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药色

“你是谁？为什么放走工尚？你和心魔是什么关系？”
那个人一直背对着她，这当儿微侧了身子，偏过头。叶梦色只看到一只眼，黑漆如夜，又氤氲些血红，不觉可怖，只觉有股动人心魄的妖娆。尤其随那眼睛侧过来的，还有半边斜勾的薄唇。叶梦色不觉捂了心口。她的心突然跳得有些快，还有些喘不上气。
“你，你是心魔？”她的话音里有惊恐，但更多的竟是好奇和怀疑。那人没有回答她，只是一个轻身跃起，踏墙翻了出去。同时，那人嘴角的弧度扩大了。

叶梦色看看高墙蓝天，再摸摸已经咕咕叫的肚子，叹口气，还是往回走了。到了客栈门口，就看见师兄师姐都坐在大厅桌子边焦眉紧皱。只有桌子正座上的一瘦一胖、一年轻一年老者不见愁容。但是年轻的一脸恬然，年老的满面愁苦。叶梦色瞧着奇怪，人就走到了桌前：“师兄师姐，我回来了。这二位是……”
飞鱼山庄的众人立即围了上来，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有没有受伤。她略去了追击麻衫人的事，说自己没事。就见那个淡然的年轻人走上前来：“在下李布衣，姑娘就是叶梦色了吧？”
叶梦色抱了拳刚要回礼，就听李布衣身边的胖和尚道：“姑娘你两颊充血，气息不定，眉心微蹙，怕是……”叶梦色立时想到刚才的那个人，莫非他真和心魔有关系？“怕是怎样？”
“怕是少女怀春了。”叶梦色闻言又惊又气，脸上一时红白不定，跺了脚避开人走到另一张桌子坐下。李布衣斥了和尚几句，忙上前道歉：“叶姑娘，求死爱开玩笑，你不要当真。”师兄师姐也含蓄地表达了不满，过来安慰梦色。
叶梦色觉得不该因一句话弄得不愉快，就立时收了自己的小女子情绪，回身冲李布衣抱拳道：“李大侠多虑了，我没什么，只是有些反应不过来罢了。”那和尚过来还要说什么，被李布衣拦住了。叶梦色实在对他无语了。

大家在客栈雅间商量捉拿心魔的事。李布衣说：“但凡看到心魔的人，都保不住性命，惟一的例外是工尚。他回来后性情大变，刚才被诸位和我制住后突然昏死，经我粗略查看，他心脉已断。我们想知道一些线索，必须把他救活。”
“谁有这么大本事把这个心脉俱断的人救活？”三师姐蓝风皱着眉头问。
“神医赖药儿。”
“他是谁？”叶梦色这是第一次下山，对武林中很多人和事不甚了解。
“听说是个怪人。”二师兄将年啧啧嘴。
李布衣接过话头：“他们家世代行医，医术高超，医德出众，声名斐然。只是这个赖药儿，行事确实和家族中人不同……”
众人正商量着如何去请赖药儿，就有人送来飞鱼山庄庄主沈南星的信。原来他又安排了新任务。最后商定叶梦色随李布衣和求死和尚去找赖药儿，其余人去办师父交代的新任务。

“这是……妓院啊！”叶梦色指着银幕楼的大红牌匾忍不住叫出声。李布衣有些无奈：“据可靠消息，他最近常在这里出没。”
“我，也要进去吗？”叶梦色有些不好意思。但她立刻意识到这是些小女儿的东西，作为女侠要不拘小节，不该有此顾忌。于是李布衣还没说话，她自己就接上了一句：“我也进去。”扭头看见求死，她问：“和尚，你戒色的出家人，也要进去吗？”经过相处，叶梦色觉得这求死和尚率真可爱，不拘礼节，倒挺合自己脾性。

谢谢捧场的诸位
写了一些就先发着。不过不知道能不能写完，汗

求死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我就是要违戒犯规，好让菩萨佛祖把我这罪命给收走。”叶梦色和李布衣对视一眼，耸耸肩，跨进银幕楼。
但他们进来时已人去屋空。不过荡漾的清池碧波，红艳的花瓣，池上的果盘酒盏，轻流的细纱帘，满室的甜暧香雾，也可想见彼时的靡丽。叶梦色的脸被屋子里的甜烂味道熏得有些发红。她开口，以此驱散脑子里的乱嗡嗡的东西：“看来这人很乖觉。大概这一阵子都不会再来这个地方了。我们现在怎么办？”
李布衣转身对求死交代：“你就住在妓院里等他来，我们到别处找找。”求死张嘴就要拒绝，李布衣悠悠道：“别说什么你不好意思的话，这可是能让你离菩萨的惩罚更近一些的哦。”

于是第二天，李布衣就把叶梦色带到了竹台小筑。竹门外一个老汉抱着儿子长跪痛哭：“神医啊，你行行好，救救我这儿子吧。老汉我六十八了，婆子死得早，我又当爹又当娘，一辈子就拉扯出这一个儿子啊，他要是死了，老汉我也活不下去了啊。神医，你发发慈悲救救我们爷俩儿吧……”可是半天不见院内一点动静。
叶梦色忍了又忍，还是推开竹门闯了进去。李布衣跟在后面，门外只剩那对父子。叶梦色推开雕花门，立马呆在那儿。突然捂上眼，转身就向外跑。李布衣紧走几步过去，就见屋内一只浴盆，一年轻俊朗男子正系着里衣的扣子。李布衣也神色不自然地垂了眼，心想也不知倒霉的叶姑娘看到了什么。赖药儿却泰然自若，一脸放荡不羁的笑，盯着叶梦色纤美背影的眼里红氲更浓了些。

李布衣还是开了口：“赖兄何以不救门外的父子？”
“不想。”
“但赖兄既为神医也不能一个人也不救吧？”
赖药儿没理他，继续穿衣服。叶梦色却又回来了。“哼，他是不能救，又怕砸了招牌，才说什么‘不想’。”赖药儿突然抬头，笑着看向她。叶梦色被这笑弄得一阵慌张。
“美人，激将法对我不管用。”
叶梦色瞪他一眼：“别乱叫！”缓口气才回到原来的话题，“谁跟你用激将法？就你还配说‘将’?明明什么人也不治还要装神医，真是……”
赖药儿打断了她：“哎呀，衣服穿错了。如果美人能帮我换身衣服，我就出去看看那对父子。”
叶梦色眉毛都要竖起来了。“你……你……”
“你要是不快点儿，那对父子可就救不活了。”
“你怎么这么卑鄙无耻！”
赖药儿没接她的话，笑得更放荡。“你如果现在不给我换衣服，等会儿你求我给你换衣服我也不会救人了。”

叶梦色气得咬牙切齿，唰的拔出剑来。刚要刺过去，就听李布衣叫了她一声。知道现在不能意气用事，得先顺了他心思，叶梦色强压下怒火，恨恨地扔了剑，饿虎扑食是的来到赖药儿面前，一把扯下他的外衣，中衣，里衣……她的动作又快又狠，赖药儿竟一副享受的表情，还时不时往她身上凑。梦色毫不留情地用铁掌给他拍回去了。
虽然为人淫鄙了些，但说话还是算数。赖药儿很快治好了那个重病的儿子。之后李布衣跟他商量捉拿心魔的事。这么危险的事他倒答应得痛快。叶梦色在一旁瞧着他，觉得他真是个怪人。
事情谈定，赖药儿回头看见叶梦色正眼睛望着他神游，调笑道：“美人，莫不是与我有了衣带情缘，就真看上我了？”叶梦色脸一红，骂他：“下流！”他大笑起来。

叶梦色和李布衣返回客栈时，遭人偷袭。危难之际又有银针飞来。她什么也没想就追上去。又是在死胡同里堵住了那个人。那个麻衣兜帽的人，依然背对着她。
“你到底是谁？是敌是友？”那人又要走，叶梦色的剑却先一步到了。那人躲开。叶梦色又迎上去。那人却突然握住叶梦色拿剑的手腕，一把将她拦在怀里。叶梦色又羞又恼，使力要挣开，口中骂道：“无耻！放开我！”那人低低一笑。叶梦色一惊，觉得声音有些熟悉。她愣了一下，就听见胡同口李布衣叫她。她应得一声，身后人随即放开她，转身跃走。她嗅到一股干爽的药香。
李布衣告诉她，偷袭者正是下午刚被救过来的工尚。看样子他又被催活了魔性。但这次他魔性大减，没伤着什么人。不过他现在已经死了。两人叹息一场，知道仅有的线索又断了。

第二日，梦色的小师妹、师父的女儿沈绛红到了。听到众人商议要以身诱心魔出现，就想尽一份力。再三请求保证，大师兄才勉强点了头。但谁知心魔来时他少年心性，不知深浅，一剑从斜后方刺向心魔。梦色拦不住她，又只她这样会受重伤甚至毙命，急忙也飞身过去。李布衣和赖药儿正在从正面向心魔进攻，已显不支；从侧面进攻的诸人都受伤倒地站立不起。
看到沈绛红的进攻众人都吃了一惊，大叫不可。在紧要关头，梦色拦了她一剑。救了沈绛红，她自己却被心魔摄住。众同门一声高叫。赖药儿眼眸一紧，忙里偷闲射出几支银针隔空扎向叶梦色。李布衣奋力帮他挡住心魔的进攻。
许是叶梦色那一剑有作用，心魔大叫一声飞走了。除了叶梦色，众人都没受多重的伤。沈南星也匆匆赶来。看到爱徒伤成这样，他一面责备女儿，一面急寻良医。
赖药儿却一反常态地主动提出救人。他给出的理由是：“她是被心魔袭击后受伤最轻的人，我当然要好好研究一下。”

研究的结果就是，叶梦色吐出一口血睁开眼，脑子还不太清醒时，听到有人在身后问她：“感觉怎么样？”她抚额答道：“还好，只是胸口有些沉闷。”猛然觉察到不对劲儿，低头，自己赤裸在浴盆里！而身后——她转头，几乎要大叫起来：赖药儿！她又气又急又羞，病态的腮红更显娇艳。
“无耻！”她想不到能表达自己愤怒的词了，“快出去！”
赖药儿好整以暇地踱步到她面前，她急忙护住身前，一脸慌张的威胁。
“出去？你以为你的伤是谁治好的？”
叶梦色无奈，说：“是你治好的，我很感激你，我……我以后会好好报答你的。”
“你以为你师兄师姐的伤是谁治好的？”
“是你，我……”
“这倒不是我。”
叶梦色被他一噎，带点儿不满的抬头看他。他继续：“你以为你的衣服是谁脱的？”
叶梦色叹口气，说：“是你，谢谢……”她一愣，这才意识到顺嘴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你……出去！”她几乎想跳起来拔剑了。

但事实是，在三天后与心魔的对战中，赖药儿和李布衣都被心魔摄住的时候，是已经摆脱心魔摄魂术的叶梦色一剑结束了心魔的性命。赖药儿大难之后坐在地上，伤还没来得及治就开玩笑：“还好我那天没许什么诺，不然今天就中了……”语罢一头栽向地上。叶梦色手疾眼快扶住他。
她嗅到一股干燥的药香。
赖药儿闭着眼，嘴角有一抹笑。
心魔既除，就是分别。叶梦色想起自己说过要报答赖药儿的救命之恩，就向竹台小筑赶去。路上经过那家银幕楼，走在街道一边的她看到对面有一个人很眼熟。
那是赖药儿。
他在向她来的方向走，低着头，走得有些犹豫。脸上拂过一条粉色纱巾，他脸跟上去嗅，睁眼就见一张美艳的脸。

她摸了摸手中装着红袖刀的檀香盒了。红袖刀是故去的师娘送给她的。弧月弯弦，薄如蝉翼，刃沿一抹异红。可作匕首防身，作飞刀暗器，作医刀剖肌刮骨……她一直不舍得用。在此之前的路上，她还在想这谢礼送给他合不合适，他喜不喜欢，会不会接受……但现在，什么也不用考虑了。
她希望自己决绝，但转身仍有些拖拉。欲抬脚，还是忍不住打开盒子端详这把刀。却突然从背后传来一个声音：“你看什么呢？我的谢礼在哪儿？”她手一抖，盒子落地。那人上前，捡起盒子和刀。
“送我的吧？真有心啊。”他是一贯的不羁。她想自己再伤感未免做作，就换了豪侠气概，道：“上次多亏赖公子……”赖药儿奇怪地盯着她，打断：“你为什么对我这样说话？”叶梦色吃了一惊，有些不知所措。他却突然笑了，好像刚才在开玩笑。叶梦色瞪他一眼：“无聊。”他竟高兴了，笑得更大声。到最后，叶梦色也忍不住笑了。
分别到晚上，两人在屋顶喝了一夜酒。什么都谈了，惟不谈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