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一生一世一双人注定在世事蹉跎中难以实现:要怎么相信,能够与身边这个人一直携手走向岁月的尽头?
没有久长时,亦没有朝朝暮暮。世事无常,她又要回到天子身边。只是那个人何其残忍,
要他亲自宣读旨意迎她回宫。榴花开放的初夏时节,她的心却慢慢冷下来,犹如死水再无波澜。闻琴解佩神仙侣,挽断罗衣留不住。紧紧结着的袍角还是会分离,本来的神仙眷侣被迫松开双手:现实让他们的爱情再无法挽留。
再次归来,她在后宫与前朝的翻覆里苦苦挣扎,拼尽全力去保护她想要保护的人。
他却终究没有放下那一颗爱她的心。
和亲一事,他中计带兵去营救;家信最后,他总会问一句“熹贵妃安”;边关苦守,他亦无法将她放下。而这些,终是激起了天子的杀心。
如此相似的一个夏夜,她一步一步登上桐花台,这一次的心境却是截然不同。
门缓缓打开,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踏入的。
她将双手掩在广袖中,极力压下心中汹涌的哀伤与彷徨,倒了两杯酒。
他眉眼平和:“夕颜,是只开一夜的花,就如同不能见光不为世人所接受的情事。可是有些情事再不为世人接受再不能见光,照旧在心里枝繁叶茂,永不凋零。”
她轻叹:“会不会终有一天有人觉得这夕颜碍眼,会把它尽数拔去,片叶不留?”
“也许会。”他语意坚决,“即便拔去这些夕颜,开在心里的夕颜却是永不会除去的。”
他终是为了保护她,替换酒杯饮下致命的毒酒。
彷佛还是他清朗的声音徐徐自身后:“你不晓得这是什么花吗?”
他再也不会这样问了。
他死了。
泥金鸳鸯合婚庚帖还静静放置在那里。嫣红的颜色,竟刺痛她的双目。
“终生所约,永结为好。愿琴瑟在御,岁月静好。”
可这一切终究是虚妄了。长相思与长相守,最后还是敌不过命运的安排,永世不得相守。这一切,都是命运在无情地戏弄人,可是,既知道世上并无圆满,为何还要奢望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她失神地踏着虚浮的步子走出殿门,麻木地接了那道仿佛是以他生命换来的圣旨,然后——从桐花台高高的台阶上无力跌下。跌下的一刹那,仿佛又看见了台角静静绽放的的白色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