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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自豆瓣】Marina Abramović.的颠与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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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不能接受亦不能欣赏现代艺术----即使我本人就是个学院出身的艺术家, 身边更充斥著可以被普罗大众称为怪咖的艺术疯子----我是美学至上派, 我的所有作品都必须符合古典哲学所要求的那种崇高. 然而从20世纪60年代起, 前卫艺术坚定地拒绝了美学, 其态度之坚决和同时期的前卫哲学拒绝启迪一样. 而更加不能让我容忍的是, 自1915年前后, 前卫艺术家突然开始把美学概念政治化----这一时期杜尚正在制作他的现成艺术品----美变成了一把尖锐的利器, 用来以一种立场对抗另外一种立场, 前卫艺术家变成了道德英雄, 不管是达达主义的「去极权主义」还是女性主义的「去父权社会」, 在我看来都是一种对美的背叛, 这些美学激进分子嘶吼著: 「艺术已经死亡!」(Die Kunst ist Tot), 然后用身体政治和「残酷剧场」来挑战人类感官极限. 「恶心」, 这是我所能想到的形容词, 达明安`赫斯特(Damien Hirst)放在玻璃柜中的那颗腐烂生蛆的牛头, 安德里斯`塞拉诺(Andres Serrano)那臭名昭著的充满尿骚味的<性历史>, 无一不在宣告著「恶趣味」已然成为当代艺术的一种「共同特徵, 一种家族相似形」(让`克莱尔), 18世纪的美学观念轰然倒塌, 「我们已经从趣味(gout)转向到了恶心(dégoût)上.」(让`克莱尔). 注意到这两个法文单字在拼写上的文字游戏意味了吗?


IP属地:江苏来自iPhone客户端1楼2013-05-20 21:38回复
    康德在<判断力批判>中承认这是一种美学上无法挽救的特性. 如果恶心(dégoût)能够带给人邪恶的快感或者震撼的情感, 那麼它亦必然属於康德自己曾提出的「自然美」属性. 康德在1764年的<对美与崇高感的观察>一文中写道: 「绝对没有什麽会敌视美, 把它比作恶心的.」值得深思的是, 在前批评文本中, 康德饶有兴趣地观察到, 崇高的反义词并非卑贱, 而是愚蠢. 这很像我在之前的一篇文章中提到的现代艺术家的反智倾向的本质, 也许现代艺术家反对的并非是与卑贱对立的那个上层菁英群体, 而是与愚蠢对立的那个自以为是的智性游戏. 现代艺术并非只是平民化(平民化其实从古典艺术时期就大量存在了), 它真正的内核在於, 回归本性, 身体力行, 自由成行, 呵佛骂祖, 大智若「愚」. 做一个愚人, 是将套在我们每个人身上的所谓智性的枷锁去掉, 通过作品, 让观众''to see what I see, to feel what I feel''(一个极少主义艺术家语?), 我们每个人----不管是来自观者的维度还是来自作者的----都让种子识中那人类经年累世中的远古记忆萌发绿芽. 带著这样的心情, 我这个审美还停留在文艺复兴的画匠开始了叩问与质询的现代艺术之旅.


    IP属地:江苏来自iPhone客户端2楼2013-05-20 2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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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死亡韵律
      从1973年起, Marina Abramović即开始了以身体为媒介的试验作品, 这一时期的代表作为<韵律系列>(Rhythms1973–74).
      Marina Abramović的第一场表演<韵律10>在1973年的爱丁堡艺术节. 艺术家摆放出20把式样不同的短刀, 按顺序取出一把飞快地在指缝间用力剁下去而尽量不伤到任何手指, 这种冒险游戏亦被称为俄罗斯游戏. 在被刺伤之后她立刻换上另一把短刀, 重复前面的动作, 在用尽所有20把短刀后(即受了20次刀伤之后), 艺术家重播之前的录音, 并再次开始之前的动作, 不同的是, 这次她必须保证让手指受刀伤的时间和上次完全一致. <韵律10>可以说是Abramović艺术理念的一个最轻量级的开始, 一个初步试探.


      IP属地:江苏来自iPhone客户端5楼2013-05-20 2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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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1974年的<韵律5>中, Marina Abramović在场地中央放置了一颗用煤油浸泡过的木质五芒星. 表演伊始Marina Abramović站在点燃的五芒星外, 剪下自己的手指甲, 脚趾甲与头发投入火中. 每投一次, 必勾起一段火焰. 她在自己的腹部亦刻上了一只五芒星, 表演行将结束时, 她跃入熊熊燃烧的五角星内躺下, 结果却很快因缺氧失去知觉而被观众救助. 事后Marina Abramović如此评价这一体验, 「醒来后我很生气, 因为我终於理解人的身体是有局限的: 当你失去知觉时, 你就不能控制当下, 就无法继续表演.」


        IP属地:江苏来自iPhone客户端6楼2013-05-20 2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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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艺术家会常常告诉观众(连我也是): 无须诠释, 用心感受. 但我也不能忽视这件作品中强烈的宗教(或反宗教)意味. 我在前面介绍Marina Abramović生平的时候提到她成长的环境, 那简直是一个再严苛不过的意识形态与宗教控制, 暴力与强权的「完美」组合! 作为一个直到30岁还被母亲控制, 却不断追求心灵自由的艺术家, 她希望以怎样一种身份来宣说这种「被压抑的重返」呢? 那就是异教徒. 不是某个具化的原教旨主义的异教徒, 而是家族的, 意识形态的, 体制的异教徒. 这就是为什麽她选用五芒星(πεντάγραμμον)----宗教符号学中代表著异教冥神和撒旦崇拜----来构成这件作品, 熊熊燃烧的木制五芒星看起来像一个法阵, 而祭品就是刻了五芒星在腹部的Abramović本人, 这一献祭意象中有图形, 有鲜血, 有火焰, 有女人, 更有献祭的本来目的: 自我牺牲. 倘若不是观众的及时救助, Abramović一定会死於火焰带来的一氧化碳中毒. 尽管昏厥於火中本不是Marina的初衷, 但对於一个屡屡将自己抛入生死考验的行为艺术家而言, 这一意外在我看来为该作品添上了完美的结局.


          IP属地:江苏来自iPhone客户端7楼2013-05-20 2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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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一个政治符号, 五芒星亦代表共产主义的五角星. 尽管为了避嫌, Abramović多次强调她的创作无关政治, 但我们看得出她多次运用这一符号, 已远远超出远古宗教的范畴, 更鞭辟入里地深入到了现代社会, 指向她身为铁托共产党的父母对她的精神迫害, 指向世界战争和残酷暴行对人民的沉重迫害. 她多次在腹部刻下五角星图形, 除了1974年的<韵律5>(Rhythm 5), 还有1976年的<多马之唇>(The Lips of Thomas), 以及1997年的<巴尔干情色史>(Balkan Erotic Epic)等.


            IP属地:江苏来自iPhone客户端8楼2013-05-20 2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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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韵律5>中偶然的表演失控给了Abramović新的启示, 她决定在接下来的<韵律2>(1974)中继续探索无意识状态. 她将表演分成两个部分. 首先她吞下一片治疗肌肉紧张症的药片, 然后长达数小时保持同一姿势. 由於Abramović的身体是健康的, 吃下药片后, 她的身体开始出现剧烈反应, 她感受到了身体的痉挛和一些不由自主的举动. 尽管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动作, 但是她的大脑非常清醒, 她一直观察著所发生的一切. 10分钟后当第一个药片失去效力时, 她吞下了第二个药片----治疗躁狂症和抑郁症的处方药. 这种药呈现另一种极端, 它会导致人的思维停滞, 而身体却无法活动. 尽管她的身体在场, 但是她的精神已经漂移, 亦完全失忆. 这是Abramović行为艺术生涯中最早探索身体和精神关系的片段, 后来为了这一目的, 她还专门前往中国的西藏和澳大利亚的沙漠进行心灵探索之旅.


              IP属地:江苏来自iPhone客户端9楼2013-05-20 2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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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说前面的几件作品是牛刀小试的话, 那麼真正让Abramović彰显安东尼`阿尔托(Antonin Artaud)的「残酷剧场」(Theatre of Cruelty/Théâtre de la Cruauté)理论的先驱之作, 乃是她於1974年在意大利那不勒斯表演的<韵律0>. 这件作品之意义重大, 影响之深远, 不仅体现在艺术理论界, 更是人类学,伦理学, 群体生态学, 行为心理学, 认知心理学和政治社会学中的经典范本.
                在<韵律0>中, Abramović经历了人生中最惊险的一幕. 她在房间贴出告示, 准许观众随意挑选桌上的72种物件与艺术家进行强迫性身体接触. 在这72件物品中, 有玫瑰, 蜂蜜等令人愉快的东西, 也有剪刀, 匕首, 十字弓, 灌肠器等危险性的器具, 其中甚至有一把装有一颗子弹的手枪. 在整个表演过程中, Abramović把自己麻醉后静坐, 让观众掌握所有权力.


                IP属地:江苏来自iPhone客户端10楼2013-05-20 2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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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表演历时6小时, 在这个过程中, 观众发现Abramović真的对任何举动都毫无抵抗时, 便渐渐大胆行使起了他们被赋予的权力, 艺术家的衣服被全部剪碎, 有人在她身上划下伤口, 有人将玫瑰猛然刺入到她腹中, 有位观众甚至拿起那上了一颗子弹的手枪, 放入她的嘴里, 意欲扣下扳机----这是艺术家最接近死亡的时刻, 直到另一位观众惊恐不已地将手枪夺走. 在被施暴的过程中, 艺术家眼中渐渐充盈了泪水, 心中充满了恐惧, 然而她的身体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她清醒地意识到: 他们真的可以对我做任何事情.
                  麻醉结束后, Abramović从椅子上站起, 带著累累伤痕, 双目含泪, 她缓缓走向观众, 用目光对他们进行无声的控诉. 面对艺术家那愤怒悲伤的眼睛, 现场观众反倒恐惧了起来, 他们纷纷后退, 然后开始四散逃跑.
                  Abramović在后来的访谈中说道: 「这次经历令我发现, 如果你将全部决定权交诸公众, 那麼你离死也就不远了.」(What I learned was that… if you leave it up to the audience, they can kill you.)


                  IP属地:江苏来自iPhone客户端11楼2013-05-20 2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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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件作品激发了我久长的思考, 也让我跟著流出眼泪. 在众人行使暴行之时, 我还怀著好奇的心态, 心想如果换做我, 会怎样做呢? 不, 他们不够胆大, 我会划得更深! 也许我真的会杀了她, 而根据法律协议, 我无须承担任何后果, 我被赋予这种最大程度的自由. 然而当这个暂时被物化了的女性恢复了人的样子, 她向我们展露出了人类的苦痛和谴责时, 我不由地脸上发烧, 心惊肉跳起来: 过去的我是怎样的一个恶魔! 如果面对她的泪眼控诉, 我想我亦会逃, 为自己犯下的罪行愧疚不已. 最后我甚至想: 如果我当时没有像旁人一样去伤害她, 而仅仅是印上充满爱意的一吻呢? 然而时间不可逆, 犯下的, 就永远犯下了.
                    我们每个人都很会抢占言论上的道德制高点, 会自然地对受害者产生移情作用, 对丑恶和罪行产生厌恶和排斥. 然而当你被赋予了施加暴力的权力, 更置身在群体暴力中, 请三思, 你确定自己不会变成恶魔吗?
                    我想对於「受害人」Abramović, 这样的表演比肉体的创痛更加痛苦, 她用了仅仅6小时就体察到了人类的弱点和黑暗, 这种心灵的伤痛很难用语言描述.「欢乐并不能教会我们什麼, 然而, 痛楚, 苦难和障碍却能转化我们, 使我们变得更好, 更强大, 同时让我们认识到生活在当下时刻的重要性.」多年之后, Abramović曾这样解读自己对於痛苦身心经验的探求.


                    IP属地:江苏来自iPhone客户端12楼2013-05-20 2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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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最深沈的爱情直视灵魂
                      Marina Abramović曾说: 「一个艺术家不应该爱上另一个艺术家.」这麼说的同时, 她爱了, 在刻骨铭心的12年后, 她又失去了这份爱.
                      1976年Abramović在荷兰阿姆斯特丹遇到了她的灵魂伴侣Ulay, 一位来自西德的行为艺术家. 巧的是, 二人都出生在同一天. 两人开始合作实施一系列与性别意义和时空观念有关的双人表演作品, 他们打扮成双胞胎并自称是「联体生物」, 对彼此有著全然的信任. 他们共同创作的「关系」系列和「空间」系列影响极为广泛. 在表演「死亡的自我」时, 两人将嘴巴对在一起, 互相吸入对方呼出的气体, 17分钟后他们的肺裏充满了二氧化碳, 都倒在地板上昏迷不醒. 这一表演探求的是一个人「吸取」另一个人生命的毁灭性能力.


                      IP属地:江苏来自iPhone客户端13楼2013-05-20 2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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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江苏来自iPhone客户端14楼2013-05-20 2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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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江苏来自iPhone客户端15楼2013-05-20 2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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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12年的同生共死的表演生涯之后, 他们的感情在1988年走到尽头. 「无论如何, (每个人)到最后都会落单.」Abramović如是说. 她决定以一种罗曼主义的方式来结束这段「充满神秘感, 能量和魅惑的关系」. 这种奇异的方式竟然是来自梦的启示和召唤. Marina Abramović和Ulay来到了中国.
                            以长征的方式, 历时3个月, Abramović 从渤海之滨的山海关出发自东向西, Ulay自戈壁滩的嘉峪关由西向东前行, 两人最终在二郎山会合, 完成了最后一件合作作品<情人----长城>(The Lovers – The Great Wall Walk).「我们各自行了2500公里, 在中间相遇, 然后挥手告别.」
                            万里长征, 相聚一抱, 仅为告别.


                            IP属地:江苏来自iPhone客户端16楼2013-05-20 2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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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0年5月31日的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MOMA), 长髪长裙的Marina Abramović从一把木椅上缓缓站起, 宣告了又一件划时代行为艺术作品的诞生, 至此, 她已经在这里静坐了两个半月, 在这716小时中, 她岿然不动, 像雕塑一般接受了1500个陌生人与之对视的挑战. 众多名人慕名而来, 其中包括Sharon Stone(10分钟), Alan Rickman(9分钟), Lady Gaga(?), Björk(4分钟)等. 有些人甚至一接触到她的目光不过十几秒, 便宣告崩溃, 大哭起来.


                              IP属地:江苏来自iPhone客户端17楼2013-05-20 2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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