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点惊讶地看着春野樱,没有想到这个比自己年纪还要小的少女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到底是纲手的徒弟,木叶的新三忍之一,历经坎坷,总会在年轻的眼里写满过往沧海,那是蝴蝶飞不过的彼岸。她摇了摇头,说:“被留下来一个人,确实很痛苦。但是,我一定舍不得先离开他。害他痛苦,那是多么可怕的事啊,我宁肯自己承受。”
她并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有多温柔。温柔到春野樱再也没办法说服自己那只是错觉。
春野樱静静凝睇着她,浅淡的绿,像是阳光下的猫眼石。
她忽然有种无从遁形的感觉。
“你喜欢,不,你爱他吗?”
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爱谁?”
春野樱顿了一顿,略有迟疑地,才从口里说出了那个最大逆不道的名字。
违弃人伦,大逆不道。此时风起,此时潮生。室内很静,没有一丝风,然而却似霹雳轰隆过境,他的名字入耳的一刹那,她猛地后退了一步,脸上的表情倏然改变,近乎于惊恐地看着春野樱。
爱会冲昏人的头脑,连平素冷静骄傲的女上忍也不例外。她并不清楚自己此刻的激烈反应已近乎于承认。
相较她骤然的紧张,春野樱反倒像是轻松了一点,似乎是在安抚她:“没事,我不会说出去的。”停了一下,又说,“其实,这也没什么大不了。”
心底里长年掩埋的情愫,被这样直白地点出来,仿佛一张被撕裂的白纸,露出其下赤裸裸的血肉。她难免有些难堪,手近乎无意识地抓住了什么,抓紧了,不放开,然后她低头,发觉手里抓着的是来自他的信。不似平原地带的柔软,有些粗糙的纸张,仿佛还有粗犷风沙的气息,还有,他的气息。
他的字就掩映在她的指缝间,清秀俊逸。
她头皮一炸,忙不迭地放开,仿佛那是沙漠里的毒蜥蜴。
她抬起头,僵硬地咧开了一个笑:“小樱,这种玩笑可不能乱开,这种错也不能犯。”
春野樱的表情很平静,眉目间竟似有一种倦怠。春野樱说:“不是玩笑,爱一个人,总不会是错。”
“爱自己的血亲,难道还不是错?”
脱口而出的那一刹,心里的负疚感几乎排山倒海般涌了上来。她怔怔地,看着眼前少女的脸庞,然而脑海却浮现另外一张面孔。她再熟悉不过的,和她的身上流着一模一样的血,她的至亲骨肉。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转变?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在她的眼里不再只是一个弟弟,而是需要仰视的风影。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只是令人崇敬的风影,而是她眼里唯一的男人。
她缓缓合上眼,手覆上心腔的位置,底下的血液一顿一顿地跳跃着,仿佛沸烈的水,一触即发。
既然早已注定无望,却为何还要希望。
既然早已注定绝望,却为何还要奢望。
明明是根本不该有也不能有的念想。可闭上眼,捂住耳朵,想忘去的东西却无论如何也忘却不了。那样丰神如玉的少年,谁能不爱他?谁会不愿为他飞蛾扑火?
即便是爱,也不过是爱。她却连爱他的资格也没有。爱他就是她的罪。
她蹲下身子,表情扭曲得几乎接近绝望。
春野樱被吓到了,来到她身边,咬了咬嘴唇:“对,对不起,我……”
她痛苦地摇头:“不,不要道歉。”也许说出来是好的,总比强压在心底里腐烂好,“我是爱他,他不爱我。”
春野樱低低地说:“也许,风影大人他也……”
“不!”她激烈地反对,声音尖锐得像是飞镰的刀刃,恨不得将对方即将出口的那个字彻底斩断。那是罪恶的,那是吐着毒气的,那是连听也不能听,说也不能说的话。
春野樱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他不爱我,他不能爱我,他怎么能爱我?他是我的弟弟,我是他的姐姐,他可以爱祭,可以爱你,可以爱这世上任何人!可是,可是——”
她尖锐的声音已经越发嘶声力竭,近乎于沙哑。她想起那个万人之上的身影。她想起他的一颦一笑,他的一举一动。她想起他眉梢的模样,他嘴角的笑弧,他脸颊的酒窝,他眉眼弯起来的样子。她想起他幼年孤单的背影,他抱着的小熊玩偶。她想起他杀意沸腾无人可敌,却只因为她的一句话而收起了血腥沙暴。她想起他的守鹤近乎失控,可在最暴戾的时候也不忘将她狠狠推开危险。她想起他的死而复生,他的手臂扶在她的臂弯里,真切的力度和温暖,那一刻,她是何等地感激命运。
她想起她的扇子曾经无数次张开,只为保护那个根本不需要她保护的人。她想起他居高临下俯瞰众生,清秀的侧脸掩抑了沈瀚如海不可探测的力量。她想起他对她说的每一句话,他的手指在她的手心留下凉薄的温度。她想起他的睡脸映在她的瞳孔里,仿佛人间太平,岁月静好。
她想起十八岁那年的春暖花开。
她想起那一夜祭典的烟花璀璨。
她哭了,眼泪大颗大颗地濡湿了白纸黑字,他的字迹渐渐模糊。她恶狠狠地说:“——可是他不能爱我,这爱会毁了他!”
“笨蛋。”
少女低低的叹息声响起,和她的呜咽一起。
“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春野樱淡淡笑了起来,“你所爱的和爱你的是同一人,这是多么幸福的事啊。你真是笨蛋,人生不过几十年,错过了可就错过了,太可惜。赶快在一起吧,抓住幸福,趁现在还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