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报复的取代

下坠的速度与空气擦身磨擦，风掠过脸颊，一阵火辣的疼痛留在脸上。身体感觉越来越轻，仿佛已经得到了提示，你今生已是走到尽头了，现在的你，必须马上进入轮回井中，再次接受上天的安排，步入轮回中...

是吗...？已经走到了尽头，可是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我的使命还没有完结，我的宿命仍在继续...难道我就必须带著遗憾而离开？死後我又该何处何从，回到那个冰冷的家么？还是再转世到另一处，可能会变成蚂蚁任人蹂躏，可能会是一棵大树接著风雨的煎熬，可能会化成蝴蝶用著短暂的生命来换取快乐...我，真的不知道。

血红的化妖水在包裹著我的身体，我看不清楚眼前，水淹得我瞪不开眼睛，只觉得一片血红弥漫著
我的眼前。化妖水的恶臭浸泡全身，我想挣扎，我想游上去，却是力不从心，无力再向上游。变得迷迷糊糊的，生命中的回忆一幕又一幕的如幻射灯映在眼前...最後眼前一黑，再无挣扎，再无感觉。...我要死了吗...在黑暗中徘徊著，我自问。

隐约间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身影在黑暗中出现，却是因为四周的昏暗而看不清楚对方的模样。我走前几步，想要看清对方的模样。却见那人如绯衣女般蒙著面纱，一袭长裙，平淡中却不失华丽，外面披著一紫色的披风，带著披风上的帽子，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的，比之绯衣女，她的模样更是神秘。

“你...是谁？”我轻声的问，却看对方走前数步，到我的面前来，手缓缓抬起，轻轻按在我的额上，道“你怎麼可以忘记了呢...这段使人终生难忘的回忆，你怎麼可以忘记？”我一愣，她的声音是何等的熟悉，那个“我”，心中的另一个我...却见她点头“是呢，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你居然知道我在想什麼？！”猛地一惊，不自觉的退後一步，她却出其不意的拉著我不让我走。她到底想干什麼...难道在穿越的同时我的人格如龙葵般分裂？！不可能啊...却见她低声的笑了几声“我不是你的分裂，但我却一直的活在你的心中。”我不禁奇怪“什麼意思？”

她叹气，思绪却已不知飘向何方，半晌後低声道“我是一个活在回忆中的人，共同活在你我的回忆之中，而我更是...”她猛地一顿，她的身上仿佛透著一阵浓浓的寒气，使人感到手脚冰冷“想把你的身体夺去，把你取而代之的人。”我瞪大了眼睛看著她，取而代之？！

“你根本就记不起以前的事，你根本就不能帮助我完成我想要的事，更不能为我复仇！”她的手从额头一直滑到我的脖子上，却没有用力“我等了多少年了，一直在被封印著，可是我还是一直都在等待著这个时刻！”脖子上猛地一紧，却见对方寒气更盛，而我也难以喘过气来。

“为...什麼...”我艰难的开口，断断续续的说著“难道我就是你复仇的工具么...你...咳，你凭什麼，取代我的人生？咳，我的人生不需要...不需要别人...来支配！”她的手猛地松开，我贪婪的呼吸著空气，无力的跌坐在地上。

“不需要吗...可是我却仍然想把你取代，我必须拥有一副身躯来报复那群对不起我的人！”

第四十四章　默儿

活在梦中…我宁愿永远的活在梦中，却也不愿再次受著宿命的牵绊。

我都知道，在锁妖塔中我做过些什麼…尽管当初我到来的使命并不是单纯的为了解救他们的无尽头的痛苦命运，可是…我却不会为了完成上天的指使而去做一个扯线木偶。就算…我再也不受自己的控制，可是我还是有方法使自己得到解脱的…不是么…只要毁去命脉，不再轮回…

让我，永远活在梦中吧…梦中的温暖，真的使我觉得好幸福…好幸福…我一直期盼的幸福。

身体快速的向下坠落，风把我的脸刮得火辣的疼痛，心中却又无比的释然，沉重的担子可以放下了么…茫然的看著手中的水晶流苏，握得太久，水晶上的菱角使我的手心压得一片瘀青，尖锐的地方甚至把手弄得出血。伤口并不大，可是血却不停止的流，一片绯红缠绵著水晶，与神树的露水结合、相容…

蓦地仰天大笑，只要走到这里的尽头，我就解脱了…我笑，笑得眼泪都流下来了，笑的似乎是我的悲哀人生。活了二千多年，可是我真正快乐的日子…又是什麼时候呢…呵，我总是把所有事握得太紧了，就好像现在这串流苏般，最终也只是伤到自己罢了。握得太紧，而最终的结果－－说不定，就是毁灭。

闭上眼睛…结束了，都结束了。

＊＊＊＊浑身都洋溢著满满的暖意。

“你为什麼要死呢…？”声音虽然低沉，可是并不难听，语气中仍夹杂著女性的柔媚，故仍可以肯定说话的是女生“你心中一定很恨默儿吧…因为默儿，你已经受了很多、很多、很多的苦了。”她的手抚上我的额上，冰冷刺骨，可是我却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你听到的…姐姐。”心猛地一颤，她的声音就好比是琴师，拨动著我的心弦，直入人的内心深处“封印已经开始松脱了，而你也即将取而代之…” 忽然长叹一声，手却不曾离开我的额头“可是…这样只会把你弄得更痛苦而已。你把自己的残馀意识封印著，只是怕忘记了，同时也是为了报仇…可是－－”

“－－冤冤相报何时了，徒添愁绪罢了。”一股力量从额上传入，刺激著我的大脑深处“忘了好不好？你不再是当初的你了，你现在…是星悦。”深处的记忆一幅又一幅的在黑暗中扬起，化为一张又一张的照片，在脑海中凌乱的层层相叠。上面似乎有一层又一层的浓雾弥漫著，使人看不清楚上面的到底是什麼…欲想伸手拿起细看，却在将可触及处瓦解、碎裂！

笑，脑海深处的“她”似是疯狂的笑著。

尽管“她”在笑著，可是却笑得比哭更痛苦。当人到了绝望的时候，人格就会彻底的扭曲变形；当人悲痛至崩溃，无法释怀时，就再也流不出眼泪来。脸上血迹斑斓，但她却在疯地狂笑著，手中的长剑始终没有举起过，只是紧紧握著…突然一切皆定格起来，逐渐地模糊扭曲…

“…昔日恩愁昔日了，前世既已过去，那前生事又与今生何干？你…啊－－”猛地惊呼，手中的力量不受控制的在对方的体内乱窜，不敢让她觉得又惊又惑！我躺在她的身上，本觉得四处都充斥著冰冷的温度，然而此时此刻却觉得身体如火焰般燃烧著！冰火相斥，而站在中间的我进退不得，难受非常！

哈哈哈哈…默儿，你还是太天真了。

又是那把熟悉的声音，另一个“我”，在我内心深处操纵著我的心魔。“你…是你么？”默儿轻声问道，仿佛只要自己说话声音一大，对方就会马上离去“你果然在这儿…我…”她哽咽著，良久说不话来“默儿…对不起你。”话中不无沮丧与无尽的歉疚。

默儿，你以为以你一人之力就可以阻止我复仇吗？！你想把我再次封印起来？不可能…我告诉你，不可能。

“姐姐！”默儿的力量不受控制的传入体来，硬与体内的另一股力量相容，我的身体忽冷忽热，难受无比“你…你难道…难道想…？”她拼了命想把力量抽出，却又无奈动不了分毫。

你猜得不错，别挣扎了…

你以为这样“她”就可以忘记在锁妖塔的回忆么？哼，你太天真了，也太浪费你的力量了。

默儿，你的力量或许可以暂时压抑著我的记忆，可是你太大意了…

你的力量只会刺激著我，而“她”－－则会逐渐转变，一点一点的被我取代，包括她的容貌，她的记忆…

或许要很久，可是她有著永恒的生命，我可以慢慢的等待著…

而一切背叛过我的人，皆会因为我的重生而死亡！

“不－－！阿妩姐姐－－！”用尽了全力喊出那久违的名字，众人的心中又是强烈的一颤，同时我也感觉到内心中的她的惊讶“阿妩姐姐…我知道你记得的！你跟我说，你很喜欢你这个名字，可是从小到却从来没有人叫过你这名字…”

“…还有，你跟我说，你很讨厌血的味道，你永远也不会胡乱杀人，也不会让任何人痛苦…”默儿的声音渐低，力量似乎彻底的乾涸，倒在地上，只是喃喃的重复说著“你说，你不会的…阿妩姐姐，别再这样了…这样，你会很痛，我也很痛啊…”

前世的我早已随著众人的背叛而化为灰烬，而那个“阿妩”…也已经随著已死的心成为了过去了。

而我，重生的“阿妩”，心中所有早已被掏空…而剩下的－－

只有恨与一颗渴望复仇的心罢了。

“疯了，你真的疯了－－”默儿无力的倒在地上，口中只是喃喃的说著“我的阿妩姐姐－－”

“－－疯了。”

第四十六章　别碰，梦会碎的！

“阿妩姐姐…我的阿妩姐姐…”低沉且夹杂著女性天生柔媚的声音在黑暗中回旋著，模糊间似乎看到那第灰衣在眼前晃动著。她在呼唤著，叫著那个对我而言完全陌生，却出奇的使我震撼的名字。

似是烟雾，风吹过就散，让我不由自主的又闭上了眼睛。

闭上，瞪开！

之前那灰衣的女子却不知到哪里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绯衣的蒙面女子。她的笑声清脆，却夹著无比的冷峻与嘲笑的味道，使人寒心：“这不是为你而设计的么？我的好妹妹。”

那一声妹妹，似是利刃，似是杀人於无形的暗器，直攻要害，杀人於瞬间且无迹可寻！她的话似是无意却是有意…她努力的掀起著我用来掩饰痛苦的躯壳，并不继的提醒著我当年早已被我遗忘的事情…她在努力…而心中的呼唤也越来越真切，越发清晰－－

“你怎麼可以忘记？不可以忘记…那段回忆，你不可以忘记啊！要报仇…要为那人当年对我做的事报仇！”眨眼间眼前的影像又再次的变更，这次却是一穿著紫色长披的女子，她用披风著的帽子把自己紧紧的裹著，让人看不清她的脸“把你的身体给我吧…这样我们都可以得到快乐…我们都可以得到解脱…你不是一直都想要幸福的么？”

不…我不是复仇的工具…我也不要成为记忆的扯线木偶！我的人生，不应该由别人来掌握，我也不要走别人为我安排的路！逆天而行又如何？我们都不过是在追求著自己的梦想…不是吗？不管是我，景天，雪见，龙葵，紫萱……所有人不都在追求著自己想要的吗？他们不都在努力著吗？！上天凭什麼安排我们的命运… 他有什麼资格来安排我们的路？

他有什麼资格…没有，都没有…大家都没有资格…

一个不曾幸福的人啊…我有什麼资格跟别人说“一定要幸福”之类的话？我想让别人幸福，那麼我呢…上天，你把我送到这里後，我的人生却似乎并没有转变，仍是懵懵懂懂的走著那条你安排好的路…多年来的醉生梦死，我到底做过些什麼？不懂得老去，就算拥有强大的力量，拥有著无尽的力量，那又如何－－

一个被上天遗弃的人，凭什麼快乐？

“絮，别哭啊…妈妈一直都在你的身边…”冰凉却温柔的手抚过腮边的温热，定眼细看，却是一名身披红衣华服，发间别著精致却清雅的银钗的美妇，嘴角含笑的看著我“你不是答应妈妈不会哭的么？你说你会快乐的，永远永远。”

永远……吗？那红影在柳絮下倒下的情形似乎至今仍然历历在目，却又多么的遥不可及，一触就碎。似是泡影，眨眼间就是物转星移，而自己却仍然立於原地，征征的看著前方风景，不愿前进。而时间的流逝却容不得我说停止，大家都随著时间而离去，而进步…

而我呢？却仍然在原地，妄想著逆天而行，妄想著那些人在某一天会发现忘了带上我了，回过头来找我。

梦中的妈妈，我从来不知道你是谁，然而为何你的身影总是会在我的身边出现？梦中的妈妈，你的歌声永远都我我最需要援助的时候在我耳边低低的吟唱著…然而你可知道，这一次不一样了－－我的手中已经沾满了鲜血，杀尽了许许多多无辜的生灵！

梦中的妈妈，我仍能回头去吗？这已经是不可抹杀的事实。

妈妈…我想伸手触及母亲的手，带著从小到大积累的渴求与不安。然而我却不知道，梦是神圣而不容触碰的，梦是脆弱的，一碰就会碎！只是轻轻的一下而已－－

－－就已成幻灭。

玥姐姐就只有写到这里了~
她更新的话我再淘

我唯一从头到尾看完的连载就是这�

而这片花田，不过是怀念时的一点寄托而已。

“陛下。”下属轻声的呼唤，使他收回了目光。

收回目光，缓缓的站起来，他轻轻拍了拍衣服上的泥屑，问“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那个…这里不远处的那个…那个地方似乎有些异动。怕是魔界那边的人动的手脚…”

“…那个地方？”玉帝一怔，目光下意识看向柳林的最深处“那里怎麼了？”

“那个…”对方正欲说话，却被一声巨吼所摄而停止！

柳林的最深处，发出了一声巨吼，不似是人的声音，甚至有些扭曲。五色彩光与红黑色的光雾完美地结合在一起，在半空凝聚，当中蕴含著强大的力量，也溶合著无比的不愤与痛心。

千万年的不愤，成为动力，使其挣扎，不愿放手。

谁在呼唤著，心中如斯渴望可以抚平这千千万万年的不满？

“这个…那是不是…魔界的…”玉帝大惊，眼也不眨的凝视著不远处的异象，眸中包含著的似乎是疑惑，惊喜，也有担忧。脸上表情不断变幻，心中也产生了一股异样的感觉。

“魔界最近也有些奇怪，而公主慕跟公主岚也似乎有下过界，但魔帝却没有对她们下过任何指示。”

公主慕，公主岚…血慕跟雾岚？玉帝在心中默念著这两个名字，她们两个不应该会无端下界的，身为公主，再大的事也有人能为她们办妥，怎麼会…？他低头思索著，手不由先主的抚上握在手上的绯色花朵，却呆了起来。

他忽然想起什麼，有些慌乱的看著手上的那正在怒放的花，转身问道“那她呢？星悦现在怎麼样？！”

“悦大人么…呃…”对方有些犹豫的看著玉帝，讷讷道“我也不太清楚她的行纵，似乎背後有人为她掩饰著行纵，但似乎她最近受了很大的刺激…”

“好像…在锁妖塔中发生了什麼事，出来後一直昏迷不醒的。”那神官努力回忆著所知的资料，清楚而详细的报道给玉帝知道“醒来後跑了出去，本来她的行纵就很难跟踪，这一出去似乎有什麼人在她身上施法…这…”

那神官鉴貌辨色，看玉帝的脸似乎有些苍白，心中不禁有些害怕，连忙跪下，急道“臣法力低微，无从寻找，请升下恕罪！但是臣在凡间得到另一位的消息，就是失踪许久的…”

玉帝朝他摆手示意不要再说，现在他根本没有心思听别的。

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他的心中猜测著无数个可能，但是除著一个又一个的可能被他否定後，他的心中只想到一种可能－－公主慕跟公主岚也似乎有下过界，无端下界，而公主慕她似乎对她…难不成是血慕对她做过什麼了…

手中的花从手中滑落，心中的不安占据著他的理智，他箭步的走出那片柳林，左走右拐的，到达另一个柳林深处。玉帝深深的凝视著那道残旧而古老的石门，深深吸气，轻轻板开机关开门。

“我并不想欠你什麼，所以也不想用你家的力量。”玉帝看向石门後的道路，低声道“但是我不能让别人知道我下界了，所以，这次…当是我欠你吧。”他深深凝视前方，踌躇了一下，最终还是走了进去。

“陛下！还没说完，水碧她…”好一会方回过神来，忽然想起什麼似的，那神官从後面追了上来，却发现玉帝早已走得无影无纵，不知向去。他泄气的蹲在地上，一脸沮丧，嘟嚷道“…找到了。”

第五十一章　屠村

我一直追求的是我梦寐以求的幸福生活，也在追求著改变宿命的方法…我有很多的时间去追求这些甚至连实体也没有的东西，虚无缥缈，而且遥远…因为一次的阴错阳差，来到这里，我拥有了无尽的生命，上天什麼也没有给我，只是给予了我失败的资格－－因为我拥有凡人没有的东西，我拥有许多时间，让我失败，爬起来，再重新来一次。

而凡人没有。

凡人只有匆匆数十年的生命，就是像蜀山那帮人一般，修仙寻求长生之道，可是最终也是会死。不过是比平常人多几年的生命而已，所以凡人根本不能奢求这些，同样的，他们也没有资格奢求。所以我的想法，在他们的眼中是何其可笑！因为他们深信，上天的决定是不容质疑的。

因为，他们不过是凡人而已…渺小，而且没有力量去反抗任何事的凡人。

而他们所能够做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把鲜果与祭品，以及那些就连他们也不知道从何而来的膜拜方式来祈求著最上界的神…那个只存在於神话，拥有无边法力的神－－但是他们又可曾知道，就是上天，就是他们心目中最最神圣的神，也不能够违抗宿命，他们同样的都被各样的烦恼所纠缠著，不得解脱。

什麼才是真正的解脱？何处才是真正的安宁？

所谓安宁，又是否真的能够安宁？那不过是古人为他们的後代所留下的祝福罢了。

安宁村啊，你又几曾安宁了…

烈火燃烧的过後，又剩下些什麼？满目疮痍，细心栽种百年的巨树叶子尽数烧焦，正散发出阵阵恶臭；耳边哀鸿遍野，侥幸逃生的老弱在一片败瓦中慌忙搜索著，偶尔有人挖出了自已家人那焦黑的屍体，都害怕得说不出话，眼角却不断的渗出泪水……

那个曾经得得祖先的祝福，曾经得到过数百年安宁的安宁村，那个曾经恬静幸福的小村啊…现在，只是一片的废墟，而遗留下的，却只是鲜血与眼泪。

是谁…是谁如斯残忍…是谁…我情不自禁的掩起嘴巴，强忍著呕吐的冲动，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观察著四周的环境－－蜀山山下，竟也有如斯大胆之人在此屠村！是谁有如此能耐？强盗、妖怪？又到底是为了些什麼？为财、报复？

我的脑海中闪烁著一个又一个可能性，却最终也被我一一否定。

不，不可能。安宁村中的人都是淡薄名利之人，世代以耕种维生，就是读书人也没几个，甚至有些人穷其一生连村子也没出过，更别说是与人结仇！就是要财，也绝不可能会来到这些地方来抢，而且此处更是蜀山山下，就凭那帮道士的名声，更没有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那会是谁…那会是谁呢？目的又是什麼？还有，为什麼要放火烧村？这只是徒增杀戮而已啊！这个村子根本没什麼可让他们抢夺，这里的人最值钱的只有他们的鸡鸭猪鹅，以及他们的生命和他们心中最纯真可爱的孩子而已！

孩子……

忽然，我的脑海中想起当天我在安宁村遇到那对挛生姊妹。

一定要幸福啊…天雨…

我曾经如此的祝福过她，然而现在呢？她在哪里？

因为自己的童年得不到的东西，所以我把希望都寄托在她的身上。而理由却是那般的可笑，因为她长得很像小时候的自己…而现在，就是希望，也要幻灭吗？

姐姐…你也要幸福哦…

曾经稚嫩的声音，灿烂得如春风般轻柔和暖的笑靥，现在又在哪里？

物事人非…景不依旧，人面亦已全非。

天已渐渐的黑下来，天上一轮满月高悬於半空中，凄凄冷冷。月下之人却是无言，冷冷清清的夜，伴著从不停歇的哭号，鲜血的腥味在风中缭绕，焦臭的味道使人感到一阵欲吐的恶心。

月朗星疏的夜晚，无比凄凉，一片萧瑟。

“啊……”微弱的呻吟声在草丛中响起，瘦削而满是泥泞的小手无力地举起。

我箭步上前，戒心却从未因此而放松，手中一阵炫目光彩，眨眼间却已是幻化出一双剑於手中。黑暗中，剑芒散发出的锐芒折射出对方的脸，眯眼细看，却是一名穿著小女孩。

而且，这名女孩的眉目却是如斯的遥远却熟悉！

“你…你是夏雪还是天雨？”我定下心神，轻声问“到底…怎麼一回事？”

＊＊＊＊明黄色的长靴踏在黑暗的道路上，玉帝走得甚是快速，仿若平日，但事实上步步惊心，在这古老的石门背後，藏著的却是使人迷惑其中而又不能自拔的幻阵，只要走了进去而定力不够的话，则会身陷其中，永生都走不出去，也走不到此殿的尽头。

这一个古老的神殿是会认主的，只有被圣湖认定的而且赐於该族继承者的血裔，才能够走过这条道路而不受影响，到达最深处的天之缺以後该族的神殿入口。

而此刻的玉帝，悠悠的伸出两根手指，在胸前比划著符咒，墙上与地上四方八面立刻涌出了七色幻灵，它们都代表著内心中的不同的欲望，抵制著擅入者，使他们永生也进不了那最终处，同时也走不出这座神殿，这是对於不自量力者，贪婪者的惩罚。

然而，这些神殿的“护卫”却无论如何也侵略不了这个擅入者，更被其轻松击退。

只有能够制压自身欲望者，方能够进入神殿中…这是法规，也是信念。

四处猛地亮起了灯，本来黑暗的走廊马上变得光亮起来。在两边烛火摇曳下，走廊的两旁渐渐的浮现出一幅又一幅的画卷，白净滑腻的纸面上，勾勒著一个又一个的男子。这一幅幅的画，静静的悬挂在墙上，一直到深处。

“历代宗主的画像……”玉帝喃喃的道，脚步不自觉的走到走廊间最底处，眼睛有点呆滞的看著挂在最後的那幅画像“最後一代的宗主…你知道吗，到现在圣湖还没有选出新一代的继承者，大家都感到很奇怪…为什麼你转世这麼久了，圣湖还没有重新选主。”

“呵…那是因为你一直都没有离开他们啊…只是他们不知道而已…”玉帝轻笑，深深的凝视著画像中的男子－－头戴玉冠，面若冠玉，眼睛带著一丝冷洌，穿著蓝色长衣，用金线绣著两条飞龙，周边有著五灵之景像，外面穿著火红色的外套，同样用金线绣著华美的花纹，腰间佩剑，修长的手正在握著剑柄。

“你留下了她一个人在轮回著，毫无意义的轮回著…在追逐著根本没有可能实现的愿望。啊…不对，我又有什麼资格说这样的话呢？我不是跟她一样么…都在追逐著这些不可能的东西，甚至…”他下意识的抚著手臂，眼中满是自嘲的神色“我们…是同一类的人…都在追，拚了命的追…”

“我永生也忘不了她轮回前问我的那句话…我所想要的…事实上，我所想要的，究竟是什麼？”他把身体靠在墙上，似是无力，渐渐滑落，坐下“我所想要的…只是跟她一样而已，都只是想要幸福而已啊…”

“可是，我们都永远得不到。那对我们而言，是多奢侈的事啊！但是做了这麼多的愚蠢的事，却奇怪的，我一点都不後悔…一点不後悔…”

“而现在，我所要做的蠢事，则是要把她带回来我的身边，保护她的安全…”玉帝轻声的道，缓缓的站直身子，转身对著那画像“而你呢…你又想干些什麼？这样的结果…难道就是你想要的吗？”

终曲

也许从一开始我就是错了…错在我的太过自以为是。我总是以为，只要把他们都救活了，那就可以使他们快乐，令他们可以拥有幸福，然而我始终是太傻了，真正的幸福，原来跟我想像中的根本就是不一样的－－我始终还是不明白，什麼才是我所想要的。

我自以为，只要把夕瑶送往魔界，脱离天界，那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然而我却不知道，原来夕瑶所想要的根本就不是这个，她想要重新轮回，她只想要一次机会而已。她之所以不反抗，是因为她已经厌倦了没有尽头的生命与永恒的寂寞，她一心欲死－－所以才会独自回到天界，求死。

正如飞蓬当年，明明他可以逃走的，然而他却没有，只是想痛痛快快的跟重楼打一场而已。仅此而已。

他们都一心求死，只是一直都找不到死亡的机会与理由。

也许这才是他们所渴求的结局。

抱著夕瑶的身体，连我都忘记已经抱了多久了，也不知道夕瑶是从什麼时候开始从我的怀中湮灭，也忘了景天他们到底是什麼时候苏醒，继而站在我的身边默默守候著。玉帝始终都没有离开过原地，一直都在冷眼的看著一切，而且也真的如他所说的，别人的宿命，他不会多管。

“悦，你恨我吧？”玉帝清亮的声音在背後响起，此刻听起来有些无奈与自嘲的味道“呵，我在胡说八道些什麼…你本来就很恨我啊…本来就是…”他慢慢走近我的身边，伸出手来，苦笑道“然而就算你多恨我也好，也请你回天界吧，只有这样，你才可以安全…”

“撒手！”我惊慌地拍开他的手，不受控制地呼叫，“不，我不回去，不要回去！回去了就什麼也改变不了了…那我来这里有什麼意义！我不回去！不要、不要回去！”

“我告诉你，你来这里并不是为谁而来的…你来这个世界也并不是为了改变谁的命运！”他抓著我的手，怒斥道“你只了你自己而来，为了改变你自己的宿命而来…你给我醒醒吧－－

“－－强行逆转别人的宿命是要受到上古禁神的诅咒的！你难道还没受够被诅咒的痛苦吗？”

我只觉得心中现在电闪雷鸣的，五味交集，各种滋味涌上心头，让我说不出话来。上古禁咒…这四个字仿佛就是禁忌，是不容得别人乱说的，然而这四个字却又似乎与我有著极大的牵连－－这是本来就使人不容忽视的禁咒！

我浑身都不由自主的颤抖著，我是打心底里面惧怕这四个字！

“回去吧…凡间已经不安全了，他们已经掌握你的行纵，对你亦有所行动了。”玉帝轻叹，再一次尝试把手伸出来，而这次的我，却是因为惧怕而毫不犹豫的握上这茫茫大海中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迈著沉重的步伐，走向景天，伸手拿起他腰间的铃铛，心中不禁又是一阵苦涩－－这是飞蓬下界前我亲手戴在他的身上，只为了可以世代皆可轻易地找到他，然後帮助他们，改变他的宿命，然而直到现在了，我却还是一点也没有改变过…

但是，这玩意，却也再用不著了。

我手中运劲，用著灵力硬生生把我们身上戴著的那个生死铃扯了下来。

景天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双目定定的看著我，一脸不解。

“这东西，再也用不著了…”我轻笑，低头抚著那串用五色线打成的死结，并未直视景天“因为我深信你一直会得到幸福的，而对於你将会如何抉择，我却无权为你决定…而你，景天，再也不是飞蓬，你会拥有飞蓬所没有的，也不再需要我生生世世的找著你，来帮忙你什麼了…”

我咬著唇，脚步一直退後－－飞蓬与夕瑶，我不能够为他们而改变什麼；而至於景天与她们之间的爱恨纠缠，也许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有所干涉！

“星悦…”泪眼朦胧间，我仿佛听到景天的声音隐隐传来“对不起…谢谢！”

对不起与谢谢，多麼矛盾的组合！然而，景天的话却做我心中一阵释然…事实上我根本什麼也没有做过，到了最後，我仍然什麼也没有改变过，宿命根本由不得我们去改变，但是我却一直在追逐…也许玉帝说得对，真正的幸福是得由自己去追逐的，然而…我却依然迷惑著…

什麼才是幸福…我一直追逐著的，到底是什麼？

＊＊＊＊珍珠帘在微风吹拂下相互碰撞，发出了“叮叮当当”的悦耳乐声。

平日倘若听到了这些声音，我会觉得很悦耳，而且还会为了那一串又一串的珍珠而垂涎著…然而，此刻的我听到了，却只是觉得无比的心烦！

我只是人间一天，在天上也只是瞬间，说不定现在紫萱已经在封印锁妖塔了…那到底在最後会否有新的转机？说不定…说不定…会有新的方法来让她逃过一难！这个世界本来就是怪怪的啊……不，还是觉得心有点慌，我应该用法术看看…我记得有一种法术可以从镜子中折射出彼方的影像的…

我霍然站起，手忙脚乱的翻著柜子桌子什麼的，找了好一会儿我才从角落中找了一面菱花镜，虽然这些镜子看起来模糊，可是却是聊胜於无！我慌慌张张的结著法印，因为心中很是紧张，每每都是结错了，弄了好几次却始终不行，心中更是烦上加烦，一阵焦急。

“你想看看他们现在在做些什麼？”玉帝的声音猛地在背後响起，我急急的回头，正想让他帮忙施法，却发现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知道了又有什麼用呢？既然不管了，不就是应该下定决心吗？你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在这呆著吧…”

我本来就觉得烦心，无从发泄，如今听到他如此一说，就不由自主的发起脾气来！我把镜子高高的举起，再用力往地上一摔！一声尖锐的巨响，划破了本来的宁静，四周的天兵马上警觉了起来，纷纷的从外面涌了进来探听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滚！”玉帝的脸色苍如白纸，看到了蜂拥而入的天兵怒喝一声。

天兵散後，我俩相相对望，却是无语，谁亦不愿服输。

“你这是在干些什麼？难道你还不明白吗？逆转宿命之下场…哎，也许当那个诅咒应验後，你就会明白了…”他轻叹，下意识的抚摸自己的手臂，继而又看著我那被镜子的碎片弄伤正在滴血的右手“你摔镜子那又有什麼用呢？那只会伤害到自己。”

他微抬手，正想为我疗伤，我却挣开了他，尖声道“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却见他举在半空中的手猛地一顿，双目有点发直，似乎有点惊讶，然而眼中却凝聚著痛苦、无奈与惆怅…他嗤笑，却是比哭更难看的笑，手却已是缓缓放手。他转过身去，仰天长笑，然而在我的耳中，他的笑声，却跟哭声是根本是毫无分别的……

“你…无论是经历多少年…问的问题却还是一样啊…”良久他方止住笑声，声音中有著无法看得透的悲伤“然而，我的答案…却也是多年未变啊…”

“呵…”我冷笑一声，望对他的背影，脱口而问“那你想要的，却又是什麼？”

未等他回答我，我却已经气冲冲的大步跑了出去。

＊＊＊＊绕了过去，却在无意中走到了那楼阁的窗前，我下意识的抬起头，却发现玉帝正趴在窗前，黑顺亮丽的长发披了满窗，仰首望天，双掌交叉朝天空最亮处缓缓分开著，光茫折射在他的指缝间，幻化出了五色的流光在舞动著……

我朝他的视线一直看去，却被刺眼的光线弄得不得不眯起了眼。

“天界也有阳光啊…只是却是永远都没有温度的，没有人间的温暖…”隐隐听到玉帝在低声呢喃著“位於最上界的天界，看似繁华，却事实上有许多东西，最下界的人间拥有而天界却没有呢…”

我疑惑地转过头来看著玉帝，他竟然也会说出这样的话－－作为一个神，不应该拥有的感叹。

“我想要些什麼…呵…我到底想要什麼呢…”玉帝的声音从远方传来，话中尽是惆怅与无奈，修长的手朝天空最亮点伸出，映得他整个人仿佛在泛著熠熠光辉“我想要自由…我想要追逐梦的权力…然而，这些却都只是妄想啊…”

我浑身猛地一震，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我想要的…我想要的…呵，我的回答却始终是一样啊…千万年始终未变。”他似乎根本没有发现我的存在，只是轻笑“我想要的…从来…也没有得到过啊…从来也没有。”

从来就没有…从来就没有…如果说“永远”对於溪风与水碧而言是苛刻，那麼“从来也没有”对於玉帝而言却肯定是残忍！

“哦…这不是悦大人吗？”苍老的声音在背後响起，我猛地转身一眼，却是一名满头白发，身穿白衣的老伯正在朝我笑著“嘿嘿，咱们很久没见面了啊？怎麼，拿了东西就忘记我月老头啦？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

“这个…还你吧，我想我再也用不著了。”我从怀中把那串铃铛摸出来，顺手塞进月老的手上，幽道“这东西…可以帮我追逐我的梦吗？”

“这……”月老一脸不解的看著我，而我却再也没有理会他，绕过他朝神树走去。

＊＊＊＊树影婆娑间，叶间发出了“沙沙”的声音和偶像夹带著几声“啾啾”蝉鸣。

我躺在粗大的树枝上，双眼发直的看著叶间透著的丝丝光芒。

今生的宿命从这开始，然而我最终还是回到了此处。在书中的流浪者在最终始终都会回到他们最初出发的地方，当初我觉得可笑，因为既然决心出去了，又怎麼会再一次的回到家中去呢？然而此刻，我却的确应验了－－当初我总想逃离神界，然而最後我却始终的回到了这里来，而且是自愿的。

回想昔日在这里除著飞蓬学习法术，朝夕陪伴著夕瑶在此守著神树，还有我下界之前夕瑶赠我水流苏之情……回想当初一切，如今回首一眼，却早已人面全非。当初徘徊在神树的一个又一个的身影已经不在，神树依旧未变，然而最终，却只剩下我留在原地。

我无聊的抽出腰间那幽蓝色的笛子，随意地把笛子靠近唇边，熟悉的旋转在指边流动。似是摇篮曲般的曲子，不知道从何而来的调子，却在我的脑海中如此的刻骨铭心，仿若前生留下的残留记忆。

琴声不知何时在旁伴起，笛子与琴声完美地交融著，似乎排练过许多次。

一曲既终，我坐起身子，朝下面看去。只见婆娑树影间掠过一个身影，枝叶掩去了他大半的身体，只露出了小片明黄色的衣块。

是他……

我看著他离去的背影，却忽然觉得他的背影有著看不透的悲伤与凄凉，而且很是寂寞。

其实他跟夕瑶是一样的，守候了这许久，却始终都只是过眼云烟，似乎都不能够实现。

也许现在在他的心中，也跟飞蓬与夕瑶他们一样，他亦渴望著死亡。

然而，我到底在渴望著些什麼呢？而我渴望著的，却又在何处方能找到？

　　　　　　　　－－《万世宿命》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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