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夏艳阳天迎了刚打春归便由南往北群居而归的大雁,不过是顶着土棕鬓毛的鸟儿激荡起疾风求偶的云,划破广袤天际时就留了一颗羽毛在盛京昌盛的故地里。我知晓,路途虽遥远,兜兜转转的,总也是我们这些人。
小女儿娇憨不理人,只因一句话就上闹天宫,像是甫识这个苍穹一般无拘无束,那已经是再也回不来的日子。有绿珠顺遂着长宫羽灯间忽明忽暗的光就那样打在玉石台阶之上,巨蜥悄无声息的爬过阴暗角落里,幽绿的光芒更让绿珠失色。这一向是这个世界的道理,明暗之间,无非就是明压暗。我知晓,有些离去的东西便再也回不来了,可是曼姿楚容的笑靥顺着罗眉一直到发鬓里。我当然也知晓,年月很动听的日子里,光芒万丈,有过便无憾。
我时常记起自我入宫那一日已经足有两个年头,二十四个月,一切都可以如同怒吼的波涛,云卷云舒,发生所有的事,改变所有的事。成败与否,早已经并非注定。正如今日,我得金册,受礼封,儿子承欢膝下,谁若动三分,我比击项上人头。
可深宫长闱依旧如初,柔顺因心,眉目幽兰。我被困在广袖流衫所包裹的富贵圈里,一经踏入,便是再不可舍弃的旖旎的温情。我知道阖宫三千佳人,正如御花园之中百花争艳的景色,我静静低垂在那儿,就像那九五之尊在上,明堂皇里亲封下来的一个静字。可谁知,我宁作奢艳玉,在还拥有的日子里用尽一切力量去奢华的作乱,只盼望有人亲手为我解一切后顾之忧,盛宠之下无法无天,哪怕有一日被遗忘在角落,受尽曾鄙夷的人的践踏。我也不愿作那常开在枝头的解语花,纵然日久天长下,我得那一丝一毫的温情,并将永远因着这温情仓皇却体面的活下去。可我累,我始终要维持那经久不变的笑意,我没有权利痴狂。我宁肯可曾经拥有巅峰之上的祸乱,我不愿长久平平淡淡哪怕可以长治久安。
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如鸱鸮之类的鸟兽一样的暗黑色宫殿已经肆无忌惮的给我留下印记,我无法抛却那印记带来的改变,我想我将永远带着它,这一生,下一世,轮轮回回,都将再回到这紫禁城里,看我无法写完的宿命。我害怕那空城,那被孤单和寂寞笼罩的地方。所以拥有儿子,我在床上足足翻滚一夜,蚀骨的疼痛忽然让我察觉我活着。我生下了他,接生婆抱住他的那一刻,我竟然没有去奇他的性别。我只知道,他将让我永远记得,这是我生存在这个紫禁城,生存在他身边过的唯一印记。
鼓楼的夜晚时光匆匆,我知道你和我一样期待着死亡,尽管你从未忘记过你的笑容。你将永远留在南方的艳阳里大雪纷飞,我也会在北方的寒夜里四季如春。这是我穷其一生做不完的一场梦,大梦初醒,才发现自己只恐荒唐了这一生。没关系,这是我选择的宿命,因为我会一辈子记得,记得他曾说过的那句话。
他说你任何为人称道的美丽,不及他第一次遇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