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世上没有夏洛克】
我们天真地以为孤独总有结束的一天。
但事实上，我们的灵魂永远都在角落里瑟缩著，倚赖一些不著边际的想望来撑过孤独的一世纪。
　　×　×　×
　　亚丽莎来到贝克街的那天，正是雨季的开始，昏暗的天色加上细微的沙沙声响，莫名地让人忧郁烦闷。
「嗨，你一定是约翰华生。我是亚丽沙墨本。」
　　身上的外套有些许湿漉的痕迹，一张挂满水珠的脸上是明亮了一整个早晨的微笑。
　　约翰只能眼睁睁地看著她越过他直接走上楼。而他终於反应过来跟著进屋时，夏洛克的眼睛和手指都还专注在电脑的萤幕和键盘上。
「你来这里做什麼？」
这是他终於抬起头来看到她时的第一句话。约翰几乎可以用他的一条腿来起誓，这是他听过的夏洛克所有开场白里最滑稽的一句。
　　他还不知道这不是最滑稽的部分，当夏洛克转向他，「你怎麼让她进来的？」近乎质问的语气，完全不是平常的他。
　　约翰想著也许他的语言组织有一部分是被夜晚延续到白日的雨给阻塞了。他只是愣愣地站在原地听著她说「拜托、夏洛克，这是你对一个当年曾经求过婚的女性的口吻吗？」然后夏洛克一贯平板却连贯的语句说著「少来、你所叙述的与真实情况正好相反。而且当年的主角可不只有我一个人。」
亚丽莎啪的一声放下手中的行李箱，「夏洛克，从来没有人教过你在女性面前的基本礼仪吗？」
　　「我还以为这个部分从来不缺少我这一份。」说话的同时他慢慢站了起来，站在她面前。
「我真想念你，夏利。」她微仰起头，慵懒地微笑。
　　「想念？如果会错失什麼，那肯定是你从来没有集中过你的注意力。这也是我从不会失手的原因。你懂的，艾莉。」
约翰就这样待在原地看著他们同时伸出了手来拥抱对方。脸上的笑容是一模一样的发自心底的欢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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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你们是大学同学？」半小时之后，约翰终於找回的说话的声音，端著一杯咖啡，眼神在面前的两人来来回回。
　　「不全是，我们在同一个社团里。」亚丽莎轻轻吹著滚烫的咖啡，脸上的微笑很沉静，约翰突然莫名地开始想像她不笑的样子。而她接著说，「只有我和他两个人，基本上只是在闲晃。」
　　「演绎与科学推理研究社。我一个人创的，原本也没打算要找任何人，只是你自己硬闯进来。」
　　「那是一段无忧无虑的年代。」她微仰起头眯著眼，咖啡香与些微缠绕的雾气让房间里的空气变得有些梦幻。
所谓的青春岁月，漫步在熟悉的步道间，随时都能以最美好的角度仰望专属於这个城市的云雾，如果有所谓的烦恼也只是那些几百年前的人们所写述的诗歌戏剧，彷佛夜间的幽魂那样煞有其事却又无形无体。
亚丽莎 墨本，从头发到手指无一不在说明她高贵豪富的出身，金色长发，秀气的五官，修长有致的身材，一双碧色的眼睛明亮有神。大学入学的第一天，她第一堂课就缺了席，消失了整整半天。
「夏利在午饭钟响前把我带进餐厅，没有人会把几公里外的空屋那几个流氓地痞和一个大学新生联想在一起。」回想起往事，亚丽莎大笑出声。
　　约翰皱了皱眉，「你是说，你在上大学的第一天被绑架了？生平头一次吗？」
夏洛克抿了一口咖啡，「看看她，资深银行财务分析师的女儿、孙女。你能喊出名字的银行都要买她父亲和祖父的帐，更别提他们家族世袭的贵族爵位，虽然这年头起不了太大作用，但是来做装饰品的家徽还是很好看的。」
　　说话的同时，夏洛克长手一伸，拉过她皮包上的一个小挂饰。「前端镶钻的顶级黑玉，拍卖会上最少二十五万起跳。」
所以少不了想拿她直接去换现金的不良份子吗？约翰不置可否，「嗯，这样看起来，你的生活也不容易。」
　　「在遇见夏利之后我就完全不担心了。」亚丽莎伸手抱住夏洛克，笑得很欢畅。「那天晚上我带他回家去见了我父亲，我们全家人在吃甜点之前都爱上了他。」
　　大方的笑容里夹带著一点点疑惑的眼神，「所以我一直都很不能理解的是为什麼总有那麼多人对他避之唯恐不及。怪胎？我实在无法想像。」
　　

　　约翰轻轻接过，随意地擦拭著。「在那之后我一直没有对谁说起这些，我的心理医生问我是否要谈出来，我说不。」
如果能够全部说出来，自然会好受一些，因为感觉到确实在慢慢释放，所有不想承受的负面能量都会慢慢转移。
「我办不到！」他冲口而出，「我不会让他就这样从我的记忆里一点一点消失，如果连我所认识的那个夏洛克都不存在了，那还能剩下什麼？那个时候所有的人都说他是骗子。而我不相信，绝对不能接受，就连他本人也休想告诉我这一切全都是一场骗局。」
「我相信他。Everything.」
「我不会怀疑这一点，约翰。」她轻轻微笑，「你就像我和Mycroft所想的一样。」
　　坚定，强健，一旦认定的方向就不会改变。对於自身所相信的、抱持近乎盲从的执著。
「人们往往都会保留最美好的部分。但是最痛苦不堪的其实更深刻，只是不是每个人都有如此强悍的意志去承受。」
「我并不是真心想放他一个人。但是我却一次又一次地放开手，放任他自己去面对这一切。」
「我不太确定……」
约翰招了招手，要了一杯酒灌下一大口。
「有时候我又在想，我没有办法靠他太近，亚丽莎，真的。」
　　「如果你也在跟那家伙的哥哥连络，那你就会知道当初他做了什麼，跟莫理亚提接触的部分。」
　　他看著她，近乎审讯一般的口吻，像是在询问她也像是在审判自己。
　　「为什麼你会离开他？今天你又为什麼要回来？夏洛克，他，他本身就是武器，你明白吗？他的天赋、才智、本能……他所拥有的这一切可以摧毁罪恶。也可以摧毁他自己。」
「虽然更多的时候我觉得他连身边的人都可以摧毁。」这麼说的时候约翰轻笑出声，「应该说崩溃吧。就像你说的，他这个人只能远远地看著，观赏，膜拜，崇敬，一靠近，就像那个禁忌之盒一样，什麼都幻灭了。」
亚丽莎搅著碗里的浓汤，其实已经是冷透了，她仍是舀起一匙送入口中。
　　「You're right.」
　　「那时候，我不应该就这样离开。即便他一句挽留也没有说。」
那个人，他太尖锐又太脆弱，既聪明又天真，任性而且孩子气。
　　有时候想温柔地拥抱他，却发现他遍身利刃和待爆发的力量；有时候真心相信他无所不能，却看见他在一些小事上的不经心和误读。
　　人们都说他是怪胎，其实他只是智商高了点的小孩。
想念与错失，原来真是咫尺之间。
　　直到完全离开他的身边，才真正知道那个人在心里种下的份量。
「但是我很确定你们要是再不离开，比利就要哭了。」在他们两人头上出现的声音，驱散了这里的某种氛围，似乎连空气的味道也在这一秒钟改变。
他们同时抬头。
　　「夏利？」
　　「夏洛克？」
也这才看到整间餐馆的客人只剩下他们，比利默默地在另一角来回拖著早已光亮得可以当镜子的地板。
「晚安，Angelo」
　　「噢，夏洛克，这里的门随时为你而开。」
走到外面的人行道上，亚丽莎顿了一下脚步，然后便往不远处的那个人奔去。
「J？」约翰听到她口中喊的名字，「那就是……」
　　「走吧。现在他们是看不见我们的。」

　　约翰 华生也许从未料到自己的性格中原来有这麼恶质的一面，他相信就连夏洛克也不明白，因为在适应此刻的环境光线之后，他可以看见他总是无波清冷的浅色眼眸里，在沉静之外的一点点诧异。
不算短的时间里他们就这样维持著姿势，直到靠近的脚步声、踩踏在夜雨浸湿的石质地面，细碎而清晰。
　　亚丽莎探过头来，很大方地笑著，「我们要走了。」
　　约翰睁大了眼，「现在？你们要去哪？」
「现在还有往北的卧铺快车，明天清晨就能抵达。」夏洛克移动身体，从约翰的身边退开，动作自然得没有一点破绽，几乎看不出几分钟前这两人是怎样的接触。
　　「我们都清楚这家伙可不会为了你一个人专程赶回来，艾莉，想必是大学里的研讨会议，从明天开始为期一周。」
　　约翰原本只是看著他的侧脸，听到这里他像是想到了什麼，「等等、夏洛克，你是说……」
　　「你根本没打算要住进贝克街吧，一晚都不会，只是跟Mycroft谈过话之后兴起的一点好奇心。」
亚丽莎抬起双手，「OK OK，我早知道骗不了你。」
仰起脸，她注视著他，「我只是想看你一眼，就这样。那天我离开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连系过，我不知道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可以这麼容易就切断，我的意思是……」轻轻摇著头，她露出了一点像是求助般的眼神。
他们过去相处了四个寒暑，生命中最灿烂最无忧的四年，尽管这世界多的是谎言与罪恶还有不信任，曾经他们也真的以为彼此是强大的后援。
而他没有闪躲这样的目光，「你只是过意不去。艾莉。你觉得当年你的做法对我而言太过残忍，就算我表现出完全无所谓的样子也不能令你释怀。你觉得对我有一份责任，也许因为我救过你，也许因为那时候你是距离我最近的人，也许你觉得你应该爱我。但是你爱的人不是我。用你的话来说，做为一个人都是孤独的，除非是一个能够让他不再感觉孤独的对象。对你我而言，这样的人不是我们彼此。」
他们一直都是朋友，过去，还有现在，未来也一直会是。
　　而他与她从来也不必为对方担负起任何的责任。
　　只要偶尔，在想起来的时候，探望、问候一声就可以了。
「OK、夏利，我都知道了。」亚丽莎抬手挡住他，「你知道为什麼我会来找你，就是要听你对我这麼说。」
　　「我想我只是因为我比你先找到这样的一个人觉得非常不安而已。」
她走上前又拥抱了他一次。
　　「我是真的很想念你，夏利。Take care.」
　　目送著亚丽莎与杰帝斯的背影，直到他们在转角处招了计程车，在上车之前他们又挥了一次手。
雨滴仍是不间断地洒落，有些许强烈的趋势。
「我们现在要怎麼做呢？」约翰抬起手来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水，随性地看了一眼身边的人。「雨好像越来越大了。」
「这只是开始而已。」夏洛克环视著眼前的街景，「锋面还在逼近，接下几周大概就像浸在水里。」
「那，所以呢？」走到他面前直视著他，医生的眼里多了一点促狭探询。
夏洛克的目光只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秒钟，然后他就转身走了。
　　「你可以继续在这里淋雨，赏街景。」
「我当然也是要回家去。」约翰努力地忍住笑，他分明看见夏洛转开前那一瞬间几乎是羞涩的表情。
　　至少在他眼里是。
　　约翰华生想著也许他这一辈子注定要栽在这个男人的手里，那细长的手指，曾经用力地抓住他奔跑过大半个夜晚的伦敦市区，瘦长的身形总是说转开就转开地往他认定的方向前去。
不过……
默默凝视前方瘦长的背影，约翰想也许这个人总是那样毫无顾忌地向前快步行走，是因为他很确切地了解自己一定会跟上他的脚步、而且不会轻易地背弃吧。
　　伦敦上空的雨，还在持续下著。
【完】
2013/4/29
　　

某天去翻了一直很喜欢的大神一篇旧文，惊见那竟是整整十年前的物件了。又是感叹又是无言的同时，不禁也要开始想像距离现在的十年之后，再来看自己的文又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