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巨响和一阵惊呼后,喘息著的温特丽娜惊起,看著眼前死亡的生物。古怪的老人从旁边走近,对她说:『下水道的巨大鳄鱼。很可怕的东西,这边很多啊,很多的。不过我刚好知道它们的弱点,啊。眼睛,它们的脑袋就在眼睛旁;眼睛不像皮肤那般坚硬,很容易刺入的,啊。』他指著被一根长杆贯穿眼睛的凶兽,后者已经死气沉沉地僵著巨大的头部靠在水道边缘。
『你怎麼会出现在这里?』她问。
『我看你好像有忏悔的意思,啊,又放不下心,就留下来了,啊。这里很危险啊,你刚才看到的只是凤毛麟角;千万不要低估了这庞大下水道中的险恶,啊。』
『…谢谢你。』内心感到些许内疚。
『想活命,啊?』
『想。』
『不敢放心喝我提供的水,啊?』
『不。』
『那好吧!我带你去看我取水的地方,你自己看著办。喝不喝都无所谓,那就叫死活自负,啊。』
『拜托了。』
『你是囚犯,啊?怎麼逃走的?难道那些狱卒良心发现了,啊?』
『我不是犯人;我是被陷害,被打扮成犯人的。』
『你不用不好意思承认,啊。你知道,我根本不管你犯过什麼罪行;你要是知道在这边生存比在监狱里被狱卒轮暴还要痛苦和危险,你就不会对一个新来的人计较那些细节了啦,嗯哼,嗯哼哼哼哼。』怪异老人左眼眯成一条缝,好像要崭露亲切般笑著,但右半脸上的羊头那毫无生气的一双死眼好似直直盯著温特丽娜凝视,让她内心感到了非人恐惧。
『是,我是囚犯。我引诱狱卒进来我的牢笼中时,攻击他抢夺了钥匙;之后奋力逃出。一路被追赶,无意间掉落到下水道。』
『了解,了解,啊。喔,你看那边那盏灯火。』
『在哪?』她非常努力得想从已经适应的黑暗视野中看见老人提及的火光,但却一无所获。
『看不到,啊?跟我来,我们快到『那边了』!』他说。她感觉老人的语气好像有些轻快。
『清水的来源吗?』她问到。
但老人却没有答话。温特丽娜只听到他们轻微的脚步造成的回声穿透冰冷的空气,向前方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扩散。她感到未知命运带来的紧张与害怕。四周的环境让她感到自己像是置身充满陷阱迷宫里的老鼠,随时会因为大意而死去。
眼前出现的景象让她不禁倒抽口气。一道暗门被老人打开,墙后的大厅里出现了一个避难所般的画面。那些避难者,披著抹布一般的破烂穿著,一个个躺卧在地上的皮革上歇息;此时纷纷好奇地转过脸,盯著进来的两人。她注意到那些人之中的某些神情似乎不怀好意。
在他们继续向前走,经过几个人的时候,其中一个从旁伸出手一把抓住她的脚踝,口中大喊:『食物!我饿。』她身旁的老人立刻对那个人斥喝:『你别想,啊!滚啊。当心你自己吧!』这让温特丽娜感到莫名诡异。
『这里是上面世界向下水道输水的地方啊。你看那边,就是那,啊。』他们所在的走道旁,隔著左手边偌大的水道,面向高耸的石壁,上面巨大的排水管留下一柱令人做恶的臭水;一根小小的水管,不起眼地在水柱左下方的壁上,向下缓缓滴出乾净的水滴。乾净的水,滴落入地上一个小瓶中,似乎仍被收集著。
『水收集的速度很慢,这边的人数不少,啊,所以大家都非常珍惜自己所累积的清水,但很多时候,更多的人则不介意去喝下水道的污水,啊。』老人的话正说著,对她身后指点,她转身,看见旁边正有一个人趴在水道旁疯狂地牛饮那恶臭污浊的黑水。忽然身体感到一阵恶心不适。
『没办法。有人就是需要喝个不停,啊,呵呵呵呵,啊。』
『请问…』
『到我休息的地方再问吧,你可别急著和大家当朋友,啊。』
她跟随老人继续往前走。老人走到了一个角落,一张破烂灰毯子前,示意少女坐下,接著跟著坐下。
『这是我们的『鼠窝』,就像下水道老鼠需要窝巢,啊,我们这些生存下来的,就是在这边休息过日,只有在一些特殊情况下才会离开这边,到外面的区域啊。』
『那你的特殊情况是?』
『本来我是要去捕猎的,啊。不过,意外地被你从天而降压住。既然发现了一个新来客,我也只好先将你带来这边,啊。』
『捕什麼猎?下水道有什麼猎物可以捕?』
『呵,你找不到的!外人找不到;只有我们这些老手才找得出。很难找啊,这边三餐可不是每天都确保的呢,啊!』
『对了,老先生,请问为什麼这边的人这样喝水道的水却很放心,不是有鳄鱼出没吗?』她看向来时方向,好多人现在正趴在水道旁喝著那恶心的黑水。
『喔,不,他们不需要担心。鳄鱼不会游到这里,这里很安全。非常安全啊。』
『可是这些水道不是互通的吗?』她看向远方的墙上拱门,想著这些流动的水道不是应该将那些恶兽带到这边的吗?
『我以后再对你解说,啊。』
『他吃那个是什麼』
『喔,食物啊,当然是食物,啊。抱歉啊,我今天出去捕猎前食物已经没了,没办法招待你,啊。』
『那个像牛粪的物品是食物?』
『别瞎猜。是捕猎完的食材做的,很美味的,啊。你要是有机会肯定要试试。可惜了,啊。』
『可惜?』
『可惜我的都吃完了,啊,要去找新的。』
『那我可不可以跟你去捕猎?不用管我,我不需要休息。』
『喔不不不不不,啊。你必须先睡一觉,我们明天才去捕猎。猎物出没的时间已经错过了,多亏了你的出现,啊。』老人堆起皱纹的脸呵呵地笑著。
虽然老人所说,有著合理的理由;不过,她的直觉告诉她,一切的平静状态都显得非常不真实,像是一种诡谲气氛下的伪装。她决定顺著老人的要求,然后暗中观察。她必须冷静!尽管事情可能变得比现在直接冲出这个『鼠窝』要来的更糟,这也是可能慢慢转好的契机。
『好,那麼我先休息,有要出去请立刻将我带上。』她说到。
『没问题,啊。我不打扰,你就在这角落的毯子上睡吧,旁边有些破衣服你拿去盖。我要去营火那边暖暖手,今天真冷,啊。』
『谢谢。』
『喔,别客气、别客气……。』她眯著眼看著老人走远,听见他好像边走边咕哝著些话,但却听不出内容。
她微微眯著眼,目光锁定在老人的背影;一面也抵抗著那莫名的睡意。她的身体感到无力,佯装几乎要闭上眼的状态让她更加疲惫。急忙动起左手从背后使劲捏了大腿一下,试图要保持清醒;却无意中碰触到一个在旧毯子下的冰冷物体。
温特丽娜立刻明白了那是什麼!在锻鍊自己的战斗技巧那段时光里,她接触到许多小型兵器,这个小东西也许是她现在唯一的依靠了。再度缓缓将手探往身后毯子下摸索,匕首的握柄已在掌心。冰冷触感像是一剂强心针让温特丽娜重新恢复清醒;因为透过半阖的视线,她看见那个奇怪老人与那群肮脏颓废的「避难者」渐渐往中间集中,举著柴火枝,围成一个大圈。中心围著那位老人的人群似乎在低声诵咏著什麼,她读不出那是什麼语言。接著她看见奇怪老人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水道,顺著他的视线,她也看见了。
黑水表面浮现许多小泡沫,发出啵罗啵罗的细声。温特丽娜已下决心,就趁现在。
少女猛然从地上弹起,以疾风之势直朝远方那道暗门飞奔。她速似飞电,接触地面的每一步犹如突然抵在颈项上的锋刃般无声无息。当走道中心的人群发现她的动作时,她已经要通过他们身后。在她前方不到五十步距就是暗门了。
可是那些没有在中心的,一直躺在墙边微暗柴火架下的那些避难者,纷纷起身、伸手,试图阻挡少女去路。
『不能让她出去,啊,快挡住她,快!』『杀了你!』『食物!』『别想逃!』
当眼前出现披头散发疯狂挥舞双臂的难民时,温特丽娜知道自己必须要动武。她向前奋力冲刺,跃起,双脚踢在一人的脸上,藉著向前飞出的力道她两手顺势将位於她左右的阻挡者头往下猛地一压,突破了第一道人墙。落地前温特丽娜借力从另一人的胯下穿过,并出脚踢倒了第三道围堵。起身的她看见如野兽般扑来的疯狂面孔,急忙出拳攻击喉头要害,全力跳起,踩著他的后脑勺,腾空跃过所有人,快步到达暗门之前。她并不知道如何开启。在对石砖墙一阵慌乱摸索之后,温特丽娜转过身,向逐渐接近的避难者们亮出匕首。
『现在谁只要再近一步,我就…』
一个疯狂面容的人在警告结束之前向她冲去。接触的一瞬,那人已经重重侧倒在地。
『现在,我会杀死你们全部!只有告诉我这道门开启方法的人,我才让他活下来。』冷酷的话从她的唇边划出。涌著鲜红的左手腕藏於腰后,擦拭著,试图要止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