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司机看了我们好一阵，开车问，“这是你弟弟？”
　　我说是啊。
　　“亲弟弟？”
　　“呵呵，对啊，你看我们像吗？”
　　“呵，我说怎么看上去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你老爸真幸福啊，两个儿子，一个又高又帅，一个这么可爱漂亮。”
　　我们都笑了起来，明明也开心地笑了起来。
　　天刮着不小的北风，下车后在步行街入口，风大的让人都站不住，我低头问，“明明，冷不冷？”
　　他伸出两只手来，表示要我抱，我抱起他，“明明，我们先去屋子里坐坐吧！”

旁边是一家德克士，我们一起推门进去，一进门，那种和室外截然不同的温度一下子把人整个包围住，暖暖的气流让人觉得很舒服，看来空调真是人世间最温暖的发明了。
我们来到柜台，我说，“明明想吃什么啊？”
　　他拿过那张柜台的宣传纸说，“你别催，我自己来看！”
　　我说好我不催。

突然好像有一个人在喊我名字，“中明籽？”
　　一个人笑着试探看我，我定睛一看，很熟悉的面孔，但想想却想不出名字。只好微笑着说你是哪位？
　　“不是吧，高中同学就不认识我了啊。”他呵呵一笑，我看他穿着工作服，应该在这里上班吧。
　　我只好说，“哈哈我知道了，你在这里上班啊？”
　　他点点头，“我在后面厨房工作，你们放假了啊？”
　　我说是。
　　他又问，“这是你妹妹?”，他指着明明。
　　我笑了，“哪有这样的妹妹，是弟弟。”
　　“不对啊，我只记得你有个这么大的妹妹吧。”
　　我告诉他是表弟。
　　“哦，”他若有所思，“说实话和你长得很像”，他笑着说，“不是你的私生子吧？”

一阵冷汗从我背上留了下来，我才感觉到房间里真是够热的。为什么他会这么问，是不是什么东西已经泄漏了，是不是每个人都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低头看孩子还没有选好。同学对我说，“我要工作了，你要对弟弟好一点哦。”
　　他最后一句话仿佛在笑我一样。

我点了一杯热咖啡，坐了下来，对刚才的那一幕还心有余悸，其实我不是很勇敢么，不是一直觉得可以光明正大么，为什么我还会害怕，难道是因为爸爸的压力，难道我还不够爱孩子吗？
　　不，不是的，我可以凭着良心说，为了孩子，我什么事情都可以做下来。
　　不行了，这件事情一定要公开了，无论什么压力我都可以承受，我要给孩子一个名分，让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喊我爸爸，和其他孩子一样生活在阳光下，而不是从小学会隐瞒和欺骗，以后发生的事情，什么家庭，事业，我也都不管了，人这一辈子不就是为了后代么，现在我儿子也有了，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儿子拿着薯条，沾着番茄酱，吃的津津有味，脸蛋在暖气的作用下，白里透红。我摸摸他的脑袋，儿子，这一天我马上要给你实现，你等着。

这天我回家后，在卧室里，我暗暗地下决心，一定要和爸爸把这个事情谈清楚，无论他打也好骂也好，我都不会退缩，也不会躲避，一直到这个事情解决为止，至少要让明明可以在自己亲人的关怀下成长，我是他爸爸，如果我连这点最基本的事情都达不到的话，我还算是个男人么。
　　为了让事情说起来更有条理，特意拿出草稿纸，一条一条把要点写下来，该如何开始，如何表现出我对这件事情不完成绝对不罢休的态度，又要如何征求他的同情，让他感动，敢于承受压力。
　　我捏了捏拳头，为了明明，我一定要成功。

后妈也跑了出来，说，“别打了，再打就打坏了！”
妹妹哭着跑到我身边，用手摸着我脸上脑袋上的血，哭着往回看说，“流了很多血！”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努力想再坐起来，不行，我不能这样，我一定要坐起来，我要让爸爸同意把明明接回来，我不能前功尽弃，我要为孩子负责。
想到这里，我用手想用力支撑起来，但是我的手仿佛已经断了一样，稍一用力就浑身都颤抖着，明明，爸爸一定要为你坚强起来，一定！

“你们不要理他！让他从这里滚出去都可以！”
我哭着，眼泪模糊了视线，脸上火辣辣地烫着，混乱的脑海里背景反而一片平静，明明，等着我，大不了我们两个人在一起相依为命，我就是去卖苦力，去卖血也要把你带大，让你成才的，我绝对不会让你再受到伤害的，哪怕是一点点的伤害。

他扶着我走进了卧室，问我，“你犯了什么事啊，被打成这样？”
我茫然地摇摇头。我的脑袋里一片嗡嗡地叫。我现在好累好累，只想好好睡一觉。明天我就带着明明离家出走。我们跑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不回来了，既然你们都不能接受，我们俩相依为命就好了。
他说，“你先躺下休息，我去劝劝你爸。”
半夜，我也不知道这是第几次醒过来了，脸上火辣辣的，头上缠满了绷带，脑袋动都不能动，动个身浑身就要疼上好一阵，疼的我想叫都叫不来。
明明，我不知道哪一天才能让你过上幸福的日子，过上你想要的日子。
不知过了多久，门轻轻地被旋开了，没有开灯，我知道爸爸进来了，把脸背过他朝着墙壁。
他来到我床边，低头在细细地打量我的头上的伤，可能是看不清，转身去扭开了台灯。他又凑了过来，我觉得鼻子酸酸的，不想再见到他，用力把脸扭过去。
我心里在说，好吧，你不接受你孙子，我也不会再接受你的，我明天就带着明明，走到荒漠，走到雪山去，一辈子不回来，一辈子让你找不着！我要让你后悔一辈子！

想着想着忍不住轻轻地抽泣起来。
爸爸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搭在我额头上。
我没好气地说，拿开！

爸爸说话了，他带着哭腔说，“儿子，你不要怪我，我是出手太重了，我那是太恨了，我恨你拿自己的人生开玩笑，你看你这件事做的有多蠢，你要知道，我知道这件事后整整三天没有合眼，我每天夜里在床上躺倒天亮，我想我怎么生出了个这么不懂事的儿子，你这么小就给自己弄一个这么大的包袱，你这一辈子都脱不开，一辈子都没有平坦路可以走！ ”
我抽泣着说，“你走开，我明天就带着儿子出走，你们不管我管。 ”
爸爸说，“你还顶嘴，你做这件蠢事还很有理了是吧？”

他看着我搁出来的胳膊，上面缠满了纱布，说，“我去找条毛巾给你盖胳膊，这么冷的天。 ”
我才想起我的胳膊已经完全不能动了，哭了起来，明明，爸爸明天要怎么样带着你离开。
爸爸进来，拿着一块毛巾盖在我胳膊上。
我用另一只手马上抓起毛巾扔的远远的，“谁要你照顾了。”
太用力了，眼睛发黑了好一阵。

爸爸捡起毛巾，走过来说，“你以为我真的就这样让你走啊，我白养了你22年，你还没还给我我就让你走啊！”
他说，“你安心养伤吧，明明的事情我会管的，你以为你有什么能力管这件事情，你倒是有个什么本事？你说说你从小到大做过几件好事，哪一件不是愚蠢至极的，孩子这样被你带走，不到半年就会被你弄死，你这样只会害了他。”
他蹲下，说，“放心吧，这个事情你不要管了，爸爸一定会处理好的，我从一个月前就开始做这个工作了！”
我转过头了，爸爸伸出手抹去我眼角的眼泪，他很勉强地笑了一下。

他走后，屋子里静悄悄的 ，我睁开眼睛，看着窗外透过的淡淡的光线，不知道接下来的道路要怎么走了。
明明，怎么办，连爸爸都不知道你的将来究竟会是怎么道路，路上那么多荆棘那么多波折，我不知道我能力够不够全部替你抵挡替你护航。

早上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九点多钟了，我想起床，刚坐起来就疼得躺了下去。我又挣扎着想坐起来，明明肯定现在还在眼巴巴地等着我去陪他玩呢，我怎么可以躺在床上。
歇息了好一阵，咬紧牙，一鼓作气坐起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好的，终于坐起来了。
我看着自己身上，到处是伤，胳膊不能动，头上满满的绷带，脸上肯定也满是伤口，我已然这样，成了半个废人，我还能怎么去陪明明，怎么抱起他，怎么带他出去玩，我不是答应他要好好陪他么，他不是等了那么久才等到爸爸回来，我怎么能失信！我怎么能让明明失望。
咬咬牙，移动着来到床边，扶着床头柜，双脚踩到鞋子里，再慢慢慢慢地站起来，虽然动一动就浑身都疼，但是我还是站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