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五】
晚上，轻戟和我在书房诵读诗经，念得口渴了，他泡了一盏茶与我喝，我捧着茶杯满心感动，一饮而尽。他默默凝视着我，眼睛像碧湖中的潭水一样幽深，“傻瓜。”我沉沉欲睡。 当我醒来发现自己被捆仙绳绑住，又听了那么大一堆说辞之后，我才真正明白那句傻瓜的含义。他坐在床边，身后是小狐狸。“当年我父母冤死狱中，我将二老的遗体领出来的后，无意中竟发现母亲还没有咽下最后一口气，遂四处求医，又得高人指点，我找到红姐，我用她终生幸福换每月一口心头血，吊住我娘气息，我已经凑齐了另外五种灵药，只要找到灵珠，我娘便可起死回生。那日在桥头，红姐在我的身后告诉我，灵珠在你身上。”

愤怒远不及心酸，我心下惨然，原来，一切不过我一厢情愿。三生石前三生花，奈何桥前莫奈何，我怎么忘了？一个将军，一个书生，他早已不是他。太天真果然不是好事。疑惑如浮萍般散开，以往我困惑的一切仿佛都有了答案。初见时茶楼上莫名的笑，那晚夜谈时一闪而过的愧疚，红姐的病，原来不是小狐狸找上了他，是他找上的小狐狸。一切的一切，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不过为我身上这颗珠子。那句我喜欢你呢？是真的吗？我想知道。可我没有问，已经不重要了。我苦笑，“何必如此？这颗珠子本就是你的。”他诧异。我道：“一百年前的一个小湖边，一个将军把它给了我，让我领略世间百年沧桑，温情冷暖。”我知道此时我的眼神一定像星光一样柔和。“那位将军，就是你的前世。”说完我闭上眼睛。我没有哭，鱼是不会哭的。我不害怕失去灵珠，只是，为什么要骗我！

小狐狸动手的一刹那，电光火石间，我落入一个温柔的怀抱，我睁开眼看来人，声音带着哭腔，“哑巴。”他解开我身上的绳子将我放在一边，眼中一片冰冷，像是弥漫了万年飞雪，我从未见过哑巴如此令人害怕的样子，他劈手就朝小狐狸打了一掌，我想说不要！可我还没喊出口，声音就哽在喉咙里，硬生生的疼，来不及了，傻子书生跑过去挡了那一掌。他的头发在倒下去的时候被风高高的扬起，像多年前将军死去时那样。我推开哑巴，蹲在轻戟面前，抚摸他的脸，“我不会让你死掉的。”即便他已经是书生，我却仍愿意抓住一点自以为永恒的东西，哪怕只有游丝般微弱。我站起身对哑巴说：“哑巴，以后不要下雪天到处乱跑了，没有暖炉，你会冻僵的。”仿佛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天籁，我听见哑巴说，“我是水灵。”

我把灵珠取出来，放入书生心脏那个位置，水灵没有阻止，他默默地看着我，眼神怜爱又忧伤。剧烈的阵痛在四肢百骸蔓延，在我昏过去的那个当儿，我对水灵说，“带我走。”金井锁梧桐，长叹空随一阵风。

【六】 我从碧湖的那团水草中醒来，不知道睡了多久，我好像做了一个冗长冗长的梦，梦的内容我却不记得了，我眨了眨眼睛，眼中一片空灵。水灵轻轻环绕在我身边，拥抱我。

时常有一个迟暮的老人坐在碧湖边，望着湖面，眼睛幽深如深潭，我呆呆地望着他，不知所以。水灵裹住我，“走吧”，我摇摇尾巴，游向湖底，回到我的那一片水草，不再孤寂。
我是一条鱼，一条长在青丘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