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心若磐石，便能死寂。
1、
李若石同学是个骨子里有点愤青，有点懒，有点笨，有点磨矶的女生。
比如高中时期，有一次她在学生浴室洗澡，当时她正洗着头，眯着眼看见地上有一张饭卡。
第一反应，偷偷拿走，刷完丢掉，反正没人看见，可又觉得这样不好，那就不管，又想起同寝室的小狸一张饭卡上一百多元被人刷爆连个尸体都没有找到，可拿到寝室阿姨哪儿要留名，好麻烦，万一认识的人看见，出了名怎么办？要知道小李同学是个很低调的愤青！
最后李同学擦着头，还是拿着那张饭卡离开。
等出了浴室发现原来这卡后面留了号码，简单，打个电话就OK ，看这丢卡的还真为人着想。
“喂…”电话那头是男声。
小李第一反应是搞错号码，刚要挂掉，那边又传来一声，“是南昌高中的同学么？”
“呃……我是。”
“同学是不是捡到一张饭卡？”
“同学…原来、有…去女生浴室洗澡的爱好啊…”
那边沉默了很久，最后忍着笑，说着，“电话里说不清楚，同学方便留一下寝室号，我让人去拿。”
李若石留了寝室号后，又句，“麻烦等人来时带一块钱来。”
“为什么？”
“这电话费是可我付的。”
后来回到宿舍，被阿狸狠狠奚落一阵，“李若石你真是个人才。”
隔了很久，小李同学才知道那个男生是韩函。
当然这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李若石大学毕业后去了一个外资工作，生活不紧不慢，惬意悠闲。
偶尔想起都会觉得当时真的很二。就像当时做的那些事。
下班后也会和阿狸通通电话，阿狸会和说说毕业后几个死党的动向，谁谁恋爱了，结婚了，出国了。
直到有一天，阿狸煞有介事的说，小石头，你知道吗？楚寂和夏薇回国了。
当时小李同学笑了笑，淡淡地说，是么？
阿狸又说，你没事吧？！
隔着电话，阿狸听见李若石点了支烟，啪的一声，似乎能看见那端的焰色，妖娆的烟雾。
良久，小李同学说，和我有什么关系。
阿狸嘎嘎笑了两声，对，没关系。
五年前，阿狸把她从床上抓下来，甩着李若石耳光时，也说过，李若石，要么你就把他追回来…要么就大声说，他们跟你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阿狸又说了一句，小石头，你他妈这辈子做的最对的就是甩了楚寂。
李若石笑了笑，掐了电话。
出了公司，韩函骑着单车，阳光下眼睫划下犹如残蝶般阴影，身形修长，他笑着说，小石头，怎么这么慢。
“明天是高中聚会，韩函，你去么？”
韩函自从毕业后就没骑过单车，摇摇晃晃的好不安全，天知道他从哪拐来这车。
无奈之下，小李同学下死劲搂着韩函的腰，他的腰纤细却不显瘦弱，很苍劲的感觉。
韩函见目的达到，开始平稳的溜着车，“明天夏薇和楚寂也会去。”
小李同学大笑了两声，“怎么你们每个人都会认为我会如何如何，他们，和我，没有一点关系。”
当时确实有过想死的冲动，可现在真的一点感觉都没了，也是那时知道，原来恨一个人到了极点，不是希望他死，而是希望自己死。
以前她这么说时，阿狸会说，小李同学，你就是个愤青。
愤青没什么不好，那天她拿着水果刀跑到女生操场割腕时就这么想过。
现在在她的手腕上还有一条浅浅的疤痕。狰狞着，似乎在笑，李若石就没见过你这么蠢的人。
话说，每次和韩函吵架，李若石必定要提的就是当年她捡的饭卡。
她一提，韩函必会大喊，天，要知道五年后你会咬着这个不放，打死我都不会把饭卡交到孟建手上。
韩函口口声声，是好哥们把他的饭卡借给了女朋友。
小李同学阴笑着，好巧啊！
韩函大喊，就是巧，还就让你给捡了。
五年前，小李同学是班里的才女，基本上出了班门没几个认识她，可是韩函不同。
那天和阿狸还有几个寝室友逛街，看见了一个长得很不错的男孩，高高的个子，半长的头发，白皙干净像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王子。
某女就说，那不是韩函么？
韩函，校里公认的理科全才，风流才子。
当一个人的名头达到一定程度时，他的风流史或多或少的也会传出来，不管这些谣言是不是真的，女生都会把它当真的，因为也许传着传着，就到了自己身上。
可是多年后韩函口口声声，和小李同学是初恋可想而知，小李同学根本不会相信。
单车悠悠行驶着，夕阳斜下，十字路口，楚寂开着车与他们错过，两步之间，各不相见。
很早的时候，小李同学就知道和楚寂走不到最后，楚寂太理智冷静，不会冲动，可以笑着拉着一个又一个女生站在她的面前的人，应该不会对任何一个女生心动，可是夏薇却出现在楚寂的生命里。
若石苦笑，更紧的搂着韩函，“…下次再骑这个破车，就别来接我。”
韩函闻言，大力骑着单车，恨不得在日落下把若石送回去。
“嗯…哥们出的馊主意，温馨一下学生时光么。据说孟建就靠这个追到一个外科医师。”
若石满头黑线。
天知道小李同学忍的多辛苦才没把韩函大骂一顿，直到下了车，韩函小心赔着不是，屁颠屁颠跟着小李同学，“那…今晚吃什么？”
李若石除了才女的外号，还有一个称呼，神厨，小李炒的一手好菜，真正地自学成才，且菜色不俗。
李同学想了想，虽说这吃货气死人，但好歹把自己送到家，没功劳也有苦劳，原谅他了！
回过头来，笑盈盈的说，肉沫茄子，紫菜汤。
回到家里，李同学将茄子洗净，去瓤，填肉馅，切块，油炸至金黄，捞出再炸，三四次后，焙料煮制，收汁浇盖，完成。
紫菜汤做好时米饭也刚好熟。
把饭端出去时，韩函正打着电话。
“嗯…好，等我回去处理，把那几个留下…对。”韩函看了下表，“大概二十分钟后到。”
若石大笑，“好耶！没人跟我抢饭了！”
韩函微笑，“我要求打包。”
若石蔫了。
临走前韩函抵着门，眉睫优美，“小石头，楚寂回来了，是真的。”
若石把饭放到他的手里，“我是愤青，但我不是傻子，相同的错不会犯两次，韩函，你怎么这么没自信。”
韩函苦笑，“若石，你不是傻子，我才是傻子…若石，什么是珍惜，是当别人不懂得美玉的价值而丢弃时，跟在后面第一时间抓住。”
“若石你就是包裹着石衣的美玉，楚寂没抓牢你是他一生最大的悲哀。”
韩函看着她，双眸狭长，似笑非笑。
犹记小李同学当年大笑被公寓阿姨抓住的韩函时，他就是这样一副表情，当时他说，“小石头，我可是为了你。”这样一副表情，到底其中深情是真是假都不可知。
他对多少女生这样说过，又放弃过多少女生，谁也不知道。可是不可置否的是他眼中的深情足以让人溺毙。
若石笑着关上门，掩上门时刻意的看着韩函，他依旧笑对，“若石，我是认真地。”
“若石，沉疴不除，是为魔症，痼疾不医，终成孽障。”
若石大笑，不就是一个楚寂么？我犯不着。
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韩函看了她一眼转身接着电话下楼。
若石回到屋里，打开电视，放着一个高中女生为了男朋友自杀，闪光灯下，女生哭得凄厉，记者的追问，父母的责骂，一片混乱。
小李同学放下遥控，头埋在沙发里，吃吃的笑起来。
李若石，你就是一个傻子。
南昌市与若石现在工作的地方不远，又是节假日聚会，若石再懒，稍微收拾一下，拿点东西，中午之前肯定能到。
韩函这次不敢再骑着单车溜着她玩了，早早开着车等在楼下，见她出来，掐了电话，立正站好，修长的眼在阳光下微微眯起，白色衬衫，西裤，头发也没有刻意的修整，平时最常见的打扮，可即使如此，他身上的散发出的光芒依然耀眼。
若石同学晃了下眼，心里说着，这吃货长的还不赖，平时怎么没发现。难道真像阿狸说的，当你实在拿不出人时，找个人充数会下意识告诉自己，没什么，其实这个人长的还是不错的。
若石摇了摇头，甩掉这个想法。
三个多小时，终于到了高中，若石一下车，阿狸就扑了上来，“小石头，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上次和阿狸见面还是半年前，阿狸来H市旅游到若石家里借住，这次再见，阿狸又换了发型，长长的卷发，发色金黄，穿着吊带裙，脖上戴着细细的链子，风治撩人。
一双狐魅眼，时不时的打量着韩函，笑着，“韩函，你怎么就栽到了若石手里。哈…哈，你也有今天。”
韩函优雅的点了支烟，手指修长，笑笑，“不要说的好像我很滥情，我可只交过若石一个。”
阿狸笑的阴险，“那爱薇呢？我可亲眼看见你们走在一块。”刚说出口，阿狸就抽了气，自觉说错了话，闭上了嘴。
爱薇是那时阿狸给夏薇起的外号，因为夏薇长的很像一个叫爱薇的女明星，名字又如此相似，索性就叫了她爱薇。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倒是若石先开口，“韩函，等回去再找你算账。”
韩函立马丢了烟，不敢再耍酷，连忙跑到若石身边表忠心，“她这是嫉妒我们的感情挑拨离间，小石头，我发誓你真的是我的初LOVE!”
若石斜笑，“你发的誓比我吃的米都多。”
韩函一脸冤屈样狠狠瞪着阿狸，“都是你丫干的！”
阿狸眼观鼻，鼻观心，心想干我屁事。
一阵车子碾过地面的声音，首先下车的孟建，然后一副诚惶诚恐的请出好不容易追来的外科女医师。
女医师下车许多人都掩着笑，比如若石，“韩函，你像孟建追她一样来追我当然不成。”
女医师很年轻，和孟建站一起像极了兄妹。
阿狸偷偷溜过去，憋着笑小声地说，“孟先生原来喜欢这个调调的小女生。”
孟建手一摆，“去…去，哪凉快哪待着去。”
阿狸怒斥，“有异性，没人性！”
孟建哄着医师，“他们开玩笑的……我真的喜欢你的，你要不信我立马一头撞死在校门上！”
医师笑的甜甜，众人一片恶寒。
若石又说，“韩函，看见没，下次发誓学着点。”
韩函擦着汗陪笑，“好，好。”

仿佛那手机和她结了仇，若石踩了一遍又一遍，手机的外壳被踩扁，露出里面的电池。
若石忽然停住，捧着手机的碎片，心止不住的疼，“韩函，我疼，你知不知道。我最怕疼的。”
外科室的手术灯亮了一夜，若石和阿狸依偎着，盯着门生怕推出来的是一具尸体。
阿狸顺着她的背，头挨着若石，轻叹，“若石，你这名字取得真好，真真的心若磐石。”
若石盯着她，不大明白她的意思。
“韩函待你虽不说掏心掏肺，但好歹是把你放在心尖上疼的。那个楚寂有什么好，你就忘不了。
若石知道韩函刚开始对她利用，可是后来对她确实是挑不出任何毛病。
而且他是来找自己才出的车祸，更可能看见了她和楚寂接吻。
没来由的，若石掩着面，关了手机。
走廊里一片寂静。
医生是第二天清晨出来，若石跑过去问着，医生摇摇头，病人的心脏壁破裂，且多处内脏受损，造成失血过多，抢救失效，已死亡。
若石回头正对上阿狸同样茫然失措的脸，不觉中觉得心里的疼顿时没了，一片死寂。猛地想起往昔明里暗里的找着韩函的茬，那个狡诈无比的人就这么没了。
若石像是没了感知，医生说什么她都没听，然后阿狸拽着她问着医生，韩函呢？
倒是奇怪了，什么韩函，这床的病人叫李为。
若石这句倒听的清楚，重复着，是李为啊。
阿狸马上一抹脸擦了眼泪拽着若石跑到前台，“韩函，车祸病人，帮我查一下病房，快！”
护士报了病号和病房，说着，其实没什么大问题，你们也不要这么紧张。
若石忽然笑了，无厘头么？
阿狸猛一甩手，笑，对呀！谁急了？
两人也不急着找病号了，一起出去吃了饭慢悠悠地进了病房，可怜的韩函同学，昨天手术没人照顾，今天出了手术室也没人，正在那儿怨念的揪着床单，看两人进来，也不搭理。
阿狸拽着若石，他该不会摔坏了脑子，失忆了吧！
韩函一听，这倒是个好主意！
于是佯装不经意的抬头，两位是来找谁的？
若石笑问，“先生得的什么病啊？”
韩函痛苦的捂着脸，颤着手指着腿，“截肢。”
若石，“奥。”的一声，对着阿狸说，“他不是摔坏了脑子，看他的样子压根脑子就没了，变成了白痴。”
韩函隔着手掌，偷偷看着，他的脸型尖细，头上缠着白布，一手遮着眼露出的下巴给人一种嬴弱的感觉。
若石冷笑，“听说失忆的人如果拿重物敲击，说不定没敲死还能治好失忆症。”
说着拿起桌子上的一个花瓶，往手里掂了掂。
韩函咕噜两声，往病床里挪了挪。
眼瞧着一旁的阿狸，示意着，阿狸，你可不能见死不救。
阿狸扭头看着窗外，大声喊，“这里的风景可真好。”说着移到了窗子旁。
韩函眼看着若石越来越近，猛的拿起枕头护住头，“要打可以，可是别打头，昨天刚做的手术，再碰会坏的。”
若石的花瓶迟迟未下，韩函探出了头，看着若石正怔怔地望着他，于是他尽量让声音不抖，小声地说，“好吧，你想打就打头吧，不过轻点。”
说着还把枕头放下，一副壮士断腕似的豪迈。
若石冷笑，“你说你失忆了，谁会信。”
韩函一愣，心想，真他妈窝囊，一吓就露了原形。
韩函讨好似的说着，“我幸好没失忆，不然岂不记不住你了。”
若石讽刺他，“你应该庆幸没丢了脑袋，不然命岂不没了。”
韩函决定文艺一把，柔情万分的说，“如果在最爱你的时候死去，那你就会永远记得曾有一个人很爱很爱你，那不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站在窗前的阿狸听见猛的一怔，眼睛看着窗外，想起曾几何时，也有个人说，如果在最爱你时死去，那么，你会不会原谅我，记我一辈子。
阿狸说，不会。
那人后来果然死了，可是阿狸却会时时想起那人说过的话，做过的事。
这种感觉并不幸福，空，痛。
若石果然被恶心到了，一手甩过去，“去你妈的！”
韩函被吓的躲起来。可怜兮兮的揪着床单，“又打我的头，我是病号。”

楚寂靠在墙上，“这趟只是顺便来参加聚会，还是得会美国。”
若石慢慢开了门，良久从门缝里飘出来一句，“好。”
可是约好的日子楚寂却没来，若石却等来了夏薇，夏薇上身纯白的衬衫，下面是米色的短裙，头发齐肩
不知是什么时候修的眉，弱质的令人怜爱。
依旧姐姐、姐姐的叫她，爱薇说，昨天楚寂回了美国，太苍促了，没能和你说一声，让你在这等了半天很是抱歉。
若石傻了一下，半天回了句，这样啊，没关系，本来就是闲暇时玩的，当然是工作重要。
可若石心里却不知怎么空的厉害。
回去的路上莫名想起许多往事来，可这些事里没一件事情，楚寂爽约过，即答应必定做到，如果有难处当面也会说清，从没这么不清不楚的。
两天后接到了楚寂的电话，好像刚到的美国时差还没倒过来，困顿的说明了一下原因，无非就是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挂了电话，若石笑着自己，当真是放不下的，心里还惦记着。
阿狸凌晨时打了个电话来，若石我要去美国旅游，你去不？
当时若石不由自主的说的，去呀！什么时候？
阿狸倒没想到，神秘兮兮的问，你家那位知道？
若石沉默会儿，咬着牙说，该知道的，他自然知道，瞒也瞒不住。
阿狸冷汗津津的隔着电话点了点头，那后天我来接你。
若石挂了电话，手扶着椅子，不觉中，手指掐住了椅棱，生疼的，到了心底还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老爷子却想起了韩奶奶，拄着拐杖去了藤架下面，唉声叹气的对着藤架下的花盆说，“老婆子，把韩函拉扯这么大可算是能看见他成家喽……对，就是那个小李，挺好的孩子……只要别像他爹怎么都好……可不是么？……你呀！就是操心重……”
老爷子直唠叨到天黑，韩函回家时还意犹未尽，费了不少功夫才把他哄回去，老爷子唠叨着，“小函，你要好好的对若石，别像你爸。”
韩函当时僵了脸，幽幽说着，“好好的怎么提起我爸？”
若石却觉得那是她平生第一次见韩函生气，眉微微皱着，唇微抿，眼里却有些怒气。
老爷子叙叨着，“珍惜眼前人，唠叨你是关心你，走了，谁还管你。人呀，就是傻，看不懂真心想要的，没了就知道这东西的好喽！”
韩函送了老爷子上楼，下来时，抚着额，对若石说，“下次你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我，别这么折腾老爷子，他的神经受不了。”
若石点点头说着，“对不起。”
韩函当晚吃了饭直接去了书房，直到天亮那灯还亮着，若石临走前去看了眼，韩函左手拿着笔正看当月的报表，眼睛里有些血丝，瞧见若石看他，微微笑了下，说着，“小石头，起的好早。”
若石当时很奇怪，明明是不可触碰的伤口，她李若石何德何能撒了把盐尚能得他微笑以待。现在才明白过来，李若石在他心里是为了报复而存在，丢了李若石如何能让那害了他全家那人的孩子遍体鳞伤。

阿狸拍了若石一下，“居家好男人噢。”
若石摇摇头，“忘了吗？以前你也这么说韩函，最后还不是这样。”
阿狸猛地抱住了她，“小石头，忘了以前吧！好好过你的日子，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你还有我，我还有你，明天依旧光明。”
若石埋在阿狸的怀里，忍着眼里的酸涩，忘不掉，每夜梦回，想起楚寂来，泪流满面，心痛的仿佛呼吸都会停止。
她，李若石，平生最怕的就是疼，无论是心上还是身上。
偏偏就是拿一把刀子在她心口上割肉，撒完了盐再拍拍手走人，留得她一人疼得死去活来。
饭桌上铺着一层雪白纺纱镂空桌布，乐乐趴在桌沿看着桌上的食物眼睛动也不动。
若石解释着，“这是楚浔的儿子，有点自闭。”
阿狸摸着乐乐的头，蹲在乐乐面前，“我是阿狸，你叫乐乐对不对？”
一直没有反应的乐乐，不对，应该说若石从没见过乐乐笑，这个孩子居然对着阿狸笑得欢喜。
正端着汤的楚浔看见这一幕，手里一滑，滚烫的汤汁撒在身上，顿时红了一片，可是他丝毫没有在意快速跑到乐乐面前，确实，乐乐在笑，每一丝笑意都这么自然。
小天使一样的脸上，笑容宛然，眼里只有阿狸的存在。
手竟然也扯住了阿狸的手，阿狸，阿狸的叫。
楚浔激动的要命，口上却说，“你个小东西，我养了你怎么久还不如一个美女让你回魂。”
乐乐扯着阿狸不松手，阿狸偷偷地要拽出来，那孩子不肯，死命扯着。
若石拉起楚浔，楚浔的手背上一层小小的水泡，白瓷一样的膝盖上通红一片，“怎么烫的这么严重，快去上点药。”
楚浔一瘸一拐的上楼去了，若石拍着阿狸，“你看，乐乐是不是长的有点像那个人。”
那个人就是司言昭。
阿狸细细看着乐乐，真的和司言昭小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一样。
假期过得很快，马上又周一，若石起来的时候阿狸捂着眼，睡意昏沉，“小石头，求求你把灯关掉…”
若石拉上窗帘，“大姐，那是阳光。”
若石用粉笔在黑板上写的飞快，转身，翻开课本正准备讲数学公式，猛地抬头一瞥，玻璃窗外站了个人，那人戴着眼镜，身材修长，一身米色休闲服，正抱臂看着若石。
若石放下书本，“大家自习。”
操场上，那人踏着草坪上柔软的草叶，回头浅笑看着若石，“李小姐，你好。”那人伸出手，“我是顾凌秋。”
若石回握，心想着这人从小在英国长大，倒真有点英国绅士的味道。
“李小姐二十二岁就获得经济学管理学双学位硕士，曾任腾辉电器中国分公司执行总监，腾辉一度捉襟见肘，李小姐一纸李氏提案保腾辉十年周转无忧。如果不是你给腾辉下的苦功，照韩函这么整治腾辉，腾辉恐怕熬不到今天。”顾凌秋顿了顿，看着若石的目光像是打量一件商品，“李小姐，经过这么多的大风大浪，难道甘心就这么在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教小学数学课？”
说的可真好，若石挺佩服这人的口才，摆以前说不定再给若石说两句鼓吹的话，若石马上就跟着这人跑了，可是，若石心想，我老了，心老了，经不起折腾了。
若石婉拒了顾凌秋，顾大公子浅笑着，无边镜框下的眼漂亮至极，“没关系，以后李小姐如果有这个意愿可以来找我，这是我的名片。”
一张素淡的浅蓝名片上，顾凌秋三字后缀一串数字，商场打摸多年，人家的千言万语有时都不如这几个字有用。
若石笑笑将名片夹在指尖把玩。
若石坐在草坪上发呆，直到顾凌秋走了很久以后才想着起来，回头，楚浔正站在教学楼上看着她。
若石对之一笑，起身，掸掸灰，还是我们名望小学的数学老师。每月的月底，楚浔都要带小乐乐去他的爷爷奶奶家，通常会起个大早，像今天，阿狸还在睡梦里，小乐乐来拽阿狸，小手指一直点着阿狸的下巴，阿狸愤慨，一拳打到了若石身上。
“…啊！”
阿狸躲到一旁，“乐乐打的，和我没关系。”
若石扯着阿狸的头发，笑得阴毒，“你从那个角度想能认为他能够打得到我，我他奶奶是睡在床靠里的！！”
阿狸征救自己漂亮的金发，喊着一边的小乐乐，“喂！你是故意的是不是！你根本没有自闭症，老娘快被你给搞出自闭来了！”
乐乐的模样极度委屈，大眼睛看着阿狸被欺负的模样，很久以前，每当阿狸乱谈男友时，有人也总用这种目光看着她，越看越心虚，越有负疚感，阿狸讨厌极了这种注视。
“喂！小鬼，看什么看！不许皱眉！信不信我扁你！”
阿狸扯出自己的头发蹲到乐乐面前，手揪着乐乐白皙的小脸，乐乐的脸被用力的掐弄现出一丝嫣红，咬着唇，可还是注视着阿狸，那模样越看越委屈。
“喂，若石和我都是女的，吃醋不带你这样的！”
乐乐不皱眉了，不委屈了，乖乖爬到了阿狸身上。
若石拽着阿狸的衣角，“乐乐，你有没有感觉对你…有点奇怪。”
确实，乐乐无论从脾气还是动作都像极了司言昭那个短命鬼。
阿狸拽开乐乐的手忽然顿住了，问着，“乐乐，司言昭和你是什么关系？！”
乐乐怔了一下，飞快跳下床，溜出了门。

埋头看了会电脑，接了内线，那端地秘书问着，“李总，有什么事吗？”
若石敲着桌面，“沉珂的案子是谁接的手？”
过了一会，秘书回答着，“是霍东。”
若石嗯了一声。
想了一会，还是挂了电话。韩伯伯生了重病，楚浔打算回南昌，阿狸拖着乐乐也着跟，最后若石一个都没能劝着留下来，阿里临走终于还是和若石开口了，紧紧的抱着若石说，“小石头，你以为我为什么生气？你看你干的那些蠢事，你怎么就能笑得出来的？这次韩函要是好了，你和他好好的过，别再折腾了……傻石头……若石，这次我是真的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楚浔什么都没说，静静看着阿狸道别，进站的一瞬回头看了眼若石，浅笑着，“要是我哥真的失忆了，你记得，在南昌，有个人愿意等你一辈子。”
若石想说的话随着混乱的人群打散，眼睁睁的看着阿狸和楚浔离开，埋着头，若石想哭却哭不出来。
最后还是她一个人被留了下来，夏薇离开了，阿狸离开了，楚浔也走了，诺大的北京，只剩下韩函和她相依为命。上随辰看着王阳给的计划案，颇有些惊诧，“为什么会选择基尔加作为沉珂的代销点？”
王阳抓着刚刚接上地头发，笑的谄媚，“升阳虽然一直是我们化妆品主打销售点，但是我们的沉珂在消费水平上走的是平民中上路线，一般消费者觉得颇高，而真正地高档化妆品又算不上，一直尴尬的处于两者之间，现在基尔加刚刚加入中国市场，但前景可观，如果和基尔加联手，沉珂就可以成为基尔加的代名词，基尔加以后的消费路线也能因而确定，基尔加肯定也不会拒绝这种双赢局面。”
上随辰轻笑，“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基尔加的投资人是谁？”
王阳想了想，“韩函。”
“韩函现在在医院里躺着，如果醒过来还好，若是他不小心挂了，你说基尔加又能撑到什么时候？”
上随辰随手把计划案递给他，“王阳，下次功课做足一点，全问清了再来汇报……否则下次要是让李若石自己来，你这个经理也就不用当了。”
王阳冒了一身冷汗，接着计划案的手还发着抖。公司搞联谊会时，若石打理着盆栽笑嘻嘻的说着，“我可没时间，一星期好不容易有点休息时间，谁都别想压榨我的节假日。”
那边章丘拿着喜帖一边散一边说，“我儿子后天抓周，大家赏脸。”
递到若石时，章丘滑稽的敬个礼说，“李经理，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若石看着上面印着小胖墩画像，莫名的温暖，笑着说，“区区小事，确实不足为拒。”
星期天时，若石一进包厢，刚入眼的就是章丘的妻子抱着小娃娃笑的满足，小胖娃娃的肥爪子扒拉着镂花桌布，如此温馨的想让人哭。
如果当时没有和韩函闹着分居，那么他们应该也会有一个这么可爱的孩子，喜乐的一家。看了小娃娃抓完东西，若石就急着去了医院，顾凌秋居然等在韩函地病房门口，细长的眼看着她浅笑着说，“刚刚医生才进去，他……今天可能会醒。”
若是懵住了，细长的手指攥着衣角，声音中都有点不自然的颤抖，“今天？”
“刚才他动了一下，医生很惊奇。”
顾凌秋距上次若石看见他颓靡了很多，眼睛里道不明说不清的狼狈落魄，眼镜都有点黯淡无光。
若石在门前等了许久，浑浑噩噩中有点紧张急迫的说不清道不明，顾凌秋尚有闲情安慰她，“韩函这么精的人，怎么舍得就这样睡下去。”
医生出来时尴尬的一笑，方才那动的一下可能是肌肉抽筋，出了点小岔子。
若石颓败的的坐到椅子上，想想又有点不甘心，推开门进去把躺着的韩函摇了半天，骂了半天才泄气。
躺着的韩某某想着，医生犯错干我什么，不讲理。

5、
很平常的一天，若石整理完当天的销售报告，手边的电话响起来，她左手拿着报告右手持着电话，慌乱中说着，“我是李若石，有什么事？”
那边的人平静的声音有着陌生的生硬，“你好，我是韩函。”
若石跑到韩函的病房门前时气喘吁吁，脸上全是汗水，推开门的那刻心里激荡着沸腾。
韩函半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云，精致的侧脸平静至极。
若石小心翼翼的喊着他的名字，他回头，笑意宛然，一如女子姣好的脸浅浅点头，“你好，李小姐。”
只这一句犹如把若石打入地狱，不得超生。
后来的事情也就容易了很多，韩函的主治医生解释给若石听，韩函的情况不严重，是短时间的记忆混乱会好的。
同一句，若石问了这个人无数遍，连自己都厌恶，“要多久？”
医生沉默会儿，“有的人是一两天，有的人死前大脑会记忆回冲全想起来。”
韩函躺的太久要做一段时间复健运动，护士们对着他的笑脸羞红着脸说着话，韩函会问起关于若石的事情，从护士的口中知道了那个每天回来看他笑起时有着两个漂亮酒窝的女生是他的珍爱的妻子，他俩以前深深地爱着彼此，于是某天若石做了饭给韩函带去，韩函靠在床前，平静着说，“若石，我可能不会像以前那么爱你，但你是我的妻子，我会尽我所能的去爱你。”
若石乘着汤的手顿了下，回过头正对着他，韩函英挺中却有点秀气眉舒展着，其中的忧虑再也不会有，若石正视他的眼，“从今天起，就让我来爱你。” 在楚浔发来的的邮件里若石才知道原来楚伯伯两年前就已经去世了，当年韩函的父亲因为韩伯母的死而离开家，后来知道了简洁老来无依，神志又不清进了老年福利院，虽然待遇不错，但终究是当年深爱过的女子，韩函的父亲就把她接了出来，于是楚浔就改姓了楚，只为给简洁留一个后人。
在韩函十五岁时，他的父亲就不在身边，在他入院的那天又因为生了场大病没能来看他，直到今天，那已经不再年轻的韩老先生出现在病房，神情激动的搂着不知所以的韩函痛哭流涕，韩函浅笑着安慰他，“爸爸，你怎么了？”
若石心想韩函失忆了还是有一点好处的，起码，他不会再和韩伯伯老死不相往来。
韩爷爷持着拐杖，老来有慰的说着，“这就好，这就好……这两个人呕了大半辈子的气，总算有了和好的一天。”
韩伯伯留了几天还是回了南昌，那里有一个需要他的人在等着他，韩函有了若石在身边，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公司联谊会若石躲了，这次的部门聚餐李若石是怎么都躲不掉了，上随辰看着李若石，“李小姐，这次又是你们家的小猫摔断了腿，还是你们家的的小狗绝食了？”
李若石尴尬的挠着头，“都没有……”
上随辰冷笑着，“那就好，这次聚餐你再不来，我等着给你收尸。”
若石背脊冒出冷汗，表着忠心，“肯定去，肯定去。”
不就是聚餐有什么了不起的，真到了聚餐看着这一个个的成双入对，若石迷茫了，拷！为什么没有告诉我，这是要带家属的！
上随辰端着酒杯还笑的看着她的无名指，“李小姐，你的老公呢？”
若石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好，你等着！
韩函刚睡着，睡眼朦胧的被若石的电话喊醒，迷蒙蒙的穿衣服出门。
若石和上随辰对峙着，两人眼都不眨的看着门口方向，直到韩函出现，门口有了点小小的骚动，某个不要命的说着，“会不会是哪家包养的小三？”
若石暂且想象一下，如果韩函好好的情况下，有人说他长得像小三还是包养的那种，韩先生一定会笑眯眯的看着那人然后浅浅的说，“韩某人的包身费不贵，你有没有兴趣尝试一下。”
不贵，在若石深刻了解韩函个性情况下，如果那人真的说好，韩函势必让他倾家荡产。
韩函望了眼四周，慢腾腾的走到若石身边，上随辰伸手说着，“你好，上随辰。”
韩函看了他一眼，笑眯眯的说，“你好，韩函。”
上随辰愣了下，看着若石，“李小姐，原来，你真的是两年前腾辉的李若石。”
若石无辜的眨眨眼，她有说过她不是两年前腾辉的李若石吗？
韩函还是想睡觉，打了个哈欠，上随辰和他说话都没听见，最后李若石狠狠敲了下他的头，他才想起了老婆大人在眼前，笑嘻嘻的立正站好。
上随辰看他俩个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注意到他的存在，端着酒杯又去到别处找乐子。之后——
两年后的某一天，若石去医院妇产科复检，韩函等在门外修长的身子靠在墙上，脚下堆着十几个烟蒂，他抽的又快又急，烟气四溢中，若石推开门，韩函看着她，浅笑着，“如果不行也没关系，我们可以还领养不是。”
若石苦笑着，“张医生说，上次是假孕，但是这次……”
若石看着他，说着，“是真的。”
韩函没反应过，站在原地愣了一会，若石笑笑走开，很久之后，韩函飞快的追上她，大声喊着，“小石头，你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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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楚浔
今年又下了雪。
年前我带着学生们去漓江写生，面对着大好风景，画的是香山的红叶。
林老师笑着说，“楚老师，自我做你的学生起，你就每天的画红叶，春去秋来，花叶枯荣，总有败的一天，红叶虽好，但不应景，为什么不画点别的。”
我愣了下神，看着手下颜料未干的画，想想，伸手把画扯下来，一条条撕的粉碎。
从那日起，我再也没有画起过红叶，夏来画荷秋画菊，原来四季皆是好风景。
我以为在岁月的磨合中，我渐渐忘了前尘，可是今年下雪的冬天，我去了次北京，蓦然发现，不知不觉流逝的岁月中，我们三个都已经老了，花白的头发，走路时腿脚不觉得发颤，连夹着饭菜的手因为常年握笔多少有点打着圈。
若石变得爱念叨了，说起韩家小子小时候的不懂事，长大以后也不省心，我笑着应着，到底没有问她。
如果当年韩函没有醒，她到底会不会去南昌。
现在，若石悄悄告诉我，韩函早就恢复了记忆，整天耍猴似得装傻，看着一副可怜摸样其实一肚字坏水。
我没答话，想起院里凋谢的秋菊。
回来的路上想着以前和若石的种种，突然觉得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就是认识了一个叫李若石的女生，她堵在我家门口，软磨硬缠的拖着行李箱进了我家家门。
自那日起，我的生命里再也容不下别人的足迹。
今年下雪的冬天，我回到南昌，生了一场大病，垂垂暮年真的没什么可留念的，弥留之际突然想到，我居然忘了问若石想不想和我去看香山红叶，赏万家风景。

额，长篇小说？？？
——厚于德、诚于信、敏于行、忍于心。吴粱，一直奋斗在路上！

鼓掌鼓掌。。撒花撒花。。很棒啊原创诶。羡慕嫉妒恨啊。腻害腻害

偶的第一篇现代言情《两步之间》终于完结了，以前在这儿发过，大家一直鼓励着偶，但是还没写完偶的马甲就被屏了，现在偶又回来顺便送上结局，希望以前跳坑的亲可以有个圆满结局。

貌似我把她养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