之痛一般难耐,往往因此而彻夜不得好眠。那残虐的暴君全然不念我樊氏数代为秦国立下的赫赫战功,竟能一夕变脸,灭我全族,此仇今生不共戴天!」樊于期激动万分,对于自己过去臣服的君王,如今他真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
              「如今,我苟延残喘地活着,便是等待着有一天可以让我重率大军,攻入咸阳,手刃那暴君,为我死去的亲人复仇,更为天下苍生除害!」
              田光、荆轲听他说得声泪俱下,一时也感慨不已。过了片刻,荆轲站起身,走到樊于期面前,沉声道:「樊将军,如今我等有一计得以除去嬴政,将军愿意知道吗?」
              樊于期激动地说道:「荆先生有何妙计,请快快说来!」
              荆轲紧盯着樊于期,果决地说道:「我欲前去刺杀秦王,想借将军项上人头一用。」
              樊于期「啊」了一声,后退半步,惊诧得望着荆轲。
              荆轲以为樊于期不肯,上前一步,铿锵有力地继续说道:「荆轲此去,将乔装成燕国使者,献上将军的首级和督亢地图,想那嬴政见此厚礼,必然会在大殿上召见我,荆轲便可将督亢地图献上,只待他展开地图之际,我即以藏在地图中的匕首,刺向嬴政的胸膛,准叫他血溅五步,当场毙命。如此一来,燕国的忧患自解,而将军的血海深仇也得以报了。」
              樊于期脸上神情变幻莫测,沉默半晌才凛然道:「你竟想在大殿上公然刺杀秦王?」
              荆轲从容道:「此乃唯一的机会。」
              樊于期神色冷如寒霜,双目如刀,死死盯着荆轲。荆轲坦然直视,神情清冷自若。
              好一会儿,樊于期忽然哈哈大笑:「好计策,好汉子!只要报得大仇,区区樊于期的项上人头,借与你又何妨!」豪音刚落 ,反手抽出腰中长剑,刷地在颈上一划,顿时鲜血如泉涌一般奔放,瞬间将白色长袍浸染成了凄厉的暗红。
              只见一双怒目圆睁,闪动着无限痛楚,又隐含着无比快意。一代名将樊于期倏然倒地。
              「荆轲就此别过将军!」语毕,荆轲快剑斩下樊于期项上人头,没有落下一滴眼泪。英雄流血不流泪。
              人或许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可有时候却可以选择自己的死亡方式,究竟是重于泰山还是轻若鸿毛。
              荆轲知道,樊将军的死重于泰山,他的血印深了荆轲亡命的足迹。
              荆轲刺秦的决心重过樊将军的死,那样深沉的重量,足以改变一个天下的兴亡。
              同样目击这般壮烈之举的田光,禁不住心头一酸,湿润了眼角。也许,他不能像荆轲一样,深刻明白死亡的意义。
              此时,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及滚滚的车轮声。旋即,太子丹心急如焚地奔进来,大声呼道:「樊将军——樊将军——」
              荆轲捧着樊于期的头颅缓缓步到太子丹面前,太子丹见状方知为时已晚,不禁倒地抚尸痛哭。许久,才止住了悲泣。为了顺利刺杀秦王,太子丹做了许多准备,甚至作了太多牺牲,也许这次的痛哭可以让他尽情发泄,而以后,恐怕就连流泪的机会也没有了。
              夜深时分,田光捧着一个精心制作的铜匣来到荆轲房里,哽声道:「已经将……将他……用防腐药腌好,封在这匣子中了。明日,我与你一同前去拜访铸剑大师徐夫人,求购一把匕首。你……你……」他向来口舌伶俐,此时竟无法再多言一句,轻轻地将匣子放到了桌上,默然离去。
              荆轲捧着铜匣,默默凝视着,樊于期戟张的胡须、怒睁的双眸再次浮现眼前。
              「砰!」他用力推开了窗户,窗外寒风呼啸,暴雨如注。
              一种迫人窒息的压力旋即迎面袭来。
              杀戮的血腥味弥漫空中,黑压压的树影几乎占据了仰头可及的天空,但四周其实异常空旷,也因此才更显凄凉的意境,一整片空荡荡的凄凉。
              荆轲的心,被这样的凄凉压迫得无法舒张。他觉得,那难受应该更甚溺水之人所感受的滋味,或许这是一个将死之人才能体会的绝望吧。
              又湿又冷的氛围里,不由叫人感到心灰意冷,一切的希望竟是如此虚无。
              几日后,燕国有名的勇士秦舞阳忽从楚国比武回来了。
              荆轲从太子丹口中得知,那秦舞阳自小就力大无比,神勇异常。他十三岁时,邻居家遇盗贼,秦舞阳闻声出来,只见两个身高马大的盗贼,抢了东西,正欲逃遁。他拦住马头,喝道:「还不下马受擒!」那两个盗贼见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孩拦路,不觉大笑,其中一个跃马冲过来,举刀便砍。秦舞阳人小力大,闪身躲过,一伸手就把那人擒下马来,用力掷出,那人当即摔个半死。另一个强盗挥刀来砍,又被秦舞阳闪过,夺刀,反手一挥,那强盗已人头落地。由于犯下命案,秦舞阳便离家出走避祸。他长大后又遍访名师,学得一身好武艺。只是秦舞阳相貌丑陋,所以常人见了,都有些害怕。当时,太子丹收揽勇士之时,便派人将其招在麾下。不过,秦舞阳性格冲动,脾气暴躁,不适合单独行事,所以太子丹并未委以重任。后来,爱武成痴的秦舞阳听说楚国有一高手,便向太子丹求去,前往楚国找那个高手比试,一去经年,此刻方回。太子丹闻得秦舞阳回来,随即命他充当荆轲副手,更保刺杀行动万无一失。这一年,秦舞阳正是个年方十九岁的热血男儿。
              为了确保刺杀成功,荆轲更提议,应该在匕首上淬毒,如此,只需伤到秦王,就能让秦王即刻毙命。太子丹旋即请来了城中最有名的药师,在匕首上淬上剧毒,又从囚牢中提出一名死囚一试,果然,只用匕首在死囚手上浅浅划开一道伤痕,不到片刻,死囚就一命呜呼了。这样惊人的效果,着实让太子丹与荆轲信心倍增。这刺秦之计,到如今已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终于决定了启程的日子,正是冬至当日——全年之中,白昼最短暂的一日。
              自从购得匕首归来,知道荆轲就要前往秦国,田光的神色一直有些异样。荆轲心中纳闷,又不便发问。出发前夜,田光突然来到荆轲房中,笑着对荆轲道:「明日荆兄弟就将动身前往秦国了。此后,田光就再也帮不上你什么忙了。」语意寥索,又十分伤感。
              荆轲不甚明白田光的意思,但想到明日和田光一别,也许两人从此相见无期,又念起当年田光与自己相识的情景,心头顿时涌上无限感慨:「荆轲此生受先生恩惠良多,至今未能报答一二,实在有愧。明日别后,尚要先生日日思念,月月挂怀,荆轲今生恐无以为报了!只有盼望来生变作牛马,报答先生。」
              田光握紧荆轲双手,略带责怪地说道:「荆兄弟莫要这般说。你我一见如故,我田光有友如此,已经挤干开怀,此生不虚了。」他略带伤感地叹了一口气,接着道:「今日,我备了一些酒菜,先来给你饯行,咱们边喝边谈。」说着,从旁边的篮中捧出两坛醇酒、几碟小菜来。
              几碗烈酒下肚,两人的话也渐渐多起来。田光好像有了些醉意,含糊说道:「前几天我去见太子,商议刺秦一事,临行时,太子忽然对我说‘我们所谈的,都是国家机密大事,希望先生不要泄漏给他人知晓’唉,没想到太子竟然还是对我放心不下。」


              来自Android客户端25楼2013-05-20 2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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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意外拦截
                策马奔腾,激起阵阵尘埃扫荡空中,漫天飞扬。
                一队车马疾驰的声响由远及近,轰然响起。杂沓错乱的马蹄震碎大漠中荒凉的孤寂,顿时活络了气氛,振奋了天地。漫天烟尘中忽现十几骑铠甲骑兵两侧护卫两辆镶金饰玉的华丽马车。路远途遥,马车内随行的人俱已不堪疲惫,昏昏欲睡。马车前的马匹低垂着头,向着唯一的方向径自往前直奔,似乎能够清楚觉知自己的使命——未到终点,一刻也不能停歇。
                荆轲闭目凝神,稳坐马车中,分外清醒。手中紧紧握着入朝秦国的两件大礼:督亢地图和樊于期的人头。
                秦国大军已势如破竹地横扫整个赵国,兵锋所指,下一步进攻的目标极有可能是邻近弱小的燕国。如无意外,只要高踞在咸阳的冷血暴君一声令下,燕国在一夕之间便足以被吞没。
                虽然荆轲还不能确定这两件礼物在秦王心中的分量有多重,但他明白,这已经是燕国最后、也是最大的存活希望,除此之外,燕国上下值得秦王回眸一顾的东西,就只剩「整个燕国」了。
                荆轲紧握着地图,仿佛见到了匕首锋利的光芒毕露,直射他的眼睛更刺痛了他的胸口。他的思绪不禁飘回了当日在徐夫人的铸剑炉边惊人的发现……
                徐夫人的铸剑房。
                荆轲站起身来在屋中四处走走看看,顺手拿起摆在小箱子中的一把匕首试着去戳一旁的青铜,熟料没用什么力,匕首就像切豆腐一般刺进了青铜里。荆轲大吃一惊,他绝没有料到,一把毫不起眼的匕首,竟然如此锋利。这使得荆轲对徐夫人的铸剑手艺不禁大感惊奇。
                忽然,荆轲眼光一瞥,发现徐夫人打造出来的匕首都是头尖刃薄之状,使他猛然想起无相尸体上的伤口,只见一点血丝渗出,伤口又恰恰是那么细小,仿佛便是这把匕首刺成的。
                「先生,你且看这把匕首,有何特异之处?」荆轲将匕首交给田光。
                「不正是一般匕首的模样吗?」田光翻来覆去瞧了几遍,也没有看出什么异样来。
                「先生不妨再仔细看看匕首的刃口。」荆轲提醒道。
                「这么细看倒真有些特别。咦,这匕首的刃口极薄,而头似乎比一般匕首尖。」田光看出名堂来了。
                「正是。就因为如此,所以如用此匕首刺人,伤口表面一定非常细,但却极为深入,就像这条缝一样。」说着,荆轲又将匕首刺入青铜内。
                「那又如何?」田光有些疑惑。
                「难道先生不觉得这条细缝与无相身上的伤口极为相似吗?」荆轲反问田光。
                田光眯起眼睛,紧盯着手中的匕首细看,随后又盯着细缝看了一会儿,惊讶地问道:「你是说,无相应该就是被这样一把匕首杀害的?」
                一把匕首,该用来杀人?该杀的又是什么人?匕首没有决定的权利。
                一把匕首的使命取决于紧握匕首的人——果决地刺向戕害生灵之人的胸口,是紧握匕首之人与生俱来的使命。
                现在,应该已经到达秦国的边界了吧?
                正当荆轲闭目沉思的时候,马车忽地骤停下来。
                荆轲浓眉一锁,双目精光暴射,沉声道:「为何停车?」驭者连忙道:「回禀专使大人,前方有人阻道拦路。」
                荆轲挑起车帘。一个头戴斗笠、身着蓝色短衫的青年人立马道中。来人面容端正,目光炯炯,年纪约莫在二十五六岁。只见他背后插挂着两柄铜剑,神情肃然,似乎已经在此久候多时了。
                此时秦舞阳已经拍马上前,喝道:「阁下何人?为何阻拦我等车驾?」
                青年人目光一扫秦舞阳,随即落在掀帘而视的荆轲身上,泰然道:「请问这可是燕国专使荆轲大人的车驾?」
                荆轲一听青年人开门见山的问话,当下心念电转,直觉事有蹊跷,开口道:「正是,请问壮士高姓大名?在此有何贵干?」
                青年人面露微笑,朗声道:「在下飞廉,奉家主人之命,特在此恭候专使大人的车驾。」
                荆轲闻言虽感纳闷,仍旧面不改色,淡淡道:「请问贵主人尊姓大名?何事在此相候?」
                飞廉道:「小人不知,主人只是命小人请专使大人移步前往小叙。至于主人的姓名,只要专使大人一去,主人自当相告。」
                荆轲微微沉吟。他一看飞廉这架势,心内就明白了几分,这个神秘「主人」如此用心良苦请自己前去,必有所图。但他所图为何呢?
                一旁不动声色的卫庄,眼看荆轲似乎动了心,目中闪过异彩,略一沉吟,低声道:「此人来历不明,那个主人更是神秘诡异,慎防有诈。」
                荆轲瞟了飞廉一眼,转头道:「卫兄以为该如何呢?」卫庄又道:「事虽诡异,但既然有人相邀,不见又未免失礼。」
                这时秦舞阳也大声附和道:「去看看也好。纵然有事,凭我等身手,有何惧哉?」
                荆轲明白秦舞阳是艺高人胆大,不过他说的也是实情。自己这方面,已有卫庄、秦舞阳等一流高手,十余个随从也均非弱者。再者,他也真好奇这神秘主人究竟所图为何,于是微微点头,沉稳地道:「好,有请壮士领路。」
                飞廉微笑道:「请随我来。」拨转马头,催马而行。
                一行车马跟在飞廉之后,穿过一片竹林,沿着一条坑坑洼洼的路走了约莫一炷香工夫,便见一处茂密树林,林木郁郁葱葱,遮天蔽日。林子前面一片七八亩大小的草坪,铺设了草席,席子上摆设了几桌酒席。
                在草席主位一侧,立了七八个人,人人面露凝色,直视着荆轲一行前来。
                为首的是一个额冠博带的中年人,面如赤兔,气概非凡,虽然是静静立在那里,身上明显散发着一股蓄势待发的威猛气势。在他腰间,悬了一柄式样奇古的宝剑。
                立在他身旁的是两个中年虬髯大汉,面容瘦削,目光锐利,两边太阳穴高高鼓起,手中各自提着寒光耀眼的兵器。在两人身后,还站了几个年轻人,一个个气度雄浑,显然也是棘手人物。
                荆轲神情自若,迈步下车,从容向前,对为首的中年男子拱手抱拳,朗声笑道:「听说有位神秘朋友要见在下,莫非就是阁下?恕在下眼拙,不知阁下高姓大名,可否赐告?」
                中年人微微一笑,道:「请专使大人入席详谈。」
                荆轲也不做推拒,坦然入座。卫庄、秦舞阳身份稍次,没有席位,立在荆轲身后。
                中年人先礼节性举杯,与荆轲共饮,然后才缓缓道:「本人唐俭,乃楚国谏议大夫。」
                荆轲讶然道:「先生既是楚国大夫,为何会出现在秦国境内?莫非楚国也预备要入朝秦国吗?」
                唐俭摇头,坚定道:「非也。唐某此来,历经千山万水,却绝非为了见秦王嬴政!」
                荆轲不解道:「那是为何?」
                唐俭神色一振,沉声道:「唐某只为先生而来。」
                荆轲深吸口气,叹道:「唐大夫所言,实在令荆轲大感不解,还请大夫明言!」
                唐俭微微一笑,道:「在回答专使大人之前,唐某先有一问,不知专使大人此行远赴秦国,所为何事?」
                荆轲坦然道:「奉大王和太子之命,入朝觐见秦王。」唐俭冷声道:「入朝须献厚礼,不知专使所献何物?」
                荆轲不明白唐俭言下之意,兀自不改神色,坦然相告:「燕国督亢地图和秦国大将樊于期的项上人头。」
                唐俭忽改神色,傲然道:「当真如此!唐某起初还不愿尽信,以为必是传言有误,万万意想不到贵国真有如此令人不齿之举!可叹啊可叹!」
                荆轲微微皱眉道:「唐大夫何处此言?」
                唐俭凛然道:「樊于期将军精通兵法,久经沙场,有他为燕国训练士卒、教习兵法,原是燕国之大幸;只可惜燕王只为逢迎恶贼,谄媚小人,不惜献上此等忠义之士的项上人头为礼,卑躬屈膝,莫此为甚,岂不令天下人寒心耻笑?况且以燕国令之贫弱,仅余督亢之地物产丰饶,百姓富足,可谓是国之命脉、民之仰赖,如今居然要将这等重地拱手献与秦国,犹如送羊入虎口,纵然此时能避过秦国大军压境之祸,燕国亦永无中兴之日矣!」
                听得唐俭一番慷慨陈词,荆轲不由得神色黯然,片刻无言以对。
                唐俭继续说道:「更令人可虑者,秦国唾手而得督亢之地,实力大增,如猛虎添翼,日后必然更加难以驯服。以专使之高才,难道竟也看不出此举实乃一记大大的败招吗?大错特错!大错特错!」
                荆轲开始明白唐俭的意思了,反问道:「那依大夫之见呢?」
                唐俭昂然道:「惟今之计,只有联合齐、楚、魏、燕四国,重拾当年苏秦‘合纵’之计,群策群力,以四国之力合击秦之一国,方能遏制嬴政吞并六国的野心,贵国也才能逃脱亡国灭族之难!」
                荆轲微微苦笑,他当然明白唐俭说的自有道理,但却是知易行难。首先是如今韩、赵两国已然灭亡,四国合纵实力大减;再者,放眼当下各国局势,可谓形同一盘散沙。君王不思进取,贵族骄奢淫逸,又有几人能像唐俭这般目光深远?加以秦王早已思虑及此,不断派出大批细作游移各国居中挑拨离间,令各国彼此争斗,早已未战先败——连手抗秦最大的难题莫过于此。
                荆轲叹了一口气,接着道:「唐大夫所言虽然有理,然则事以至此,远水就不及进火,燕国除了献上厚礼,尚有何为?」
                唐俭摇头道:「专使大人若回转车马,拒绝献上督亢地图,事尚可为。否则,天下从此多难矣。」
                荆轲苦笑道:「唐大夫是让荆某违抗王命,中途而返?」
                唐俭毫不考虑道:「正是。」
                荆轲断然道:「恕荆轲断难从命!此事关系何等重大,荆轲未奉王命,怎可中途而返?如此置大王于何地?置燕国于何地?」
                荆轲心中明白,在谋划了这么长久的时间,付出了如此沉重的代价之后,如今是绝无退路可行了。当然,这其中的秘密,又怎能泄露予人?
                一听此言,不独唐俭变色,连他身后的大汉和飞廉等人也无不怫然作色。
                唐俭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既然如此,那么唐某只有将专使大人一行强行拿下,送交燕王了。总之楚国是决不能容许督亢之地落入秦王手中的。」说完,他双掌一拍,从他身后的树林中立刻拥出一群执戈武士。
                「是长戈战士,众人快退!」游历六国、见多识广的卫庄一眼就认出这些手执长戈的蓝衣武士乃是楚国军队中最精锐的「长戈战士」。看来唐俭是有备而来,绝不容许荆轲去见秦王。
                唐俭腰间宝剑出鞘,开始施展臂力:「此刻想走,恐怕为时已晚了。来人,先将荆轲拿下!」话音未落,两个身形魁梧的虬髯大汉早已越众而出,一个手执铜棍,一个手执长戟。
                此乃兄弟二人,老大韩冲,老二韩猛,原本是韩国高手,因得罪了国中贵族,故投奔于唐俭门下。唐俭深知这对兄弟武艺不凡,也是韩国响当当的人物。此番出头,想来是要在自己面前抢个头功。他心知这两人未必能单独收拾荆轲,但倒可借此先试试荆轲的虚实,也就默然不语。
                韩氏兄弟并肩齐上,一招「独劈华山」,长戟斜斩荆轲脖颈,熟铜棍则以「大江东去」之势,撞向他胸膛。这两件兵刃都极具斤两,挟以浑厚内力,攻出时大具威势。
                荆轲冷哼一声,身形一转,迅如电闪,避开这两件兵刃,随即手中长剑出鞘。
                韩氏兄弟一招落空,又失了对手踪影,心下各是一惊。募地荆轲身法如电,又掠至面前,两人心领神会,又是一声大吼,一齐攻出。
                荆轲长剑递出,「开天辟地」,上劈下撩,「当」的一声大响,两件兵刃齐被荡开。韩氏兄弟甚为凶悍,暴喝如雷,招式变幻万千,又攻了上去。
                「当当」两声巨响,三件兵刃再度相交。照理说剑轻棍重,但在荆轲贯注以浑厚内力的「惊天十八剑」之下,韩氏兄弟上身摇晃数下,面色难看至极。荆轲却稳稳立柱,神态从容,他不待韩氏兄弟喘过气,大喝一声,又疾挥长剑劈出。
                韩氏兄弟各举兵刃挡住,又爆出两声巨响,老大韩冲高声厉吼,抽回熟铜棍,口中鲜血狂喷。老二韩猛手举长戟,踉跄退后,胸前衣衫破碎,露出一道长约寸许的伤口,鲜血淋漓。这还是荆轲手下留情,否则,就凭这几招快剑,便足以令两人毙命。
                唐俭神情微变,道:「看不出专使大人还是剑术名家。唐某不才,还请专使赐教。」荆轲心底本不愿与他为敌,故而施展凌厉快剑想令其知难而退,此刻万般无奈,只得道:「若是唐大夫输了,又该如何?」
                唐俭神情一凛,道:「我若输了,绝不再留难专使,如何?」
                荆轲立刻道:「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这无疑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唐俭双手将长剑平举胸前,两眼神光炯炯,直射两丈之外的荆轲。
                荆轲长剑横胸,心灵进入古井无波的空灵境界,眼中清楚地看见唐俭的每一个动作,甚至连他眼睫的颤动都清晰可见。
                充满压抑的对峙只维持了片刻,唐俭出招了。他手中长剑倏地弹上半空,剑尖幻出点点寒星,迅如电闪般直指荆轲的面门。
                荆轲一声长啸,横在胸前的长剑上下翻飞,冷电辉映,与唐俭之剑相格,爆出一连串金铁交鸣之音,声音间隔的长短不差毫厘。
                一旁观战的秦舞阳、卫庄等人面面相觑,无不变色。先前他们还未将这名不见经传的唐俭放在眼中,此刻才知,此人竟然是深藏不露的一流剑术高手。
                两人倏地弹开。
                唐俭手中长剑高举过头,沉声道:「专使可知,你是第一个能接下唐某这‘碎玉四十八击’的人!」
                荆轲知他所言不虚,事实上,他刚才若非全力施展「惊天十八剑」,也无法接下唐俭这暴风骤雨般的猛击。


                来自Android客户端27楼2013-05-20 2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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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俭忽然朗声大笑:「如果专使能接下唐某第二轮快剑,那么咱们也不必再打了,唐某立刻弃剑认输。」
                  荆轲脸色凝重,心知对方既然如此说,必有十足把握。
                  果然,唐俭踏前两步,高举头顶的长剑一斜,空中犹如一道长长的电光闪过,随即银光如玉,千点万点遍洒下来。
                  荆轲一声长啸,长剑画出一道优美的圆弧,剑气犹如怒涛狂涌,直向唐俭卷去。
                  杀气弥漫。
                  募地两人齐声大喝,乍合倏分。这时才传来金铁交鸣的闷响。
                  唐俭面色苍白,七孔微渗鲜血,形象凄厉如鬼,他以长剑拄地强撑住身体。只见荆轲也是脸色惨白,肩头鲜血流淌,顺着握剑的手腕缓缓滴落。
                  两虎相争,两败俱伤。
                  唐俭似乎想微笑,却只能嘴角一牵,涩然道:「专使大人到底还是接下了唐某这‘断玉十九剑’。」
                  荆轲淡淡一笑。他虽然肩头受伤,幸好未曾伤及筋骨,尚无大碍。
                  唐俭忽然回头对飞廉道:「我比剑失败,自当遵守诺言,尔等不可违逆。」飞廉及一干「长戈战士」面色沉重,忽然一齐跪倒,齐声道:「我等遵命。」
                  荆轲大感疑惑,正想开口询问,只见唐俭神情肃然,手中剑光一闪,直插向自己胸腹。
                  「大夫!」
                  荆轲大吃一惊,手中长剑倏地掷去,击落了唐俭的剑。长剑已然在唐俭腹上划出了一道细长的伤口,鲜血从衣服中点点渗出。荆轲一掠上前,扶住唐俭的身体,说道:「大夫这是为何?」
                  唐俭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他吐出一口长气,挣扎道:「专使大人,又何必出手相救?唐某既不能阻止专使入朝秦国,又不愿看秦国势力大增,吞并燕、楚各国,只有一死以求解脱。」
                  荆轲知道唐俭不解自己此行的本意,故而不惜以死相谏。迫于情势,荆轲无奈俯身附耳低声道:「荆轲此行实是奉命刺杀秦王,解我燕国之危,也为天下人除去暴君。」
                  唐俭身躯一震,许久,口中才毅然吐出一个「好」字,而飞廉及唐俭的随从纷涌至唐俭身边,个个黯然低泣。飞廉迅速撕下一片衣襟,仔细为唐俭包扎好伤口,将其扶到一旁坐下。
                  荆轲等见唐俭受了重伤,也不再相阻,便拱手告辞。唐俭朝荆轲微微一笑,这一笑的含义,有鼓励,有祝福,目光中更有一股惺惺相惜……
                  荆轲上车,随行者飞身上马,挥鞭向咸阳疾驰。天际骤然降下一场滂沱大雨,车队疾驰片刻,穿过一片树林,前面出现了一个小镇。荆轲见雨势丝毫不减,便提议到小镇上略作休息,众人也感到极度疲惫,纷纷称好。
                  卫庄忽然说道:「我腹中突然有些不适,先去方便一下,你们到前面小镇上等我,我片刻就来。」荆轲一行未及反应,卫庄已掉转马头,向树林中奔去,倏地消失在大雨之中。
                  于是,众人纵马奔向了小镇,找了一间茶铺坐下休息。过了一盏茶的工夫,雨势已渐渐转弱,依然没见卫庄出现,荆轲捺不住等待,便上马奔向树林里寻找。
                  来到树林,荆轲唤道:「卫兄——卫兄——」却不见卫庄踪影。荆轲着实心焦,即刻跃下马来仔细搜找。四下绕了一圈,依然未见任何踪迹。
                  心中一阵忧虑的同时,荆轲忽听闻前方不远处,一株大树后的草丛间隐隐传来声响,连忙上前查看,只见一人血肉模糊地倒在树根旁。荆轲连忙蹲下身一探,竟是唐俭身边的飞廉,一探他的鼻息,竟发现已是气若游丝。
                  荆轲仔细将飞廉全身上下检视一遍,发现飞廉的胸口上有一道伤痕,伤口既细且深。便在此时,秦舞阳也来到树林中,远远见到荆轲的背影就问:「荆大哥,找到卫先生了……」秦舞阳走进一看,才猛地发现一人躺在地上,失声大喊:「是卫先生出事了吗?」
                  荆轲蹙眉道:「是唐俭先生身边的飞廉。我将四周搜了一遍,没有找到卫先生。」
                  「啊!怎会如此?该不会也发生什么意外吧?」秦舞阳不禁惴惴不安起来。
                  陷入昏迷的飞廉似乎感觉到有人来到,微微撑开眼皮,瞟了荆轲一眼,忽而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激动地说道:「快……快去救……唐大人……有……个蒙面……人……攻击……」话说至一半,头一歪,身子软了下去。
                  荆轲见状,赶紧灌输内力给飞廉,可秦舞阳一探飞廉的鼻息,摇了摇头道:「他已经死了。」
                  荆轲有些伤感,更大感惊讶,他轻轻地放下飞廉,旋即和秦舞阳策马穿越树林,一路只觉林间隐隐散发出一整片死一般的寂然,最后触目的景象,让他们惊心动魄。
                  数十具尸体东倒西歪,毙命树林外,往前走没几步,荆轲见到了最不愿见到的一幕。
                  难以置信,不久前才和自己交手对谈的人,一转眼,竟已成一具冰冷的尸首,天人永隔。
                  只见唐俭怒目圆睁,难以瞑目。荆轲伸手轻抚下唐俭的眼帘,让他瞑目。当下有股异样的感觉哽塞于心头,翻滚、奔腾。
                  竟是何人如此狼子野心?
                  荆轲一一检视地上各人的伤口,发现致命处都与飞廉一样,被人一下刺中胸膛毙命,伤口细而深长。
                  两人草草掩埋了唐俭等人的尸体,骑马赶回了小镇茶铺。众人已经等得焦急难耐了,卫庄见二人回来,满脸愧色,急忙奔向前,道:「真对不住,我到树林后面方便去了,一时摸不清回路,还烦劳二位相寻。」荆轲简单地说了一下经过,神情中满溢着悲伤,久久不能自己。只经方才短暂相交,他已对唐俭十分敬重,唐俭不仅是个难得的真汉子,更是一个胸怀大志、忠肝义胆之人,而今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于奸人之手,怎教他不难过?
                  众人听后,哀默不语。过了好一会儿,荆轲才冷静道:「还是赶紧动身继续赶路吧!」说着,一个纵身上了马车。众人也出了茶铺,翻身上马,准备上路。
                  雨后的天空,乍现一道七色彩虹,耀眼的彩光,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车厢中的荆轲也忍不住仰头凝望天际,倏忽间,他觉得那道夺目刺眼的彩虹,就像是天空的眼,一双似是在悲泣的眼,又仿佛一双正在滴血的眼,更像是,他此刻隐隐抽痛的心。
                  伤口如出一辙,是那样细小深刻。
                  凶手是冲着他来的!一路自燕国追踪至此,千方百计要阻止他完成任务。
                  连老天都知道,他肩负的使命之大,责任之重,因此才得以让他侥幸苟活至今?但又为何非得要牺牲那么多无辜的性命?
                  血不断流。此际,隐身异度空间俯视一切的天神,俨然一只嗜血的魔鬼。
                  成功?成仁?事在人为。
                  蓦然,荆轲心如止水,取代了应有的锥心泣血。
                  这些壮烈牺牲的人所流的鲜血,铺成一条甬道,拉近了终点的距离。
                  终点的距离是难以数计的,终点的颜色却一直只是血红。


                  来自Android客户端28楼2013-05-20 2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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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部终于发完了,明天发第二部《百步飞剑》


                    来自Android客户端34楼2013-05-20 2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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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顶起…


                      来自Android客户端35楼2013-05-21 17: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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