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原创】流放（凯旋侯，对火宅佛狱不了解的我，只好原创了）

　　相信。
　　无仪不语望他，曾经，不论拂樱说什么，做什么，他都相信他。但是凯旋侯的选择让他感到虚妄，那是以生命作为代价，而他竟然可以舍弃。
　　无仪至此方知，原来自己是这般看不破生死的。生，无论凯旋侯如何对待他，总还是有着挽回的希望。但是死，便是彻底的虚无，意味着放弃。在那一刻，他清楚地意识到，在佛狱与无仪之间，无仪被放弃了。
　　枫岫带着人将他涣散的佛气重聚起来，让他呆在慈光之塔好好休养。那时，他日日想起曾经和拂樱在一起的点滴，那些时光，被蒙上了一层隔阂的纱，属于他，却是虚假。
　　都是虚妄。
　　众生来来回回寻寻觅觅，心灵因看不破世间迷情，沉沦，而变质。
　　佛尊问他，无仪，意作何解？
　　佛尊对他说，佛无欲。
　　无仪，无相，无欲，无执念。
　　所以众生平等。
　　然而，风闻，魔王子临世，凯旋侯功体被废七成。
　　他终究还是修行不够，不顾未愈的身体，回到樱儿身边。哪怕被他欺骗，哪怕被他舍弃，他仍然爱他，既然是他爱的人，无仪就要他过得好，让他拥有一个可以撒娇任性只做拂樱的怀抱。
　　爱一个人，就是把自己交个这个人做人质，从此，这个人可以打他骂他舍弃他。因为被爱，所以他有这个权力，而这个权力，是无仪亲手交给他的。
　　无仪望了他许久，他的眼眸水一般温柔清澈，无仪说：“我相信你。”
　　拂樱笑了，他笑起来可真好看，就像一朵樱花绽放在眼前。
　　他起身，绕过圆圆的石桌，坐到无仪腿上，靠在他怀里。
　　一心怎堪，万般柔情。
　　无仪抱住他，感觉到拂樱的手指在他的小腹轻轻地划，然后拂樱说：“对不起。”
　　无仪更加抱紧他，说道：“我不怪你。”
　　不料拂樱下一句却是，“那晚弄疼你了。”
　　“……”
　　说完，拂樱又摸摸他的小腹，笑道：“不知道这肚子里会不会怀着我们的宝宝。”
　　无仪失笑，握住他乱摸的手，“想什么呢。”
　　拂樱抬起头，靠着他的手臂，细细看他，就在无仪不由要开口问他看什么之际，他忽然说道：“既然你不能生，不如抱我试试吧，说不定我能生呢？”
　　他之眼神如此诚挚，几乎要让无仪以为他是认真的。但嘴角上扬的弧度还是暴露他的玩味，无仪捏捏他的鼻头，笑道：“生孩子可疼了，你受得了么。”
　　拂樱应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反正这色戒你都是破了，破一次是破，破二次也是破，何妨徒增烦恼。”
　　无仪无奈说道：“你怎么总有兴趣挑战我的耐性。”
　　那厢拂樱已经闭上了眼睛，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两只爪子还攀着他的肩，营造着你不亲我我就掐死你的气场。
　　美人在怀，粉嫩诱人，何况自己爱他如斯，无仪一时也有一些情动，白皙的手指拂过柔软的双唇，低下头，吻下去……
　　“斋主！”
　　一个甜甜的声音。
　　无仪感到自己瞬间被一股大力推开，后脑勺不知道磕到哪儿，让他痛得眼前一黑。
　　拂樱倏然起身，不忍地看了看跌在地上的无仪，还是狠下心走出水榭。
　　“小免！”
　　拂樱抱住扑过来的小丫头，不掩惊讶，不掩欣喜。
　　小兔精一个劲儿往他怀里蹭，抖着声音带着哭腔，“斋主斋主……”然后他抬起头来，那张脸已经哭得稀里哗啦，“斋主你好狠心，丢下小免一个人不管不顾，小免流浪街头孤苦伶仃没人理，好可怜啊！”
　　拂樱心疼地摸摸她的头，“不哭不哭，斋主疼你。”
　　小免抹抹眼泪，抽泣着，“还是斋主人好——哇！斋主怎么变成绿色的了！不要不要啦，斋主和小免可是亲子装呐！不管不管！小免要亲子装啦！”
　　赤晴来到莲开清境，却见到魔王子并未入内，而是伫在竹篱这旁朝内中凝望，脸上神色津津有味如沐春风，令人……头皮发麻。
　　赤晴走过去，顺着他的目光，便看见了拂樱和小免两两相拥的感人重逢。
　　魔王子忽然说道：“你没觉得拂樱其实很好看么？”
　　赤晴闻言，盯着池畔那人定定看了半晌，然后说道：“……赤晴愚钝，欣赏不来男人的美。”
　　魔王子应道：“所以说你头脑简单。”
　　赤晴不想跟他讨论这个话题，于是说道：“你对佛尊的兴趣持续了四天，我很好奇你对凯旋侯的兴趣可以持续多久。”
　　魔王子说道：“嗯嗯，我也很好奇。”
　　赤晴说道：“你专门跑一趟苦境为他找来这丫头，这会儿不打算进去了？你不是还要帮他恢复功体？”
　　魔王子说道：“嗯，他正高兴，我若去，他又要不乐意，至于恢复功体，那本就是长久之事，不急这一时。”
　　赤晴沉默半晌，还是问了：“你当真没有其他阴谋？”
　　魔王子不答反问：“我做好事一定要有阴谋？”
　　赤晴无言，但无言已是回答。
　　魔王子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不明白这种感觉，只要他高兴，我无论怎样，都无所谓啊。”
　　赤晴应道：“我需好好评估此话之真假。”

　　毕竟是个小丫头，没有多少伤怀，抱着斋主哭了一刻不到便兴致勃勃地向斋主讲诉自己如何如何被大哥哥的救了，大哥哥又如何如何对她好。
　　拂樱听得一愣一愣，半晌没有反应。倒是无仪坐在一旁闲闲喝茶，末了说一句：“好啊，佛主开恩，凝渊施主转性了。”
　　听他说话，小免似才想起这儿尚有一人，遂凑过头低声问拂樱，“斋主，这个人是谁啊？刚才我还看见他抓着你？是不是坏人？”
　　拂樱方才之所以反应那么大，实在是因为避讳小免的本能，在他看来，纯洁的少女怎么能够沾染上这种事……遂苦了无仪。
　　如今小免这样问，便是什么都看到了，拂樱不由脸一红，不自在地咳了一声，说道：“这是我好友，名唤无仪，是火宅佛狱的佛尊。”
　　不料小免突然惊道：“斋主，你怎么跟火宅佛狱的打交道？那里头的人都是坏人！”
　　拂樱想着该怎么告诉他自己不但跟这群坏人打交道，还是他们的凯旋侯。想了一会儿还是觉得麻烦，于是顾左右而言他，“魔王子没有告诉你这里是佛狱？”
　　岂知小免这一回异常执着，“斋主，那我们走吧，不要呆在这里。”
　　就在拂樱为难之际，一旁无仪突然开口说道：“如果你的斋主是佛狱中人，你就不陪在他身边了？”
　　小免嘟嘴道：“斋主怎么可能是坏人！”
　　无仪笑道：“那你就好好陪着他吧。”
　　次日，拂樱来到堕落天堂。由于小免非要跟着，拂樱无奈只好带上她。一进入，拂樱惊见魔王子竟然没有如一贯躺在石榻之上，而是坐在庭院草地上，面前摆着十来个盘子。
　　“赤晴哥哥！”一见到人，小免就亲热地扑上去给人抱了一个满怀，赤晴很是冷漠地回抱了一下意思意思。
　　魔王子招招手，小免就放开赤晴，乖乖地走到他面前坐下，恭敬道：“师父。”
　　拂樱又是一惊。
　　魔王子摸摸她的头，笑眯眯说道：“乖徒儿，有没有在斋主面前说师父的好话？”
　　小免点头如捣蒜，“有啊，小免说了师父好多好话，斋主听得一愣一愣的呐！”
　　赤晴瞥了一眼不远处无言的拂樱，心想这两只密谋也不知道隐蔽一点么，当事人都听得一清二楚了！
　　半晌，拂樱见魔王子没有主动理会他的意思，便自行开口道：“王。”
　　魔王子也不看他，只顾着捏捏小免的兔耳朵，“嗯，拂樱也来了？何事？”小免被他捏得不乐意，瞥见他头上两只角，遂扒到他怀里，去捏捏他的角。
　　魔王子拉开那双捣乱的爪子，说道：“徒儿，你这是不尊师的表现。”
　　小免不服气说道：“那师父捏我的耳朵，也是不尊徒弟的表现。”
　　魔王子遂大叹：“孺子可教啊！”
　　“……”
　　拂樱严重感到这样下去，可爱纯洁的小免非得被这恶魔教坏了不可，于是说道：“王 ，拂樱今日前来，是想问你，可以遵守你的诺言了吗？”
　　魔王子推开小免，说道：“自然，过来这边。”
　　拂樱走过去，也不戒备，实在因为如今面对魔王子，他之戒备委实无用。不料魔王子待他靠近，一把将他扯到怀里，顺势亲了亲脸颊，笑道：“我等你已久。”说着，他拿起面前盘子里的一个糕点。
　　拂樱这才看清那些盘子里红红绿绿乱七八糟的东西竟然是点心！
　　魔王子笑起来，细细的眉眼如苍穹高悬下弦月，“听乖徒儿说，你最喜欢吃点心，这是我亲自下厨做的樱花糕，尝一点吧。”
　　拂樱哪敢反抗他，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
　　魔王子问道：“如何？”
　　拂樱神色淡淡，“苦。”
　　魔王子笑道：“那没办法，樱花本身是苦的，放再多糖也甜不了。”言罢，俯首，从拂樱眉角吻到耳畔，“不过，你不认为，便是这般苦涩滋味，才叫人越发欲罢不能。”

第十一章
　　再踏上苦境的土地，风物依旧，心境却再非当初。这片土地埋葬了拂樱斋主太多的情谊，也埋葬了凯旋侯太多的仇恨。
　　清风拂起无仪无瑕长发，飞散在他的脸颊，眼前一片白芒，似冰似雪。待他整理好无仪的头发，再转回头来，只见眼前一座陡峭山壁，以红色丹朱飞逸上书——
　　定禅天。
　　拂樱着实一愣，不明所以。
　　然而，还不来及说什么，内中净琉璃菩萨便手持莲花缓步而出。
　　拂樱虽然面色一派悠然，但心里其实有些不舒服，怎么说净琉璃也是苦境正道的人，而他，佛狱凯旋侯，其中立场不言而喻。
　　那厢无仪已经走上前打招呼了，“久见，菩萨。”
　　净琉璃施施然应道：“佛友。”言罢，她看向无仪身后拂樱，眸光一动，走过去。拂樱定定站着，他知道，无仪不会让净琉璃伤他，况且，以他现今情况，就算戒备也无用。
　　净琉璃抬手，捻法指，指尖金光闪烁，靠近拂樱眉间，一股暖流注入身躯，通融四肢百骸。无仪站着一旁静静看着，直到净琉璃收回了手，他才问道：“菩萨，如何？”
　　净琉璃说道：“无碍，拂樱施主曾经断过筋脉，重新接合之后，体内便淤塞了一股滞气难以排解，我已化解滞气，想来施主下次受功不会太过痛苦。”
　　无仪思忖，又道：“那功体相克所带来的伤害，可否避免？”
　　净琉璃颔首，说道：“这，功体就如阴阳五行，相生相克，早有注定，我以为，这该是无以排解。”
　　之后，无仪对净琉璃道了谢告了别，便带着拂樱离开定禅天。
　　一路上，两个人很安静，也没有多说话。
　　直到拂樱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想不到他会帮我。有时候，我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和尚脑子里都是怎么想的，我与他是敌人，有旧怨，她不应该帮我。换成是我，我就不会救他。”
　　无仪说道：“你认为菩萨帮你帮错了？”
　　拂樱应道：“不是吗？”
　　无仪说道：“菩萨的想法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但是，对我而言，佛没有对错，只要问心无愧。救你，因为你已经失去了危害苦境的执念，所以他救你，就好像救了一个普通人一样。”
　　拂樱笑道：“我是普通人么？”
　　无仪应道：“对我而言，你不是，对菩萨而言，你是。”
　　拂樱问道：“什么意思？”
　　沉默了一会儿，无仪再开口，却不是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说道：“人，最难掌握，其实就在于一颗心，而佛者之所以为佛，便是因为他将心都抛弃了。”
　　拂樱不语，等他后文。
　　“你说我为你破戒，其实并不在于那一场情事，也不在于被扰乱的六根，而在于，我对世间苍生的心，已经不能平衡了。”
　　拂樱复无言。
　　无仪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人生数百年，辗转复沉浮，而我不过区区数年历世，你的心，你的情，更或者你的恨，我不能亲身体会，却可以感受。”
　　无仪停下脚步，转过身，正眼看拂樱，问道：“樱儿，你恨凝渊吗？想要他死？”
　　拂樱也看他，半晌，他答：“我不该恨他吗？他害死玷芳姬你知不知道？只要有他在一天，我们就不可能安宁度日你知不知道？”
　　“我不是净琉璃，不是佛者，我无法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是魔王子凝渊，不是普通人。”
　　“樱儿……”
　　无仪抚摸他的发，一丝一缕，如墨如海。拂樱闭上眼睛，感受他的手指在自己脸上点点滑过，轻轻的，羽落一般。
　　然而，突然间无仪脸色一变，拂樱感到他指尖一僵，问道：“怎么了？”
　　无仪一把抱起他，飞身而去。
　　“佛狱有难。”
　　无仪带着拂樱在血暗沉渊三里之外的一座驿站停下，拂樱显然很着急，说道：“你怎么停下来了？还不赶快！佛狱经历先前一战元气大伤，到如今都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你不赶过去，难道还要等到句芒红城被攻陷不成？”
　　“不行。想必如今血暗沉渊内外全是集境的大军，以你现在的状况，我不能带着你过去，我将你送去定禅天……”说着，无仪就要转身，带着他原路返回。
　　“放开！”
　　不料拂樱挣脱他的手臂，退后一步，“我不走，拂樱生是佛狱的人，死是佛狱的鬼，你带我回去！”
　　无仪沉默半晌无言，忽然说道：“樱儿，你已经不是凯旋侯了。”
　　拂樱步步退后，“我不是佛狱的凯旋侯，但我永远是佛狱的拂樱。你知道在苦境百年，一个人，为什么我却可以支撑下来，那时候，日日夜夜我都在想，有朝一日，我可以再回到佛狱，它充满了让我熟悉的气息。苦境再美，但它不是我爱的那片土地。”
　　“你不带我走，我自己回去。”

　　即使是牢笼，即使寒冷到彻骨，他还是得回去。
　　忽然腰上一紧，双脚离地，无仪带着他往佛狱的方向飞身而去。拂樱看不到无仪此刻神情，他也不想看到，总有一些东西，不看到最好，不知道最好。
　　近了血暗沉渊，不出无仪所料，果然集结了大批集境人马。无仪暗提内元，抱紧了拂樱。
　　众兵士只见一道金光从头顶闪过，转瞬即逝。
　　到了句芒红城，无仪将拂樱放下，集境大军尚未攻到此处，但见来来往往众多兵士，提枪握刀，肃然戒备。方才飞过血暗沉渊只见到了守护侯，无仪生疑，逮住一个人就问：“太息公呢？”
　　士卒一见是佛尊，神情一瞬欣喜，即刻镇定，回答道：“集境奸人奇袭漠沙林，公方才前往！”
　　无仪惊道：“漠沙林的通道被打通了？”
　　“是！”
　　拂樱急问：“魔王子呢？”
　　士卒看了他一眼 ，答道：“还在堕落天堂，前去报告的人都……都……”
　　那种人，佛狱的存亡对他而言算不得什么，若是他没有兴趣，便是烨世兵权真攻陷了句芒红城他也不会吭一句。
　　拂樱对无仪恨恨说道：“你去漠沙林，我找他去！”言罢快步离开。
　　无仪也不耽搁，即刻前往漠沙林。
　　闷热的漠沙林，今日更添了一丝凝重。双方大军对峙，佛狱由太息公领头，集境由千叶传奇与弑道侯统率。诸军士严阵以待，但闻一声号令，展开一场厮杀。
　　忽而一阵清淡莲香袭来，似有若无。
　　千叶上前一步，倾身一拜，笑道：“佛狱佛尊，久见。”
　　只见佛狱军队之前不知何时竟伫立一身白影，银发胜雪。
　　无仪回礼一笑，“策师大人，自从破军府一别，确实久见了。策师大人巧思妙想，竟能无声无息打通漠沙林通道，来一招奇袭，教人防不胜防。”
　　千叶遗憾一叹，说道：“可惜，不如贵境先王，在漠沙林布下不为人知的结界，我等就算打通了通道，一进入这漠沙林，便被太息公发现了。”
　　无仪笑道：“有备无患，先王也是但求自保罢了，怪只怪贵境自投罗网。”
　　千叶答道：“佛尊差了，是自投罗网还是旗开得胜，还不得知。”
　　无仪应道：“不差，立可见分晓。”
　　当拂樱踏进堕落天堂，但见殿外七零八碎地散破碎的尸骨，血流满地。魔王子已经收拾完了他那些乱七八糟的点心，躺在草地上晒太阳，阳光照耀在他的发丝上泛出晶莹的光芒。
　　赤晴从内中走出，对魔王子报告：“小免睡着了。”
　　魔王子嗯了一声，也没睁眼，好似睡着。
　　拂樱面无表情，走上前，“王。”
　　魔王子抬起手，打断他，“停，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必多言。”
　　拂樱说道：“那么，你要置佛狱万千子民于何地？你要置立你为王的佛尊于何地？你要置拼了性命放出你的先王于何地？你的尊严可以被践踏被侮辱被丢弃，但是佛狱不可以。”
　　魔王子翻个身起来，对他轻轻一笑，说道：“我的话还未说完，你何必骂得这样狠？”反掌，红光，句芒上手，“赤晴，出征了。”
　　擦身而过，未停。拂樱转身看他，不可理喻。
　　血暗沉渊之内。
　　残骸遍地，守护者已负伤戴血，然而七尺长枪怎能断折，巍峨屹立，竟让数万大军为之怯怯。
　　“战士，勇猛，刚毅，不屈，我，烨世兵权，敬你。”
　　低沉的声音，沉重的压力。烨世兵权现身战场，使原本僵持的局面被顷刻打破。
　　然而，这种悬殊持续不久，另一个轻佻的声音如风似影飘忽而来。
　　“我之战将，何须军督置喙，这难道不算狗拿耗子……赤晴，下一句什么来着？”
　　“多管闲事。”
　　烨世兵权冷眼看着提携句芒而来的魔王子，面沉如山，凛然道：“魔王子，废话少说，上一次未分胜负，不妨今日一决。”
　　句芒双双攀附，魔王子接道：“允你。”
　　两强对峙，双方将士不由各自后退，空气中逐渐凝重的压力，实在教人难以承受。何况拂樱一个功体被废的凡人，赤晴挡在他面前，握着他的手，为他护持。
　　弓满箭发，刀剑相交！
　　烨世兵权不愧身负灵裂双卷，更有独日武典不世武功加持，失了赤晴的魔王子渐趋势弱。
　　就在这时候，烨世兵权突然爆喝一声，左足犹如灌铅，沉然不移，右足却猛然踏出，同时千钧之刀直向脸面劈头而下，魔王子横刀一挡，被硬生生逼退一步。
　　然而不待他足下站稳，对手下招已至。同样的招数，却是一步比一步更沉重，一刀比一刀更凌厉。
　　魔王子从一开始就被乱了重心，败退不止。
　　拂樱在后看得心急火燎，虽然他恨魔王子，恨不得他死，可是，如果他现在失败，那么佛狱也没救了。
　　突然烨世兵权刀势一转，平肩直举，突刺！
　　“王——”
　　刀身没入肉身，噗地一声。
　　拂樱绞紧了心 。
　　这时候，一只手突然抓紧持刀者右腕，烨世兵权心中一惊，想要抽手，却已是来之不及——寒光刺痛在场每一个人的眼睛，沉闷的断裂声，鲜血喷溅的声音，烨世兵权痛苦的低吼，魔王子癫狂的笑声。
　　然而还没有完，魔王子句芒一转，停搁在烨世兵权身侧的刀锋兀然上削。
　　一道刀痕，从右腰至左肩，毫不间断，深可见骨。
　　足可致命的伤口。
　　然而虓眼军督岂是常人，军者几乎没有犹豫，右手已断，左手代之，握住尚留在魔王子体内的军刀，扭转下劈。魔王子即刻后退，却仍然逃不过在身上留下一道尺长的血痕。
　　此时，两人俱被血液浸得淋漓，杀红了眼，眩晕了心。
　　再不压制体内流窜之真气，霎时间空间犹如爆破。
　　赤晴警觉，转身抱起拂樱飞速逃离，守护者亦觉，飞身离开。只可怜那一些还来不及逃走的军士，被强烈的气流撕裂，血肉如沫。
　　战场，属于两个人的战场。
　　烨世兵权抬袖拭去唇角鲜血，笑道：“说来，我还不知你之真名。”
　　魔王子报以一笑，“凝渊。”
　　言罢，沉默，继而，举刀。
　　飞速的身形，看不清。
　　待一切烟硝沉寂，尸横遍野的战场上屹立着一双背对的身影。
　　“我一生洪志，统一天下，踌躇，未有。然而今日，我竟迷惘，当日助你解除封印，是否该然。”依然低沉的声音。
　　“军督，后悔了吗，可惜，倒溯，无望。”
　　“哈哈哈……”
　　就连笑声亦是低沉，最终被一口鲜血淹没。
　　战场上，终究只能剩下一个站立的人影，孤独的人影。
　　远远，一个跌跌撞撞的影子走近。赤晴连忙迎上去，却被一把推开。魔王子走到拂樱面前，手掌抚摸他的脸，留下血腥的痕迹，他说：“如此，你可高兴？”
　　拂樱看了他许久，没有推开他的手，忽而说道：“我以前，总想要搞懂你，因为从来我就明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但是，遇到你，我才知道，都是虚话。凝渊，这世上没有可以懂你，拂樱何必懂。”
　　魔王子笑了，说道：“怎么在我听来，你是放弃与我作对了？”
　　拂樱不答，却言道：“你想知道如何使我高兴？那你不如自杀，如此我最为高兴。”
　　魔王子笑道：“错了，佛狱永存你最高兴，无仪爱你你最高兴，但是杀我报仇，你却只能高兴，一瞬间。”
　　拂樱笑道：“为何？”
　　魔王子摇晃着后退，竖起一根手指，神棍地说道：“执着是痴，仇恨是苦，一念，成魔。”
　　赤晴：“……”
　　拂樱问道：“竟不知王何时皈依佛门了？”
　　魔王子说道：“话不是我说的，无仪，想对你说，却未说出口的。”言罢，也不顾拂樱怔愣神情，倚靠在他身上，“扶我回去。”
　　无仪赶到血暗沉渊，血腥扑鼻，入眼遍野残尸。或立或躺的兵刃，寒冷，冰凉，宣示着无论曾经哪般不可一世哪般威武浩荡，如今也徒余虚空。
　　远处，唯存一抹端立身影，雪白，无瑕。
　　“赤晴。”
　　赤晴转眼间来到他跟前，见他神色怅然，也不言语。
　　无仪盘腿坐下，手捻法指，默念超渡的经文，金色佛光临世，笼罩血腥战场。
　　许久，血肉化无，刀戟化无，血暗沉渊归于沉寂，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无仪却未起身，兀自垂眸颔首，披散的白色长发添着颓然的暗淡。
　　赤晴从未见过这般的佛尊，他记得初见佛尊，一语惊天，为佛狱带来太阳。再见他，躺在凝渊身下，沉静的神情，无情无欲。第三次，他亲上堕落天堂，为拂樱讨取解药，面对凝渊，舌灿莲花，无理荒唐。
　　一片寂灭之中，无仪开口。
　　“我以为，纵使为他破了再多的戒条，我依旧本心向佛。可是，时至今日，才发觉，原来我早已悖佛。背弃众生，无仪妄称佛者。”

关于这篇坑了许久的文，在一个清爽的早晨，吾终于灵光一闪，想到了结局，中秋三天之内就能完结啦
不如道友们猜猜结局是什么？I

终章
血染天涯。
凄瑟寒风驰平原野，吹不散扑面硝烟与血腥。
满目疮痍的土地里凛冽伫立着断折刀戟，而在这些刀戟之下，所横铺的，是遍野血肉淋漓的残尸碎体。
而他，独自一人站立在这片土地上。恍惚中，嗟叹与悲泣萦耳不去，越来越响，刺痛他。他想捂住双耳，却无法抬起双手。
那双手太过沉重，他早已记忆不清，其上萦锁了多少冤魂。
当拂樱睁开眼睛，他意识到自己还站在堕落天堂的庭院之中。回想到方才幻象，嘲笑自己站着也能出神。
回头看，魔王子坐在门槛，赤裸的上身缠着拂樱在他的逼迫之下不得而为的绷带，而现下，正被他毫不犹豫地一把把扯掉。
小免尚在内中沉睡，拂樱在床边看了看，终究没有叫醒她。
暖暖的阳光打在身上，四周安静得听不见一丝声音，而拂樱却仿佛听见一声声嗟叹与悲泣，犹如方才幻象之中一般。
忽而，耳边传来轻微的声响，足踏碎草。
拂樱抬头看，是赤晴。
白衣的赤晴在离他十步远的地方停下来，目光落在他身上。
对此拂樱感到很疑惑，毕竟，无论他与凝渊如何纠缠，与赤晴却是没有丝毫交集的。
拂樱问道：“有事？”
赤晴答道：“佛尊离开了。”
拂樱一愣，无言，他想起血暗沉渊遍地的尸体。这景象放在佛狱任何一人眼前，换不来丝毫动容，除却无仪。
他是佛。即便身陷红尘，他仍是。
拂樱没忘，无仪更不可能忘。
“嗯。”
拂樱应了一声，迈步离开堕落天堂。
当下正是黄昏，一轮血阳慵懒挂在山头，染红苦境大地。
拂樱静静踱步，这是一条空阔的大路，这个时候竟也没个行人，道旁茶肆之中只有一个小二拿着抱着扫帚打瞌睡，斜阳将桌椅的影子拉得很长。
两境大战惨烈非常，佛狱虽然旗开得胜，却也损失惨重。拂樱从堕落天堂出来的时候，就看见所有人行色匆匆，忙着清除残砺搬运伤员与尸体。
不是凯旋侯之后，这一切仿佛都跟他没有了关系，无论战中还是战后。
身在此间，却置身其外。
然而那耳边一声声不散的嗟叹又是什么？一瞬间仿若又将他拉入深渊。
原本朝向宅邸的脚步转移，他通过血暗沉渊，来到苦境。他想找到无仪，看看他，看看那个白衣白发清圣慈悲的佛者。
然而，天不遂人愿。
佛者他倒是遇到一个，不过不是白衣白发，而是黑衣黑发就是了。
拂樱不躲不逃，倒不是视死如归还是听天由命怎么的，委实因为此刻的他，面对梵天，实在没有任何躲与逃的价值。
他想起无仪曾经戏言，若让入魔的梵天见到他，必要将他大卸八块。此时想来倒是好笑。
一页书背对着他，盘腿而坐于云海顶端，他的头发为凛凛山风所吹拂，狂乱地张舞。然而事实是，拂樱并未从他身上感受到丝毫的狂乱。
如是我斩笔直地插入他身旁的岩石之中，寒光耀眼。
察觉到有人靠近，梵天未有动作，亦无言。
拂樱在他身后站了很久，透过他，遥望面前的无尽的云海。云间浮现出一些人的脸，熟悉的不熟悉的，可爱的不可爱的。
但这些脸最终都破碎了，沾染着鲜血。
拂樱闭上眼睛，不再去看云海。
这是无仪第一次来到这里，他知道苦境山水一向奇妙，却不知道尚有如此空灵之地。藏于棽棽林木之间，一处山，一处水，一处道院。
一颗大石头上用飘逸的字迹书写着四个字
——天波浩渺。
哪怕身为佛狱中人，无仪还是不得不听说过这个地方，以及此地主人。
沿着脚下宽窄适宜的石子路，无仪进入内中。
他以为此地该是无人的。
然而，他却闻到一阵茶香，扑面而来。
波光粼粼的湖水之畔，伫立一座简易凉亭，亭中一桌二椅，一双人。
紫衣的道者手执茶壶，正将热气氤氲的茶水倒入两只瓷杯之中，罢了放下茶壶，将其中一杯轻手放至对面白衣佛者面前。
道者唤道：“好友。”
佛者答道：“我在。”
道者又道：“好友还是好友吗？”
佛者又答：“我还是我。”
道者叹了一口气，说道：“然而好友为何舍弃了自己？佛体是你，恶体也是你。”
佛者答道：“我何曾舍弃？多年之后，他将成为我之天命。我只是想要看清，而后包容，归于寂灭，得到涅盘。”
道者不解。
佛者言道：“何人无执着？一步莲华亦是人身，我之执着，是我之罪吗？”
道者答道：“不是你之罪。”
佛者阖目，说道：“这一条路，行步不易。我一路行来，困惑苍生，困惑罪业，舍弃苍生，舍弃罪业，去求取，如来。”
无仪安静听着。
他看见佛者与道者的身影渐渐隐去，茶香散尽，再望亭中，那里布了一层厚厚的尘埃，确是许久未曾有人居住了。
而佛者的声音似乎仍在耳畔，以至于他分不清是自己在说话，还是佛者在说话。
“众生是空，万罪是无，一念，成佛。”
忽而一惊。
无仪顾不得崩塌的幻境，飞快地窜出了天波浩渺。幻境中似乎传来一声低沉的叹息，无仪听到，却未顿步。
他唤佛者，“梵天。”
梵天应道：“拂樱斋主。”
拂樱问道：“看云为血，何解？”
梵天答道：“杀孽太重。”
拂樱又问道：“邪心魔佛杀孽不重么？”
梵天答道：“梵天有心赎罪。”
拂樱冷笑，“赎罪？可笑，你的赎罪之心能使逝者复生？”
梵天言道：“不能，况且，梵天既然杀人，便无理由希望其人复生。”
拂樱道：“那么赎罪之说何来？”
梵天说道：“因为我选择的是最直接的一条路，以最少的牺牲，收取最大的效益。不杀人，也许罪者终归顿悟，但梵天等不到那一刻，众生等不到那一刻。”
拂樱不言。
梵天继续说道：“没有人拥有夺取生命的权利，包括梵天亦然。断绝一切，使希望虚无，是梵天之罪，因此需要赎罪。”
“待到武林平靖，梵天愿身受十八地狱刑，赎罪断业。”
“而凯旋侯你，你愿意为你的佛狱承受怎样的罪业？”
“前辈！”
白衣白发的佛者突而闯入，挡在拂樱面前，面对梵天，他眼中尚有未散的慌乱。始终背身盘坐的梵天终于起身，他回过身，空灵的眸子静静望着突来的火宅佛尊。
梵天说道：“此刻见你，与当初不同了。”
无仪阖目，一行清泪沿着脸颊的曲线滑落，他说：“此刻的我，拨开云雨，消得雾患，终于懂得此行不易，终于懂得该舍弃什么，又该固守什么。”
“从前，我观森罗，一边光明，一边阴暗，而如今，在我面前，是一片空白的虚无，无仪愿意置身前去，只有那里，才有我所寻求之物。”
再睁眼，望向梵天的眸子纵然湿润，却是坚定。
“前辈，我不能让你伤他。”
梵天不予回答，却问道：“你懂得了什么？”
无仪答：“我该舍弃，不是心，而是形。”
梵天问：“何谓心？何谓形？”
无仪答：“未有的执着是心。已去的执着是形。”
梵天问：“何谓未有？何谓已去？”
无仪答：“自此刻始。”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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