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做了一件至今仍觉得很疯狂的事,一整个暑假我们没有再联系过，我也一直没有告诉她当时那个荒谬的决定，甚至有好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已经那么义无反顾的去做了。王华说，你他妈就是一疯子。我对他的这种评论供认不讳，并觉得恰到好处。毫无疑问，这样一件希望如此渺茫的事根本并不值得我做出如此的举动。然而，当时的我的确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于是我便去那么做了。动机究竟是何种情愫，又是何种想法作崇，却连我自己也说不清了。

而在这时同时开始进行计划的还有另一件事情：一次旅行。当我们还算是好朋友的时候阿灿曾经提到过自己的云南之行，我说我们或许可以一起，她嗔怪的说怕我被那儿的姑娘给留下以后就没有人可以跟她聊天了。我们曾经有段时间尝试做过很好的朋友，彻夜的谈话。对，就像是那个霍尔顿所做过的一样，但谈话对象是个完美的人儿。我们谈九二高中的老头老太，故作高深地唏嘘人生社会，谈感情之所谓。我们无话不谈，至少在一段相当长的是建立是这样的。高考之前那会儿我们在教室中间隔俩人坐，每天嬉皮笑脸地传一整天的纸条把那几个家伙烦的不得了，于是我们不得不低头给人一次次地赔礼道歉。在那些纸条里我们也曾不止一次的谈到过这次在我们看来似乎已成必然的旅行，幻想自己于旅途之中的细小感动。

然而，当时许诺的两人，现在却只能一个人了。
暑假漫长而颓废，昼伏夜出，吃饭喝酒然后K歌，昏昏噩噩昏昏，我开始慢慢遗忘以前的自己。我知道，喜怒哀乐，不会有人看到了。我以前很少吸烟，朋友笑称我有时候正经的像个良家婊子。阿灿也不喜欢我吸那玩意儿，她见我吸总说我那样地痞性十足。我很清楚的记得她说这话时的样子，眉毛微耸，嘴角一撇，像只小妖精。我把对她的评论原封不动的告诉她，她便一个劲儿就缠着我问我自个儿怎么就给像妖精了怎么就不好看了。呵呵，看吧，她总是这么可爱，好像生来擅长惹人怜爱似的。

我找了一家旅行社报了名，老板是王华朋友的爸爸，因此各方面蒙受了不少照顾。临行的前一个晚上几个哥们儿在福临门设了酒局给我饯行，大家酩酊大醉，相互搀着走在大街上引吭高歌，后来唱累了，酒也醒了大半，感觉饿得胃里翻江倒海，又爬去吃了点儿馄饨才相互告别各自回家。睡了不知道有多久，被自己定的闹铃吵醒，起床发现已经是下午一点钟了，匆匆忙跟睡得迷迷糊糊的王华告别，又匆匆忙整理行李奔往机场。等到了机场在那儿接待的导游已经有点儿不耐烦了，全队就差我一个，登记时间刚到。然后我赶忙领了登机牌上了飞机。

邻座的是一对年老夫妇，一路上很安静,上了飞机就一直在睡觉。沿途坐在窗边看外面的云朵，大片地簇拥在一起，如此恣意纵情，令人欣羡不已。飞机飞行了4个小时，中途在重庆停了一站，到达昆明国际机场时已是下午六点钟。这儿正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入住的酒店在官渡区西边，有人载我们到了那儿。我领了钥匙提着行李先行上了楼，一路旅途的疲劳让我已经有些打不起精神了，我疲塌地躺在床上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之间，我听到外面的雨声小了又大了，隔壁有小孩子的嬉闹声。我讨厌小孩子，因为他们一向乖张无常。高中时候我曾不止一次做噩梦被一群小屁孩围坐在操场上，他们好像永远也不知疲惫一样，在一旁叽叽喳喳个不停。

不知睡了多久，我毫无理由地猛然惊醒，起身喝了一大杯热水，走到阳台上，发现这时雨已经停了，夜晚因为水雾而显得有些朦胧。我起身穿了外套，打算出去随便走走。街上仍然显得有些潮湿，空气黏黏腻腻，许多小贩出没于巷尾叫卖着水果。阿灿非常着迷于这样的雨季。她说她喜欢这时候才有的冷色调的阴霾天空和冰凉的风。我举起相机照了几张照片准备带回去给她看。
回酒店时已经到了晚饭的时间，我在一楼的餐厅随便吃了点东西，又在街上买了一大袋的香蕉准备带回去当夜宵。

夜里一如既往的失眠。我已经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染上这样的恶习的了。说实话，失眠这玩意儿一点都不酷，你可以想象一个家伙每天早上起床都要艰难的睁开麻木到好像注了铅般的眼睑的样子，每天辗转反侧让人痛苦纠结的样子。是的，这半点都不酷。通常我一睡着就会一个劲的做梦，梦境千奇百怪，地点飘忽不定，甚至大部分早上起来它们都会给我留下深刻印象。梦境总是一个人最敏感的地方，我记得有很多个梦里自己都一直哭的稀里哗啦，一点点小的事情都会牵动莫大的情绪，醒来后觉得丢脸极了。有时会梦见自己过去偶然产生的情怀，有关一个人的，一件事的，雨水的，橘子苏打水的，某只猫的，某个好闻的女孩子的。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自己尤其迷恋于自己的这些梦里不可自拔，恍如极大的烟瘾。

凌晨5点钟被旅馆叫醒服务给折腾起来的我无奈的嘟囔了句脏话，慢吞吞的爬起来洗漱，吃完早点后百无聊赖蹲在酒店门口吸根烟看过往的行人。记得九二高中那会儿我跟拧大腿他们就有放学蹲天台的嗜好，时至今日那万千个脑袋无边无际涌出教学楼涌向食堂的情形仍让我记忆犹新。那时候我第一次见人海中摇摇欲坠努力挣扎的阿灿。我狠吸一口烟，旅行社那头的导游已经开始朝这边嚷嚷了。离太远，听不清楚他说了什么，大概是催我们上车启程之类的话。我便起身踩灭了烟头。

云南的山路颠簸得要命，我们在车上昏昏欲睡，不知道过了多少个隧道和九十度转弯。路上试着用相机拍了不少照片。我们的导游是个年轻的本地姑娘，在车上她告诉我们第一站将是楚雄，一个听名字陌生的城市，这让我有些不舒服。晚上7点钟客车抵达了楚雄市，一群饥肠辘辘的人狠吃了一顿野生菌大餐后安安稳稳入住了当地酒店。楚雄的酒店总是让我感到有点霉味儿，混杂着消毒剂的味道令人头疼万分，晚上隔壁的小情侣哼哼唧唧个没完，我实在侧卧难安。

经历了难熬的一晚，清早拉开窗帘，抽一支烟远眺，神清气爽，偶尔看到几个同团的女孩去吃早餐，不由轻佻的吹声口哨。我想这样的生活真不错，惬意安然。
二十分钟后我又走在了颠簸的路上，大巴在公路上起起伏伏，我抽空补了会儿觉，但很快又被前面两个丫头片子吵了起来。朝窗外望去车子七拐八拐已经进了丽江市，玉龙雪山在云雾里影影绰绰。我想起了阿灿对我说过的羽排与久命的传说，阿灿对这个故事喜欢极了，陶醉的要死，故事讲的是两个年轻可人儿私奔殉情云杉坪的故事，云杉坪在玉龙雪山山腰，阿灿说，总有一天我会去看一眼那儿的。想到这儿，有点黯然。

大巴一路上了雪山，时值旅游旺季，从云杉坪开始后面的路游客熙熙攘攘。我们排着队步行走到蓝月湖，女导游宣布解散自由活动。云南的天总是变得很迅速，一会儿便小雨霏霏起来。我坐在缆车里，俯瞰下面蚂蚁般的众人，忽然感觉这趟旅行滑稽至极。我悻悻的下了山。
远处的玉龙雪山山顶被云雾缭绕着，蓝月湖时不时的要下点阵雨，我把伞扔在了大巴车上，此时只好躲在旁边店铺的屋檐下抽烟。

蓝月湖边上的牦牛肉干店里叫卖的是一个瘦小的本地姑娘，我俩聊了很久。我问她你听说过那个殉情的传说么。
她呵呵的笑出声来，“听过，不过不怎么信。哪有那么傻的家伙……”
“嗯，确实，要我就自己编个竹排子俩人儿顺着小河私奔，有多远奔多远。简便易行，还不疼不痒。”我心不在焉的开着玩笑。
不一会儿旅游团的人陆陆续续回来了，临走她向我要了联系方式，我随口敷衍了一个假号码。不是我看不起人家，只是实在提不起心情，于是不如不见。

临近中午，大巴车载着一群懒懒散散的我们进了临近市郊的一处车旅饭店，主食是大米搀着另一种不知名的谷类，味道甜腻极了。这儿的生意似乎并不红火，除了我们一行十几号人外便只有店主家的三两女童在大堂里肆意跑闹。早上楚雄的宾馆让我倒足了胃口，到了现在我实在是饿的厉害，狼吞虎咽的吃了两大碗米饭和小半盆的紫菜汤后才感到略微充实了些。正午的太阳有些热辣，我坐在走廊的凳子上眯着眼抽着烟，看着那帮小孩从大厅辗转到院子里，喧闹声不绝于耳。我突然觉得这时的自己像极了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透过那些斑驳的日光仿佛能看清楚那些欢乐的孩子们的人生轨迹，她们上学，毕业，恋爱，分手，结婚，生子，一切就像个轮回一般，生生不息。
我想起了阿灿刻在桌子上的那句偈语：十二念为一瞬，二十瞬为一弹指，刹那为无限。

201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