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真琴是在一棵樱花树下第一次见到的七濑遥,当时对方正对着树下的那口井脱衣服,他的表情以当时橘真琴幼儿园的文化水平无法形容,但也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记忆里。
直到多年后橘真琴才知道那个表情叫做“欲求不满”。
当时搭讪所说的话已经印象模糊了,只记得结果是被对方狠狠地揍了一拳。
那之后就莫名的开始了两人之间的友情,在心灵以及物质上互相照顾,感情却不知何时开始变化。
直到十八岁那年,七濑遥向橘真琴告白了。
虽然这已经像是默认的必然会发生的事情,但老实说那时候橘真琴真的是被吓了一大跳。
突然被对方带到角落里,七濑遥的脸让橘真琴觉得恍惚中回到了在樱花树下的那个下午,然后对方像是命令一般——
我说你难道要选择我以外的人吗?还是放弃吧。
这么说完还没等橘真琴好好地翻译这句话的含义便狠狠地吻了上来,话是什么意思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橘真琴看到了镇定的面具之后发烫的耳朵。
一个吻本该进行的惊天动地最后却生生被橘真琴变得绵软悠长,直到原本把他抵在墙上的人完全软在了他的怀里,那人引以为豪的屏气能力都无法阻止窒息的到来。
这个结果双方都等了好久。
于是水到渠成,两人的关系就如此确定,但没有什么大的变化。橘真琴还是要像往常一样早起然后绕道去七濑家把那人从浴缸里拎出来,只是对方再不能只穿着泳裤料理青花鱼,因为那样子做了之后两人就会迟到;依然在一起游泳,在夏天的晚上会偷偷潜进学校,然后一个人躺在水里,一个人躺在岸边,望着天空什么话也不说,直到感觉空气都凉爽下来;在学校里吃午餐还是会叫上对方一起……
这时候两人才发现,其实这么多年以来他们所过的拥有对方的生活,跟恋爱是没什么区别的。
毕业也没什么可怕,只是当真正决定好要在毕业后好好地告诉双方家长还是会感到真实的紧张。
在见到久违的属于七濑妈妈的深蓝色双眸时,橘真琴竟然产生了深深的罪恶感。他曾经向自己起誓过一定要好好照顾小遥,因为这位妈妈是如此可爱,可如今自己却拉着人家的孩子向一个几乎没有未来的方向一路狂奔过去,如果对方哭着求自己放过小遥那该怎么办?
但他看到的依然是那温柔如水的双眸——
如果我的孩子觉得幸福的话,我是不会阻拦的,因为我相信我的孩子,也相信像我的孩子一样的真琴。
她的温柔让橘真琴不知如何是好,直到对方突然笑着说道:“没想到我生了男孩子也会有一天被嫁出去。”负罪感被打破,但同时隐约想起了什么,那天、樱花树下……
大学并没有在一起。
他们一起经历了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如此短暂的四年根本算不了什么。
原本以为会是这样。但在假期结束的最后一天才见到对方时,橘真琴才发现自己竟然有如此的“小遥不足”。
原本只一方动着嘴唇不停地讲述着自己的经历,却突然的变成双方的嘴唇交叠,似乎是在诉说对对方的思念。
顺理成章,橘真琴可以将对方收入自己的怀中。但到底是谁先将舌头探入对方口中,是谁先解开了对方的扣子……已经没人会去在意了。直到进入恋人的身体,橘真琴才从对方被泪水氤氲了的水蓝色双眸中读出了恋人对分别的不满与抱怨。樱花树下的那张童颜莫名的与此刻重合,一个清晰的童音在脑海中回荡。
于是第二年开学的典礼,七濑遥没有参加。
四年作为生命中的一部分也确实短的经不起回味,似乎一个转身毕业的日子就要到了,要好的人们哭着、笑着、闹着抱成一团,校园里即将分离的情侣或倾诉爱语、或约定终身、或就此分别……连曾经只敢暗恋的人们此刻也因为毕业两个字疯狂了起来,要赶在离开之前向暗恋对象倾诉衷肠。
只有七濑遥一个人并不合群,推掉一切聚会,没有告诉任何人,乘上了最快的一班列车去寻找那个属于他的人。
窗外的景色在列车的飞驶之下并不能看清,七濑也没有心思去欣赏夜景。不知为何此刻脑海中全都是高三毕业的场景……
最后的一场游泳比赛,他的对手不是松岗凛,比赛也并非正规,但他记得松岗凛一声令下四人冲破水面的声响,澄澈的水流划过脸颊的美妙感受……最后一次折返时,七濑遥停了下来,看着其他三人远去留下的水痕……没有计时,没有胜负,那才是七濑遥所追求的free。
那一天叶月渚硬是哭着抱走了所有的“小岩鸢”,直到最后逼得龙崎怜不得不用哄小孩的方法对他又亲又抱才停止哭闹,这样做是故意的,其他人心知肚明也并不戳穿。江也哭得十分伤心,不过原因大概是没法再看到美妙的臂上三头肌。
后来一切都消失了,吵闹声、哭泣声、安慰声……一切都化作了樱花树被风拂过的轻响,七濑遥注视着坐在水边若有所思的恋人,并不是第一次感觉到,但却是第一次承认:他的恋人要比水流更加耀眼。
对方捧起一把水,如视珍宝。橘真琴的表情一如平时那样温和,但七濑遥可以清楚地看到泪水划过他脸颊反射出的光芒。泪水最终落入手中,与水珠一起一点点离开他的手心。
“刚才渚在里边裸泳了。”
这么说完,果然看到对方变得僵硬的表情,手中的水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虽然像这样破坏了气氛,但心中的嗡鸣却越来越明显。真是……没法离开这个人了。
现在的心情与那时一样,七濑遥恨不得马上就扑进那人怀中,享受对方像对待小孩一样对待他。
走书车门的一瞬间,心中的悸动“轰”地遍及到全身。
那个有着温和笑容的人站在对面,笑着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今天应该站在这里才对。”
于是像脑海中想的那样,七濑遥扔下了手中的行李,就像当初脱掉一切束缚冲进水中那样投入了橘真琴的怀抱。
虽然没能看到对方惊吓的表情,但却能感受到两颗心如此贴近的温热。
七濑遥受了重伤。
那是在他作为正式的工程师所设计建造第一个楼群时。
三人重伤,一人当场死亡。原因是正在塔吊上运输的钢筋没有固定好散落了下来。 三个人被送进医院时都浑身是血。虽然意识已经模糊,但七濑遥的双眸却一直没有闭上,直到进入手术室。
那双温柔的眼睛一直都没有出现,还好,这样的话就算走了也不会被他看到这幅悲惨的样子了。
“你这个……八嘎!”一片黑暗之中,七濑遥似乎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看来还没到天堂,他没那么容易走开。
张开双眼看到的是一双血红的眼睛,几乎愤怒的要将双眼瞪出来。这不怪他爱生气,七濑遥记得那天他本不需要去工地的,只是因为不放心想要去看看而已。
他很少见到橘真琴有脾气,更别说是跟对方吵架了,他的恋人温柔的无人能比。“啊,你来了。”就像是再寻常不过的打招呼一般,这种态度却彻底的惹怒了死瞪着他的人。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那些钢筋从几十米高的地方掉下来,只要再偏一点点你的脑袋就开花了,到时候就是两人当场死亡了你知道吗?!”声嘶力竭,橘真琴双手紧握,经络的纹理清晰可见,七濑遥却像是没有看到一样默默地转过头去。“别给我装看不见,你他娘的要是想死我现在就成全你!”
那天是橘真琴第一次那样爆发,也是七濑遥第一次听见对方破口骂了脏话。医生跟护士几乎拦不住暴走了的大块头, 差一点就拨通了报警电话。直到最后橘真琴被七濑遥像个叛逆的孩子一样的无视搞得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被狠狠的扔在了地上,对方转身沉默的离开。
护士将那个绒布盒子捡起来战战兢兢地递给了七濑遥,蓝色的绒布已经被汗液全部浸湿,护士说:“三天前你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他就握着这个盒子跟你的手哭了好久,一个大男人号的一脸眼泪鼻涕的,但他那天的样子看得我都要哭出来了。”
七濑遥掀开潮湿的盒子,一枚戒指静静地躺在绒布之中……
在家休息的那一段日子,其实七濑遥打算伤好的差不多就再去上班,但却接到了老板的电话:“七濑君您的伤势实在是太重了,所以还是不要到工地上来了,设计版图已经交了就够了,工资我会按时打到您的账上,请您千万、千万不要来了。”
对方似乎是被恐吓了。
再怎么不愿也不行了,这次对方是真的生气了。于是七濑遥在家里当了将近一年的无业游民,一直被对方当做生说无法自理的小孩子一样,其实并不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