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在武尚家里。
“我觉得我们还没有找到入口,”武尚重感冒,说话嗡嗡的,依然那么兴致勃勃,“冥冥中我感觉戴悠悠一定活着,让我们寻找一下感觉。”他说着,找出一张CD放到音响里。
理查史特劳斯的《梦穿过黎明》、佩尔特的《镜中之镜》、杨·提尔森的《悲伤的日子》、卡珊卓·威尔森的《你不懂爱为何物》,最后是荷莉·蔻尔的《呼唤你》,哪一个都是很好听但平时都不常听的曲子。这声响把包括他们在内的房间带入另一种时间之中,和今天格格不入。一边听音乐,武尚一边给悠悠打气。“应该有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线索,你再想想。”武尚说。
悠悠摇头,她实在想不起什么。
“比如,他们有过什么信物?”武尚提醒她。
“信物?”悠悠突然想起来,“小西好像说过他曾送给悠悠一块‘笑玉’。”
“对呀!”武尚兴奋地跳起来,“找到‘笑玉’就有可能找到戴悠悠!”
如果笑玉在戴悠悠身边,当然没有希望找到;若已不在她身边,会有几个去处?悠悠打电话问姑妈,姑妈想了想,报了几个地方,古玩店最有可能了,当然,还有典当行,古董拍卖会也可试试哦!
撂下电话,两人便直奔梨花路古玩街。
梨花路很长很宽,古玩街是路东的一条老街,鹅卵石铺地,一溜平房,满街的陈年古旧,和说不上来的酸腐。平常从来不上这里来,两个少年走在街上,很是显眼。
橱窗里陈设着各种真真假假的瓶瓶罐罐,还有有趣的小物件,比如三寸金莲、珠钗、鼻烟壶、放大镜、胭脂盒、玛瑙雕刻……
每进一家店,都会问,有没有鸟身人脸的“笑玉”。见是两个半大孩子,有的店主干脆不理,继续打盹;有的嘟哝一声“没有”,便没好气地冷眼打量。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老板是个面容慈祥的老头。听说“笑玉”,便小心翼翼地从架子上捧下一个砚台大小的盒子,打开,绸缎里子上躺着一块拳头大小的玉,可惜是弥勒佛形状,相去甚远。
黄昏时分,整条街兜遍,仍一无所获。
两人走出古玩街,疲累不堪。悠悠顺便在街边的长椅上坐下,跟武尚说:“我真的没信心。”
“会找到的,”武尚只会傻傻地为她打气。
“只想跟你说声谢谢,你一直在帮我,我却一声谢谢也没说。”
“咳,我只是跟着你跑腿,没帮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想帮小西。尽管他只是个画中人……”
“怎么说好呢,我知道你喜欢小西,我帮了小西,就是帮了你。”
“小西只爱戴悠悠……”说来说去,悠悠觉得自己很傻。
“我知道你不会在乎,可我还是要说,我心里只爱你。我喜欢你,才会愿意为你做一切。”武尚鼓起勇气说。
悠悠朝他好看地微笑,不置可否,一阵轻微的眩晕朝她袭来。有生以来,还没有谁向她这样坦白地表白过。可是,说这话的,如果是另一个人,该有多好。
19、
悠悠忍不住又发送了“1022”,究竟是想见小西,还是想从小西那里得到关于“笑玉”的详细信息,这就不得而知了。
人往往会做意志无法控制的事情,只是为了顺从情感。在更多时候,情感具有比意志更强大的力量。
小西面朝小爱神雕像站着,他低着头,像是在凝神思索,路灯光在他的背上投下忧郁的影子。
“小西,”悠悠轻声唤他。
他慢慢转过身来,一见悠悠,眼睛里燃起希望:“有消息吗?我一直在等。”
悠悠摇摇头,看见小西眼睛里的火苗熄灭了。
悠悠掩饰起自己的失落,问小西:“你能具体说说那块笑玉吗?”
小西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张纸,和戴悠悠送他的钢笔,拧下笔帽,在纸上画下笑玉的样子。丰满可爱的鸟的身体,合拢的翅膀,梳着古代发髻的人脸,微笑的表情。
小西用笔杆指着它说:“还没有你的掌心大,很精致小巧。”
悠悠伸手触摸那黑色的钢笔,问:“能让我看看吗?”
“好啊,”小西爱惜地看了一眼手中的笔,递给悠悠。
悠悠接过,确认这是一支“真实”的笔,笔杆光滑,笔尖是22K金。只是笔杆冰凉,像是从冰窖里取出,几乎冻了她的手。
她即刻将笔还给小西,触电一样缩回了手。然后,又疑惑地去看小西手中的纸。
小西似乎了解了她的心意,将纸折成几折,替她放进她的书包里。轻声说:“你照着它的样子,也许会找到的。拜托了。”说完,又抬脸看悠悠,眼睛里竟是求助的表情。
“我为什么要帮你呢?”悠悠喃喃,是下意识说的话。是问小西,也是问自己。
小西只是看着她,并不回答,像是没有听见。
“因为你是悠悠,”过了一会儿,他才轻轻地一字一字地说。
那块笑玉,离开家乡时,母亲叮嘱小西随身携带,它能祈福怯病。小西将笑玉放在离身体最近的地方,那玉总是带上他的体温,久而久之,即便离开身体也是温润的。
第一次,小西拥抱戴悠悠,身体之间就隔着这块温润的玉。它的温度,有小西的,也有戴悠悠的。戴悠悠曾经将它托在掌心端详、把玩,即便离开了身体,它也仿佛带上了两个人的灵性。因此,笑玉早已不是一块单纯的玉了,它是初恋的见证,是少年恋人纯洁爱情的载体。
悠悠似乎被小西的意识包拢起来,像羊水中的婴儿,暖融融,安全而踏实。她又仿佛被小西搂抱着,尽管这搂抱从来没有真实地存在过,但在意识中,她享受着小西并不宽厚的温暖的胸膛。她力图拂去眼睛里的迷雾,力图找出现在确切的位置,力图看清丘比特雕像的表情,然而,她确实无法分清现实与梦幻的界限,梦即是真,真即是梦。
在她心里,她多么不愿意从梦中醒来呵。宁愿停留在这里,体验现实中没有的温柔和美好,哪怕是虚幻的少年爱情,这爱情,存在于她记忆的深处,意识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