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菊花台》
《菊花台》是张艺谋年度大片《满城尽带黄金甲》的片尾曲。相对于电影的繁华灿烂、浓墨重彩,《菊花台》一切都是淡淡的,淡淡的哀伤,淡淡的悲凉,淡淡的不甘……如同一朵淡淡的菊花。
有些惊讶,作为一首古典中国风,《菊花台》首先闯入耳朵的声音居然是大提琴,但很快,犹如惊鸿一瞥般的两声大鼓与大提琴、木吉他一起淹没在周董的浅吟低唱中了。旋律舒缓而凄婉,周董的歌声很哀伤,哀伤到令清秋的月光都惨白得那么悲凉,哀伤到令傲立在北风中菊花都鲜艳得那么绝望,哀伤到令满目的黄金色都染上了难解的惆怅。
《菊花台》没有用合声,只有周董孤独哀伤的歌声,一如MV中,他坐在圆形房间中央孤独地吟唱。间奏,悠扬的古筝在沉默的小提琴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清亮华丽,然而华丽中,又有一种凄清的,却化不开的沉重。第二段,面对命运多舛,面对岁月沧桑,面对江山动荡,无力扭转乾坤,王子该何去何从?只有一身戎装,在血光最盛处横刀立马,呼啸沧桑,用最浓稠的鲜血为最清冷的黑暗增添一抹最暖的亮色。于是,周董哀伤的歌声多了苍凉、坚定和肃杀。
弦乐如泣如诉如怨如慕地叹息着,参与了整首歌曲。副歌中,周董的真假声转换依旧自如,配合演绎的情绪是带有不甘的伤感,的确,山河破碎,身世浮沉,试问谁又能甘心?最后一遍副歌,周董明显加大了演唱力度,却又在最后一句急转直下,像一朵绝望的菊花在萧瑟的北风中凋零、飘落,伴随着芦笙寂寞的尾音,心中失落陡长,惆怅不绝如缕,悲伤掷地有声。所以,不喜欢周董现场演唱时末尾“成双”处用升调,可能平添了一分壮怀激烈,但破坏了整首歌伤感的基调。
“愁莫渡江,秋心拆两半”,不仅不露痕迹地融入了“载不动,许多愁”,又玩了一个巧妙的拆字格——愁为秋心,心为秋愁。有人说“夜未央”典出自曹丕的柏梁体诗《燕歌行》:“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而其实该句最早是出现在《诗经•小雅》中的《庭燎》:“夜如何其?夜未央,庭燎之光。”另外,“未央”一词还多次在《楚辞》中出现。“徒留我孤单在湖面成双”化用的是李白《月下独酌》:“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李太白慷慨豪迈,独而不孤,而《菊花台》却是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对影成双,一片悲凉。方文山的词用典如义山诗,婉约如易安词,却又大气天成。
相信从《东风破》起,没有人会怀疑方文山的文字,到尔后的《发如雪》、《千里之外》,人们只能惊叹他的炼字、用典功夫已经到达了叹为观止的高度,而《菊花台》歌词的意象、时空交错的手法运用,情感、画面的把握只有比从前更成熟、更自如,甚至从容地玩起了文字游戏,方文山又登上了另一个更高的巅峰,不负“现代李白”之名。不负如此优美的词,周董的咬字甚至比《千里之外》更清晰。
出演了王子的周董将MV拍得与电影一样豪华。MV的主场景是一间仿造电影中王宫风格的房间,地板浸没在水里,水上幽幽地飘着几朵菊花。他独自一人坐在水中央,孤独而骄傲,如王子般尊贵。房间是圆的,座位是方的,一如大王所强调的天圆地方——规矩,而置身其中吟唱、弹筝的却是那个不惜用性命抵抗规矩的王子。
12月16日,电影公映的第三天,我去影院看了《满城尽带黄金甲》。与几位前辈相比,周董的演技还显得有些生涩,但传达的感情很真挚,这些是题外话,暂且不说。影片末尾,王后狂笑着打翻药碗,和着杰王子鲜血的毒药飞溅、洒落,犹如一朵绝望的菊花,腐蚀了方桌中央的金色雕饰。此时,大提琴由远而近,《菊花台》幽幽响起。周董哀伤的歌声传来,没有人离开座位,或静静聆听或轻声吟唱,夹杂着低低的抽泣声。我坐在座位上,带着无以复加的悲凉,与周围素不相识的人们一起低声唱歌。回到家,音响循环播放着同一支歌,虽已听过百遍,但没有一次如片末那遍那样令我震撼——那时的我犹如聆听首播一样虔诚认真,生怕遗落一个音符。
对未看过《满城尽带黄金甲》的人来说,《菊花台》也许仅仅是一首前无古人的凄美哀静的中国风,能使人黯然神伤;但只有看过电影后,才知道《菊花台》中包含了太多抗争与爱的决绝,凋谢了太多孤独与爱的绽放,凝结了太多痛苦与爱的绝望。
若是平心而论,《菊花台》比电影更为出色,与其说它是为电影量身打造的歌曲,不如把这部耗资三亿多人民币的《满城尽带黄金甲》,视为《菊花台》的加长豪华电影版MV。
———来自切尔诺贝利(北纬51度23分14秒 东经30度6分41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