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从那之后你和她的关系似乎就变得多了那么些微妙的因素,本就不多的言语交流更是进一步减少,增添的则是缄默中的她在看到你时脸上泛起的红晕。你分辨不出和她之间的距离到底是拉近还是疏远,只是连你也不知道自己的视线在她身上盘桓的时间越来越长。
这种奇妙的状态实际上并没有持续太久——或许是命中注定或许是幕后操纵者的刻意安排,总而言之你们遇上了那一组噩梦般的对手。
而这种噩梦的根源来自那个跟在白发红眸少年身边的数码兽,尽管在开战前那个身影一直都将自己隐藏在宽大的黑色带兜帽披风下,但当他低沉的笑声传来的时候你首次有了某种诡异的熟悉感,克制着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同时你试图通过自己的力量看清那个对手的真面目,然而无论怎么努力你也只能探知到一片似曾相识的暗影。
直至那作为遮蔽的斗篷被掀开你才明白了自己为何会有那种感受,而站在你身边的她更是因为眼前的景象面色陡然变得苍白,亏得你及时伸手扶了一把才不至于惊慌失措得跌倒在地。而这一切不过是因为对面站着的数码兽外形和你毫无二致——如果不将他脚下那圈黄绿色的光纹考虑在内的话,你甚至可能会以为这是自己在镜中映出的倒影。
她用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激动的语气质问对面的少年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甚至可以在她的脸上看到一种相当愤怒且冲动的神情,然而那个少年只是用相当轻蔑的眼神扫视了一遍她的全身,而后抛出一个听上去荒诞不经却让你思维沉重起来的答案。
站在他身边的别西卜兽才是真正的七魔之一,才是能够凌驾于噩梦兵团顶端的孤高强者,你只不过是当年在实验室里诞生出来的一个复制品,虽说是整个计划当中唯一成功的产物却永远不可能拥有暴食君王的力量,而且在模拟进化究极体的过程中还被发现有着致命的缺陷,对成果感到失望的研究者们放弃了复制数码兽的方案,而你也被他们抹去了所有的记忆之后植入逆转程序重新回到成长期,从此游荡在这座城市当中那些阳光无法照到的地方。
她大声地否认着对方振振有辞的陈述试图驳斥这种在她看来根本就是妖言惑众的论调,那个少年却只是胸有成竹地向她表示如果不信他可以用战斗能力的差距来让她承认事实。而站在他身边的那一只别西卜兽已经摆出了迎战的姿势,看着她愤怒地急冲上前时那苍茫的绿色眼底只有漠视和嘲弄的神情。
即使在多年以后再去回忆那场战斗你也只会想要低声叹息,在你的生命里那是唯一的一次失败也是最为耻辱惨痛的经历。正如那少年所言本体和复制品的实力差距永远无法弥补,分明是同样的招式同样的装备你却只能被对方全程压制无力翻盘,而她和那个少年的交手也只是势均力敌占不到任何优势,这样的对比之下战斗的结局显然注定得分明。
虽然这次战斗并没有以其中一方的死亡作为结局——似乎是厌倦了陪你们进行这种无聊透顶的游戏,本来完全可以将你们淘汰出局的少年和他的搭档不约而同地离开,用他们的说法是留着你们去干掉别的参赛者才是最好的选择。对方走掉之后你看着神情异样的她走过去想要宽慰一下,然而她的反应却是后退了一步向你喊出滚开的字眼。
这个词语毫无疑问刺激到了你刚才被对方留下的心伤,第一次被她如此呵斥让之前积压的很多东西猛地爆发,生性易怒的你现在就像是个被点燃了引线的烈性火药桶,而她也不知为何失去了往日面对你的理智与温柔,激烈的争吵很快在愤怒的温床上盛开出危险的花朵,你们之间的矛盾导致的结果是她撂下一句不需要你的宣言而后转身离开,正在气头上的你更是当即表示从此之后各自为战不再有任何干系,并且向着反方向前行以此证明和过去彻底决裂。
那个时候的你不可能明白她为何会有这般反常的冲动和冒失,而当你知道的时候再去回想才从中咀嚼出曾经被你无视掉的良苦用心,只是当初你还有机会选择别的方式改变结局,后来幡然醒悟唯一能做的却只剩下了回忆。
离开搭档独自行动的你并没有心情去虐杀那些只凭一己之力便足以搞定的对手,从她消失开始一种失落的感觉便一直盘旋在你的思维身处,这种捉摸不透的惆怅让你感到太不爽却又无力将它驱散,所以这段时间里你只是不断向前行走着希望那种低迷能够自行消散,浑浑噩噩间却没有意识到自始至终都不太对劲的某些小细节。
直到那阵突如其来的剧痛袭击了你的数码核将你的惊愕和惘然一并吞噬,你才发觉那种一直以来跳动着的强烈预感到底是象征着什么——或许是出于赌气或许是出于别的原因你一直不去想她,然而现在身体内部真切的犹如被人拿走了什么的感觉是那般清晰,让你突然想到了一些被你忽略掉的却很重要的事情。
你循着那股感觉以及羁绊的指引调转方向飞奔而去,一路上低声暗自咒骂着当初的愚钝和鲁莽,一边默默祈祷着希望能够快一点找到她——相伴这么多年即使是发生了再大的变故她也没有对你动过气,而这一次完全反常的情况背后必然有着不愿让你知晓的原因,不管那到底是什么大过天的理由,现在放任她一个人在这片战场上无疑是留给别的组合绝好的突袭机会。
该死,当初怎么能让这个从来不懂照顾自己的傻瓜从自己眼皮底下溜掉!
终于在转过又一个街角之后你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一片焦黑之中她背对着你伫立不动,夜蓝色的长发飘扬开美丽的弧线勾勒着她的轮廓,那一瞬间激动的心情犹如潮水滚滚而来冲走所有的不快,你低声呼唤出她的名字而后上前触到了她的手。
是的,只是一个轻之又轻的接触便打碎了你之前一切的幻梦。
指尖相抵的刹那她的身体竟在你的眼前陡然生变,从你触碰到的地方开始那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肌肤一寸寸碎裂开来,你慌乱地收回手以为这样就能阻止那些细微的痕迹继续蔓延,然而那具躯体却更快地化作一片片润泽如雪的晶体,顿了那么一刹那之后你疯狂般伸出双手想要将那些迅速消散在空气里的尘末挽留,但面对残酷的现实即使你再多做努力也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就那样彻底地消失在你面前。
如同白昼降临时的月亮一样,不留下任何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