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不是个人奋斗的典范,而是,愈是身处高位,愈发贪婪的表现。当贪婪与伪善勾搭成奸时,道义就成了一张遮羞布。而要命的是,这张遮羞布,屡试不爽。
或者说,这也是江湖的险恶之处。表面是道义的逻辑,背后是霸权的逻辑。要么,碾碎别人,要么,被别人碾碎。只有这样,权力才能得到制衡。
方证大师和冲虚道长两个正面人物同样是如此。他们对令狐冲那么关心,除了看到令狐冲心地善良,任侠使气之外,还看到的是,他能在名门正派、日月神教纷繁复杂的关系中,找到一种平衡。这种平衡正是少林和武当继续维护自己的江湖权威想要的。
任我行则是恶的代表。他残暴凶狠,喜怒无常,也很富有心计,但他还不算虚伪,尽管,他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明知《葵花宝典》坏人,还故意给东方不败看。但总的来说还算是一个性情中人。他有权利去尊重值得他尊重的人,所以,他可以跟令狐冲成为忘年交;也可毫无保留地去贬损他瞧不起的人,所以,他可以不顾忌地骂众人景仰的岳不群。当然,这与他有着超强的武力作为后盾也是有关系的,他没必要进行过多的伪饰。没有人能打败他,除了他自己。在讲义气但不见得讲正义的江湖上,是非善恶难以区分。否则也就不会出现刘正风与曲洋的知己之情,也就不会有令狐冲与任盈盈的爱情。也正因为如此,任我行虽然被称为魔教,但他不需要像岳不群和左冷禅那样朝人格分裂的路上走。如果不是他死掉了,他完全有能力统一江湖。统一了江湖也很正常,不见得是邪胜了正。
江湖始终是乌烟瘴气的,它的最大影响一般只限于参与权力斗争的人,不会涉及到非武林中的人。这是小范围的政治。当然,将之迁移到现实社会生活中,那么无疑是灾难。所以,从江湖世界中,生活在现实社会中的人,往往能学到很多东西。这也是武侠的魅力之一,读者在与自己没有实际利益冲突下,去认识人性,认识社会。
江湖中的纷争与现实中的纷争是很接近的。人在江湖,正如人在社会之中。江湖是文学化的社会,即使你本来在江湖之中,你还可以问江湖远不远。社会呢?却不一样,你可以淡出江湖,却永远都拒绝不了社会化。中国传统文化中,儒家强调“内圣外王”,外圆内方,这里就很容易形成虚伪。一方面要保持内心的正直,另一方面又要圆滑,会为人处事。有时,外在圆滑世俗的形式表现多了,不自觉地也会损害到心灵内容。有的愤激之士采取以恶抗恶的手段,就好比鲁迅笔下的魏连殳,在抗恶的过程中,把自己最可宝贵的东西在恶中给毁了。而道家又讲如何“以无厚入有问,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强调个人无为,在积贫积弱的中国,这只能是一个自己安慰自己的幌子,或是统治者愚民的手段。因为,社会分明也是碾子的世界。这也是近现代以来,革命此起彼伏的原因之一。令狐冲的自由自在,在现实社会中,它同样是要付出代价的。这只是一种有钱有闲的隐士理想,不具有普适性。
金庸小说给我们展现了一个瑰丽的江湖世界,同时,也会让敏感的读者去思考一个问题:江湖远不远?
这也不由得我们想起另外一句话: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二、那一夜,我看到了江湖
“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
江湖路是一条不归路。不同的人,由于遭遇的不同,选择的江湖道路会有不同。在弱肉强食的江湖,能全身而退者,是真正的强者与智者。而更多的人,是背负着无法逃避的仇怨、声名、爱欲、嫉恨,在刀光剑影下过活。有过得洒脱的,有沉重的。在江湖这个大熔炉中,很少人能真正左右自己。前者的代表是令狐冲,后者是林平之。
在《笑傲江湖》中,令狐冲和林平之都属于年轻人,并且,都有血性,最后都练成了非凡的武功。然而,命运的过程与结果差别太大了。
令狐冲自幼无父无母,靠师傅师母抚养长大,传授武功与做人的道理。在华山这个充满着灵性的地方,他既有着师长的呵护,同门的爱护,再加上自身的努力和洒脱不羁的性格,应该说是一个很受命运垂青的少年侠士。对于江湖的认识,他一方面是靠自己的闯荡,另一方面自然有着华山派师长的耳提面命。可以说,他初出江湖时,就已经游刃有余了。他性情率真,纵酒人生,淡泊名利,追求自由自在的生活。他聪明,有心计,但是不会去害人。可以令淫贼田伯光与之称兄道弟,让小尼姑仪琳倾心,更不用说博得魔教圣姑任盈盈的芳心了。不管说他如何的逍遥,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是很能适应险恶奸诈的江湖生活的。他可能不去争一些东西,但是,他拥有的东西,别人也夺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