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万籁寂,钟磬鸣。
绾着青丝的母亲为孩童掖好被角,孩子的眼瞳在陋室中显得甚是清亮。女人将食皆放到唇上,些许暖意顿时在一片清冷中若有若无地铺散开来。
“睡吧。明天爸爸就回来。”
这暖意很快便化作白雾散。她转过身,开始收抬本桌上胡乱摊着的几张纸片。这些伤亡名单似乎也被寒风冻得硬邦邦的,活像窗前挂着的一串蜡肉。
明天是新年第一天。究竞还有多少明天可供言说,女人不知道,山那边的“父亲们”、“兄弟们”、“儿子们”亦是天从知晓。
寺钟长鸣不息,震得片片细小自天穹悄然散落,不自觉间早已白了一方山林。暗夜如水,残雪似花。弱水落华,往昔叹罢。
“假发。”
“假发你睁眼。”
“可坂本说惊喜没送出前必须闭眼。”桂小太郎依然保持着正襟祪坐的姿势,即使现在星坂本辰马放出有关新年惊喜的言论后平个小时。
“现在也没什么区别了。”说罢坂田银时猛捶了黑发少年一记,以解心头大恨。
什么新年祭,把整个屋子整得全暗干嘛。
屋外一声接一声的钟鸣此刻倒是显得格外雄浑响亮,坂田银时琢磨看是否要趁着会场大替去厨房,好好与糖分妹子幽会一番,不过想到高杉晋助正在外头边喝养乐多边思考人生便彻底死心。
“银时。既在钟敲多少下了?”伴着几声沙沙轻响,坂田银时可以感觉到桂那过分认真的脸正朝自已这边转过来。
“……七下。”
“你还记不记得那时候,松……”和那个久匹的夏日一样,少年再一次缄了口。
坂田银时有些不耐烦地挠了挠一头卷毛。那个教书匠和一群小鬼们的故事啊。
那个人总是挂着极温和的微笑,在那些个新年前夜披上外套,执着灯笼,说是要出去。
而小鬼们再怎么马虎租心,那与冬雪糅合在一起的鹅黄色光痕他是断然忘不了的。总有几个小鬼会挤在村塾门口,望着眼前的山林逐渐被描上一线时断时续的暖光,久久不愿回屋;总有几个小鬼会在这时数山那边的僧侣又敲了几下钟,少有地耐心;总有几个小鬼会在栅栏边跺着脚,等待钟声消散,等待花火升起,等待新年礼物,等待那个人归来。
那个人曾经说过,凡等待必然有结果。而他也几乎从未让那群小鬼失望过。
可把这句话放在今晚是纯扯候。等?天知道坂本辰马过会儿会搞什么鬼。坂田银时竭力抑制住想要疯狂抖腿的冲动,免得被边上的老妈念。
“银时。”
“好了我不抖腿了,行不行老妈……”
桂小太郎用力扯了址坂田银时的袖子。“你看角落。”
不等银时望过去,一阵银白色的光主然无声地爆烈开来,光晕颀着破旧不堪的木墙飞供地爬了上去,如八爪鱼一般将整个房子收入囊中,大肆吞吐着白而亮的汁液。
有几个士兵大叫起来,一脚踏在凳子上,几欲拨刀。
“土包子。”不知是谁在这片混乱中低喃了一句。
“伊藤?你说什么?”接着是桂的声音。坂田很时猛地转头,正好对上伊藤俊公那毫无感情的双眸。
“天人第三师团的技术。这应该是坂本的队侥获的东西吧。”
“你怎么知道……”桂睁大了双眼,不料话被坂本辰马的一阵大笑生生盖了去。
多年以后坂田很时坐在江户的居酒屋中回亿这件旧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突如其来的强光,受到惊吓的人们,紧接着出现的始作俑者……他好像在哪见过还有人这么干。只可惜那时酒精直冲脑门,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坂田银时举起小杯,猛一仰头。
半旧不新的布帘外,几个身看黑色镶金边制边制服的男人正慢慢走过。
回到现场。光芒逐渐稳定下来,而那位“幕后黑手”尚无消停的迹象。坂本辰马像被上了发条般把嘴一直咧到耳根,惟恐别人不知道他那惊喜。
也许是为了达到天雷滚滚的效果,他甚至甩掉了平日套在身上的一身战袍——事实上,坂本辰马只穿了一条兜裆布。
至于他身后几位同样只遮住裆部的壮士,和坂本站在一起倒是颇有几分日后风靡仁户的组今“NTR38”之风范。
几道绿光掠过他们或光滑或杂草丛生的胸膛,最后停在天花板上,组合成几个大字:
“the show.”
台下的兵士们还未回过神来,这场怪诞至极的闹剧早已自说自话地开了场。没有 伴奏,没有荧光棒,主唱毅然扯起了嗓子。
“亭亭白桦,悠悠碧空,微微南来风——”
“啊,那个,坂本兄真不愧是土佐人士,唱歌也如此豪放……”坂田银时干笑儿声,两手捂住双耳。
桂没有理他,丝毫不为周围的鸡飞狗跳所动。
而台上的情况也没有比台下的好多少。歌者只有坂本辰马一人湿气。,他身后的众队士权当是伴舞的。比起他们笨拙不已的姿势,那蛋疼又无奈的小表倩似乎更止人……嗯,怜惜。
坂本一直唱了好几句,台下才渐渐安静下来。
“城里不知季节变换,不知季节已变换……”
“故乡啊我的故乡,何时能回你怀中。”
即使演员只着片缕,歌喉不济,全场的笑声居然出奇的少。银时偷偷向四周瞄3几眼,这才发现桂小太郎正在揩抹鼻涕,袖口微微沾上了些湿气。
对于这种倩况,坂田银时的第一反应是上前猛踹那笨蛋几脚,可现在实在是没那闲倩逸志。
“家兄酷似老父亲,一对沉默寡言人。”
坂本辰马努力地嘶吼着,嘴角却逐渐回到了正常位置。
“可曾闲来愁沽酒,偶尔相对饮几杯……”
“假发,别唧唧歪歪的了。”
桂愣了一下,自光随着银发少年一路抬升。“银时,你已经感动得受不了了吗!”
“……一百零八下到了没有。”坂田银时从一排面色多异的士兵面前走过,最后一把拉开门。
屋内溢出的流光很快在雪地上谩了开来,亮了一地纯色的落华。风掬了捧绵絮似的薄京东西,悉数将其洒向少年的发间、肩头,一个不落。
“没有吧,我想。”桂连忙快步跟了上去。
他前方的银发少年一言不发。坂田银时兀自一脚踏进雪地,发出咯吱一声。
夜色正浓,即使望断群山,亦不见那萩花遍野的小城。只闻得雪夜钟鸣,一声以一声悠远绵长。曾有老大妈说过,钟声消,烦恼散。他坂田银时的烦恼,大抵上只有新年时节吃不到糖了吧。
积雪再次发出被踏过后的哀叫,是桂缩着袖了正往这走。
“你不会是又想着要糖了吧。”
“假发,你有没有听过一句俗语:糖分在,故我在?”
“不是假发是桂。还有,糖身可是会使人心堕落的。荞麦面才是武士之本。”桂小太卸厚地跺了几下脚,以驱寒气。
“我新年可不是来听你的荞麦教布道的!你行好了……”
“金时!刚才那个惊喜怎么样——”
坂田银时回头瞧了瞧提着灯笼、一脸傻气的大毛球,灯火将他的脸映得如试胆大会上扮作小鬼的人一般。
“辰马,你裤子没系好。”
“啊哈哈哈是嘛,等等啊……”坂本辰马立即将灯笼扔到一边,只见那橙黄色的圆球滚了几圈便啪地一下暗了。
蠢蛋就是蠢蛋。系好了裤子丢了灯,末了坂本辰马还不忘宣扬一番他的兜裆布演出如有成功。
“辰马,”银时最后终于开口,“你有没有糖分,没有的话离我两米远。笨蛋可是会传染的。”
“银时。”桂微微提高声调,“坂本,我听说你过几周要去京都。”
对方的笑声即使是在接连不断的钟鸣中亦是很好辨认。“没错,如果能够谈妥,我们就会多一个军火资源。”
“私人军火?”坂田银时抱起双臂。
“不要说出来嘛啊哈哈哈……不谈这个了,其实我还给你们准备了另一个惊喜。”
白痴大毛球边说边向前冲了几步,猛地将桂小太郎撞倒在一片绵软之上。
“让我找找……”
桂坐在地上晃晃一头的雪渣,挣扎着站起。上次这样被摔在雪地上,应该是那两个二货干的吧。身后传来纷杂的喊叫声,简直和那是如出一彻,只有少了一人和多了一人的区别。
“你们在干什么。”
“小晋!我的那个惊喜,你怎么……”
高杉晋助笑得玩味,长指则在身边半人高的光色上游走。他抬起头,将眼前将眼前大张着嘴的三人挨个打量过去,不紧不慢地开口。
“这是孔明灯吧。没有烟花好看,坂本。”
说着他突然把手一松,那圆滚滚的光球颤了几下,悠悠地上了空。
坂田银时瞥了高杉晋助一眼,养乐多大爷很是自得其乐。他想当然地认为自己是不愿跟高杉耍嘴皮子的,除非他先挑衅。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高杉。”
“哼。”
若放在平时,坂田银时必然要和这大少爷好好辩上三百回合,但今天比较特殊——天气实在是太冷了,还没有糖分。他吸吸鼻子,慢慢呼出一口白雾,这动作持续了仿佛有一世纪之久。
白雾旋转着欲追上那不断上升的光华,很快便融进了茫茫夜色。唯有那盏孔明灯在空中闪烁、浮动,绘出一道明明灭灭的弧线,如搏动着的心脏一般。
“坂本。”
“怎么了,金时?”
“……没什么,你这老叫错别人名字的混蛋。”
四个少年仰着头,瞳间倒映出斑斓的光色,宛如有火苗在其中跳跃。那迷醉的色彩同样在少年们稚气未褪的脸庞上跃动着,斑驳出碎金般的浮光。
灯。人。钟。
一样也没有少,一样也不能少。即使在滚滚红尘中被碾压千百遍,他们还是那四个少年。一路摸爬滚打,为的也许只是在那个山樱吐蕊的季节,看场焰火,喝点小酒,笑闹一番。
和那个人一起。
雪停了。不知是哪个少年又哼起了小曲。
残雪消融。溪流淙淙。嫩芽初上落叶松。
北国之春天已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