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烈酒下肚,腹中早已烧火,此刻头朝下被挂在肩上,晃荡的叶开头晕眼花,虽是没了挣扎的力气,却感被顶住的腹部隐痛,阵阵吐意涌上来,张口便是一口污物,沾了傅红雪的披风。
“放我下来……”
吐了,也吹了风,叶开稍稍清醒一些,倒挂在背后说的有气无力,傅红雪却是不理睬,继续行路。
原想一路扛回投宿的客栈,怎奈叶开在肩上吐的难受,逐渐不安分起来,傅红雪火气上来,半途转了方向,凭当初入镇时的记忆于镇外林间寻了处水潭,直接将人丢了进去。
水深未及没顶,只是潭底湿滑,叶开猝不及防落水,脚下又无处着力,几下一滑,整个人都埋进了水里。
岸边,傅红雪解下脏了的披风丢在一边,抬眼,漆黑水面已不见人影,只剩水花,傅红雪不做迟疑,即刻飞身而至,将人从水里捞出。
这番折腾,叶开早已酒醒大半,在潭里呛了不少水,伏在岸边一顿猛咳,更是连剩下的几分醉意都咳了个干净。
傅红雪一言不发,只蹲在他身边,轻轻拍着因咳嗽而剧烈起伏的背脊,待他稍缓过神,傅红雪才见他那双眼已红了个彻底,手指不自觉抚上眼角,却被叶开扭过脸错开。
叶开撑着泥地起身又跌倒,弄的满身泥泞,仍倔强的推开欲扶他的傅红雪。
那坛烧刀子就丢在不远处的树下,叶开自顾自过去拆了封口,仰头便要喝,傅红雪也跟至树下,夺了酒坛朝他头上倒去,烈酒倾泻而下,叶开满头潭水瞬间被酒替代。
烧刀子入喉辛辣,入眼针扎,叶开本能躲闪,酒却还追着他不停落下,叶开怒急,发狠的挡开傅红雪手里的酒坛,怒目相对。
“傅红雪!”
“醒了没有?!”
叶开双眼赤红,分不清水、酒还是泪沾了满脸,醒了没有?若说的是酒,我从未醉过,又何来清醒?若说的是人,我已醉至终点,想要清醒,谈何容易?
双手抖的厉害,叶开用力握紧拳头,“醉有什么不好?”
“你已经浑浑噩噩一整个月,该清醒一下了。”
“一整个月?哪有一整个月?”叶开摇头,嗤笑,“到明天日出才正正好好……一个月啊。”
“好,那就许你喝够一个月!”傅红雪提起酒坛重又浇下去。
这次叶开没躲,仰面用嘴接酒,嫌不过瘾,夺了坛子自己灌,小半坛烧刀子转眼见底。叶开甩手扔了酒坛,脑袋随动作一阵晕眩,撑住树干缓了一下,拖着脚步就往镇子的方向走。
酒气上头越来越凶,叶开头痛欲裂,按着额头继续走,傅红雪在身后看着他走远,回想这一个月里,叶开正是这样无时无刻不在试图远离自己,若不是他没了轻功,早不知跑去了天涯,还是海角。
同样在四个月前失去至亲至爱,所以叶开的痛苦傅红雪能感同身受,却不懂究竟是何原因,令向来最是乐观开朗的叶开在受创后会颓废至此,会想连自己这个世上仅存的血亲都推开?!
胳臂猛的被人拽住,叶开几乎是被拖着前行,“傅红雪,你干什么?”
“去买酒!”傅红雪声音冰冷,头也不回。
“我自己会弄酒,不用你管。”
叶开想甩开傅红雪,却被拽的更紧,“我不管你,这世上还有谁管你?”
“呵……你管我,对啊,你是我兄弟嘛,兄弟,哈哈哈哈哈……我们是兄弟啊……”叶开笑的癫狂,傅红雪从未见他如此,松了手任他笑倒在地上,“亲兄弟啊……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怎么忘了?我怎么能忘了!?哈哈哈哈哈哈……”
傅红雪看着他坐在地上笑,嘴里不停重复那句话——怎么能忘了?怎么能忘了!
叶开笑着笑着,笑出了眼泪,笑着笑着,脸埋进了双膝,傅红雪用心看着、听着,似乎明白了他为什么哭、为什么醉、为什么走,但又好像不明白如何能让他不哭、不醉、不走,所以右手举起了却不知该以何种方式落下。
“叶开……”傅红雪开了口,才发现喉咙是紧的,“叶开,你想离开无间地狱,是不是因为看见我,会让你想到母亲和南宫姑娘?”
叶开抬起头,红肿的眼里蓄满水,深埋的千言万语傅红雪看不真切,却感受得到那份无奈和痛苦。
人生在世,有太多无奈,说着不信命,偏被命左右,好比花白凤,以为自己抛弃一切就能紧握爱情,到头来短暂的幸福不过是仇恨的养料;以为自己心随爱死,可以不顾一切的复仇,不曾想还有所谓亲情能替代爱情,不知不觉随岁月在心中根深蒂固。
傅红雪觉得叶开其实也很无奈,出生便被掉包,努力沿着快乐的轨迹成长,却偏偏要让他知道还有一个与他命运截然相反的傅红雪存在;他希望所有人放下仇恨,却又不得不为此拿起刀陪自己手刃仇人;最难预料,原来复仇不是两个人的事,牺牲的远不在计算内,失去的更不计其数。
一切的一切都那么伤,会逃避在情理之中,愿意遗忘也不见得是坏事,傅红雪懂自己对叶开的意义,自己就像世界上的另一个‘他’,命运的反面,相似又不同,独立却纠缠;自己也是往事的‘佐证’,是留下的亲人,也是痛苦的回忆。
如果不相见,能让他少记起一些过往,即使可能只是自欺欺人,傅红雪觉得,也是值得的,因为他心里清楚叶开于自己,其实远不止‘兄弟’二字。
“你是不是,不愿意再见到我?”
傅红雪仍是没有过多表情,只有眉心皱起,纠着叶开一颗心,大限将至,终于等到这一刻时不舍徒然跃上心头,叶开茫然许久,膝上的双手捏成拳,手指陷进掌心,始终不忍给出答案。
“如果不再见我,叶开会清醒一点过日子吗?”
傅红雪的第三问,叶开知道这是最好的机会,如果不抓住,可能再也不会有,于是定了定神,答:“会。”
“好。”回答在意料中,傅红雪没有太多话,微微苦笑着揉了一下叶开的脑袋,起身,独自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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