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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漫昊舒】墨发如漆(沿原著,有生子梗,王爷黄雀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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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P我已经注明了,如果不支持这两对还请勿点。
这文预备十六万字,只会多不会少,不喜欢长篇的也可以点叉了。
现在已经七万多字,剩余的我正在努力中。
附晋江地址: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1793457 我需要人督促啊喂!
【另外黄雀梗真的大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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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冬月初一。
中原地区天干气燥,冽风刮在脸上如同刀头割面。难得飘了几场洋洋洒洒的雪,晶莹的白色覆盖了凤翔的大街小巷,一趁天晴,老老少少便一哄而起,曲折道路上踏出条条脚印,街头顿时热闹了许多。
哥舒明朗喝住驾车前行的昆仑奴,昆仑奴跳下马车,立到哥舒倚靠的窗前听候他吩咐:“公子,有何事?”
哥舒明朗仰头盯着车梁上繁复缠绕的纹样,过了半响才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冷声道:“改道去城郊醴泉。有些时候没喝过那边的井水了,去取些来。”
醴泉虽然名为泉,实则是哥舒明朗平日沏茶泡水的一口古井。
昆仑奴先是一愣,随即后知后觉的禀告:“可是公子,巳时三刻一到天昊公子会去赌坊……”
哥舒明朗闻言,轻轻的勾唇一笑,摇着头音色不冷不热,“让他等着。影子!”
一直跟在马车之后,鬼魅一样的男子倏然飞身上前,抱拳一拜:“请公子吩咐!”
哥舒明朗软和了表情,玉石般的右手捧着殷红的暖手炉探出窗外,“你一个人先去赌坊,把
这个给李天昊,他一向死心眼,要是他执意站在门外等,就把这个给他暖着。”
影子接过暖手炉,躬身再拜,下一瞬,身影已在目力能及之外。
去醴泉的路并不好走,雪若未化开也罢,日头一出来,有些脆薄的冰凌便开始化成淅淅沥沥的水泽,慢慢的在路上一滩一滩的汇集起来,车轮辘辘打滑,两匹上好的烈马仰脖嘶鸣了几声,只在原地绕着路旁枯树打转,再也不肯前进了。
哥舒明朗在心里轻叹了声,一掀车幔,踩着旧日的木屐踏步而下。
昆仑奴想阻止却讷讷的不知道该如何劝说,只系了马提着水囊亦步亦趋的跟在哥舒身后。
“公子,小心脚下。”昆仑奴低声提醒,公子重伤之后就像换了一个人,不同于以往的阴晴不定锋芒毕露,变得更加深沉、心绪百变千化,似乎藏了什么悬而未决的秘密。昆仑奴希望这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胡思乱想。
哥舒脚步不停,顺着北风渐起的方向,随意地瞥了一眼脚下的木屐,雪白的袜子被冰水浸染后渐渐透出一些凉意,刺激着早已长出新肌的脚踝,不过没有血色凄艳,不够应景——哥舒如是想。
哥舒越想越觉得世事无端不可思议,最后竟不自觉笑出声来,他止住步伐,靠在古树旁休息了片刻,一抬手又向醴泉行去。这次没有无谓的逗留。
取了水再仔细装好,哥舒看了昆仑奴一眼,刚想示意他可以返程,昆仑奴却突然挡到哥舒明朗身前,沉声道:“公子退后,有人来了。”
哥舒“哦”了一声眯起眼睛,玩味的盯着树影晃动的地方,这时间这地点还会有人来?
来人是个十三四岁、相貌秀美的少女,她拨开枯枝还未到达醴泉,已经看到两个奇怪的人:一个盛装华服,一个持刀恭立。华服的那个似乎还有意无意的朝她笑了一下。
她瞥了瞥哥舒明朗手中的水囊,极缓又极为肯定的点头,“哥舒明朗?”
哥舒嘴角的弧度更大,他双手嗖的一声收回袖中,“正是在下。”


2025-05-30 02:1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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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再一次回到凤翔城中,已近午时。日光好得不像话,杏白色的日光洒在森罗的人事上,一圈又一圈的宛如眼窝中泛起的层层涟漪。
李天昊遥遥的望见哥舒明朗的马车靠近了,还未等哥舒明朗下车,已经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哥舒明朗挑起帘子,隔着马车冲他笑了一下,时隔近半年的再一次调侃:“李捕头,巡街都结束了?”
李天昊端着哥舒明朗的腕骨小心翼翼的把他扶下来,触手的瞬间惊觉他体温之低,立刻把手中烧得温热的手炉塞到他手里,想怪罪又不忍怪罪,只好替他把烟灰的狐裘裹得更紧:“哥,你身体还没好,怎么就到处乱跑,不是说好了只在了物园和赌坊之间来回的吗?你再乱跑就还是呆在了物园好了。”这本是一句玩笑,李天昊知道,依哥舒明朗的性子,是没有人能束缚他的,他想去哪里便去哪里,这是他的自由,容不得任何人插嘴。
没想到哥舒明朗竟乖巧的低下了头,神情难辨,“嗯。”
虽然只有短短一个音,但却吓了李天昊一大跳,不由自主的转移话题:“你……你快跟我来,汤驰和小慈寄了信来。”
赌坊内室的地上铺了两层厚毯,墙角处两坛炭火正耀出烨烨火光。
哥舒明朗拈着薄薄的信纸,在指尖摩挲了几下,无声的苦笑。他抬起低了很久的头,幽黑的眼眸里一下子溢出细碎的光,闪了一下迅疾消失不见。
李天昊神色一动,挂起温和的笑,轻声问道:“哥?”
哥舒明朗赌气一般偏过头去,隔了一会才闷声说:“竟然会是你比我先看到。还有,那是安王和明珏公主,该改口了……”那语气分明杂合了委屈和不满,可是尾音又偷偷的扬起来,可惜李天昊根本就是块木头,不可能发现他哥那点取笑他的小心思。
李天昊一下子急了,手脚并用的想要抓住哥舒明朗的手,刚触到又松懈了力气,软软的握住他的手,口舌不太灵活的解释道:“我……我不知道你在乎这个……”话刚出口却想狠狠扇自己两个耳光。
哥舒明朗当然在乎,不然现在李天昊也不会死守在他身边不敢离开。
黑火一灭,汤驰和温恬儿的身世也不再是秘密,一直以来以两人好友自居的李天昊虽然震惊,但也是真心祝福他们人生柳暗花明。就在李天昊认为他可以和陶夭夭长相厮守的时候,京城传来急令,急招汤驰和温恬儿回京,爵位加身,封王割地。
他仍记得他从陶家跑去了物园看到的那一幕:哥舒明朗蜷在地上,在酷暑的天气里冷汗涔涔如雨,他周围是碎了一地的上等瓷器。他把哥舒明朗拥进怀里一遍又一遍,一声又一声的哄:“哥,没事的……小慈还会回来的……”这句话他自己说出来都不信。
从那天起,李天昊就从陶家搬了出来,住进了了物园。哥舒明朗爱吃什么,讨厌什么,看到什么会露出满足的笑,听到什么会发出喟叹的吐息,四个月来事无巨细悉数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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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舒明朗转正眼眸,表情不变:“我不在乎。”他嗤笑着晃了晃手指,把信纸重新送回李天昊手中,“信里说了什么,你说来听听。”
“信上说祝贺你冬月初七生辰,无法亲自来办寿宴很可惜。”李天昊看了一眼哥舒明朗,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就这事?”哥舒明朗皱起眉头。
“就这事。”李天昊点头应道。
“那就好,”哥舒明朗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把这烧了。”
“可以是可以……”李天昊别过脸,拖长了声音,“哥,你今天是不是忘了些什么?”
哥舒明朗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嘴里立刻涌上千年人参那特有的苦涩味,但仍嘴硬道:“我有忘了什么吗?倒不如李捕头来提点提点哥舒好了。”
李天昊拍拍手,素衣的侍女立马端了个墨色深沉的铜碗进来,哥舒两眼一翻几乎就要晕过去,他咬着牙死死的说:“我不想喝。”
李天昊接过碗,挥退侍女,箕坐在软榻上,“我知道味道不好,就算它味道再好,日复一日的喝四个月也会腻。可是你总不想每天在舌苔下压着参片吧?”他招一招手,像是在唤一只乖驯的幼犬,“乖乖喝了,再把参片嚼了咽下去。”
哥舒明朗扬起一个奇异的笑:“你对这件事真是积极。陶爸陶妈拿出这些人参都没心痛?”
李天昊低着头,眉眼弯得厉害,他将碗放在案几上,用巧劲把哥舒明朗拽到跟前,平静的答道:“你得快点好起来啊。”
哥舒明朗眉一弯,一派泫然欲泣。
李天昊将碗递到他嘴边:“张嘴。”
哥舒明朗嘴一张,就将参片同汤水一并咽了下去。
“松嘴。”李天昊拽了拽,哥舒明朗咬住了碗沿,一时间也拽不回来。
李天昊抬头望进哥舒明朗眼里,哥舒明朗微微笑着回望他。
“你给我喝的要是毒药怎么办?”
“在想什么啊?”
“只是随口问问,你也随口答好了。”
“那就一命抵一命。”
…………
哥舒明朗在内室呆坐了一个下午,熏沉易入酣眠的沉香在房间内旋腾出难解的尘埃。
他将脸埋在手掌间,没太多情绪波动的开口道:“影子,去查查最近几个月陶爸陶妈有没有购进千年人参……”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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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夜里寒风漫天,哥舒明朗呵着手转回了物园。李天昊并不在,哥舒盯着发白的指尖自嘲:连个暖手的人都没有呵。
晚上有哥舒明朗喜爱的羊乳,是李天昊早先就叫人备下的,哥舒明朗呆在赌坊迟迟不归,这樽羊乳也前前后后热了很多次。
哥舒明朗端着铜质的小碗不知道在端详什么,端近跟前的瞬间想起白天那个一语道出他“积毒已深”的少女,顿时从头冷到脚,然后回过神来将杯盏挪离薄唇。如此反复好几次,那碗
滚水里取出来的羊乳慢慢的凉下来,在碗中绕出乳白的涡旋。
侍奉的婢女两手一颤,立刻哆嗦着跪下来:“公子赎罪,公子赎罪!”
哥舒明朗放下小碗,聪明如他自然猜到婢女的想法:“没你的事,李天昊去哪里了?”
听到哥舒明朗这么问的婢女立时松了口气,原来是因为天昊少爷不在才胃口不佳啊。
她抬头想了一会:“婢子不知,天昊少爷原先一直在等公子您回来,还让我们事先把炭火架起来,不过近掌灯时分,陶小姐来找他,两个人就一同出去了。”
哥舒明朗一愣,随即笑了一下:“陶小姐?”
婢女忙答:“就是夭夭姑娘!她跟天昊少爷走的时候,婢子有拦住她,不过她说很快就物归原主,不会惹您不快的!”结果看这架势还是生气了啊,她跪在地上苦恼的想到。
哥舒明朗眯起眼,细长又显得薄情:“物归原主?那倒不必!”他的目光转到婢女身上,“你胆子挺大?”胆大又聪明。
哥舒明朗向来喜欢用反问的语气表达自己肯定的看法,这回不知道又在盘算着什么了。
婢女心里咯噔一声,双手扑地高声答:“为公子自当尽心尽力!”
哥舒明朗提袖掩住了半张面孔:“那你就去王爷陵前看守几天……记住,任何人想要接近都得跟我禀告,包括李天昊。”
“那,如果是……”,她不知哪里生出来的胆量,抬起头直视着哥舒明朗问,“公子亲自前往呢?”
哥舒明朗冷冷地瞟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婢女直起身,自顾自的开口,“就怕去的那个人并非公子,而看守的人却都误以为是您?”
哥舒明朗的身体明显一颤,他双手缩回袖中,五指暗暗汇力,只差一刻便要出手袭上面前的女子,却见墙角灯火晃了晃,好似有怪力作祟,灯火摇曳的愈发厉害。
婢女直直的看着他,不明白聪慧的公子为何此刻突然没有反应。
哥舒明朗摸着腕口旧伤,淡淡地挪开视线:“你不认得我的样子?”
婢女咧嘴一笑:“可是公子,易容术高超的人比比皆是,我们可不敢轻易赶走跟您一样模子的人。”
原来是自作聪明啊,哥舒明朗捂着嘴噗嗤一笑,“你放心,我要去见父王,肯定会带上心腹。”
“对的,我都忘了公子出行一定会讲究仪仗的,有影子和昆仑奴跟着的才是公子,婢子记下了!”
哥舒明朗挥挥手:“下去吧。李天昊回来的话,叫他在外室烘暖了再进来。”
婢女躬身欲退,哥舒明朗叫住她,“名字?”她低下头欣喜的答:“方妍,秀妍的妍。”
“嗯,妍儿,等你从王陵回来,就来伺候我的洗漱。”
方妍几乎要跳起来,她蓦的抬头,一双眼眨巴眨巴好几下,讶异的长大了嘴,糊里糊涂的出了门才反应过来,整个人被突如其来的愉悦冲昏了头脑 ,笑得像凤翔街巷对着肉骨头流着哈拉口水的流浪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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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舒明朗重又端起杯盏,羊乳此时已经完全失去温热的手感,他举杯对着长明的烛火晃了晃,对着空气喃喃自语,“就当敬你……”也不知道是对着谁说的,语气带了伤感却无多少哀意。定了定心,然后一饮而尽。
哥舒明朗像是在逃避一些东西,他喝得很急,几滴奶渍溅到了领口,固结成难易洗去的斑点。他解开厚重的披风,整张脸都埋进里面,闭目等李天昊回来。
比李天昊来得更早的,却是惦记着王陵的鸡鸣狗盗之辈。
一听到细微的声响,哥舒明朗立刻从榻上站起,轻手轻脚的挪到窗前,他小心的从窗角挑开一个缝,就着楼下微弱的灯火向下看去。
起先只是一个黑衣打扮的弱质女子,身轻体娇的蒙了面在院中勾身弓行,不一会又出现了一个比她身形稍宽的黑影,看高度该是个瘦弱的男子。
那两个人避开护卫监视的视线,身影向飞一样眨眼就潜进了哥舒明朗所在的楼阁。
哥舒关上窗,强迫自己屏声静气,努力去听清楼下细碎的声响。
轻轻巧巧的脚步声在外室走动,偶尔还传来翻动琳琅瓷器的声音,女子低声细语:“哥舒明朗这个人最讨厌无关紧要的人靠近他卧房,看来大人给我们的消息真没错。”
男子嫌弃的看她一眼,翻着白眼拨弄手上的各式奇珍,“就算有侍卫也打不过我们两人!快把看中的东西都收收好!”音量大的不像寻常盗贼,仿佛就算惊动了哥舒明朗也无所谓。
女子又道:“你确定他现在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男子答:“李天昊不在,我亲眼见他和一个女人出了这个院子。”
女子皱眉轻骂:“要不是李天昊我们早就可以动手了!好好的一个捕头非要跟哥舒明朗搅合在一起,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男子打趣她:“嗯,李天昊肯定是把哥舒明朗当内人。”
…………
哥舒跪坐在软榻上,一笑,心思了然。
男子眼光上挑,无声地笑,向上指了指哥舒明朗所在的方位。
女子会意,笑得更是嚣张,碎着嗓子细细的像是咒骂:“哥舒明朗占地为王这么多年,肯定搜刮了更多好东西,听说他还是静王爷的私生子呢,静王一死肯定有很多都被他当了静王的随葬品,我们要是能搞到王陵的图纸,想不发达也难啊?”
男子忍住笑,赞同的点点头:“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搬空他!看他还嚣不嚣张!”
哥舒明朗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不惊不怒的平淡:“两位不请自来却只想带走这些俗品,真叫哥舒我失望啊。”
盗贼惊疑的对视一眼,男子乍然笑道:“能从哥舒公子手中夺来所爱,我们知足了!你说的真品岂不是真在王陵了?”他动动眉头,女子附和道:“对对,肯定在王陵,哥舒明朗快把图纸交出来!不然不管俗品真品我们统统砸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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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品可不在王陵。”哥舒明朗的话里灌满了笑意。
男子见话说到这个份上已是骑虎难下,不由佯怒道:“都说哥舒公子最不屑说谎,我看是鬼话连篇!哥舒明朗,这图纸你给不给?”
“我说了,真品不在王陵。”哥舒明朗推开内室的门,几步走到楼梯口,一张脸缩在狐裘里,显得纤小而精致。他微微一笑,色如桃花,“哥舒即是真品,有本事自来取。”
那男子抬起头便愣在原地,似乎被哥舒明朗唇边的笑意惊艳到,呆呆的任由无边的美色勾住心魂。
女子立马低头呸了一声:“早听说凤翔的了物园里藏了妖孽,原来是只狐狸精,还是只公的!”
哥舒明朗掩唇笑,眸里没什么暖意:“你们是谁派来的?”
女子反唇相讥:“公子又是谁生下来的?那人在生公子前需要公子同意吗?同样的,我们有手有脚还要听人派遣?”
哥舒明朗不怒反笑,他一下一下懒懒的鼓着掌,“姑娘真是伶牙俐齿,不过……”他露出冷冽的杀意,“你的戏演够了,我也看够了……”
女子戒备的盯着他,就怕他手中抛出什么致命的毒物。
哥舒明朗仰头笑了一声,眼神一凛:“你的发簪碎了……”
女子下意识的抬手去摸头上的花簪,就在同时,哥舒明朗扣指弹出一个凛冽的火花,哗啦啦的冲向女子,她的手顿在半空,眼神从空洞转为深深的恐惧。
那团火花扑向女子的花簪,只击到乌发之外的一个角,铛的一声清脆之音,发簪落在地上碎成惨烈的几截。
男子终于回过神来,一把将女子藏到身后,厉声喝道:“哥舒明朗,你竟要下杀手!”
哥舒明朗勾唇一笑,提袖遮住大半张面孔,悄悄咽下因强行运气而震出的一口鲜血。看来是伤到了经脉,花了多久才养的七七八八的身体,一下子又回到了几月之前的状态。不过他毫不在意,只是斜开目光,居高临下的回望他们。
女子掏出匕首的手一直在抖:“哥舒明朗,你这个小人,我要杀了你!”男子拽住她的衣摆,她大力挣开,往前奔了两步就摔倒在地上,男子扶起她,她再次躲开,又向哥舒明朗扑过去:“去死吧!”
男子挺身要去拦她:“他还不能死!”
她却红了眼,什么都不管不顾,匕首一下便刺进了他的身体,一瞬间,血肉被撕开的声音在室内回荡。女子惊恐的抽回手,男子的心口仿佛开了一个巨大的窟窿,只有血水随着剧痛带来的汗水滚滚而下。
女子抱着男子的头不停的呢喃:“对不起对不起我怎么会不小心伤到你了呢?你醒醒好不好?我们不再为了别人奔波了好不好?什么王陵什么权力都跟我们没有关系了……我只要你……啊!”女子抱起失了血轻飘飘的男子,一步两步走向大门,活像个死人。
她知道的,出了这个门,他们都会是死人。即使哥舒明朗不杀她,照样有人要取她性命。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所以她转过头看着哥舒明朗,像是突然醒悟了:“你比我命长,但也不会长多久了。你以为只有我要杀你?不!你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想!你就等着在提心吊胆中过你的每一天吧!”她的目光转向怀中的人:“而我跟他现在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正门一开,刀光闪过,血色蔓延的叫人恶心。立在门外的昆仑奴收回长刀:“公子受惊了。”
哥舒明朗背对着那处惨象,捂着嘴压抑住即将脱口的咳嗽,过了一会说:“好好处理了。把这两个人……葬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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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天昊近亥时才回了物园,空气中一丝一毫的血腥味都嗅不到了。
李天昊本来冷得都想跺脚,还未进门就发现有一个纤巧的侍女提着灯笼在等他,见他回来展颜弯眉的笑道:“天昊少爷你可回来了,外面好冷的,快去屋里烤烤火。不过……”她露出为难的表情,“公子说让您在外室烘暖和了再回房,您是……”
李天昊也笑:“外面寒气重,我身上积的露水也多,先去外室烘烘干。”
李天昊悄无声息的推开房门,屋里烛火被微风刮的一颤,又归于沉寂。
哥舒明朗仍未躺下,他举着一本破旧的古书看了半个晚上,眼睛累得睁不动了就倒头扑在狐裘上,仿佛有人在拥着他,无比的温暖惬意。
感觉到有人靠近,哥舒明朗从狐裘上抬起脑袋,半寐半醒的揉揉眼:“你回来啦?”头发已经被压得乱糟糟的,耳鬓的碎发卷了起来,软软的蹭着他又尖细又白嫩的下巴。
李天昊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发,发尾都是软的,如同羊乳浸泡过:“哥,你晚上喝了太多羊乳,现在睡不着了?”
哥舒明朗靠近了贴着他弟弟:“没,我有东西要给你。”所以才不睡——后半句心照不宣。
李天昊低下头来向他微笑:“那我帮你拿来?你告诉我在哪里就行了。”
哥舒明朗半阖双眼,头一点一点的:“等我……先睡会……”竟然就真的睡了过去。
李天昊眸光暗下来,他伸出右手搭在哥舒明朗背后,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他的背。
哥舒明朗舒适的往他怀里再钻了钻,双手环抱住李天昊的腰,像个孩童抱住心爱的娃娃一样,睡梦中也不忘施力勒了勒,确定人一直都在、不会消失后,满足的陷入沉酣。
李天昊倏然白了脸,他已经忘了为什么要这么积极的去安抚怀里的人,虽然是兄弟至亲,但是这样的做法根本不合时宜。他轻轻叹了口气,手上的动作却与心里想的完全相反,他抓过哥舒明朗的脚踝,拿狐裘牢牢的裹住了,又不放心他露在袖口外的双手,小心的掰下后塞进怀里。
大概爱与恨,不过自欺欺人。
李天昊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响,眼一闭,心中默念道:“明天的参片可以让他不吃了……”
…………
哥舒明朗动了动脚踝,迷糊的喊了声:“恬儿,我腿麻了……”
李天昊一下睁开眼,单臂抱起哥舒明朗,同时半蹲下来,另一只手揉着他的小腿,“有没有好一点?”
哥舒明朗定定的看着他,好一会才说:“是你啊……你还不睡?”说完就意识到李天昊的左臂还缠在自己腰上,支撑着自己能够端方直立,而且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他苦笑一声,面带歉意:“抱歉,我忘了要给你东西。”
李天昊“啊”一声:“……我也忘了还有这件事……”
哥舒明朗翻翻白眼,两个白痴凑在一起果然不行!
示意李天昊放开自己,哥舒明朗几步走向案几,从笔架底座的夹层里抽出一张薄薄的纸,他对折那纸,再对折一次,直到如他那般极好的目力都看不清里面的图样,他才转过身递给李天昊。


2025-05-30 02:06: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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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李天昊抬手便想打开来看看。
“诶,别急。”哥舒明朗笑了笑,“这是父王陵寝的设计图样,当时设计的工匠都已经自裁了,这个世间就只有我还有这一份图纸。”
李天昊浑身一僵:“你要给我……”
哥舒明朗肯定的点点头:“你是我弟弟,给你有什么不对?快点拿着,不过千万不要让别人看到,陶夭夭也不行。”
李天昊再傻也知道这个不能拿,拿了就完全被反将一军,可是他这时候要怎么拒绝?
哥舒明朗淡淡的笑:“不敢拿?”
李天昊额上滑过两滴冷汗,他抬头恳求一般的看着哥舒明朗。
哥舒明朗突然冷了脸色:“拿着它!”
李天昊瞪着他,慢慢的接过图纸,双手背到身后,骨节咔嚓作响。
哥舒明朗仿佛没看到自家兄弟难看的不能再难看的脸色,他一拍手笑得亲切和蔼:“总算交到你手上了,父王肯定很放心!你可不会像我一样转个身就能背叛他,让他九泉之下都不瞑目。”
李天昊扯起一个虚伪的笑,他一向乐观积极,这次也不得不心生怨念。
怨天怨地,怨人皇,也怨眼前之人的聪明。
这么一闹,谁都没了睡意。李天昊席地一坐,顺道拍了拍手边的厚毯:“哥舒明朗,我们来聊聊。”
哥舒明朗讶异的眯起眼,口气不善:“你不再叫我哥了?”
“不,只要你还是哥舒明朗,你就永远都不会是我哥。”
“什么意思?”
“不要装傻。”李天昊有点火大,语气也稍微恶劣了点。
“你跟我装傻的时候呢?”哥舒明朗抬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
“下手真狠。”李天昊擦擦唇角的血,感慨道。
“我做事什么性子,你还没有摸清吗?”
李天昊不想在无谓的事上多费口舌,他嘶嘶的吸了两声气,哑声道:“父王没死是不是?”
“啊……”哥舒明朗抱膝坐下,“你亲眼看到了?父王自尽后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下葬、入殡我统统没有参加!你现在问我他是真的死了还是活着,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李天昊不看他,只默默叹气。
“对了,提醒你一句,即使有了图纸也不一定能找到父王的棺椁,墓道多设险道机关,你自己拿捏吧!”哥舒明朗撑着头淡淡的说。
李天昊站起来向外走去,到门前听到哥舒明朗问:“主谋是他?”李天昊弯起嘴角,“你说呢?”
哥舒明朗横笑道:“除了他,还会有谁……这么在乎父王的生死……”
李天昊皱眉:“你。”
哥舒明朗低眸讪笑:“……这件事会有多严重?”
李天昊推开门:“汤驰说,定耗倾国之力。”
哥舒明朗苦笑:父王,不管你是死是活都要带上我吗!也罢……
他阖眼再睁开,眼中清明没有半点动摇,谁都别想打扰父王后半生的安宁!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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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舒明朗的马车特意依着李天昊擦身而过,马蹄缓行,哥舒明朗撩开帘子看着立在雪中不动如山的李天昊,暗暗扣紧了五指。
“停下。”哥舒明朗命道。
昆仑奴挥停骏马,跳到哥舒明朗身边请示:“公子是否要下车?”
哥舒明朗拂拂手:“不,我就在这里跟他讲几句话。”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李天昊,从未错开。
李天昊似乎被冰雪冻得痴傻了,听到他这话也没有太大反应,只是眼珠子在眼眶内动了动,以此证明他还活着。
哥舒明朗冲着李天昊微笑:“李捕头,一早就来等着哥舒可真是痴情啊。不过哥舒可不是那些动不动就为些情情爱爱流泪的丫环小姐,李捕头还是不要妄想能从哥舒这里得到什么好处了。”
坐在另一辆马车上、即将赶往王陵的方妍忍不住探出头去看兄弟二人,心内嘀咕道:昨天还哥哥弟弟的那么亲热,今天就这样唇枪舌剑了?
李天昊张了张嘴,艰难的开口:“哥舒明朗,我没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好处。我觉得自己做了错事,想要惩罚自己罢了。”
哥舒明朗袖口中的手慢慢的攥紧了,轻叹道:“错的明明是哥舒,李捕头何苦惩罚自己?这样吧,哥舒教你个好法子,你只要……”,他笑靥忽绽,“啊不对不对,哥舒都快忘了,把哥舒交给官府处置的话,按罪责之重实该牵累九族的,这其中不巧的还包括了李捕头啊……”
李天昊不为所动,他微微的抬起眼帘:“……你自便。”
哥舒明朗掩唇大笑,飞沙走石俱惊:“你也自便!别挡在哥舒门前,这地方脏得很,不要污了光明磊落、心肠耿直之人的眼!”可是他的眼却哀伤的瞄过李天昊的面颊,目光清浅根本不重要,只要李天昊能注意到就好。
李天昊果然难过的微微闭上了眼。
哥舒明朗利落的放下帘子:“我们走!”
马车辘辘的平缓向前,可是没走出十几步忽然又停下了。
哥舒明朗钻出车门,一下跳到冰冷的雪中,提步便冲向李天昊。许是他奔跑的太急,没走两步就一个踉跄险些栽倒,他刚稳住身体,眼里已有流光细碎传动,那其中深藏的爱恨完全看不出真实还是伪装。
哥舒明朗终于还是走到了李天昊面前,他低垂下眸光,手缓缓的抬了抬,似乎是想要去触碰李天昊冻僵的双手。
李天昊情不自禁的伸出手,还未至哥舒明朗跟前,已经呆呆傻傻的愣住。
哥舒明朗抬手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在李天昊还没反应过来前,扑进他怀里,一声一声呜呜咽咽的抽泣:“天昊……天昊……”
不得不说,能将苦肉计反其道而行之的,这世上恐怕只余哥舒明朗一人。可是他自己都无法否认,那一瞬的决定,到底是抱着戏耍的心,还是真真正正的心软?即使明知是毒酒,仍然要奋不顾身的去饮下,只为那虚无缥缈,稍纵即逝的温暖。
情是美酒,也是毒药。
李天昊愣怔很久,终于环臂狠狠的勒紧他。
情是美酒,也是毒药,这话一点不假。苦肉戏真正能伤害到的,不正是深爱你的人吗?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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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初二那场冰雪没有冻坏李天昊,却冻伤了哥舒明朗的手脚。李天昊当他是因为跳下马车崴了脚又受了寒,才勾起旧症,便天天盯着他,撤了原先的参茶,日日灌大补的汤药,食膳药膳轮番不停,每日换着法子来,省的哥舒明朗喊腻。
等身体真正寒气除尽,已经拖到初六了。哥舒明朗一早起来,就感觉筋骨酥酥麻麻的,不一会便转变成仿佛从骨血中喷涌而出的那种疼痛,他咬牙死命的蜷起身子,好不容易捱过去,冷汗映衬得面容有些扭曲。
李天昊今天起得特别迟,他到正厅时哥舒明朗正要放下筷子,唇角沾了一丝梅花糕中的梅花花瓣,眉眼一抬,精描细琢的尽是山水墨韵。李天昊坐到副座上,夹起一筷子糕点,随口道:“哥,早啊。”
哥舒明朗一怔,神色从冷淡转为柔和,就连勾起的眼角都生动多情起来。他望了望李天昊,
在侍女耳边说了句话,侍女一听立马笑了,对着李天昊微微躬身:“公子说下午要去云深寺,问天昊少爷要不要一起去啊?”
李天昊瞄了一眼哥舒明朗,对方立刻把脸埋进面前琳琅的杯碟:“那你帮我问问,为什么你家公子不亲自问而要你来传达?”
侍女心道:这还用问嘛,根本就是日常无事闲得发慌懒得走动外加病体多劳之下的富人情趣!她假意笑了两声,转身复述一遍李天昊的话,末了还添了句:“婢子觉得公子诚心去邀,天昊公子肯定是不会拒绝的。”
哥舒明朗斜撑着头,隔了半张桌子望向李天昊:“是吗?”话锋一转,“我以前从来没有发现我身边这群侍女原来是这般聪明啊?”
话里有话。
侍女暗道糟糕,明知公子疑心最重还要在他面前卖弄,她堆起嘴角谄笑道:“婢子的好友方妍教的,适时藏愚,其同大智。”朋友啊,实在对不住了!
李天昊饶有兴味的打量她:“方妍是谁?伺候你家公子洗漱的?”
侍女弯腰答:“她是给厨房帮忙的,不过五天前就被调走了,说是十几天后才回来。”
李天昊奇异的“咦”了一声,问着低头恭敬答话的侍女,目光却紧盯着哥舒明朗:“她去了哪里?”
侍女刚想回答,哥舒明朗轻斥一声道:“够了!你话太多了!还不退下!”侍女吓了一跳,飞快的躬身而退。
李天昊笑着遥遥头:“我们不碰面还好,一碰面就像是天生的对头,非要闹到剑拔弩张才肯罢休。”
哥舒明朗偏头嗤笑:“要我感谢你么?”
李天昊深深微笑:“感谢我什么?”
哥舒明朗无趣的伏下身子,半张脸藏在及地的长袖中:“感谢你所谓的剑拔弩张大多数是在外人面前的样子,至于两人独处……”他眼睫轻轻颤了颤,“好得不像话了。”
李天昊装作没听到这话,起身绕到哥舒明朗身后,长臂一圈,哥舒明朗整个人都被他带进怀里:“骨头还疼不疼?”
哥舒明朗瞪大眼,满面无辜:“哪处骨头?”
李天昊抬指虚敲他的腕骨:“这里,还有脚踝。已经全好了?可以出门了?马车上要不要加层软垫?靴子合不合脚要不要换一双?”他眯起眼睛似乎在想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要不然还是别去了,又受寒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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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淡淡的沉香在内室弥散开来,掩饰恣情放纵的背德忘俗。
哥舒明朗一层层的套上衣服,里衣碰上肿胀的乳首带来一丝酥麻的刺痛,身后也传来纵欲后难耐的撕扯般的疼痛,这一切都让他头脑发蒙。
他环臂抱住自己,想着片刻前才结束的情事,李天昊将他晶莹的脚趾含进口中的时候,他的脸颊怦然炸开无数桃花,仿佛要燃烧起身体内流淌的所有热血,只让它跟着沉湎在理智深处的狂热情感转动,在肢体交缠间宣泄紊乱的燥热。
李天昊单手抓住他的发丝反守为攻,逼着他不停的吞咽垂下的涎液,剩下的一只手拨弄着他所有敏感的地带,他反抗不得只能发出咿咿呀呀引人发狂的喘息,却更像火上浇油。如玉的身体有种圣洁的美感,一旦染上朵朵的粉色花瓣,美艳混着癫狂的折腰蜷身,妖冶的触目惊心。
他在真正开始的那瞬间闭上了眼睛,触感却因此而更加鲜明,冰与火交织在一起,痛与快微妙的交替着,时而轮番占领理智,时而结合起来威逼理智俯首称臣。
股间有鲜血潺潺而下,被褥被红痕染得透湿。哥舒明朗重重的撞在榻上,所有的气力都被撞散,墨发随身子颤抖的七零八落,如漆如画。
他舒展身躯,眉宇带着不顾一切的偏执,姣好的面容上带着泪光,隐隐间也有幽光环绕,恍若未经雕琢的玉石,被情爱迷惑的失魂落魄。
李天昊看到这番场景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本想立刻退出,结束这场荒唐的情事,可哥舒明朗咬着牙把所有的痛苦闷哼咽进肚中,双腿死死的缠上李天昊的腰身,比起这点微不足道的苦头,任眼前人予索予求才能让他身心愉悦。
哥舒明朗颤着气,媚眼如丝:“天昊……”
下一瞬,李天昊拽着他一同陷入欲海,翻云覆雨,酣畅淋漓。
…………
午时差一刻。哥舒明朗靠在软垫上,马车正一刻不停的奔向茂林丛生的旷野。
他醒的那一刻就后悔了。他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被这么婆婆妈妈的儿女情长绊住手脚,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想通前一阵发生的事情的关键所在,而且他的体质会不会?……不,不会的,他不是那个人,不会成为和他一样被篡改命运的可怜人!
一头乱麻!
他需要一个能替他解惑的聪明人,可是方妍已经被他派去看守王陵了,他如果贸然跑去王陵,不但会惹人怀疑,更是自寻死路的做法。方妍既聪明,保不准就可以记住他所说的各种密道,一旦被外人知晓,直通静王棺椁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他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无关的人身上,到哪里能找到一个聪颖智慧,还能够置身事外的人?
游琴!他突然想起醴泉边那个言笑晏晏的少女。聪慧之人何其多,一片冰心的却是凤毛麟角,如果能找到她……
思虑好接下来的做法,哥舒明朗一抬手就冲着李天昊熟睡的脸洒下一瓶迷药,白色粉末铺散着飞开,李天昊疲累的呼吸声渐渐平稳下来。这样一来,最后的一点阻拦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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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既然出来了,云深寺那便一定要去一趟。
晴明映回廊,隔城还顾望。云深绝世处,公子独凄怆。
仿佛从亘古以来就没变过的钟声一敲一扣的撞进哥舒明朗心里,他跪拜在几丈的大佛面前,手中燃了香,香炉里的烟灰烧得明明暗暗,被森然肃穆的吟诵声一撞,几乎就要飞起来,奔涌着扑进虔诚者的双眼。
哥舒明朗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抬头时眼角微湿。
“哥舒施主是来祈愿还是忏悔?”袈裟逶地的方丈站在哥舒明朗跪拜的蒲团后,闭着眼飞快的拨弄念珠道。
哥舒明朗闻言微微侧过身子,影子见状立马半跪下来托着他的手腕扶他起来。哥舒明朗站定,转了转稍微有些僵硬的腕骨,面容生动温和:“哥舒只是来求个签。”
方丈双手合十半躬身子:“阿弥陀佛,哥舒施主既有这等心思,还请跟老衲来,寺后的菩提树上挂了极多的谶言,想必有一条适合哥舒施主。”
哥舒明朗回礼道:“劳烦了。”
后院曲径铺地,来往岑寂。
哥舒明朗没走几步就停了下来,他提袖掩住整张面孔,此时能清晰的感受到喉口的热血在横冲直撞,若不是他及时用内里压制住,恐怕早就咳出大串淋漓的鲜血。
影子和昆仑奴伸手欲扶他,他手一挥制止了他们的动作,只皱着眉将腥甜的血慢慢咽下,喉咙里似乎有一条火龙在下上攒动,颠来覆去的摩擦着本就喑哑的嗓子。
走在前面的方丈踏着木屐转过身来:“哥舒施主,无恙?”
哥舒明朗勉力点头,强颜笑道:“山中寒怆刺骨,一下子不习惯,过会就好。”
方丈莫名的露出赞叹的表情,他重新迈开步子,不忘嘱咐道:“那老衲行慢些,哥舒施主只要跟好就行。”
哥舒明朗弯眉浅笑,下一刻,一口血污喷在了衣襟处,身后两人大惊,却连哥舒明朗的衣袖都没有抓住便被哥舒明朗甩开了一大段距离:“远远的跟着,不许多言!”
影子和昆仑奴左看右看,眼见一地嫣红洒在屐齿印上,才咬咬牙安静的跟在哥舒明朗身后,不敢再发一言。
菩提树下,成百数千计的大红木签被悬挂在枯虬的枝干上,无风自动,音色动荡的如同怅然回响的千年绝唱。
方丈眼光斜过来,笑容有些暧昧不明:“哥舒施主可以闭了眼取一块牌子下来了。”
哥舒明朗闭了眼,张开五指感受那一阵从指间滑过,又流亡去天边的寒风,仿佛受到什么的指引一般,向前走了几步,停下,勾手捞了捞,一块半旧不新的木签就落到了他掌心。他睁开眼睛默念了几遍签上的字,兀自笑了。
方丈瞄眼签上的字,摇头叹道:“这签好不好,还要看哥舒施主求的是什么?”
哥舒明朗弯着眼睛想也不想:“晴明映回廊,隔城还顾望。云深绝世处,公子独凄怆。按这意境大概是说的是国与家,那我便要命数好了。”
方丈轻叹一声,复问道:“哥舒施主的命数?还是他人的命数?”
哥舒明朗奇道:“还能测出其他人的命数?”
方丈躬身答:“寻常人自然不行,但是与哥舒施主有着强烈牵绊的确是可以。”
哥舒明朗了然的微笑,随即摇头道:“不必了,我自身的命数就好。”
方丈点点头,从袈裟里翻出一本古书,翻了几页,突然抬起头似是同情的瞧了瞧哥舒明朗,
大叹道:“哥舒施主可曾有过命悬一线的时候?”
哥舒明朗侧身勾住树枝:“啊……”
“那还请哥舒施主保重自身,哥舒施主被套了虚妄的枷锁,最惨可能会是两败俱伤。”方丈低语道,“世间万事,唯有弃绝,方能苦渡。”
哥舒明朗的脸绷得煞白,他握了握骤然无力的手,自嘲的苦笑:两败俱伤?和谁?
远处钟声响了起来,小沙弥咚咚的跑过来,凑到方丈跟前耳语了几声,方丈摸摸他的头示意他下去,然后对着呆立的哥舒明朗笑得慈祥:“哥舒施主,看来是有人来接你了。”
谁?有谁知道他在这里?哥舒明朗脑内翻过一个人名,随即自己否定掉:李天昊怎么可能来,他应该在迷药的作用下睡得昏天暗地才是!
影子飞到哥舒明朗面前,半跪着禀告道:“公子,我刚刚看到天昊少爷入了寺,现在应该就快到后院。”
哥舒明朗一惊,他已经没心思理会为什么李天昊不是在了物园睡着却出现在了这里,他瞥了瞥衣襟上艳丽的血色,伸手便解开暖和的裘衣。狐裘脱身的瞬间,他冷得颤了颤,但还是脱下来扔给身后的影子,靠近影子低声道:“别让他知道我咳血的事。否则……”
影子抱紧狐裘躬身一拜:“属下明白!”
哥舒明朗最后回身看了看寒风中傲然的菩提,提步踏向归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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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天昊指着哥舒明朗道:“老道,还请你算算他接下来的命数!”
哥舒明朗拉拉他的衣角:“天昊……我刚才真的是说着玩的,我们别测了,回去好不好?”尾音放得又轻又软,直叫听到的人心里发颤。
可李天昊一副为时已晚的表情,就是沉着脸按住他的肩膀不让他走:“不行!今天一定要测出个结果来!”
老道也是个慧眼识人的主,眼看这情况就知道谁能招惹谁不能得罪,立刻谄笑着对上哥舒明朗渐渐发黑的脸:“公子,烦请伸出左手给老道瞧瞧。”
哥舒明朗神色恹恹,不耐烦的抽出左手,砰的一声打在硬邦邦的木桌上。他还没喊疼,李天昊已经皱了眉抚上他微微发红的玉腕,左右揉捏着不肯放开。
老道看不下去了,咂舌摇头地劝诱道:“两位公子别心急,老道成名已久,这命数看一眼便知……咳咳,另一位公子,还请您松手,不然我看不见这位公子掌间纹路了,这不是浪费咱们的时间嘛。”
李天昊讪讪地撤回了手。
老道抬起哥舒明朗的手,对着光瞧了片刻,一边抚须一边叹道:“真是奇特的命数……”他放下哥舒明朗的手,递给他一张白纸和一支未沾墨的细毫:“公子提笔随意写个字罢。”
哥舒明朗皱眉道:“这笔还未沾墨……”
老道笑得贼兮兮的:“就是这样才能看公子的灵气和命数啊,不用多说,公子请写!”
哥舒明朗的嘴角微微抽搐,眼角的余光里,李天昊正紧张的等着进展,他不由叹口气,提笔便在纸上描了个飞龙走凤的“黄”字。
老道一看就叹:“公子好笔力,几乎力透纸背啊!”
哥舒明朗假意的笑,从一支未沾墨的笔中都能看出力透纸背,那天下间的书法大师可以不要日复一日勤学苦练了!
老道举着白纸端详了一会,随即伸手招来一旁直立的李天昊,悄声说:“这位公子命数不太好啊,要不我先告诉你,等你回去再委婉转告他?”
偏偏这音量对哥舒明朗来说不值一提,他早就一字不落的听进了耳朵,当即便回道:“不用,告诉我就好!”
老道一愣,看看李天昊,又看看哥舒明朗,最终抚着长须一摇一晃的道:“公子曾经摸着棺材盖走了半圈又回来了,这是公子命大。可公子命中注定还有一劫,仍要摸着棺材盖走一圈,这最后能不能走回来,还是就直接躺了进去,这可就不好说了……”
话虽不同,却竟与寺中方丈所说的不谋而合。哥舒明朗挂起惆怅的笑,眼神迷离起来。
李天昊扔下一锭银子,拉着哥舒明朗就走:“我们去下一家!”
下一家的老道还未开口,李天昊便扔下一袋银钱,指着哥舒明朗那张不笑也风流的脸,道:
“明日他生辰,我们来算签只为讨个好兆头,你好好算!”
老道立马点头哈腰,恨不得把所有富贵吉祥的词都往哥舒明朗身上堆。
可是在哥舒明朗抽了一张签纸后,老道的神情突然变得惶恐起来,踌躇半天还是擦擦额角的汗,如实答道:“公子们想讨好彩头的心思老头儿也懂,可是……可是,公子这命数算出来有大大的不测啊,恐、恐一年内就有性命之虞……”
李天昊简直要跳起来砸了这些满口耸人的牛鼻子老道!
哥舒明朗拽住他的衣角,抬眸道:“天昊,我还饿着。”
李天昊抓住他的手,眼一颤,立刻低下头不忍看他。
哥舒明朗淡淡一笑,反握住李天昊的手,脸上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苦笑。
TBC


2025-05-30 02:0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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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马车嗒嗒地走,城门大开,风吹得空洞痴迷,映着来时的路途,道阻且跻。
哥舒明朗垂着头,眼睫微微抬起,他眼中有执拗、漠然、追悔的情绪一一转过,到最后化为深不可测的孤独,白鸟在他手中来来回回,不停的上蹿下跳。他似乎是说不出的倦乏,后仰靠在软垫上,提袖遮了眼睛,也掩饰着语气中几分不甘的狼狈:“还要多久?”
车外的影子小心的向内瞄了一眼:“顶多一刻钟。”
“嗯,那就好,方妍应该还应付得来。”哥舒明朗仿若无关痛痒的淡淡道。
影子不敢多言,挑眉看了一眼驾车狂奔的昆仑奴,后者很有默契的再次甩开辔绳,骏马嘶吼起来,蹄子下狂野的力道能生生踏死一头活畜。
不到一刻的时间,马车已经稳稳的停在了王陵面前。
光是地面的陵墓建筑就庞大的令人心惊,更遑论隐藏在地下、拥有无数宝藏的地宫。人者,事死如生,皇族之人更是将此礼乐制度发挥到了顶峰。
马车刚一停,素装打扮的方妍就从陵园一角的小屋里钻了出来。天色昏沉,她提了一盏黑黄的油灯,豆大的火光被风吹得左右乱颤,她环手仔细的护住了,向着哥舒明朗微微一拜:“公子。”
哥舒明朗负着手环视一周,没发现什么异常,抬眸直对方妍:“有什么异常?比如说有没有人要擅闯王陵?”
影子接过方妍手中的灯,她感激的笑了一下,转过头语气无奈:“闯王陵的没有,虎视眈眈的倒是不少。”
哥舒明朗双手交叉放回袖袋,微微疑惑:“没有人闯?”继而又问:“那虎视眈眈是个什么情形?”
方妍扯起一个无意义的笑,不答反问道:“公子认为毁坏一座城池最快的办法是什么?”
哥舒明朗冷冷看了她一眼,颓然道:“火攻水淹。”
方妍拍起手,笑容无邪:“就是这样。陵寝虽是侍奉亡者,但就用途也几乎等同城池。凤翔处北方,引水开源太费力伤财,而且也容易叫人看出端倪;火药就不同了,只要在这王陵四周埋下数量众多的火药,引线一燃,随时可以让此地变成有去无回的阴森之处,当然,深陷其中的人肯定也是十死无生了。”
哥舒明朗微微一震,脸色黯淡了一些:“这周围埋了多少?”
方妍蹲下来,抓起一把干燥的泥土,举到鼻尖闻了闻,再一脸厌恶的撒出去:“没有千斤,也该上百了。”
哥舒明朗攥紧了五指:“你什么时候发现的?为什么不派人回来禀报?”
方妍一听立马跳起来,皱着眉头躬身低语:“这也正是我奇怪的。方妍自知没有公子吩咐不得离开王陵半步,所以一有发现就立刻派人回去禀告,可是这些天我派回的三个人,一出王陵就音信全无。”而那些人的下场,不用细想她都能猜到。
哥舒明朗没了声音,侧脸看向远处。灯影婆娑,他的脸仿佛在不安的灯火下明灭成层层不可测的幻影,细长生动的眼睛微微阖起,眼角一眨就能翻出数不胜数的粉色桃花。
方妍自诩擅长揣测人心,此时却也怎么都猜不透哥舒明朗的想法,她应着目前的局势顺势推导,那结局叫她心惊胆战,不由暗暗垂下了头。
突然,哥舒明朗笑了一下,不能融冰化雪,亦是春风拂面。他很轻很柔的唤:“妍儿,那就拜托你帮我守着外面,这火药千万不能让它燃起来。”
方妍一惊,完全不顾自己的身份,睁大双眼咄咄逼问道:“那公子呢?”
哥舒明朗面色不变,抖了抖衣袖淡淡道:“我要去王陵里面看看。”
这下不光是方妍,影子和昆仑奴也都诧异的看过来。
方妍掐着自己的手腕,一个狠心就留下了深深的痕迹,她急切的说:“那至少带上我!我可以替公子排忧解难!”
哥舒明朗冷冷一笑:“我一个人也可以!不要忘了你的任务!”复又转头面向影子和昆仑奴:“听从方妍的话,协助她,千万不能让火药燃起来!”
影子和昆仑奴异口同声:“是,公子!”
哥舒明朗淡笑一下,抬步就向陵寝正门走去。方妍愣了愣,揪着衣袖看看远去的哥舒明朗又回头看看恪守命令、古板的两人,咬了咬牙提步便向哥舒明朗冲去。及至跟前,她拽住哥舒明朗的一片衣袖,拽得很紧很紧,紧到方妍觉得自己的指甲都快刺进了肉里,她一开口泪就不停往外淌,哗啦哗啦的一片,止都止不住。此心未决,泉眼怎干?
“公子、不要去……说不定、说不定……就出不来了……”她哭得嘴角都变了形,牙关上下磕碰,吐字也不是很清晰。
“我会回来的。”哥舒明朗答得郑重,然后他轻轻抽出被方妍拽得死紧的衣袖,眉一弯,妩媚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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