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夏】
故事是这样开始的。
有一座被秘密钟爱着的午后小镇,斜倚在北阿尔卑斯山麓下。
落英缤纷后,就是满满的绿荫。感受到凉意时,转为层层叠叠的枫红。渐渐的,再交付皑皑白雪。但有一种季节,独立在这一切之外,那是不曾被带出这座小镇的传说,一个旅人间,口耳相传的秘密。
当春天开始暧昧,夏天不再沉默,而空中的新月,是日暮的一抹微笑,长者就会知道,专属午后小镇的天光,已经来了。
恳求不得,需要的只是等待。等待那个能开启所有可能性,也能终结一切等待的时刻。
那年的雪,如同往常般细致绵厚。新月在日没前已悬在空中。
有两对来自不同方向的脚印,停了下来。直到有人打破静谧,然后他们才看见彼此。
还不是恋人的两个孩子,注视着对方,因寒冷而泛红的脸颊。
女孩看着漫天的雪花,似乎都争先恐后地想停留在男孩肩头安身立命。
男孩只觉得,恋人钟的声音,都被吸进女孩双眼的那潭湖水里。
后来他们各自挨了一顿骂。开始间歇性地发起梦来。朦胧中,他们在各自的枕头上想起了彼此。
之后,女孩长成了春天。男孩长成了夏天。
彼此依存的第五个季节,也随之生成。
『唉,靠太近会受伤的。』
「不是那个问题啦,是这里,我的身体里住了一只虫,会吃掉时间。」
『会吃掉时间?然后呢?』
「所以常常觉得,夏天时间不够啊。有时候你以为夏天还没来,有时候又冷得让你以为,夏天已经走了。」
春天的双眼像主人一样倔强。她看见一直陪在身后的夏天,却怀疑着,那不过是迷惑人的倒影。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命定的未来。
「我梦见你梦见了我。」
而夏天的身体里,则住着会吃掉时间的虫。他知道,他和春天只是重逢,共同确认那些,他们还没弄清楚的事。
这一切对他来说,不过是deja vu。
她是他命定的课题,他早就在等待她,只是需要时间把相处的生活琐事,固定在三度空间里,让记忆成形。
『各自盛开,同时存在。……用新月偷听没有说出口的故事,找确定的人证明不确定的事。……不在时刻表上的会准时出现。没有答案的回应,会永远失去。』
『人应该只会听到,自己想听见的吧。』
这天,像是要印证彼此的关系,他们搭上了一班,没有在时刻表上的奇妙巴士。
包含着无数恋人秘密与故事的风,由窗外流泻而入。
那些关于爱的各种可能,如同带领他们闯进梦境的森林。
『你听见了什么。』
「你想听见什么。」
『被听见的秘密,就不是秘密了呀。』
「听到了秘密之后的想法,就是新的秘密。」
那样的弦月要出现的时候没有预警,只有一个老者察觉了。知道注定要流转反复的,不能被改变。所有的答案有自己的时间。
「你觉得,我们有选择吗?」
『我不知道。你呢?』
时限到来的突兀感,远远超乎他们的想象。
而春天的不确定,挤压了夏天的时间。
春天终究,辜负了夏天。
「没有答案的回应,会永远失去。」
『再等等让我想想好吗。』
「好像,来不及了。虫快把夏天吃掉了。」
天与地的模糊交界处,春天听见了,穿越这些年月,从那天而来的钟声。她看见了,那个清晨的两个孩子。她看见了,那个下午,在晃动的车厢中,沉沉睡去的春天夏天。她看见了,那个晚上,在仙女棒映照下,迟疑的两只影子。
她却已经看不见,原本在面前的他。
曾经有过一种季节,春夏相依。但当夏天离开了春天,也让第五个季节,变成了传说。
许多年后的许多年里,春天仍然会不时面对着,夏天被吃掉的证据。
她会无来由地时而啜泣,时而放声大哭。
她终于知道,自己的迷惑,成了那只吃掉夏天的虫。
『……那是夏天被吃掉的证据。』
或许,是夏天逃离了春天。
或许,现在轮到春天在等待夏天。
你现在在哪里呢。
在月光下。在荒原。在教室里。在餐厅。还是在天空中。
你想起来了吗。我们都很喜欢现在这个时候,不冷,不热,凉凉的。
我们现在,在谁的梦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