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讶异,
更无须欢喜——
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记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这首诗,在我,是很偶然知道的,因为很偶然地听到费翔唱的一首同名歌曲。
我是很喜欢志摩的另一首诗,那就是著名的《再别康桥》:“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第一次读到它,是在一本杂志上,彼时尚年幼,记忆力是不错的,那时不知道徐志摩是谁,只是当下就背会了诗中的一句,于是一遍遍地念叨:“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大人们听了,以为这个孩子脑子有问题了。
时光荏苒,那本杂志不知丢到哪儿去了,这首诗却留在了记忆里,一留就留了许多年。后来,知道了志摩,也知道了他那惊天动地的爱情故事。诗人总是浪漫的,但他们的人生却并不总是诗意。在那个年代,他们的思维却是很超前的了。
因为喜欢读故事,在我的脑子里,志摩的故事与许多别的故事混在一起,逐渐地不清晰,我对他也就渐渐地忘却了。直到有一天,在网上搜歌时,搜到了费翔的这首《偶然》。那个旋律一下子就抓住了我,令我万分的讶异。“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志摩毕竟是大家,这第一句就打个正着,配着费翔那磁性的嗓音,瞬间钻入我的心底。
这是怎样的一片云啊,经过了这么多年,在这个偶然的日子里,由费翔演绎了,投入我的心。看到词作者赫然写着徐志摩,记忆的闸门打开了,想起了志摩那些有趣的、同时含着泪水的故事。我没有去查,就断定,只有志摩能写出这样的诗,也只有费翔能把它唱得这样好。他们两个人,一定在性情上有某些相通的地方。
费翔唱这首歌时,声音不是一般的好。这首歌音域不是很宽,也不需要飙什么高音。它基本上与这首诗一样,很不经意的调子,娓娓道来。这样的歌,不需要太多技巧,可是很需要情感。费翔的音色对这首歌正是恰到好处。他可以很自然、不费力地唱出它,把他声音里最柔美的那一段奉献出来。可是除了这绝佳的音色,还要有感情的抒发,这份情感的表达,就不是随便哪一位歌手都能呈现出的了。费翔不愧是大师级唱将,他把诗中的思绪给唱出来了,这个实属不易。就如张大千先生面对莫高窟的敦煌壁画,拿起画笔临摹,那一笔一划,不是简单地堆砌,要理解、融会贯通,再加上自己的感受。
偶然,连接着歌者与诗人,跨越了几十年,抒发着同样的情愫:“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你不必讶异,更无须欢喜——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连讶异都没有,欢喜从何而来?而这片云投在你心底的一瞬,“我”却已不在那里了。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这相逢即是别离,聚也匆匆,散也匆匆,有如两颗彗星,互耀着划破夜空,在黑色的天幕下划出最亮丽的轨迹,然而它们的聚会只是片刻,俄顷就奔了不同的方向。
此时,“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这句话很洒脱,也是点睛之笔。其实人生何处不相逢,而聚散也是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的事,我们左右不了,何不顺其自然呢?
这首诗太短,短到你还没有读就结束了。诗里的故事更短,短到一瞬间就消失了。这首歌也很短,短到你还没有从歌中出来,那唱歌的人就已转身离去。
人们期待着永久,却害怕说永久。
如果志摩不做诗人,这世上就少了一个有性情的诗人。如果费翔不做歌手,这世上就少了一个有感情的歌手。所以《偶然》这首诗,复又歌,真的是很偶然的一件事,却给我们一种很必然的感受。或许那不是爱,却爱得很深,深到只需交会,无需挂念,若挂念了,这诗就无意义了。一霎那间的感动,飞了,散了,于无形中飘落的一缕愁怅,却不张扬,只在那文字后面,藏。轻声问,你好吗?我谋面或未谋面的朋友,我相知或不相知的心,只在此刻,烟花易冷,风般飘去,思念也不确定,并不清晰的你,却有些许温馨的追忆。
某一天,在夜的海上,再听这首歌,望着满天的星,瞧着那一片荡漾开去的白浪,想起了两个故事,一个是电影《泰坦尼克号》,另一个是徐志摩。
安静,我没有睡着,我无法睡着,因为我的心不曾醒。那是心的夜,波光里的一点鸿,静寂,无声。夜的声音,只在记忆里,不来不往。
感动在此,志摩的诗,费翔的歌,无论他写给了谁,也无论他唱给了谁,总有一个灵魂听到了,生命中的偶然,于你我一样,是确乎存在的,也确乎精彩、浓烈,而终将一尘不染地各奔前方。
这首诗中竟没有痴,也没有情。或许有淡淡的伤感,也立刻就渺茫。那璀璨,那一丝感伤,只在我不愿落泪的心房。为着一片祝福,向你,偶然交会的朋友。
费翔唱这首歌时的表情很有意思,他仿佛没有关注任何人,只沉浸在他的歌中。在这种投入中,你会看到一种思考的状态。
志摩的这首短诗其实是引人思考的。人生的命题或许太过宏大,一首短诗无法回答这许多,但它提供了一种方式,以那样一种大气、冲突、留白的方式,告诉你,茫茫时空中,我们偶然相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