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来同一梦,休笑世人痴。』
——————又何妨布衣青山坳。
那是一望无际的绿野,一袭深红骑装,娇俏的女子压低了上身,右手高高扬起马鞭,迎着朝阳,俯在枣红的马背上疾驰。她是草原上的火焰,热情明媚,足以灼伤眼眸。
风拂过格桑花摇曳生姿,绯色的花朵徇烂夺目。大清的小皇帝,他挺拔的身姿,朝霞漫天之际,踏着晨露,指节分明的手牵着马绳“哒哒”而来。她提起铺满金莲花的宽幅裙摆,沉身一礼,眼角眉梢尽是欢喜。
她难得的换上月白的长袍,光裸的纤足晃着细碎的银铃,她执起他的手围着篝火起舞。时至今日,她仍记得他指尖的温度,和她急促的心跳,窜动的火焰,明朗的星空,交织成一场绮丽的梦境。她知道汉人有句话叫“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别时,晴空万里,她背着手走在他身后,阳光给他镀上了一层暖绒的光晕,毫无实感。纤指绕着耳边的碎发,羽睫轻垂,她听见他说“娜仁,你愿意跟我走么?”她恍惚的点了点头,他的指尖抚过她的辫发,翻身利落的上马,扬了扬手道别。
—————— 千金不换伊人回眸。
阿瓦唤她阿木尔,和平,那是怎生厚重的期许。她歪在珠光宝气的软轿内,时不时就自小窗探出脑袋:“苏赫巴鲁,我想骑马。”他明明最听她的话,此时却只对她轻轻一笑,马鞭指着前头大腹便便的迎婚使不语。她知道,满人最好说的话就是“于理不合”。
杏花微雨,初入紫禁,她感叹蒙古无缘得见的富丽堂皇,一砖一瓦都带着森然的贵气。将一路行来的憋屈都抛诸脑后,却不知,她的余生都要在小小四九城中完结。徒有其表的皇宫,深藏着不为人知的溃烂肮脏。
阿和时常流连长春,人人都道新封的敏辰贵嫔得宠。她不懂阿瓦只有额吉一人,而阿和坐拥娇妻美妾在人眼中竟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虽说满蒙一家亲,但蒙古人在后宫里头仍是格格不入,她也想做阿和心中眼含秋水,弱柳扶风的女子。
他拥着她的肩,轻抚她的额发,说“敏敏如此就好”。她恍惚间抬头看向他的眼底,映着的人并不是她。额吉曾说大丈夫胸怀天下,小女儿休要强求太多。骄傲如她,总要在他心间烙下清晰的影子。
——————把酒问月姮娥可好。
她一笔一画在薛涛笺上书着簪花小楷,一针一线在杭丝上细密的绣着交颈鸳鸯,咿咿呀呀哼着软糯清甜的南国小调。她倚着菱花梨木的窗棂,将花盆底踢得老远,撅嘴嘟囔着:“我为什么要和她们都一样呢?”窗下的苏赫巴鲁垂头不语,皎皎月光,家里的月亮也是这样柔,这样圆。
阿瓦说她是草原上的太阳,明艳耀眼,可瘆人的深宫,总要折断她的翅膀,磨掉她的光辉。苏赫巴鲁入京之后,再没对她笑过,时时戒备,步步惊心。她看着他熟悉的脸庞,陌生的神情,有些疑惑他与从小陪他策马打猎数星星,每每救她于困境的苏赫巴鲁是不是同一个人。即便如此,她仍固执的相信,时移世易,他总会长久的陪伴着他。
时光总是逼迫着他们迅速成长,变成截然不同的人。她是满蒙亲和的见证,尊贵的身份承载着厚重的使命。在此之外她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子,娇嗔怒骂,嬉笑度日,青杏尚小的年岁,再寻不回。
若说她的前半生万千宠爱,顺遂安然,那么后半生便是顾忌凄苦,无可凭依。苏赫巴鲁已化成了乱葬岗上的一抔黄土,尸骨无存。她言笑晏晏的理妆梳发,内心的怨恨吐着红信,随时就要吞人入腹。要护她无虞的人不在了,那,且看她颠覆紫禁,为尔陪葬。
【希希赠静子。渣作矜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