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中国，西南边陲。
一场地震刚刚平息，身处地震带的边境小村废墟上的尘烟还未散去，但早已对这些小震习以为常的村民们，已经从避难处走了出来，纷纷在自己房屋的残垣中寻找尚未被破坏或者破坏还不严重的器物。
村民中有一个耷拉着脸的壮汉，正在自己家倒塌的房梁下费力地掏拣着粮食，边干边骂：“刚盖好的房子就被震塌了，老子不如住河沟里，叫你震！”
旁边老村长啐了一口，说的什么丧气话，就为这老天爷不开眼，咱就不住房子了？！此刻年迈的他正费力地挪动着只剩下一条腿的身躯，用拐杖扒拉着砸的东倒西歪的物件，试图捡拾出还能使用的锅碗瓢盆来。
大人的愁苦，不谙世事的孩子并不能理解。此时几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正争抢着一个不知道从哪儿拾到的足球，追逐疯闹成一团。
一个脸蛋黝黑的小男孩抢先一步带球跑到了山坡之上，大喝一声，一脚飞起，球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向远处的草丛飞去。
旁边几个小男孩正待上前，忽见一道锈迹斑斑的铁丝网拦在面前，纷纷变了脸色，立定脚步。
铁丝网那边，足球一动不动地躺在草丛中的一棵树下。虽然离他们不过咫尺之遥，但几个孩子眼巴巴看着足球，无人敢上前去取。
远处一阵山风吹过，树身上挂的铁牌晃了一晃，上面年深日久的几个字格外显眼：雷区危险，与旁边的一个骷髅头互相映衬，更显触目惊心！
为首的男孩子狠狠踢了下那个闯祸的黑脸蛋男孩一脚，要他去把足球捡回来。
黑脸蛋男孩咧开嘴哭了起来，他死活不敢越过那道可怖的铁丝网。
“这有什么啊！我来！”随着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女孩走了过来。
“咪彩，别去，里面有地雷！”黑脸蛋男孩止住了哭声，惊恐地提醒道。
但小女孩并不以为然，前几日她曾进去采蘑菇，只要沿着边走，准保没问题。这个叫咪彩的小女孩俯身从铁丝网缺口处钻了进去。
几个男孩子互相看了看，也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但他们只敢站在铁丝网的缺口前，紧张地盯着里面的女孩咪彩。
此时咪彩拿着一根探路的长树枝，东戳一下西戳一下，很快就走到了大树下。看到足球就在脚下，咪彩舒了一口气，弯腰拾起足球，朝那帮胆怯的小子微微一笑，把足球掂量了下，抬脚准备踢出去……
可就在咪彩抬脚的瞬间，一声巨大的爆炸响起，气浪升腾中，咪彩的身体和足球一起飞了起来……随之，浑身鲜血淋漓的咪彩落在了地上，身体的剧痛让她哀声哭泣，然而气息的虚弱只允许她发出低低的哀号。
铁丝网外的几个孩子吓呆了，他们此刻能做的，只有哇哇大哭。
村民们闻讯赶来，跑在第一位的中年男人正是咪彩的爸爸，他一眼看到了铁丝网里面浑身是血的女儿，哀嚎一声，冲了过去，眼见离咪彩只有两三步远，只听得一声巨响，他的身体顿时化作了一个腾起的火球。
咪彩的妈妈刚赶到，恰好看到了这一切，几欲昏厥，她疯了一般往前冲，被几个村民死死拉住！
危急关头，拄着拐的老村长赶过来，他气喘吁吁地吩咐众人回村把牛牵来。
“牵谁家的？”先前耷拉着脸的汉子问。
当然是全部都牵来，这还用问！村长急得用拐杖直敲地面。
汉子没有动，一场地震下来，全村只剩下了三头牛，他知道一旦牵来意味着什么。
瘸着腿的村长看到他的样子，勃然大怒：“人命关天，管不了那么多了，先牵来再说！”他说着，用拐杖去击打驱使怔然的汉子，身子一歪，差点摔倒。
以汉子为首的几个村民转身往村里跑去。
就在地雷爆炸的同时，一队赶来抗震救灾的官兵正扛着救援物资行进在崎岖的山间小路上。
30多岁的陈晨是这队士兵的长官，当第一声爆炸声响起的时候，他那张英俊方正的脸庞上的两道剑眉瞬间就拧在了一起。
侧耳细听后，陈晨辨明了方向，他扔下肩上的救灾帐篷，命令手下两个班长带上探雷器，轻装简行，直奔爆炸声发出的地方。
在铁丝网的那边，女孩咪彩呻吟哭泣的声音越来越低，老村长把牵来的耕牛一头一头赶了进去，一声声震耳欲聋的爆炸中，耕牛消失在火光里。
第三头牛又被拉了出来，耷拉脸的汉子按住了老村长的手。
“叔，这牛，怀着犊子呢……咱村可就剩下这一头大牲口了啊！”
村长红着眼睛，从汉子手里往回抽缰绳，但汉子丝毫不松手！
“什么牲口能比人命还重要！”老村长怒不可遏，手中的鞭子毫不留情地抽在了汉子那青筋暴露的手上，一下，两下……汉子依旧没有松手的意思。
咪彩的母亲在众人的扶持下，哭喊着女儿的名字。看着同伴一个个走向死亡，旁边的老母牛眼里也噙满了泪水。
村长老泪纵横，身体打晃，就在摔倒的瞬间，一双大手牢牢扶住了他。
是陈晨，他带着排雷班赶到了！
陈晨吩咐老村长带着乡亲们后退，这里交给他们！
村民们往后撤了几步，三个手持排雷器械的士兵小心翼翼地从铁丝网的缺口钻了进去。
随着探雷器一寸寸地往前移动，咪彩的呼吸越来越微弱。
陈晨心急如焚，恨不得一步跨到女孩身旁，就在这个时候，探雷器发出了蜂鸣。工兵班长拨开的草丛下露出一枚锈迹斑斑的地雷，是72防步雷！
接着，另外几个同型号的地雷也被发现，蜂鸣声带着冷冷的威胁，阻止了陈晨想先救人再排雷的念头。

陈晨当即做出决断，他命令其他战友后撤，自己掏出工具，俯下身来开始全力对付这几个黑洞洞的家伙。
此时大批救援官兵也已经赶到，一看这个阵势，全都跟村民一起卧倒在地。
世界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陈晨半伏在草丛上，研究如何拆除地雷引线。也许是埋藏的时间太久，引线与雷管的结合部有点紧，他拿出一柄小锤，小心敲击着引线结合处，每一声低低的敲击，都好像在心脏处引发起巨大的回响。
不远处的女孩咪彩在这个空气都要凝固的时间里，呼吸越来越弱，越来越弱……
随着陈晨小心翼翼的动作，汗珠一颗颗从额头滚落……终于，陈晨举起了那枚地雷，这表明危险已经完全解除。
可等他抱起血泊中的咪彩时，女孩已经停止了呼吸。
咪彩的母亲疯狂地扑向躺着咪彩的担架，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咒骂地下那些要人命的恶毒玩意！
陈晨无言地看着生离死别的一幕，垂下了头。
他在心里暗暗发下狠誓：一定要把这些祸害人民的东西给全部挖出来！
2.
“咱当兵的人，有啥不一样，只因为我们都穿着朴实的军装……”
山路上，一车车新兵们正唱着嘹亮的军歌，从祖国的四面八方往这里汇聚。
这帮精壮的小伙子可耐不住路途的遥远，各自找乐子打发时间。来自东北的秦雄正和另一个小伙子在扳手腕，膀大腰圆的他和自己的名字一样雄壮有力，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把对方的手腕给压在了下面。
秦雄十分得意地挥动着手臂，叫嚣着，向众人发出挑战。
一旁甩着扑克的张晓菲扭头瞅了他一眼，从牙齿里挤出两个字：“土鳖！”
没有人听到他的骂声，玩扑克的几个人正集中精力瞅着高等手里摔下的那个炸子。
随着摔下的牌，高等眉开眼笑地伸手缴获战利品。
几个新兵不情愿地掏出香烟塞到了高等手里，他耳朵上，口袋里都已经塞满了，这次赢得只能放在身旁的凳子上。
张晓菲一声冷笑，大力拉开了自己的旅行包！
“啊！”身旁的几个新兵不约而同发出了一声惊叹。
只见包里整齐地码着一条条未开封的三五、中华和熊猫……谁也没有想到，张晓菲这个不起眼的旅行包里竟然装满了各种高档香烟。
这小子是来当兵还是开店的呀？高等乐了。
张晓菲冷冷地看着他嬉笑的脸，眼睛里透出的意思分明是说：怎么样？有本事来都赢走！
几声雷爆从远处传来，新兵们纷纷放下手里的玩意儿，趴窗户往外看。秦雄上前扒开窗前的新兵，把脸贴在玻璃上。
这天气真怪，干打雷不下雨。有几个新兵纳闷地讨论着。
“实战演习，远着呢！”高等头也不抬地整理着赢来的香烟，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这话被身旁的赵保家听见，他咂咂嘴：“瞅不见演习，听声过过瘾也好。”
张晓菲闻声，看了赵保家一眼，后者一副淳朴的样子，一看就是农村兵。
就在张晓菲准备把眼神收回来的时候，他瞥见了高等袖子里滑下的扑克牌——原来如此！
高等一看自己藏的牌掉了下来，急忙往回塞，但他的手被人按住了。
“输的烟算交学费，不过这招你得教我！“抬起头，高等看到了张晓菲挤眉弄眼的脸。
高等坏笑一声，赶紧收好牌，“有空再说！”
“现在就有空！”张晓菲不依不饶，坚定的回答。
在这一帮新兵吵吵嚷嚷的时候，车厢角落里，楚男面无表情，喃喃自语。这个样子已经维持了一路，让人不由得疑心他是不是精神有啥问题。
秦雄跟楚男形成了鲜明对比，他这一路嘴巴都没停过，不断炫耀自己的力气，现在更是把这力气跟即将到来的部队生活扯在了一起，号称当兵就是靠力气吃饭，除了他这号的，其他的，统统玩不转！
高等玩累了，在后面找了个座躺下来，很快就打起了呼噜，把周围一切恶热闹都隔在另外一个世界。
汽车路过训练场，士兵们正在进行训练，雷声震地，叫人耳朵嗡嗡响，火光冲天，映红了汽车玻璃。
新兵们纷纷瞪大了眼珠子往外瞅，被这种真刀真枪的大场面给镇住了，正纷纷议论间，近处一声巨响淹没了车厢里的喧嚣，张晓菲吓得一屁股坐回了座位。
“怂了吧？”秦雄乜斜着眼睛。
“怂个屁！哥们过年放的鞭炮都比这动静大！”张晓菲毫不示弱。
后车厢里的高等翻了个身，拿外套蒙着头，继续睡。张晓菲看着这个连雷都炸不醒的家伙，耸了耸肩膀。

3.
夜深了，地震后的小村里，陈晨带着士兵们正在加固最后几个防震帐篷，几个村妇端来了热气腾腾的浓汤，让战士们先暖暖身体。
陈晨喝了一口，尝出是牛肉汤，想到自己吃的肉就来自白天被炸死的那几头牛，黯然神伤地放下碗。
有人叫着朝陈晨这边跑过来的，正是白天牵牛的那个拉着脸的汉子。
汉子匆匆忙忙地跑到了旁边的村长身旁，低声说了几句，又从怀里掏出了个什么东西给村长看。
村长的脸色刷得变白了，近旁的几个村民脸上也露出了肃穆可怕的神色。
这是一块地雷的残片，陈晨端详着，一道闪电的标记覆盖在弹片上面。
村长看到陈晨疑惑的样子，缓缓解释：“这是雷公留下的，据说，只要见到这个记号的人，都保不住性命。几十年前，那狼山里，到处都能碰到刻着这记号的地雷。”
村长说着，转向了远处的巍巍山峦，那里一片漆黑。传说埋下这些地雷的人，就住在这座深山里。有人说他行踪隐秘，独来独往，也有人说，他身边还有一个徒弟……
一阵轰隆隆的雷声响起，闪电照亮了夜色。
雷声中的军营里，新兵们也正经历着一个躁动的夜晚。
查夜的脚步声刚消失在门口，上铺的秦雄就撩开被子跳下了地，一把揪住下铺赵保家的耳朵，要不是这小子没藏好，手机能让连长给收走嘛。秦雄心里恨得痒痒的，要知道，那个电话可是对象送自己的。
赵保家疼得哇哇叫，又被秦雄掩住了口，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秦雄刚要继续教训他，身后传来了叮叮咚咚的手机声。
转头，他看到一只IPHONE正被高等拿在手里，高等一边优哉游哉地玩着，一边说：“欺负软柿子，有意思吗？有本事找肩上扛星的单练去！”
秦雄闻听气极，放开赵保家转向高等攥起了拳头。

呆呆【我喜欢这个】，你很勤劳的说，呱唧呱唧，一直再添新的东西哦。

姜锦飞速地跑出了办公室，此时楼道里已经站了许多闻讯而出的病号和医护人员，她分开众人走到了人群围着的楼梯旁，只见两个护工正把一个人从楼梯下的地上抬起，背在肩上。
姜锦一眼认出这个人正是刚才用猪血冒充血沫装病的那个新兵，旁边有护士连比划带讲述的：“这人刚站在楼梯上，就那么膝盖不打弯的，直挺挺摔了下来……妈呀，吓死我了！”
姜锦一惊，再看卫生员背上的高等，满脸的血，那血从额头磕破的地方还在不断往下渗出，他的一只胳膊软绵绵地耷拉着，看样子应该是错位了。
高等经过姜锦的身边，忽然费力地抬起头，朝她挤了挤眼，轻声说了一句：“姜大夫，这招……有人用过吗？”
姜锦愣在了原地。

第二章
1.
崇山峻岭之间的一片坡地上，一个壮硕的男人身影正为刚栽下的一棵棵小树苗培土，阳光透过云层打在他身上的军装上，低垂的脸掩映在长发的阴影里。
忽然，他手里那把锈迹斑斑的刺刀停下了，刺刀尖碰到了一块硬硬的东西，于是轻轻蹲下身体，慢慢拨开上面的泥土，一枚年代经久的地雷露出了地面。男人抬起了头，这是一张有些恐怖的脸，一只眼睛躲在黑色的眼罩后面，乱糟糟的胡子几乎覆盖了整个面部。
男人看了看地雷，又看了看远处的密林，他似乎听到了漫天的雷暴与厮杀声，数十年前的狼山战役又回到了眼前。
那个时候，他还很年轻，有一张清秀稚嫩的脸，在狼山战役中，他和工兵班的其他战士负责排雷。
忽然，前面的道路被一大片雷区完全覆盖了。这些地雷有的半截埋在土里，有的索性完全就在地面上，像一个张开了血盆大口的地狱阵，望也望不到边。
经验丰富的老班长带领着大家往雷阵里扔爆破筒，2米多长的竹竿像梭镖一样飞过去，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接连响起。
爆破筒很快扔没了，但是地雷阵里的残余地雷却仍旧狰狞地守在那里。班长大吼了一声：“总攻马上开始，为了662高地，我们滚也要滚出一条路来！”
老班长带头冲进了雷区，随着一声巨响，老班长翻滚的身躯消失在火光之中……紧接着，第二个战士，第三个……也跟随着老班长的脚步冲了进去。

一名中校赶过来，向正在下车的陈司令员敬礼报告，因为泥石流里还夹杂着地雷，工兵团的应急分队正奉命赶过来，这一带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全面封锁。
不多时，穿着厚重防爆服的陈晨和两个工兵班战士已经来到了封锁线前，中校如同看到救兵一般，兴奋地向司令员介绍：“报告首长，这是咱们工兵团连续三年的排雷技术冠军——陈晨参谋。”
旁边的政委准备接口，被司令员挥挥手拦住，眼见陈晨已经走到了跟前，向他们费力的敬了个军礼，“首长好！”
“看你的了！”司令员看着陈晨，点了点头。
陈晨拎起工具包，移动着庞大笨重的身躯一步一顿地走入了警戒线，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身上。
陈晨一边走，一边通过耳麦向外送话，因为这附近发现过反坦克雷，他嘱咐其他所有人务必要退得再远一点。
大家依言又后退了数十米，陈晨已经蹲下身体，开始清理他视线可及的第一枚障碍物，他先用铁丝插进了地雷的激发保险孔，而后小心翼翼地旋下引信和压拉两用击发机构，又捧起了地雷，把起爆管和雷体分开。这一切一气呵成，他轻轻舒了口气。
“安全！”他对着耳麦说。
随着一个又一个的地雷被陈晨拆除，远处的司令员与政委悬着的心慢慢放下了。
陈晨的探雷针再次触到了异物，他轻轻扒开浮土，一枚绿油油的圆柱形铁壳雷出现在面前，雷上有一道闪电的标志，上面还有三道浅浅的划痕。
闪电标志！陈晨想起了老村长的话，只要见到这个闪电的人，都保不住性命，这狼山里，到处都是有这种记号的雷……
陈晨站起身，抬起头望了望四周的山峦，要求沉心静气，他知道这个雷不会像刚才那些那么好对付了。
深呼吸后，陈晨再度蹲下身体，屏住呼吸，打开了闪电雷的起爆装置……他的手忽然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这枚闪电雷被人动了手脚，里面的引线已经被锯短，而且还抹上了机油，根本无法正常排爆。此刻他能做的，只有紧紧按住湿滑的引线，请求派人支援。
等候在安全区域内的中校闻听情况，脸刷得变了颜色，他正准备向身旁的司令员汇报，只听一声巨响，接二连三震耳欲聋的爆炸，火光与掀起的气浪瞬间把前方的陈晨吞没了……
救护车呼啸着赶到，陈晨很快被抬了上去，透过忙碌的医护人员身体的缝隙，司令员看到鲜血正不断从昏迷的陈晨身上滴落，他的一只胳膊无力的垂了下来，氧气面罩盖在惨白的脸上，旁边的军医和护士举着供氧装置，满脸焦灼的神色。
救护车到达了医院，急救担架很快被抬进了手术室，随即，手术室的灯亮了起来。
追随而来的司令员与政委面色沉重，中校则盯着亮着的手术灯，咬紧了嘴唇。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转身对司令员说：“首长，您先回去吧，这里有我们呢。”
司令员没有说话，他盯着急救担架经过滴落在地上的鲜血，嘴角微微抽动了几下。
手术室的门开了，医生刚走出来，就被司令员拦住。
“能活吗？”
“目前看来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必须截肢，病人的家属来了吗？手术需要家属签字。”医生拿着病历夹。
司令员接过了病历夹，“我来签！”
医生和中校都愣了。
“我是他爸爸。”司令员说，他签字的手微微发抖，“大夫，一定要截肢吗？”
医生已经镇定了下来，“首长，我们已经尽力了。”
“对了，”医生忽然想起来，“病人在昏迷时一直念着一个人的名字。”
“谁？”
“好像叫……高等。”

2.
结束了一天的训练，累得人仰马翻的新兵们一到宿舍就瘫倒在马扎上，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还是人家高等命好，咱们累得一身臭汗，他倒好，躺在卫生室看美女享清福。
但如果他们要知道此时的高等并没有安心躺在床上，而是溜进了计算机机房，正在大玩反恐精英，那恐怕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秦雄一边斜睨着正往脸上搽防晒霜的楚男一边敲着自己的大茶缸，“都是那小子害得，回来我非把他打出尿不可……哎我说这水咋还没来啊？”
“来了来了……”说话间，赵保家一人拎着四壶开水跑了进来。他顾不得擦脑门上的汗，招呼众人过来喝水。
秦雄先上前拎了两壶，放到了自己的床下。
“你想吃独食？”张晓菲看不下去了。
“就想吃独食，怎么着？”秦雄自顾往茶缸里倒着水，不紧不慢的说。
张晓菲看了看秦雄身上耸动着的腱子肉，往后退了退，“不怎么着啊，我就是问你够不够，不够我这儿还有一壶呢？”
赵保家擦擦汗，对他俩说：“不够俺再去提！”
秦雄笑了，他揽过赵保家的肩膀，亲昵的说：“兄弟真够意思，这样吧，晚上我带你们去开开眼！”
机房里，高等已经玩腻了反恐精英，正在电脑上搜寻着其他好玩的东西。忽然，他的眼睛落在一个文档上，念了几行字后，他坏笑着把自己的手机连上了电脑。
高等从机房里出来，刚走到卫生队，又停住了脚步，眼珠子转了几转，趁人不注意，闪身溜进了姜锦的办公室。
借着手机微弱的光，高等打量着这间整洁的办公室，继而走到了办公桌前。桌面玻璃下压着一张姜锦的生活照，眼角眉梢尽显女人的妩媚温婉。看着，高等傻傻的笑了。他开始掀玻璃板取那张照片，试了好几下，玻璃却纹丝儿不动。高等急了，一把拉开抽屉寻找撬玻璃的工具。
夜色中，赵保家被秦雄拽着，悄悄地摸向操场那边。赵保家害怕，犹疑着要挣脱，秦雄死死抓住他的胳膊，做出一副要打他的样子。
“怕啥？你不是要给家里人长脸吗？哥现在领你去捡些子弹壳，寄回去，就说是咱打了十环，多光荣！不然你天天抱着个扫帚，啥时候能给家里长脸啊？”
赵保家还在犹豫，秦雄不由分说拉着他往前走，头顶的大喇叭忽然炸雷似的响了：“新兵连一班的高等，新兵连一班的高等，听到广播速回卫生队……”
“你听，找高等呢？”赵保家指着上面对秦雄说，秦雄眨巴眨巴眼睛，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而此时高等正全神贯注的对付那块玻璃板，根本没有听到外面正在翻天覆地地找自己。他刚从抽屉里找出了一个掉了漆的军哨，准备用这个东西试试。
眼看玻璃板有了一丝松动，高等身后的门响了，他赶紧把哨子揣进了口袋。
走进办公室来的人正是姜锦，她一边伸手关门一边顺手打开了灯，高等一回身，姜锦惊愕地叫了一声。
“你怎么在这里？”
“门开着，我就进来了……我还以为这是厕所呢。”高等故作镇定。
“厕所？门口挂着牌子，你没看见吗？少胡说！”
高等正要争辩，门外跑过崔鸣和杜洪涛，两人一见高等在这里，忙不迭拉起了他，“赶紧的，赶紧跟我走！”
高等趁机跟着两人溜了出来，只留下一脸愤恨的姜锦，瞪着他远去的背影。
高等上了一辆早已等在营部的车子，车瞬间发动，向远处疾驰而去。他并没有问车里的参谋要带自己去哪里，他也根本不管要拉自己去哪里，一上车就开始呼呼大睡。
秦雄与赵保家摸到了山脚下的新兵训练场，正要往靶场去，忽见崔鸣带着一班战士跑了过来，把靶场团团围住。
崔鸣一边命令战士拉起围栏和警戒线，一边下命令：“大家一定要围严实了，小心提防新兵们偷摸钻过来。”
秦雄已经摸到靶场边了，不料路又被堵死，暗叫倒霉，正要带着赵保家往回走，忽然听到旁边有两个站岗的老兵议论着什么。
“这大半夜的怎么忽然要封山啊？”一个老兵问。
“你没听说吗？陈参谋出事了。”另一个答道，并且解释给先前的那个老兵说，前几天地震，陈参谋去排雷，受伤了，现在还在医院躺着，不知道能不能抢救过来呢。团里怕新兵们也碰上那些老雷，所以要严加防范。
先前的老兵听罢，发出了一声惊呼：“是不是真的？我的娘啊，陈参谋可是咱们团的排雷冠军，他都能挨炸？！”

树丛里，秦雄和赵保家对视了一眼，都感觉脊背上凉飕飕的。
开车的参谋把高等带到了病房门口，司令员和政委，还有那个中校，以及刚刚赶来的团长都坐在那里，司令员一看到高等，便问：“胳膊怎么了？”
“不过是点小伤，不劳您挂念！”高等看也不看他。
看着他一脸的桀骜，司令员按捺住火气，缓缓说：“陈晨在里面，他要见你。”
高等忽然抬起了脸，盯着司令员问：“他怎么了？”
“挂了花，死不了！”
“那他是要见你还是见我，见你我走，见我你走！”高等又恢复了之前的狂傲。
参谋看着一脸铁青的司令员，张嘴就要呵斥高等，看见司令员向自己摆了摆手，带头走了出去。
长长的走廊只剩下了高等一个人，他深吸了一口气，走进了陈晨的病房。
尽管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是高等眼睛落在陈晨那明显塌下去的下肢处，心里还是一阵颤抖。
陈晨已经醒来，脑袋上裹着厚厚的纱布，看到高等，他并没有显出惊讶的样子，只是轻轻地说：“吓着你了吧？”
高等不知道说什么好。
陈晨缓缓地告诉高等刚刚发生的那一切，平静的像是在讲一件和自己没有关系的事情。
高等眼圈红了。
“对于一个工兵来说，这是最好的结果了，掉一条腿比掉脑袋强多了。”陈晨露出微笑，“你该高兴才是啊，这下我可没你跑得快了！”
“我是高兴，我高兴你以后终于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做你自己，而不是做老陈头的儿子！”高等一字一句的说。
“别胡说，什么老陈头，那是咱爸！”陈晨严肃的。
“是你爸，不是我的！”高等即刻辩驳，神色里有不容置疑的坚定。
病房外，司令员捂住胸口，身体摇晃了几下。身后的警卫员赶紧掏出了药丸，旁边中校拿来了水。
司令员仰脖吞下药，回身冲后面的几位部下说：“今天——高等的事，谁也不许说出去！”
声音不大，透着威严。

3.
新一天的训练开始了。
孙军带领着一班的新兵在太阳下练军姿，个个抬着一条颤颤巍巍的腿站了已经差不多半小时了，都是一副快要坚持不住的样子。楚男尽管屁股上挨了好几脚，可他的姿势越站越别扭，怎么也达不到标准的要求。
休息的哨声终于响了，新兵们几乎同时摔倒在了地上。一看孙军被指导员叫走，更是肆无忌惮地聊起天来。
“咱团出大事了，知道吗？”张晓菲神秘兮兮的。
“什么事儿啊？”旁边一名新兵问。
“咱团的排雷冠军，陈晨，让雷给炸了！”张晓菲吐沫星子几乎要喷到那个新兵脸上。
秦雄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这事儿算什么新闻啊，我早知道了，人没事儿！”
“你知道？你知道什么雷把陈晨给炸了吗？是雷公雷，雷——公——雷！”张晓菲把那几个字重重的又重复了一遍。
张晓菲煞有介事的一番话吸引了不少新兵围了上来，赵保家好奇的问：“你说的那个雷，到底是啥玩意啊？”
赵保家的殷切追问，让张晓菲更加得意了：“这雷公雷啊，谁碰上都活不了！”
“少扯淡，啥人埋下的这种雷啊，那么神？！”秦雄不相信的说。
张晓菲头一昂，“这雷公雷啊，几十年前就有了，可是到底是什么人埋下的，谁都不知道！最重要的是，几乎没人见过雷公雷，因为见过的人，都死了！”
此言一出，四周猛然一静，赵保家更是打了一个激灵。
“吹牛吧！你听谁说的？”楚男插嘴道。
“听那些老兵……”张晓菲话还没说完，就传来了孙军集合的哨声，大家手忙脚乱的起身，回到了队列中。
高等在病房里喂陈晨喝水的时候，再度劝解哥哥，利用这次受伤的机会，脱掉身上的军装，去干自己喜欢的事儿。
“别再跟那铁疙瘩打交道了，有什么意思呢？”
“地雷可不仅是一块铁疙瘩，它是人的手布的，每个人布雷的手法都不一样。高手布置的诡雷甚至可以称为艺术品，里面学问大着呢……
高等不屑地哼了一声，陈晨见他听不进去，适时转移了话题，问他在部队这几天感觉怎么样？
“不怎么样。“高等说，“你欠老陈的，用这条腿还了，我欠你的，就用这当兵的两年还清！”
“都是一家，谁欠谁？”陈晨望着他。
“我姓高！”高等脖子一拧。
高等出了门，找到医生，要求看看从陈晨身体里取出的雷片。大夫很犹豫，按规定这些要上交的东西，不能让外人看的。
但等他听到高等说自己是病人的弟弟，而且也是工兵，以后随时会遇见这样的雷时，还是网开一面，掀开了盖着的托盘。
在洁白的托盘里，高等一眼就看到了那片硕大的地雷残片，染着的血污下面有一个醒目的闪电标志。
高等走出了病房楼，在晃眼的阳光下，眯起了眼睛。
忽然，高等听到一阵吵闹声，张开眼睛，看到一群记者正在往病房里涌去，下意识也跟着走了回去。
记者们的目的地正是陈晨的病房，闪光灯不断的亮起，镜头中一名上校正从手里的箱子中取出一副假肢，对陈晨介绍说，这是世界最先进的，团里专门为他定制的，换上这副假肢，他就能下地走路了。
耀眼的闪光灯再度啪啪亮起，一名省报的记者挤到了前面，向陈晨提出自己的问题。
“听说您父亲就是著名的战斗英雄，如今你也成了英雄，此刻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陈晨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更多的记者蜂拥上来，请他务必要说点什么。
“作为一名军人，特别是工兵，我是幸运的。地雷让我没了一条腿，但不能摧残我的意志。出院后，我会继续参加排雷工作，轻伤不下火线。相信我的经验会成为未来工作战斗中的一笔财富……”陈晨面对着镜头，从容不迫的说着。记者背后的高等看着哥哥，有些怅然若失。

刚走到外面，女孩又想叫救命，高等低声威吓：“还敢喊？再喊真揍你了！”
看着高等带着女孩往外走，一个不甘心的小混混去捡起了刚才被他劈成两半的砖头。他刚一用劲，砖头就碎裂开来。
“哥，这是废砖，咱上当了！”小混混惊叫，怪不得刚才看高等带着女孩往公路去，按说他应该找僻静的地方才对啊。几个小混混拔腿就去追。
高等拉着跌跌撞撞的女孩正走着，不妨被女孩狠狠一脚跺在脚面上，高等疼得松了手，女孩趁机往林子里面跑去。
高等紧紧追了上去，几个小混混也从叫嚣着从后面赶来，女孩更加慌不择路，她冲上一个陡坡后，脚下一滑摔了下去。从后面刚赶上来的高等只来得及抓起她的一只手腕，便被她下滑的身体给拽倒了，两人一起往坡下滚去。
小混混跑到跟前，看着两人消失在荆棘与草丛中，骂骂咧咧地转身回去了。

4.
扫雷、炸湖的决策一出来，由司令员亲任指挥长的指挥部也随之成立，指挥部的首要任务是在集团军范围内组建一支精兵强将组成的扫雷队，命令一经传达，全军上下严阵以待。
上级要求10个月内完成任务，对于所有指挥官来说都是个严峻的考验。因为目前的现实是，几乎所有的工兵都是独生子女，他们没有经历过实战，更别提面对生死了，恐惧、急躁、胆怯——心理这关首先就不容乐观。
但尽管如此，当国家与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受到威胁时，这帮还是孩子的工兵们，必须义无反顾地去接受血与火的考验！
司令员只有一句话：“当兵就不能怕死！领导冲在前面，战士们就一定有动力！”
任务很快传达到了全军上下，就在这个时候，指导员杜洪涛发现高等不见了。
再说高等和女孩子摔下陡坡之后，好一阵子，才晃晃悠悠的醒来，还好身下都是松软的泥地，俩人身上都无大碍。但是女孩子一睁眼，就立刻弹跳起来，捡了一块石头举着，喝令高等不准上前。
高等不耐烦地爬起来，解释自己是个当兵的，刚才那么说，只是为了救她。
女孩眼珠一转，说：“那你走两步让我看看！”
“走什么？我又不是牲口！”高等瞪着她。
女孩不答，只是催促着，她倒是要看看面前这个吊儿郎当的青年能不能走出自己军训时教官那种标准的步伐。
高等一板一眼地走着正步，女孩刚松懈了下来，却见他叫了一声：“不好”！立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你干什么呢？跑起来啊！”女孩继续命令。
“跑个屁！我踩着雷了！”高等脸色发白的骂道，在他脚下的稀泥里，隐约可见一个黑色的圆球型东西。
女孩疑惑地看着高等，慢慢朝这边走来，高等急了：“别过来，赶紧回去叫人救我啊！”
话音未落，女孩也惊叫起来：“我，我好像也踩上什么东西了……”
“千万别抬脚，抬脚就没命！”高等颤声嘱咐。
女孩哭了起来。
崔鸣与杜洪涛在山间公路搜寻着高等。
“这么长的边境线，怎么找啊？”崔鸣不耐烦的说。
“难找也得找，毕竟是咱的兵。”杜洪涛从车窗向外望去。

“怎么了？”高等颤抖着嘴唇，话音未落，被崔鸣一拳揍倒在地。
“老崔，你干什么？”杜洪涛在步话机里喊。
崔鸣没说话，低头捡起高等脚下的地雷，又把苏荷脚下那只也拎了起来，转头朝人群喊：“什么地雷，是他妈的王八壳子！”
高等一声不响地从地上爬起，就被又哭又笑的苏荷抱住了，“咱们没事了，没事了！”还没等他做出反应，就见崔鸣怒不可遏地指着自己吼了一声：“把他拉出去砍了！”

第三章
１.
连队俱乐部里，新兵连正在召开军人大会暨阶段训练总结大会，大会由崔鸣和杜洪涛主持。团机关的一个上尉和一个中校共同坐在台上，面对下面坐着整整齐齐的新兵，他们表情严肃，一人手里拿一个笔记本做记录。
只有高等一个人站在窗户边，被罚站的他没有了往日的吊儿郎当，一反常态地站得笔直。
崔鸣在台上宣读：“……我连士兵高等，利用外出时机私会，私会女朋友，为了逃避连队的追查，还谎称踩，踩上了地雷。这种做法十分可笑幼稚，浪费了部队的物力财力……”
不耐烦的神色堆上了高等的脸庞，他不觉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站姿。当听到崔鸣宣布要给予他一次严重警告处分时，一丝冷笑划过他的嘴角。
忽然，高等猛地站直了身体，他看到了姜锦正从窗外路过，和一些女兵笑着打招呼，高等的眼光随着姜锦身体移动，心里涌动着一丝柔软，手指下意识地轻轻地按了下了口袋里的哨子。
处分宣读完，接着宣读的是表彰的消息。随着崔鸣宣布受到表彰的新兵名单，秦雄趾高气扬地走上了台，高等这才把眼光从窗外移了进去，幸灾乐祸地欣赏着即将开始的一幕。
“我这次取得的成绩，都，都是和大家的帮助分不开的……”秦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结结巴巴的念，听得崔鸣和杜洪涛直皱眉头。
毫无预兆的，台下的新兵们忽然爆发出一阵猛烈的哄笑，秦雄尴尬的停下，不知道自己哪儿念错了，崔鸣和杜洪涛也莫名其妙，顺着新兵们的目光，他们发现了身后屏幕上正播放的内容：秦雄把小黑板上标兵的名字擦去，写上自己的名字……
“谁让你放的？”崔鸣瞪着电脑前的文书。
文书手忙脚乱地赶紧去关，嘴里嘟囔着：“不是我啊，它自己忽然就跑出来的。”
秦雄看到自己干的好事，脸红得像猪肝一样，他一个箭步上前拔下了电脑的电源，屏幕上正得意洋洋欣赏自己的杰作的他这才消失了。
“秦雄，你这是搞什么？”杜洪涛再也按捺不住，一怕桌子。
“我……我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干的呀。”秦雄都快哭出来了。
下面的新兵笑得更厉害了，崔鸣气得又结巴起来：“这事，这事一定会追查出来的，团、团里领导都在，你们就这么给我丢人……”
团机关的那个上校向崔鸣杜洪涛使了个眼色，杜洪涛赶紧捅了捅崔鸣，“赶紧念总结报告吧。”
崔鸣压下火气，站在已经重新打开的电脑前，调出了新兵训练总结稿，开始念：“新兵入伍以来，我们党支部一班人严格根据2011年度新兵训练大纲，严格组训，科学施训。”崔鸣停顿了一下，看了一下台下认真倾听的战士们，继续：“……弹奏肖邦的夜曲，纪念我死去的爱情……”他忽然觉得不对劲儿，再看台下的新兵们，一个个交头接耳，前仰后合地再度哄笑起来。
总结大会结束后，秦雄在连部挨了一通训，低眉耷眼地走了，崔鸣唉声叹气，去年才刚弄个先进，今年怎么就这么多糟心事，看来这先进是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