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做个交易吧 难得一见，出忽意料的，柳文姗并没有如众人所意料那般，彻底的垮掉，起码第二天还能精神抖擞的跟众人打招呼。 她推开戴金花的房门，为她例行检查时，甚至都没有一个故意掩饰的、让人产生怀疑的表情。仿佛她真的不知道蔡立峰对她的感情。那样沉默的感情。 她在床边给一盆君子兰浇水，穿了一条灰色的粗线长裙。看的出来，蔡立峰对她照料的很好，她听钱伯豪说起过一两次，蔡立峰这个这么理性的人，居然会放弃升官的机会，甘愿只在医院这一带做事，不说是自愿降职，也得是做了傻事。 直到昨天她把他堵在走廊里，半是玩笑的与他对话，这才知道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男人的感情。 柳文婷知道，他们不可能。 她笑着看站在阳台忙碌的女子，唤道：“戴姐姐。” 如果柳文姗知道以前戴金花最烦别人喊她姐姐的话，她也许就不会这样做了。可那是以前，现在的戴金花，内心无波澜，眼底静静的，被囚，却受到常人不能理解的照顾，一心一意的等自己的男人来救自己跟孩子，厌恶那些虚假的，满口党派的畜生，却对热血之人敬佩不已。她知道金戈所处地位的为难，也知道战争里，那些热血的人是不必死亡的，所以要尽量顾全大局。她自得其乐，不给金戈实施压力，而金戈，则是负责更为周全的计划，救她，和孩子，毫发无伤。 柳文姗看见她回过头来，岁月静好，她笑着唤她：“文姗，你过来。” 她听见自己的脚步。 我们做个交易吧，蔡立峰。 明明是夏天，为什么会这样冷呢？ 姐姐，如果我死了，你说，伯豪会不会难过？ 柳文姗笑着向那个模糊的光影走去，晨光照在她身上，溶掉了这个瘦弱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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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夏，为什么会这样冷？ 明明是爱的，为什么却不说出口？ 明明都是想活下的，为什么一步步的玩火自焚自掘坟墓？ 姐姐。 你说什么是爱？ 姐姐，你说我们的结局会是什么？ 姐姐，你说，我这一生，何其悲哀与不值。 那个娇小的，眉眼干净澄澈的女孩，一句一句的诘问，像是一把蜿蜒的白刃。 钱伯豪心底像是瞬间被野草铺满，荒芜，然后泯灭一切，直觉像是湖水淹没他的胸口，他不敢再往下想。 战争太突然。金戈不愧是最棒的军事专家，近乎兵不血刃的救下人，然后，攻城。 出人意料的是，蔡立峰居然故意放走看守戴金花的人，这样心思缜密的人，怎么不会想到拿金戈的女人要挟他？不过是他不想，不想她千年万年后忆起他来，还是漫漫的恨意。 所以这一仗，打与不打，不过是一个结局，只是挽回些尊严，没有领袖的一句：“我们投降吧。” 金戈在医院前杀出一条血路来时，医院里不过还有四人。钱伯豪，蔡立峰，她，柳文姗。 柳文姗的大提琴尘封已久，不想拉起来却没有一分手生。 时而铿锵，时而悲壮，凄情伤感。漫天的炮火里，戴金花在阳台上看着久违的烽火。蔡立峰吐出最后一个烟圈，算是第一次这么不顾及她：“你说，这结局会是什么。” 这不像是个疑问句，最多是个反问，不需要她来回答。她本来都猜到了他会问什么问题，准备好怎样回答他的问题，却不知道他突然如此问她。 他默默的离去，留给她一个邪邪的，修长的身影。
窗外参天古树下根须纵横盘踞在土地上，一片落叶如枯叶蝶一样，旋转着身子，悄悄的，静静的死去。她默默注释着这座纸醉金迷的城池，枪炮声从远处传来，像是老旧收音机，里面还混着杂音，熙熙窣窣，极其不真实。柳文姗的大提琴是否拉到最后一刻，我们不得而知。最后柳文姗有没有与钱伯豪道别，我们更无从知晓。只是一道窗，一道墙，谁也不说再见，再也不见。 或许柳文姗早就一曲罢，离开这四方的城，只是战争，淹没了这个纤细瘦弱的白色身影。 钱伯豪坐在办公桌前，明明是白天，却将所有的灯都拉开了。 他的虎口处有茧，是训练留下的。柳文婷手里也有。他听见有战斗声，或许别人都觉得，自己该在这个时候跟金戈决一死战。可那有怎样？柳文婷死后很长时间他都做梦梦到她独自对着一把断了弦的琴流泪。刚开始，他觉得，自己是恨金戈的，因为他得到了他想要的却不懂珍惜。再后来，柳文姗出现了，像是飘絮，轻轻的、静静的落入他心底最柔软的那片土地，落地生根，枝繁叶茂。 他豁然。他跟柳文婷，柳文婷对金戈，何尝不像是她对着那把断了弦，再也接不上的琴一样。她放不下，所以妄想去挽回，妄想去接上，可一切，过去了，难道不应该释怀吗？ 他这才明白，他对柳文婷的爱，没办法强加到金戈身上，他更不该去怨恨谁，毕竟是文婷心甘情愿为他覆汤蹈火。世界上没有那一条法律规定你爱一个人ta也必须爱你，谁都没有错，只是有人没有学会放下，只是有人不肯泯灭真心。 他释怀。如果他真的再与自己的老同学对决，这种猜测，自然是不成立的，他与他，现在最大的矛盾，就是党派之争。可他太累，太疲倦，只想过安然的日子，不愿意再看见那些人性的泯灭与对决。 琴声时灭，而这战火，却是连绵不绝。 他想不到，他与柳文姗的最后一面，竟成永别。从此天涯两岸，午夜梦会，泪湿白衣。 风吹起柳文姗的衣诀，她的眼中空洞，连一滴泪也无。她毅然绝然的踏上飞机的那一刻就在安慰自己，他过得好，我有什么不开心？ 可为何？心却被苦涩的眼泪所淹没，她斑驳了容颜，爱上一个人，倾尽所有。她咬紧下唇，尽量让自己的步伐快一些，再快一些，这样就可以不回头，不流泪，不留恋。她必须，必须得走。 她默默念叨没一个与她有关的人，……蔡立峰，金戈，与她仅有一面之缘的猴子大海，她的戴姐姐，还有……钱伯豪。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飞机穿过大片的流云，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声带哽咽。 一错而过，一过而错。 戛然而止的战争，炮火渐渐停歇，仓促的脚步回荡在走廊里，金戈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她惊回眸，眉眼艳丽，长发披散在肩头，岁月静好，琴瑟在御。 金戈的脸上还有几道血痕，手臂处被子弹擦过而渗出点红色的粘稠液体。他一脸倦意，却在看见她的那一刻眉间山明水净，手中的枪支应声而落，金属物品在地板上碰撞出一种闷闷的声音。他轻声笑着唤她：“金花。” 她仿佛是害怕这是个梦。 好像时光就此静止，她是小金花他是小刀子，他陪她打架斗嘴，没有战争与杀戮，没有谁跟谁的对决，没有谁在血泊中死去。阳光从窗外泄过来，她像是个逆光的天使。 他笑着看她，一步步的靠近，似乎对方都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声。他拉过她掌心温暖的手，似乎有点冒冷汗：“我来接你回家。“ 我们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