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
一头柔软的栗色长发被杜赖松松垮垮地系在脑后，干净修长的手握着一根银质咖啡勺上的黄金柄，轻轻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转出奶白色的漩涡。
他必须保证这些上午刚刚从印度尼西亚空运过来的Kopi Luwak研磨出最浓的香气，温度、甜度、奶精比，都要恰到好处的吻合海尝袭的口味。
做好这一切，杜赖转身走到巨大的试衣镜前，细细打量着镜中的自己，栗色的长发，颜色极淡的粉色束发带 ，暗红色的燕尾礼服，黑色的蝴蝶领结 ，以及一张勉强称得上清秀的脸和像死人一样苍白的肤色。
这次的穿戴应该不至于让海尝袭对他厌恶到朝他脸上泼红酒才是。
端起白色的雕花瓷质餐盘，杜赖面无表情地走向大厅。
海尝袭坐在柔软的沙发上，翻看着今天的报纸，杜赖把餐盘放在她面前时，只是略略抬了抬眼帘，长长的睫毛微微扇动。
他轻轻执起海尝袭的手，在白色的蚕丝手套上落下一个吻，然后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海尝袭姿态优雅的吃着早餐，在她喝完杯中的咖啡时走上前去将它续满。
曾经有一次，和她一起吃早餐的朋友调笑过他，说：“这个男人不会是你造出来的机器人吧？”
“如果是我造的，会这样吗？”海尝袭挑眉，然后她们一起笑得肆无忌惮。杜赖依然面无表情地为她们续杯，仿佛她们调笑的人根本不是自己。
在杜赖空茫的世界里，没有尊严，没有喜怒哀乐，只有三个字：海尝袭。
而海尝袭恰好相反，在她五彩缤纷的世界里，什么都有，却唯独没有他杜赖。

┠.02. ┨
杜赖第一次遇见海尝袭，是在一个飘雪的冬天早晨。
刺骨的寒风像是一把锐利的刀锋，夹杂着飞雪，一下一下的削着杜赖的皮肤，他蜷缩在晦暗的街角，身上仅有的那些可怜的布料已经不能为他遮挡这呼啸的风雪了。
大概是从他记事起吧，就不曾有“家”这个概念，更不知道什么叫做“亲人”、“朋友”，只知道裹着自己丢弃在街角的旧衣服上写着自己叫做杜赖，写着他的生日，只知道在这个冷漠的城市，依靠着垃圾箱里的面包生存，从那些奢侈的富贵人家捡他们不要的衣服来遮挡他稚嫩的身体。
直到海尝袭在粉色洋伞的阴影下，姿态高雅地出现在他面前，红色的长发披散在脑后，如同一朵盛开在栏杆下的红玫瑰，美丽得不像她这个年纪应该拥有的。他怔怔的看着面前的海尝袭，看她从自己的身边经过，然后停下，转身，像跳华尔兹一样优雅。
漫天飞舞的大雪挡不住两个人的视线，她看着他清澈而空洞的紫色眸子，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
“想活下去吗？和我走吧。”
杜赖呆呆地看着她，不由自主地走向她。
那一年，杜赖十岁，海尝袭八岁。
在他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走进一个人，然后这个人慢慢地，占据这个灰色的世界。

┠.03. ┨
一个优雅的回旋，海尝袭柔软的腰肢犹如一条蛇，转出迷人的姿态，轻盈地落在约灵翰的怀里，纯白的蚕丝晚礼服扬起细微的弧度。
金发少年微微一笑，握紧了她的手，带着她轻轻一转，她在转瞬间完成了从他的怀中离开再到回来的连贯动作，伴随这套行云流水的动作结束的，还有雷动的掌声。
杜赖面无表情地站在鱼龙混杂的观众中，木讷的模仿着他们鼓掌的姿态，将两只手以摊开的姿态，重重地敲击。
台上的海尝袭，像是一块红宝石一样，璀璨耀眼，魅力迷人，拥有着吸引一切的光芒。
他看着她每一个动作，以及她身边穿着白色礼服的金发少年约灵翰，他们像是两朵绽放在暗红色幕布下的白色牡丹，美丽无比的结合，令人赞叹。
不知道为什么，杜赖忽然怔怔地看着暗红色的幕布，一阵呆滞。
如果与海尝袭共舞的不是约灵翰，而是杜赖，那么，他一定会融化在暗红色的背景里，万劫不复。
约灵翰的耀眼与俊秀，与海尝袭简直是天作之合。他们的父母似乎也这么认为，早在他们还不懂世事时，就为他们定下了可笑的娃娃亲。
杜赖依然不知疲倦地鼓掌，不是为了这场舞蹈，而是为了正在跳舞的海尝袭，以及她完美的舞步。
或许，他不是很喜欢约灵翰这个人。
他不知道为什么，只知道，在他单调乏味的世界中，第一次出现了喜欢与不喜欢的概念，他不感到惊讶，因为他亦不知道什么叫惊讶。
如果要让杜赖说出，在他理解中，喜欢的人是谁，那么，他一定会说:小姐。
在他的理解里，喜欢就是在这个世界上最在乎的人、最让自己想要待在她身边的人、最经常看见的人，那么当之无愧，是海尝袭。
因为杜赖的世界，除了海尝袭，就没有其它了。

┠.04. ┨
总有一些事情，是杜赖根本就没有想到的。
就比如说，他勉强称得上是清秀的脸蛋以及因为面无表情而被人称作酷的气质，为他赢来了同样是海尝袭仆人的女孩薇薇的表白。
在杜赖听到薇薇红着脸对自己说:“我喜欢你很久了。”之后，愣愣地看着她，然后说:“喜欢?什么？”
薇薇惊讶地看着他，然后羞红了脸说，他哪一点她都喜欢。
“我，想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喜欢？”他木讷地冷冷说道，依旧面无表情。
她耐心地向他解释，喜欢就是想和他在一起，就是愿意为他倾尽所有，就是生命里满满的都是他，她还说，喜欢就要说出来。
杜赖听完之后，面无表情地对她致谢，留下这个姑娘愣在原地，转身离开。
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生平从未有过的，就是向海尝袭，这个占据了他世界十年的女孩，说一句:“我喜欢你。”
这是他第一次，明白自己对海尝袭的感情。
但是杜赖不能说，他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知道，他不能。
在经过开满野蔷薇的小路时，杜赖遇到了约灵翰，他本想漠然经过，却被他叫住。
“嘿，那边那个紫眼睛的男人，你是叫林赖还是杜赖来着……?”约灵翰开朗的笑了笑，朝他尴尬的摆摆手，“我想，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杜赖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看着约灵翰。
“你知道海尝袭喜欢什么东西么？”约灵翰终于问了出来，脸有些微微泛红，“我喜欢她。”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杜赖有些无措，他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约灵翰，喜欢小姐么？

┠.05.┨
海尝袭不停地在大厅内徘徊，脚上纤细的玻璃高跟鞋正在有规律地打击着白色的大理石地面，听上去就像一首动听的乐曲。
“妈妈，我现在不想嫁人！我还不到十八岁！”海尝袭终于耐不住了，一掌拍在玻璃茶几上，“这听上去太荒唐可笑了！”
杜赖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聆听着这场闹剧。
“小袭！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呢？到了十八岁生日那天，你就一定要嫁给约灵翰，这是婚约的规定！”海夫人皱眉，拉着海尝袭坐下，“再说，你看那约灵翰一表人才，与我们门当户对，有哪里配不上你了？”

“我还没有做好准备，再过一个月就是我的成人礼了……我……”海尝袭轻轻绞着她玉葱般的手指，低声地说。
“好了，妈妈相信你会开心的，我的宝贝。”轻轻地抚了抚海尝袭的脑袋，海夫人温柔地笑着起身，“妈妈先走了。”
伴随着海夫人的离开，大厅里死一般的沉寂，只剩下海尝袭和杜赖。
“小姐，你，不喜欢约灵翰，吗？”杜赖少有的主动开口，他依然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
“这是你该问的吗？”海尝袭皱了皱眉，抬起头瞥了瞥杜赖。
“是，小姐。”杜赖点了点头，与其说是乖顺得令人发指，不如说是没有思想与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