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和你在一起
【——我从未后悔遇见你，那个雨夜是，千年以前也是。
——你会一直和我在一起吗？
——会的。我应允你，无论多少次都这样回答。】

沙拉曼看见过的，眼睛。
——漂亮得过分的眼睛。
那是属于他所了解的一个人的眼睛。
第一次，沙拉曼刚从长久的、没有炎阳的千年夜色里挣扎着醒来，寒湿的气息和昏暗的天空便攀附于身，带着刺骨的寂寞。
冰冷的雨点敲打在他火烧云一样的长发上，藏匿在发下的红瞳勉强地睁开，视线虚妄到无法分辨事物的形体，模糊间灼烫地发疼。
四周溅起无数的水花，近处的水坑泛着细碎的波澜，荡着飘飘摇摇的凉意。
好痛、好难受……
他朦胧间能摸索到不清晰的轮廓，单薄的肩骨与棱角分明的瘦弱肢体。
——是个少年。
那个少年用惶恐、无助的目光看着他。
我是什么？我们是什么？他问沙拉曼。
他的神情如此绝望而虔诚，好像在祈求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可是沙拉曼也不懂怎么回答他。
少年苍白的脸颊上，一边是黑漆漆的空洞，一边是金色的眼睛。
于是沙拉曼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撞进一片寂静的浅金里。
那只眸子美好而恬和，像正午即将褪去光芒的上弦月，又像人鱼王冠上的宝石，剔透深邃地投射出夜的影子。
——……很漂亮……那么漂亮的，眼睛……
浑身都没有力气……但是我……
但是我……我……

“不想你哭”。
沙拉曼缓缓地伸出初生婴孩般的羸弱手臂，给了少年一个坚定的拥抱。
接着他握住少年纤细的腕子，将趔趄摔倒的人牢靠地揽进怀里。
仿佛有一枚低温的烟花从他的身体里升起，然后灿烂地绽放开来。烟花四散，像春天里的柳絮，这种感觉让他心头痒痒的，头脑也变得昏沉，一瞬间，好像做什么都可以被允许。
沙拉曼使劲把较自己更为高挑的少年拥进胸膛，用无措、迫不及待的力道去完成一系列的拉扯动作。
少年惊讶地反抗，随后软化在他的怀抱里。
对方的手心很凉，他的则太烫。在温度的交融之中，彼此开始轻缓地颤抖。
折射出北极光的光华的红瞳双目注视着少年。
“好神奇啊。”
沙拉曼感慨道。
明明这幅躯体幼小而又脆弱，似乎也早就失去了营养供给，不能活动不能说话，就好像死掉一样。或许他本来的诞生，就是在等待着逝去的那一刻。
但是环紧他的脖子，瞬间身体就回忆起干渴，仿佛久违甘霖的沙漠中的旅人。即使努力强迫自己别开眼看别的地方，脑子里仍旧幻想着在那浅色的脖子下面有着依照一定节奏跳动的血管——想要立刻扑上去索取这身体的气息。
剧烈地渴求，想要“活着”。
心跳如同悲戚而铿锵的惊雷，隆隆作响。
苍白到剔透的皮肤，试探着舔弄并露出娇媚的绯色。
尽力使舔舐的动作像母牛对刚降生幼崽的洗礼，温柔而缠绵。沙拉曼上下来回摩挲着他的脖颈，舌头偶尔轻轻地触碰，嘴唇与皮肤的碰触是如此地亲密，让人感到战栗。
心跳，一声一声越来越清晰，像是擂鼓般地撞击在自己的脑中。

泥泞艰险的道路中央，伴随着泥土埋葬雨水击落的树叶，视野往前去——弧形的河岸顺着临近圆月的地方滑入黑暗，远处依稀可见山脊的影子依托皓月。
乳白月光倾泻在少年的侧脸上，蔚蓝的发丝湿滑地贴服，那个人就这样直面而磅礴地入驻沙拉曼的瞳孔。
好神奇啊。
突然想要“活下去”。
——和这个人，一起活下去的想法。
和他一起的话，仿佛任何事情都可以做到。
“我是什么？你说……我到底……是什么、什么东西？！”
少年蜷缩在雨幕中，呼喊显得飘渺不可及。
“……小莩。”
沙拉曼像是个笨拙到不知如何与他相处的怪物，有着散漫凶悍的面容与温柔的心，还一摇一摆地在少年面前匍匐试探。
山后的天空是微暗的蓝色，沙拉曼唤作小莩的少年忽然觉得心里像是被烘干般。
——又空，又暖。
有力量从心底升腾而出，仿佛涓涓的清泉在翻涌。
他用不准的发音念，呢喃得似是梦呓。
“……小莩……我的名字？”
沙拉曼不知道什么是名字，他记得很多世界观和常识，可记忆的缺失让他选择性地简化了不少概念。
例如“XX是什么”、“XX代表什么”，都被大脑自主模糊化了。
“小莩”这两个字，却格外精准地烙刻在神经里。
不能忘记……无论如何，都要记住的东西。他好像对自己下达过这样的命令。
很熟悉的动作，这个拥抱也好，这个类似亲吻的动作也好，这个名字也好。
【魔族之王。
对这个高高在上的称呼和地位本并不在意，也不喜去追捧。
但是却又在见到后，由衷地对能担任王这一重任的人，产生敬佩。那种强大而又美丽的人所拥有的光和热度，让他一度着迷。
魔族这种本应危险、致命的存在，更叫他浑身战栗。
他敬佩着心胸宽广高高在上而又孤高寂寥的王，宁可背负再多也要考虑到没有能力的芸芸众生。
——莩兰乌多斯是个从各种意义上来讲都十分美丽的人。 】
记忆……记忆。
最早见到那个人是在何时？茫茫然地，无法明确想起。
那是——
那是在很久以前——没错。
如此模糊的记忆，肯定是年幼时的事。
那时我见到什么？见到了谁？
仿佛才刚要接近，却又立刻远离。
究竟是什么样的记忆？
总觉得忘却了某个很重要的事。
对了，关于那个的记忆……
一般而言，很少人能在醒来之后还清晰记得梦境，只知道自己做过梦，却完全不记得内容；与其说忘记了，更接近无法想起。曾听人说过，忘记并不是记忆的遗失，忘却与无法回想或许是一样的吧。
我们忘记某事时，并非永久地失去它，反而像是很珍惜地将之收藏起来，却混在其中找不着了。因此，遗忘比起遗失还要更恶质。
只知道它确实落在记忆中难以触及的深处，却千方百计也无法拾得。而且这种记忆愈来愈多。
沙拉曼做了一个长达千年的梦。
与其如此，还不如完完全全遗失了更好。
一个接一个珍藏记忆，连带着找不回的记忆愈积愈多了。
等到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塞满了过多的记忆，脑子愈来愈胀痛——
他一点也不需要……
头痛欲裂，深夜了，然而他从睡梦中醒来。
似乎——又做梦了。
不对，不是梦。他不知道梦中所见是何时的记忆，只知道醒来后，讨厌的回忆的残渣像劣酒的糟粕沉淀在心底。
脑子里传来犹如锥刺的痛楚，不由得趴向前，抱着头忍耐痛苦。
“啪”地，少年把手抚在他肩上。
日暮时分渐渐沉浸到山影里的小莩，看起来散发着一种迷人而又难解的幽光，鼻子里传来一种独归山林的味道。
沙拉曼忽地一怔。
那个人浑身都有着钝厚的冷香，凛冽辛辣。
如同青岚的小莩，就像昏暗光线中温柔沉睡的古木，在连绵不绝的树叶苍影里，有一股难以描摹的美，却裹着一种呼之欲出的血腥气息。
“我好像认识你，我现在……”
小莩屏住呼吸，蝶翼一样的睫毛掠过紧挨着的沙拉曼的脸颊。
“小莩？”
“我想和你一起——那样的话，好像什么都没关系了……好像。”他红了耳根，声音越来越小，归属男孩的稚嫩嗓音柔和平静。
——【是啊，你是我的小莩来着，我也记得你。】
山峦犹如一只眼睛，像所有被圣徒们围绕的神明一样，其实早已将自己分散在云海中，睡莲中，樱花中。看着的是不死不灭的宇宙，将它们收做裙下之臣。
你是谁？我不清楚。
你是小莩啊，我是沙拉曼，你就是你，我就是我。
——我是为了和你在一起活下去而存在的，和你一起的话，一切的一切都没关系了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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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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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谁啊¬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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