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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垂音退出大殿,转出垂花门,走进御花园。
花阴深处,他停下脚步,站了一阵。
仰面,星月无光,原来还没到月中。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忽然树顶响起吟诗之声,在这万籁俱寂之时,语音恣意铺张,毫无掩人耳目之意。
垂音见怪不怪了,倒也镇定。
“我猜想你今夜会来。”
“是吗?”树上人笑得轻佻,“莫非我俩已到了心灵相通的地步了?”
垂音寒着脸:“你下来,这样说话,不怕被巡夜的侍卫看见吗?”
“怕他们?”凌霄好笑,“我乃堂堂大王子,倒怕起小小御前侍卫来了?”
垂音从来拿他没有办法,仰脸尽量压低声音问:“你来做什么?”。
“你不知道?”凌霄懒懒道。
垂音想了想道:“猜得到。”
“那还问。”凌霄笑。
是啊,怎么尽说这样的废话。垂音叹气,自从进了宫之后,两个人似乎就没好好说过话了吧。
假山石另一边突然响起脚步声,垂音心里一跳,方想缩到树后,一个黑影自上跳下,两臂圈来,不管他愿与不愿,兜头就是一罩。垂音比起真正的黑目人还是矮小太多,凌霄粗壮的双臂环起,就如同做了个坚固的牢笼,垂音在他怀中如一头驯服的小羊。
侍卫走远,垂音才敢挣扎,不想轻轻巧巧就推开了他。举目一望,散发下剑眉朗目,倒像一轮月,照得面前都亮了。垂音低下眼。
“怎么?被父王抱得惯了,跟我都生分成这样了?”
垂音一闻此语,气得脸通红,半晌方道:“王待我一如伴读的伶仕,从未曾轻薄过我。”
“那……莫非是凌云,我二弟?”凌霄继续开着玩笑,“听说他曾不止一次向父王请求,说要立你为陪寝。一个赤目人能够当上王族的陪寝,垂音,你是开国百年来第一人!”
周垂音深色的瞳孔泛出一片浅色的红,迷离的色泽越酿越浓,如醇厚的葡萄美酒动人心魄。
“太子殿下他……他……”
“他什么他!”凌霄突然被激怒了,“他是老二,我才是长子,我才应是太子!”
“是……是……”垂音的双手被他紧紧钳住,痛得几乎要流下泪来,模糊了的视线中,凌霄的黑眸因怒火变得愈发凌厉,威严霸道一如他早年嗜血的父亲。
恐惧自心的最深处升腾而起,他从小就怕他。
怕。真正的惧怕。
凌霄却又突然笑了。
一笑,将一切的冷硬、乖戾、狠决化解。
一笑,周垂音可以重新呼吸。
“瞧,”凌霄轻轻握住垂音的手,很体贴的扶住他变得瘫软的身子,“我们说了这么久都没入正题呢。父王的病怎么样了?”
周垂音透出一口气,摇摇欲坠,勉强开了口:“王三天未进食了,很……很虚弱,太医说……”
“你也很虚弱呢。”凌霄打断了他,温柔道,“我送你回去好吗?”
“不……他……他们……”
凌霄更加体贴了,帮他说道:“你怕你的宫人会发现我。你对我真好。”他低首,在他冰冷的手心中印了一吻,“那么,你先走,我看着你进去了,再离开。”
周垂音只觉一股热浪顺着手心送进体内,整条手臂都热辣辣的如被炙烤。
“明天我会再来看你的。”
凌霄的声音自后传来,很快,被夜风吹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